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晏天身着一件, 窄袖云纹靛青深衣衬得?主人气宇轩昂。
外披狐毛靛蓝披风,又显沉稳淡定。
他微蹙眉宇眸中似乎蒙着一层哀愁,微抿红唇偶尔轻咳一声。
庄太傅着了件墨灰襽衫裹着墨黑披风, 虽皓首苍颜仍旧精神奕奕。
“晏天, 这些年你?的身子越发见好了。”
庄太傅捋了捋一指长的灰白胡须, 略有?所思。
玉晏天恭敬道:“有?劳太傅挂心。”
庄太傅问道:“为何不等?春闱结束,与?几位同窗辞了别?再走?”
玉晏天反问道:“太傅不也如此,刻意辞别?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庄太傅仰头?发笑道:“不错,老师亦是这般想法。”
庄太傅收了笑容有?些感慨道:“其实为师看得?出?,你?与?公主其实是两情相悦。你?平日里有?意克制冷待,为的便?是日后分别?少几分苦楚吧。”
玉晏天并未有?被?人看穿的窘迫,从?容淡定道:“我本不属于这里, 离开只是迟早之事。”
庄太傅颔首一副甚感欣慰的赞道:“你?与?为师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归乡以后得?空常来看看为师这个糟老头?子。”
玉晏天似有?担忧道:“这是自?然?,只是此去东山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学生?有?些担忧老师的身子。”
庄太傅不以为然?道:“为师这副身子骨硬朗得?很,不必担忧。倒是你?, 日后有?何打算?”
玉晏天徐徐道:“回归故里祭拜一下亡母后,再做打算。”
庄太傅微微颔首也不再说什么,坦然?自?若闭目养起?神。
骄阳突破乌云屏障, 雨停风歇朗朗晴空。
玉晏天撩开马车轩窗的褐色帷幔,望着渐行渐远模糊不清的“京城”二字,收好眸中的不舍放下帷幔。
日月如梭流光易逝,转眼之间已是春闱最后一日。
午后, 皇宫太极殿。
田公公依例询问道:“陛下, 今夜是否召幸?”
惠安帝抿了口茶,微微思索道:“去祥乐宫吧, 晚膳公主便?回宫了,朕去躲躲清净,公主若闹起?来,贵妃也能帮着劝上几句。”
田公公愁眉不展叹气道:“哎,老奴是担心,公主她用情颇深怕经?不起?……”
田公公虽未往下说,可惠安帝已明了接着道:“朕的女儿?朕还是了解的,闹肯定会闹上几日,日子久了,什么情真意切忘不掉。”
惠安帝想起?年轻时与?云香玲之事,一开始肝肠寸断到,最后不还是相忘于凡尘俗事之中。
“去吧,让贵妃准备着公主喜欢的吃食。”
惠安帝挥挥手田公公退出?去,命令小太监去祥乐宫传话。
斜阳悬空,金光云霞。
贡院人声鼎沸,三五成群高谈阔论,亦或摇头?晃脑连连叹气不情不愿离开贡院。
魏英南送南宫盛蓉到贡院门口,待南宫盛蓉上了回宫马车又返回贡院中。
贡院大门再次紧闭,魏英南按例监督考官批阅墨卷。
南宫盛蓉在马车上慵懒靠着,连打了两个哈欠。这几日在贡院,着实不曾睡个安稳觉。
公主托着雪肌桃腮一脸憧憬,自?言自?语道:“回宫便?可见玉晏天了,还有?两日母后禁足之期也满了,嗯,玉晏天,你?,有?没有?想本公主啊……”
想着念起?那日与?玉晏天唇齿相依,羞涩捂着脸又满眼期待。
马车停稳,有?宫人问:“殿下,是直接回东宫吗?”
南宫盛蓉撩起?帷幔,装得?一本正经?威仪道:“去北宫。”
“是。”
宫人应了一声继续牵着马匹向前,可匆匆过来一人喊道:“公主,小宁子给您请安了。”
南宫盛蓉听着是小宁子,想着或许是玉晏天派小宁子来的。迫不及待撩开帷幔笑问:“小宁子,可是玉侯爷让你?来的?”
小宁子脸色为难,弯腰答道:“田公公命我,今日起?在到东宫伺候公主殿下。”
南宫盛蓉闹不明白急着追问:“那玉侯爷那边呢?”
小宁子额上渗出?冷汗,田公公交代他务必要缓缓告诉公主。可这缓缓,又能怎个缓法终究是瞒不住的。
小宁子扑通跪地,磕磕巴巴道:“侯爷,侯爷他……”
南宫盛蓉慌了神,莫非她不在这些时日又有?人??x?暗害玉晏天。
她匆匆跳下马车,喝道:“玉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宁子身子一抖闭着眼心一横,如实道:“玉侯爷离宫回乡了……”
“离宫,回乡……”
南宫盛蓉只觉得?耳畔一阵嗡鸣作响,瞪着小宁子难以置信。
可见小宁子伏下身子整个人跪趴在地,就?是借他两个胆子小宁子又岂敢诓骗她这个公主。
公主忽然?发疯般往前疾奔,她要亲眼去北宫看看。
或许是她父皇怕她去见玉晏天,故意让人诓骗于她。
她明明已信可仍旧不死心,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公主,您慢着点啊……”
小宁子在后面追赶呼唤,公主充耳不闻。她眼下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到北宫一探究竟。
良久,公主气喘吁吁愣在北宫门口。
她的发髻因为奔跑微散,不识趣地随风遮住她猩红的眼眸。
北宫外寂寥无人,已无平日里看守的禁卫军。
“人呢,人都去哪了,呜……”
公主终于哽咽哭出?声,她此刻已然?有?八分信。
禁卫军既然?撤了,说明此处无人需要看守。
公主身子因哭泣颤栗不断,眼神中悲伤凄凉。
她像极腿脚不适之人,踉踉跄跄上前推开北宫大门。
院内更是静寂无声,空无一人。
她看着一砖一瓦想起?昔日北宫住着的四人,如今都走了。
“为什么啊……”
公主抽抽噎噎任由眼泪直掉,恍惚自?问。
她用尽力气,一步一步走到玉晏天房门口。
伸出?如畏冷颤抖的手,推开房门失魂落魄抬脚迈了进去。
屋内陈设如旧,似乎还在待人归。
斜阳笼罩在公主身上,清晰放大她的悲伤。
灵光乍现,她想起?最后一个锦囊。
她慌慌张张从?怀里取出?锦囊,第一个红色不是丢掉,第二个青色也不是,烦躁弃地。
剩最后一个了,她深吸一口气急急忙忙打开,拿出?纸条。
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汝忘吾”。
“汝忘吾,你?忘了我……”
公主脑海慢慢闪过玉晏天哀伤的眼神,耳畔忽然?回**起?他的话:“只是怕日后没机会。”
她痛哭怒骂:“你?早就?打算好了,却不告诉我,一声不响便?潇洒离去,玉晏天,你?这个混蛋……”
这时小宁子赶过来,畏畏缩缩劝道:“公主当心着身子。”
南宫盛蓉仰起?脸,她的双目红肿楚楚可怜。
可她骄傲抹去泪水,喘了口气厉声问:“他走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小宁子伸手指了指书架,说道:“侯爷说那几幅画是留给公主的,若公主不要,便?让我拿去当柴烧了。”
南宫盛蓉急步奔到书架前,将画轴通通拿了下来。
小宁子赶紧进去帮忙,她心急打开第一幅画轴。
入目却是春日桃花盛放,桃树下站着一位女童粉衣襦裙笑靥如花。
第37节
落款处写着:贺,公主八岁生?辰。
泪水翻涌而出?,她只觉心口撕心裂肺的疼。
九年来每每她生?辰,唯独玉晏天从?未送过她贺辰之礼。
再打开第二幅,第三幅。一直到第六幅,同样的场景。分别?是她九岁,十岁,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
公主死死咬着下唇,憋着不哭出?声。
她的面颊涨得?通红,唇色乌青。
小宁子不敢言语生?怕说错话,将第七幅也是最后一幅画打开。
繁星点点,月光皎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背着一位妙龄少女满眼柔情。
“呜呜……”
她再忍不住松开唇,放声痛哭流涕。
“既然?要走,就?走的干净,留这些破画作甚……”
她无力支撑瘫坐到靠椅上,声嘶力竭质问。
小宁子小声问道:“那,拿去烧了吧?”
南宫盛蓉吼道:“烧了,通通烧掉,本公主不要再看到有?关他的东西……”
“是。”
小宁子应声,麻利找来铜盆。又点燃蜡烛,过来抱画轴。
看着小宁子将画轴一一仔细卷好,从?她眼前拿走。
公主忽然?有?种被?人抢夺心爱之物的感觉,又喝道:“放下,不准拿。”
小宁子抱着画轴僵在那里,谨慎问道:“公主到底,烧,还是不烧?”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铜盆前,举起?蜡烛将那三个锦囊点燃焚烧。
黑烟滚滚冒起?,焚烧刺鼻的味道充斥满屋。
火光越来越小,她的心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呆滞望着火光,冷冷问道:“他何时离开皇宫的?”
“春闱科考那日。”
公主听完小宁子之言,算了算苦笑道:“都走了九日了……”
“是,九日了。”
小宁子也有?些感触,低低回应。
公主挤出?悲笑问:“他,可还有?其他话留下?”
小宁子想了想一板一眼吟道:“识卿吾心皆晏日,两两相忘红尘间。”
公主身躯颤栗哭笑道:“既然?与?我相识每日都是晴天,为何这么狠心要两两相忘,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啊……”
她转过身愤然?指着小宁子,道:“你?可知道侯爷为何要走?”
小宁子摇摇头?,又若有?所思道:“侯爷未说,只是我听田公公无意提了一嘴,说祭拜什么人?”
公主自?然?知晓玉晏天自?幼丧母,心中燃起?希望急问:“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宁子连连摇头?道:“并未说何时回来。”
想起?“两两相忘红尘间”,公主明白若他还回来,便?不会让她忘了他。
公主眼眸瞬间失色,失魂落魄命令道:“将画轴送去东宫,本公主想在此休息一下。”
小宁子答应一声,善解人意道:“公主是否要用晚膳?”
她摇摇头?吩咐道:“出?去吧,将门关上。”
小宁子不敢再多言抱着画轴出?去,又将房门关好。
南宫盛蓉有?气无力来到床前,慢慢躺了上去。
她抱紧锦被?缩卷着身子,鼻尖似乎可闻见残留着玉晏天的味道。
许是累了,她瞌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