长公主拒绝火葬场

第50章 应娄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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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北疆的第一晚,黎观月直接就在骆府歇了下来,季延在进入边关后便为了避嫌,一刻也不离开她四周,黎观月见了只觉得无奈,而他却道这是为了让她相信他作为别国将领绝无异心,说什么也不肯另外找个地方歇息。

他这么坚决,黎观月也只好随他去“自愿”做她的侍卫,抱着那柄长刀屈膝靠在廊下。

黎观月看着他将那把刀搂在臂弯中,不免好奇地多瞧了几眼,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眼神,立刻被敏锐的季延发现了。

他掂了掂手中那把乌黑沉重的长刀,抬眼看她,道:“殿下对它有兴趣?”说着,他非常自然地站起身,就势要把它递给黎观月。

季延的动作太过流畅,黎观月只是稍慢了一下,手心就挨到一个冰冷的刀柄,她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解释:“不不不,季将军误会了,我对刀剑并无兴趣,只是好奇而已。”

“哦。”闻言,季延像是略有些失望,悻悻地收回了手,捏紧了刀柄。

见他这幅样子,黎观月不由得开口道:“听闻武将的兵器轻易不给别人碰的,季小将军倒是不一样,不仅爱刀,还不避讳。”

季延眨眨眼,自然而然地道:“殿下要来碰,我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不过说起这刀——”

他摸上了那柄长刀的刀锋,眼神中带上了回忆,意味深长道:

“我之前也偏爱剑,尤其是短剑,那可是杀人越货、偷袭制敌的好东西,不过后来就不爱了,现在是一心一意使刀。”

他手腕转动,乌沉的刀鞘在月华的波光流转下泛出淡淡冷意,刀风划过,黎观月的鬓发微微拂动,季延淡淡的声音响起——

“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我适合用刀,所以我便不再用任何其它兵器。”

他的眼眸在夜色中仍黑的发亮,幽幽的似有暗光流转,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黎观月无意中对上季延的眼睛,骤然一愣,刚要开口:“你……”

突然,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极凄厉怨愤的声音:“殿下!殿下!朝廷命官遭奸人指使欺凌,暗害濒死,您身为一国长公主,求您做主!”

几乎是与声音响起的同时,季延眉头狠狠一皱,眼色瞬间变得恼怒,转身地回头望向不远处,南瑜正奋力摆脱两个婢女的阻拦,不管不顾地叫嚷着要冲到黎观月面前来,刚才那声打断黎观月话语的嚎叫就是她发出的。

季延恶狠狠地盯了南瑜一眼,手扣紧了刀柄才没做出什么鲁莽之举来——明明刚才氛围极好,他或许能与黎观月好好交谈一二、最好还能说说往事……

黎观月蹙着眉看向南瑜,被南瑜这么一闹,顿时就将刚才面对季延时那一点熟悉感抛之脑后,眼看着那两个婢女满脸为难却仍制不住南瑜,黎观月便打算走下长廊去亲自看一二。

只是在她绕过季延时,无意中瞥了对方一眼,他薄唇紧紧抿着,明明是一言未发,却莫名透露着些细微的委屈。

黎观月怔然,刚要说什么,就被南瑜又一次的喊声夺去了注意——

“长公主殿下!殿下!应大人为民办事遭人暗害,伤势惨重,求您赐药!”

凄切而悲情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骆府内远处的屋舍都被这几句喊话叫得纷纷点起了烛火,几个侍卫奴仆也闻言好奇地看向这边。

黎观月脸色一沉,心里起了几分烦躁。

南瑜挣脱身侧两个侍女的阻拦,看到黎观月表情不耐烦,她心里就是一怵,可想到自到了北疆、见到应娄的种种,她还是咬咬牙,“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在所有人面前,她开始声泪俱下地哭诉,话语中零零碎碎夹杂着不明显的怨怼,黎观月漫不经心地听着,总算明白了这半天来她的经历——

原来,南瑜一到进城就跟着那些人急匆匆地去找应娄,她本以为应娄应该在西北总督的府邸歇息,再不济,也应该是在气派的屋宅内被好生伺候着。

没想到东绕西绕,那人竟然领着她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前,一把推开门随意道:“喏,就在哪儿,你快些看,看完了就走。”

他把南瑜当做了闲杂人等,随口说完就不耐烦地走开了。

而南瑜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屋内,眼前的一切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应娄瘫着身子仰倒在角落一张破**,惨白着脸色,气息微弱,一声不出,屋内阴暗极了,空气中浮动着朽木腐|败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整间屋子不像给高官养伤的,反倒像坟墓,死气沉沉。

她头脑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艰难地向角落那一团人影走去,脚步虚浮,等到了床前,拂开凌乱的发丝,看到应娄那张熟悉的脸,她才捂着嘴掩下惊呼,慌忙用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息!

只是这幅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的模样,一眼就知他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搀应娄的身子,刚扶起半个肩膀,应娄便软绵绵地滑了下去,他本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又灰败了几分,空气中血腥味儿又浓了几分。

南瑜忙低头一看去——触手是满掌心粘稠的血液,她才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手拨开他的衣衫,这时才看清应娄断掉的露出白骨的手臂。

“大人——”

凄切的哭喊半哽在喉间,她的手又碰到了应娄的裤管,那里空****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凝结成大块大块发黑的污,触目惊心。

“吼什么?!见完了就快走,别磨磨蹭蹭的!”被她哀嚎所惊动,刚才领她来的那人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拍在门上,没好气地粗声喝道。

南瑜猛地回头,眼中迸射出两道冷光,她死死地盯着那人,凄声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竟然敢这么对待朝廷命官,待大人醒来回京觐见陛下,定要诛了你们三族!”

“哈!”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那人怪声怪气地笑了一下,毫不在意道:“随你去告呗。”

这人是北疆一名握有兵权的官员家仆,自己也有些官职在身,所以对某些消息略知一二,此时看着南瑜和还在**瘫着的应娄,满眼都是不屑掩盖的嘲讽。

“还以为他是大官儿呢?省省吧,擅调军队驱离百姓、不敌匈蓝做了逃兵败将——还是在自家疆域内……哪条不值得他被贬官的?还觐见陛下诛我三族,哈,先想想怎么与陛下交代罪责吧!”

话毕,这人一甩门,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南瑜,径直离开了。

应娄孤注一掷放弃了京畿,主动前来北疆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在边关操持钻营了数年的官员能不知道?过去长公主与应娄在京畿争权,他们边关一派大多袖手旁观,反正大越安危全看边疆,该给他们的粮草、军饷总少不了就行。

甚至对于部分官员来讲,他们心底还是偏向应娄的——黎观月到底是个女子嘛,自古以来女人能在权力争夺中占得几时上风呢?

更别说看两姐弟初露端倪的分歧,一旦小皇帝长大,势必是要更偏向自幼是他少傅的应娄的。

所以除了骆氏与皇家那位长公主私交甚好,隐隐有站队趋势外,其余官员并不想掺和进到这些麻烦事里,可偏偏应娄不满足,想要将手伸到北疆来——

这可不就是直直捅在了他们最痛的点上?

要动得利者口中的肉,便如杀其父母、夺其妻儿,这些官员恨不得让应娄就这么死在匈蓝人手中,哪里还讲什么“朝廷命官”、“来日方长”“几分薄面”?

能把重伤的他抬回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而有些懂得投机钻营的想起应娄与长公主的旧时恩怨,想要在将来能给黎观月卖个好,甚至下令不许人来救治应娄,让他躺在**自生自灭。

是以应娄那条或许本来还能保住的腿,在这些天的延误下才是真正断了个彻底。

如此种种南瑜并不知情,她还想着自己是医者,哪怕那些人不为应娄请医,她自己也能来治,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连药材都不提供,一听是医治应娄,更是不耐烦地敷衍她——

“前几天与匈蓝人在城外打了两个来回,所有的药材都给伤兵了,哪里还够分给你们?”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南瑜求药无果,四处碰壁,眼看着天色已黑,应娄的伤势再得不到医治,怕是连今夜都撑不过去,南瑜一咬牙,才不情不愿地求到了黎观月这里。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扑倒黎观月面前,哀哀怯怯地求药,她的身形本就娇小,现在声音里又带着哭腔,看着可怜极了,周围不知情的侍卫奴仆们看着看着,目光不免带上了同情。

南瑜感受到那些渐渐聚焦的怜悯目光,心底生起了窃喜,她悄悄抬眼在黎观月脸上扫视,想要让她赶快开口允许自己拿到药材,可黎观月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神色没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一些意兴阑珊。

南瑜心中又恨又急,想催又不敢,说到最后脸都有点扭曲了。却还要捏着嗓子恳切地去求黎观月。

“殿下,民女求您去救救应大人吧,没有药材他会死啊——”

“就是啊……”

人群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黎观月耳朵灵敏一下就听见了,她淡淡地转脸看了过去,一名个子矮小的侍卫在旁边同伴的提醒下猛地噤声,慌张地低下了头。

周围一片寂静。

季延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就要说话,被黎观月轻轻一挥手拦住了,南瑜暗暗抿唇,心底暗自怨怪那人多嘴,而且,旁边围观的人也不跟着附和,让她刚才那一番可怜作态白费了!

可她也不想想,过去有人吃她那一套,大多是因为“神医爱徒、救世济民”的名头,北疆这些人又不知道她是谁,即使有几分同情也不过是看见她一个小姑娘哭得厉害罢了……

正当南瑜心中忐忑时,黎观月终于有了反应——她竟然对着南瑜笑了起来。

黎观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而荒诞的事,慢悠悠地开口:“你大晚上的来这里又吵又嚷的,就是为了这个?要死怎么了,死是件难见的事吗?死就死呗。”

“能活就活,应大人抗不过去就是命不好,来找本公主干什么?”

黎观月漫不经心说道,一点也没将应娄的安危放在心上,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南瑜听见她的话呆住了,先是觉得荒唐,随之而来的就是怒不可遏,她尖利的声音透露着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敢这样说?!”她喊起来:“你罔顾朝廷命官性命,你、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

黎观月打断她的话,不耐烦道:“他想夺本公主的权,本公主要杀他,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现在装什么不知晓的良民?!”

她本就不打算再与应娄虚以为蛇下去,此刻也不忌惮直接撕破脸皮:“你想要我帮你医治应娄、给他找药材?你做什么梦?!”

南瑜被黎观月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极了,她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黎观月怎么是这种态度?她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她难道不该在众人面前担起长公主的风仪,就算与人不和,也该做些面子功夫吗?!

要是黎观月这么不管不顾她长公主的名声,死活都不给应娄药,那自己求到她身前岂不是白费功夫、还让人看了笑话?

南瑜怨毒地看着黎观月,看到她身上锦衣华服地好好站在这儿,身后是北疆权势最大的骆家将军府,身边都是恭恭敬敬的奴仆侍从,不禁握紧了掌心。

再想到应娄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屋里,没人医治不说,就连自己要用药材都要被那些低贱的、狗眼看人低的仆人们敷衍嫌弃,她心里就恨得仿佛在滴血!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黎观月皱着眉看向南瑜,眼中一片冷意。

身后骆府侍卫已经准备上前将南瑜带走,而她看着南瑜面色灰白扭曲,一双眼里淬了毒般仇恨地盯着自己,黎观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突然开口道:“不过,本公主到底也不愿意看着朝中肱股之臣就这么病死……”

南瑜警惕地看着她,然后就听到黎观月继续道:“如果你现在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说不定还能在城外山野中找到些可以一用的药草……你可是神医爱徒,相信就算是简单的药草也能救治应大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难看极了。

说了半天,黎观月还是不肯给药……她甚至都不愿意下令让别人给自己开个口子!而且,照她话中的意思,如果应娄治不好,就是怨南瑜自己医术不精、不能用简陋的药草救好应娄了?

可恨!可恨!这个贱女人!

南瑜恨得咬牙,死死低垂着头不让眸中的怨恨流露出来,只是捏紧了的衣袖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黎观月看她手掌一眼,并没有揭露,只是面不改色地招招手,使唤一旁刚才忍不住为南瑜开口求情的的侍从过来——

“你带这位姑娘去城外,遇到守卫就说是长公主的恩准,特许她采摘药草救治罪臣应娄。”

听到最后一句,南瑜猛地抬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黎观月就这么给应娄定了罪?!

皇帝的审判还没下来呢!大人受伤定有猫腻,一切都还没查就这么轻飘飘地给大人扣上了“罪臣”的名头?!

可当对上黎观月冷静、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犹如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下,瞬间就让南瑜硬生生将满腔怒火咽了回去——

她不能被激怒,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大人!

冲撞了黎观月就定会让人抓住把柄,如果因此耽误了大人的伤势,不久正着了黎观月的阴谋了吗?

南瑜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那里已经血肉模糊,疼得麻木,她却像感受不到一样,甚至还能收起一切愤懑,恭恭敬敬地行礼向黎观月谢恩——

第38节

除了脸上略带扭曲的笑不那么真实外,一切都妥帖极了。

黎观月看着南瑜急匆匆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终于隐没了,她的脸色不明,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良久都未出声。

季延自刚才便一直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廊柱影下的暗处,此时见人都走远了,才走出阴影,站到了黎观月身旁。

他皱着眉看向黎观月眼神投往的方向,迟疑着道:“她在医毒方面确实有些手段,公主难道真的想放应娄一条生路?”

季延有些忧虑,他很想提醒黎观月不要心软,更不要担心在在黎重岩那里没法交代而对应娄手下留情,可莫名的,季延觉得黎观月不是这种性子的人,再三思量着,他还是没开口——

她不管做什么都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只管为她善后或站在一旁静静旁观就好。

他这边还在猜,黎观月却已经不紧不慢道:

“让她去挖,能挖到算她有本事。”

季延闻言一怔,更加疑惑了,他好奇地追问:“殿下为何这么笃定?”

黎观月转头看他,突然微微一笑:“早在我进城前,便已经让侍卫们将能看到的药草都挖走了——连根带土……南瑜连一片叶子都摘不到。”

她的探子可不是吃干饭的,在她的车驾还在路上时,应娄伤在哪儿、伤得轻重等情况就已经送到了她的马车里,不给屋舍、不派医官、不分药草都是她吩咐下去的命令。

她不会让应娄得到一丝一毫痊愈的机会,所以连山野里的劣质药草,黎观月都要斩草除根!

至于为什么又要告诉南瑜可以去城外采摘药草……

黎观月不是大方的人,前世她吃过的苦头,今生哪里会因为南瑜还没做过就放过的?

她非要让南瑜也尝尝绝望、有希望、又破灭的滋味儿不可!

她深深看了一眼南瑜远走的方向,收回了目光,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了,季延站在原地看着黎观月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还是他自己婆婆妈妈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观月还真是“心有灵犀”……季延抱着自己的长刀得意地想,往隐蔽处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示意手下的人取消刚才的指令。

即使观月心软要放那个应娄一马,他也打算派人赶在南瑜之前把城外药草都摘光了的,没想到还是观月想的更深、更早,未雨绸缪就把后路断了!

……

一夜再无什么波澜,黎观月平静地度过了在北疆的第一夜,第二日一早,她刚梳妆完毕,就听见门扉被轻轻叩响。

打开门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季延有些阴沉的脸色。

“怎么了?”

看见他的神态,黎观月一楞,她瞬间想到了边疆虎视眈眈的匈蓝人和北疆众心思各异的官员们,心中一沉。

“应娄醒了。”

季延皱着眉告诉她这个消息,黎观月先是轻松:只要不是边关出了问题就好。

原来只是应娄醒……等等!

“他醒了?怎么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南瑜医术再高超,她没有药材又怎么能救得了应娄那么重的伤势?

黎观月不可思议地问道,季延看看她,才道:“昨夜南瑜走后我的人一直跟着她,她出城时正遇上了一队从京畿来的人,那人帮了她。”

“谁?”黎观月见他吞吞吐吐,追问道。

见她没有因为自己私自派人跟着南瑜而生气,季延松了口气,不再有顾虑,飞快地道:“是你的旧友靳纵,与他同行的还有名叫的宋栖的一位男子,他们恰好进城,南瑜向他们求药,靳纵便给了她。”

靳纵?宋栖?

黎观月脸色沉了下来,一股烦躁之意涌上心头。

又是他们!总会在关键的时候跳出来乱她的事,躲又躲不开、赶又赶不走……不如杀了!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就连黎观月自己都被骤然惊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冷声道:

“算他命大。你给我盯紧应娄的举动,他是一定要死在北疆的,我不会让他有回京畿的机会!”

她话语间是丝毫也不遮掩的、赤|裸裸的杀意,季延知道黎观月是真的动了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的心思,他神色一凝,握紧长刀,低声道:“我亲自去守。”

“等等!”

他转身欲走的脚步一停,疑惑地回头,黎观月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淡淡道:“带上我的侍卫,你们一起去守。”

她不能完全相信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要再派自己的人同去才放心。

稍稍出乎黎观月意料之外的是,季延竟然没一丝被冒犯的怨气,相反的,黎观月甚至还在他眼眸中看到一丝笑意闪过。

“是,殿下。”

他一抱手,欣然受下了黎观月的提防。

黎观月看着他远走的背影,耳边还回**着季延最后那句“是,殿下”,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这话、这语气有点熟悉……

这份熟悉感已经有好几次出现了,可黎观月确定自己前生今世都没有怎么与季延相处过,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沉思良久,转身进了屋,拿出纸笔勾勾写写起来,写好后小心谨慎地装入信封,招手唤来信鸽,将信塞入了脚环内。

“扑棱棱——”

将信送出后,黎观月才暂时放下了这件事。她叫人去查季延之前在乌秦的旧事,顺便还提了一句当初婚约的事,叫人仔仔细细将先帝定下婚约的细节都调查清楚。

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季延这个人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她不知道,就不能放心的留人在身边,哪怕他足够真诚忠心。

“你仔细些,别洒了汤,这里面的药材都是京畿的好东西,听二爷说长公主殿下都是喝这汤的呢,夫人还等着……”

突然,几道细微的声音传来,黎观月听到自己的名号,随意向外张望了一下,原来是几个小丫鬟从长廊处经过,为首的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旁边的人不住地提醒她。

夫人?

骆府自骆老将军西去后便由骆大为家主,这位夫人说的大概就是骆大的妻子了吧……

骆大还在京畿为自己办事,听闻他的妻子身子不大好,所以他还向自己求了些珍贵药材,自己来骆府暂住,虽说是君,但也该去拜访一下骆大的妻子。

黎观月这样想着,便吩咐人带自己去骆府夫人的住所,想到骆二也有位妻子住在府内,她还专门强调“是你们的大夫人,骆府主事的那一位”

前来接引的小丫鬟满眼都是迷茫,讷讷道:“主事的……大夫人?”

黎观月身边的侍女奇怪道:“殿下第一个要见的当然是大夫人,怎么,你连自己府内大夫人的住宅在哪都不记得了吗?”

小丫鬟突然反应过来,连声应答:“喔对!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这就为殿下带路!”

她脚步飞快,将黎观月带至一处富丽大气的屋宅前,急急向屋外侍候的人禀告了后,就匆匆离开了,像是怕被抓住了错处似得。

屋外的人猛地见到黎观月来了,也是面上遮不住的慌乱,手忙脚乱的就要去知会夫人,黎观月看着这些人慌忙的神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长得很可怕,一看就不好惹吗?为什么这些人见了她,就像怕责罚一样?她只是来简单拜访一下而已。

“臣妇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正当黎观月皱着眉看着那些奴仆们匆忙慌乱的样子时,一道温柔娴静的声音突然响起,屋舍的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礼数周全地向她行礼。

“快请起来,是我叨扰夫人了。”

黎观月见她身形单薄,还要旁边的丫鬟扶着,看起来弱不禁风,连忙伸手虚扶了一把。

边扶,黎观月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骆大的夫人——她穿一件藕荷色莲纹的衣裙,乌眉淡唇,身量娇小,面上略带病气,虽然添一丝娇柔,却并不显虚弱。

清丽娴静,姝色动人。

“一早便听闻骆大夸赞自己的妻子貌美性情极好,今日一看,当是过犹而无不及。”

她真心实意地道,江归月眉弯弯,浅浅地笑了,轻轻道:“殿下说笑了,他……一直是这样,总说这些好话。”

她的脸微微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黎观月看着她,心里想着:骆大那个沉闷寡言的性子,就像根木头一样,他的妻子也这样容易害羞,两个人在一起时莫不是相对脸红吧……

两人客客气气地随意聊了几句,微风吹来,江归月似乎身子不大好,被风一吹就脸色有点白,黎观月见了,便贴心地与她告别。

“江夫人便先歇息吧,本公主也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江归月轻轻点头,又要行礼拜别,被黎观月连忙制止,她总有种错觉,似乎这位江夫人身边的人很紧张,她一说要走,那些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摇了摇头,黎观月将自己那点儿微妙的感觉抛在了脑后,而就在她转身要走的一瞬间,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样十分熟悉的物件——

江归月腰间佩戴着的那枚玉佩,怎么那么眼熟啊?

黎观月愣住了,她将满腹疑惑咽进腹中,什么也没问,默默离开了,接下来几日,她一直想着那枚玉佩。

她绝不会认错的,当初骆大骆二就是因为它与靳纵、南瑜起了争执,后来骆大专门让她带给骆二,骆二还炫耀过,说这枚玉佩独特极了,没有第二块同样的形制……

所以,为什么骆二买下后说要送给他妻子的玉佩,会出现在骆大的妻子、他的长嫂身上?!

黎观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连着几个日夜,冥冥中,她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触摸到了一些骆家两兄弟的秘密……

不过,还不等她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一直派到应娄身边监视他的侍卫却在这一天传来消息——

应娄不见了,伴随着他消失而出现的还有一封给黎观月的信。

黎观月指节敲打着桌面,那封信就摊开在她眼前,上书的字迹话语十分熟悉,她面无表情,对面的季延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应娄约她一个人前往郊外的一个山洞内,黎观月看着那个熟悉的山洞地图,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世,应娄还是像前世一样知道了她想守住的秘密,甚至还提前了。

黎观月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平静地说:“给我一把剑。”

季延猛地站起来,急声道:“你真要去赴约?这太危险了!我们还不知道应娄有什么后手……”

黎观月打断他,她转身回望,冷静地道:我不会以身涉险,但我要让他死的明白、迅速而又猝不及防。”

她正愁应娄前不久捡回一条命,想着怎样才能再杀他一次,他就主动送上了机会,黎观月哪里有不把握的道理?

应娄以为自己终于掌握了要挟黎观月的把柄,可他不知道,要挟这种举动在一心想要送他去死的人眼里,又何尝不是一种把柄?

……

黎观月提着剑,慢悠悠地一个人上了山,走至那个山洞前,眼看着熟悉的场景,她眼眸沉沉,神色难辨。

走进山洞,绕过几块巨石,走过曲折的一段小路,视野突然开阔起来,黎观月站在中央,手中长剑点地,发出“铮——”的长鸣,在山洞内回绕,显得阴森万分。

“咕噜咕噜……”

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一道身影渐渐从山洞深处浮现出来,身影越来越近,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几日不见,应娄已经瘦得皮包骨,两眼深陷、面色灰白,他的一只袖子空****的,下半身也有一条腿呈诡异的样子曲着,整个人坐在木轮椅上,眼神阴鸷地盯着黎观月,像一条阴狠的老蛇。

“长公主殿下,良久未见了。”他的声音嘶哑,语气诡异的平静,扯出一个笑来,冷冷地望着她。

“我想请长公主殿下瞧个东西——”

第39节

应娄不废话,直接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火光瞬间就将昏暗的山洞照的通明——

满面的山洞壁上,都密密麻麻画着一幅一幅的简陋图画,有钟鸣鼎食之家来往的贵族、战旗摇曳的兵马相争、袅袅婷婷的女子……

一笔一划简单却生动,令人一眼便能看懂其中含义——粗糙的石壁上描画着当朝肮脏的秘闻,狂乱的笔触昭示着画作之人的愤恨与癫狂。

黎观月眼神未动,她经历过一世,自然早知道山洞里有什么,只是微微一挑眉,对着应娄突然道:

“应大人现在是连一句‘臣’都不愿自称了,口口声声尊我为‘长公主殿下’,却只说‘我’。”

她这幅轻随意的态度让应娄目眦欲裂,他吼道:“谁要做大越的臣子?!你们根本不配!睁开眼睛看看,黎观月!看看你们黎家的罪!看看你身子里流的恶心腌臜的血!”

他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几乎要从木轮椅上跌下来,突然喉中一哽,唇边露出一丝血迹来。

黎观月沉默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问出了前世今生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应娄,你为何要反?”

先帝器重他,让他担任太子少傅一职、黎重岩敬爱他,除却亲阿姐外最信任这个老师、他是旧党一派中流砥柱,民间贤名远扬、就连黎观月自己,在发觉他另有异心之前,都很敬重信任他。

所以不论为何,黎观月都无法理解应娄的反心从何而来。

听到她的疑问,应娄眼眸阴冷,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嫌恶道:“说了你这种反贼崽子也不懂!”

他“呸”了一句,接着道:“看你对这山洞里画的东西一点也不惊讶,也是,毕竟你祖父做出的那些事,能瞒瞒别人,自家人也瞒不了……”

“你们黎家要造反,费尽心机筹谋了几十年,还真让你们窃了国,黎之承也是个够狠的,恐怕早就起了这个狼子野心,他可真会装模作样,当初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骗过了不少人!”

黎之承便是黎观月祖父、大越开朝皇帝的名讳。

应娄越说越离谱,黎观月慢慢皱起了眉,她想知道应娄为何要造反,是想要得到一些他背后前朝势力的消息,但她绝不能容忍他这样谩骂侮辱自己的亲人。

“够了。”蓦地出声打断了他,黎观月握紧了长剑,盯着应娄,一字一顿地道:“既然你对前朝如此忠心,那我就告诉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祖父在最初没有造反的心思。”

“那为何这些画……这些画背后定是有什么遮掩的秘密!必定是你们用这种方式掩盖了起来……”

应娄根本不相信,一口咬定山洞壁上的画后还藏着其他的意思。

黎观月看着他冥顽不灵的样子,闭了闭眼,再看向应娄时,已经做了决定,既然应娄这么认为他自己是真的,那她将真相说与他听又如何?

再怎么,让他做个明白鬼上路罢了。

她绕过崎岖的路,站在了山洞壁下,那柄长剑也被放在了一侧,一手抚摸那凹凸不平、粗糙的石壁上的字画,黎观月一边缓缓开口道:

“黎氏当年也是江南大族,族中子弟皆是才识过人,其中更属我祖父最为出众,论貌清俊雅致、玉树临风、论德怀真抱素、清仪堂堂,自幼便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子神童。

当时便有盛名称他“年才十三岁,才过千万人,不日笔如刀,斩获朱紫与青云,位列公卿相天下。”

黎观月低声说着,言语中隐含着对这位祖父年少风采的仰慕,她看着满墙斑驳的画痕,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可他后来没有位列公卿,反倒是反了前朝,自己做了皇帝。”

“尔等反贼,口口声声说着家国大义,哈,不过是为了自己那些龌龊腌臜的心思罢了……他曾也是朝中重臣,受尽皇恩却起兵造反,他既读遍圣贤书,就该为叛主背君而羞愧至死!”

应娄恶狠狠骂道,他急促地喘气,因为刚才那句咒骂又吐出些血迹来。

黎观月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反驳,只是话题一转,淡淡道:

“我的祖母属黎氏庶二子那一支,曾经被恶仆在襁褓时就调换,直到十五岁才阴差阳错回到黎家旁支做仆役,后来即使认回本家,也因举止、言谈等不讨父母长辈喜爱,更不曾受过族中优待。

虽然她名义上是贵女,但地位却低微,与祖父这样寄予家族厚望、堪为人中龙凤的嫡长子更是难以相比。

族中小辈数十个,得祖父关照的很多,而她却总被忽略,一度还有传言说祖父待她极为厌恶冷淡。

后来她嫁于前朝江南王为侧妃,成婚第三年被丈夫醉后毒打,我的祖父一向冷静自持,那一夜听闻此事却当众失态,连夜逼上王府,持剑将她接回自己府邸安置,江南王讨人未果,便放下狠话,称无论如何都不会写放妻书。”

“前朝有律令妻从于夫,生死皆有夫家所定,外人——即使是娘家兄弟也不能干涉,更别说他当时只是我祖母的一个并不亲近的堂兄,所以江南王那时称待祖母回后,便要将她鞭笞打死。”

“只是很幸运,大概一月后,那位江南王便死在了家——是个不体面的死法。”黎观月垂下眼睫:“马上风……这么荒诞荒唐,王府也不好张扬,当时的王妃便做主遣散了众妃、妾。”

应娄冷笑:“是他做的吧!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敢谋害皇亲国戚,他也真是胆大妄为!”

黎观月不置可否,继续道:“后来我的祖母顺理成章地脱离了江南王府,就此在众人眼中销声匿迹,旁人只当她是被家族嫌弃关了起来……殊不知,她一直就在我祖父的府邸中。”

“他对外宣称新娶了妻,给她彻底换了身份,又在几年后得了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在我的父亲十四岁那年,祖父带着他入京参见圣上,席间前朝昏帝将江南王身死的旧事重提……”

“皇帝只是想要敲打一下他,免得他忘了臣子本分,没想到他竟然就那么反了!黎观月,你还敢说你们黎氏不是早有预谋?!”

应娄厉声恨恨道,几乎要指着黎观月鼻子骂。

黎观月一停,冷淡地看了一眼打断她话语的应娄:“昏帝要祖父将当初江南王的正侧妃都一一治罪,还指名道姓要当初江南王的侧妃认下杀夫罪!可侧妃早已是他的妻,这就是要让她死——”

“我的祖父别无他法,要保住自己的妻子,他只能反。”

黎观月目光幽幽,转身看向整面山洞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画痕,长出一口气轻轻道:“这就是你想听的,这些画后的故事、前提和我们黎氏造反的缘由。”

应娄强撑着靠在山壁上,嘴唇颤抖,死死地盯着黎观月喃喃:“疯子……就为了一个女人、区区一个女人……还是他自己的妹妹,真是荒唐……”

他怎么都想不到,黎之承起兵造反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比他筹谋数年、步步为营的说法更让应娄心如刀割。

“……我不信,我不信你!”

应娄紧紧咬住牙,眼中好似能生生沁出血般盯着黎观月,从喉中挤出话来。

“如果真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何他登基后不愿封她为后?为何要向世人隐瞒她的存在?黎之承分明就是早有狼子野心,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起兵罢了!你们黎家不清白!”

如果黎之承不是多年钻营、如果黎家不是早早有了反心,前朝怎么可能溃败?!

应娄眉眼间满是癫狂,声音中透露着狠戾与崩溃,黎观月看着他,神情冰冷。

黎之承登基后自然迫不及待要向天下人宣明自己的妻、自己的皇后,可是他想,那祖母却不想,哪怕这天下是黎之承为她而反。

她耻于自己与黎之承堂兄妹的关系,深知这是乱|伦,她虽然为他生子、又跟在他身边数十年,可却从来没有摆脱过身上那些恐惧、羞愧、屈辱的枷锁。

她不愿意,黎之承便迁就她,她要走,黎之承就疯了——他把她囚在深宫,疯魔般消除掉世上所有知道他们兄妹关系的人和物,屠刀甚至向黎氏一族的人身上砍去。

两人纠缠着度过了痛苦的年岁,直到她因为常年郁结于心而病倒、撒手人寰,黎之承也在不久后随之而去,这段孽缘才得以终结,就此尘封。

如此种种黎观月自然不想也不愿和应娄说,她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山洞口——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杂草在微微晃动。

僻静无人,正是灭口的好时机。

应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惊恐,他慌乱地往后退去,身后却是冰冷的石壁。

他对上黎观月的眼睛,里面是毫不遮掩的满溢的杀气,应娄掌心被地上的硬石硌得生疼,他却全然顾不上,只张皇而颤抖着声音大吼道:

“黎观月,你真敢杀我?!我是一品大官、是先皇亲指定的少傅!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他声嘶力竭地恐吓着,而黎观月就像没听到一样,毫不在意。

说让他做个明白鬼上路,现在他“明白”了,那就该当鬼了。

她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伸手从地上捡起那把长剑,手指一根根慢慢握紧剑柄,长剑锋芒闪过寒光,居高临下地看向应娄,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故事听完了,应大人,该上路了。”

她的语气如此平淡,动作却不见一丝犹豫,看准应娄心口就狠厉地要刺下去——

“嗤啦——”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山洞内立刻就弥漫开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应娄在慌乱中猛地翻身,竟生生躲开了那一剑,而他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臂却在这迅疾的一剑中被削掉大块的肉,顿时血流如注。

应娄蜷缩起来将手臂捂在腹部,痛苦地嘶吼起来,汗浆落满额前,再不见半点儿平时的从容儒雅。

一剑没能刺中,黎观月挑眉,毫不犹豫又再次提剑斩去——

剑锋的寒光已经逼至眼前,应娄再也顾不上尊严,声音蓦地高昂,苦苦哀求起来:

“黎观月!殿下……长公主殿下,不要杀我,我与陛下自幼亲近,如你杀了我必定会在陛下心里留下嫌隙的……他会恨你的!”

他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眼看着黎观月手上动作真的一滞,慢了下来,应娄心中一喜,生出莫大的希望来——他赌对了,黎观月最放不下的就是黎重岩!

可还没等应娄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狂喜中反应过来,变故陡生!

黎观月手腕抖动,眼神一凛,没有丝毫停顿地迅速出手,狠狠地将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一剑犹嫌不够,她握紧剑柄,生生拔出了那把已经有大半没入应娄体内的剑,然后又高高举起、狠狠刺下——血花猛地自应娄胸口绽开,瞬间就浸湿透了他半个身子!

一剑、两剑、三剑……

黎观月根本不给应娄开口的机会,她出手又狠又快,几个眨眼,就将他身上数十个要害处都刺了个通透。

直到应娄满身都是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时,黎观月才终于停了手。

她微微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溅落的血珠,将剑丢在一旁,淡淡道:

“你话太多了。”

应娄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黎观月不敢有一丝手下留情,将他颈侧也用剑生生割开了,他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一双眼死死地瞪大盯着黎观月,眸中满是怨毒和不甘。

黎观月长出一口气,看着应娄,这个前世今生的心头大患终于被她亲手解决了,她的心头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蓦地轻松了几分。

“呃……赫……陛下……赫,你……赫……”

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能从喉间憋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而黎观月一听就明白了,她对上应娄的眼,突然弯了弯唇。

“应大人还在盼着我杀了你后,阿岩会与我离心,然后慢慢筹谋布局,在你留下的棋子的推动下,只待有一天时机到了就算我的帐……为你报仇,或者更进一步……被人算计丢了江山,对吧?”

她微微一笑,直接戳碎了应娄的妄想:“九泉下你也不用盼了,他到时能不能继续在皇位上坐下去也没个定数,为你而与我反目?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对上应娄猛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眼睛,黎观月知道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又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当然,江山也还会是我们黎家的江山,至于你的‘棋子’南瑜,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回到京畿,出现在你那些势力的眼前。”

话音刚落,应娄本来已经微弱起伏的胸膛骤然急促起来,他的双眸瞪得几乎要脱离眼眶,满目通红的血丝,额上青筋迸发,他怒极、怨极地想要直起身来,却又在下一瞬被黎观月踩在颈侧狠狠压了下去!

“噗嗤——”

应娄被气得直接呕出了一口红艳的血,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刚才黎观月的十几剑就断绝了他的生机,还能听她说话就是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

而这一脚直接踩断了他的喉咙,应娄半张着嘴抽搐两下,喉间喷出大股的血,在极度的愤怒、怨怼和恐慌中缓缓倒了下去。

他死的时候,眼眸还死死地瞪着黎观月,怨毒又不甘。

黎观月站在原地,四周寂静一片,山野的清风从洞口吹进来,将满山洞的血腥味儿吹散了些,也吹动着地上应娄尸首的头发,扫在她的衣裙上,勾绕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天色已经有点暗,山洞内更是昏暗森然,黎观月面不改色地整理自己的衣襟,冷笑一声,抬脚将应娄尸首踹到了一旁——

两世都被她杀了的人,活着时她就不怕,死了就更不用说了。

她不再分一眼看脚下已经死透了的人,从容自若地向山洞外走去。

站定,山洞外已是华灯初上、星子满天。

黎观月眼神扫向一旁树木隐蔽处,淡淡道:“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她的话音落下,沉默了几息,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季延拎着长刀,满脸不好意思的笑着,讪讪地走出了树林。

第40节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