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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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 温昭明?的脑海中浮现出孟宴礼的那句话?:我这小徒弟心思单纯,认准的人和事一定不会回头。

所以宋也川答应的话?,一定会做到。

温昭明?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她缓步走上前来, 在他旁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原本说和我父皇吃午膳,现在去?也来不及了,你?写吧,我在你?这看会书。”

温昭明?随意地从他书架上找了一本书, 翻了起来。

夏日炎炎,西溪馆中却没有用冰, 不多?时温昭明?就觉得热起来,她拿眼觑了一下宋也川, 发现他神清气爽,脸上半分汗意也无。只好有些悻悻的收起了想要传冰的念头。

温昭明?和宋也川各自占据桌子的两端,原本互不干扰, 自从宋也川替温昭明?倒了一杯水后,温昭明?便搬着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宋也川回答完, 片刻后温昭明?又?挪了挪:“这句呢?”

直到二人的手肘可以碰在一起, 温昭明?才消停下来。

他们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徐徐的微风从槛窗外吹来, 宋也川鬓旁的发丝徐徐摇动, 他安静的垂着眼,做事时总是分外专心的样子。手里握着的笔不停,他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好似十分耐心。

温昭明?百无聊赖, 宋也川微微偏头看她,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宋也川立刻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殿下稍后。”宋也川起身走出了门, 而后搬来了一个冰架,上头放了一盆冰。

“我本就不怕热,所以平日里不需要这些。”宋也川对着温昭明?笑了笑,“只是进了八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寒,殿下注意身子。”

温昭明?哦了一声?,宋也川便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用左手撰写文章。

他的睫毛半垂着,左手很稳,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分外清晰隽永,神情也格外专注。但宋也川依然会在适当的时候,往温昭明?的杯中续一杯茶。

“你?真好看。”温昭明?笑盈盈地说。

宋也川从半尺高的黄卷中抬起头,看向温昭明?时他轻轻开口?:“多?谢殿下,殿下更好看。”

他耳缘上露出一丝红意,语气却很坚定。

温昭明?显然愣了一下。

“方?才也川向殿下承诺过的,不对殿下隐瞒。”宋也川看着温昭明?,神情坚定,眼眸宛若莽莽春山。

明?明?早已听惯了无数赞誉之声?,可在那一刻,温昭明?的心却又?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宋也川已经重新低下头书写文章,而温昭明?却手足无措,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你?写吧,我回去?了。”她丢了笔站起身,从宋也川的房间中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宋也川叹了口?气,将手中写了一半的宣纸揉皱成团,扔到了一边。

他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纸,写了两行字,又?停笔。

《遐地说》中有一句,宋也川记得很清楚:月出皎皎,介尔两山之间。

他思绪翻飞时,将这句话?写错了。

看着笔下的字,宋也川久久无言。

他写的是:月出皎皎,介尔昭明?。

方?才已经写错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

九月初一,《遐地说》已经全部由宋也川默写完成。五日后,装订完最后一册,孟宴礼沉默地看着桌案上被人重新誊抄之后装帧成册的《遐地说》十六卷。

他带着五个翰林,将书卷的成稿一路送到了三希堂。

明?帝自那一次病重之后,整个人显示出一种垂垂的老迈之感来。只是他的眼睛依然炯炯,带着摄人心魄的凛冽之意。

孟宴礼行叩礼之后,将书稿呈与明?帝。

“很好。”明?帝看完之后,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修书之人是哪位编纂,朕要赏他。”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孟宴礼再?行叩礼:“请陛下恕臣死?罪,修书之人是宋也川。”

空气骤然安静,明?帝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奏折,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淡淡说:“你?一定要将这个名字,说给朕听么?”

年?过半百的皇帝,身上的杀伐之气不减当年?。所有人都迫于威慑低下头,只有孟宴礼缓缓说:“陛下,写《遐地说》的人早已谢世多?年?,如?果?没有宋也川,这本书将永远不见天日。微臣也读过这本书,有些章句也确实摘录过,但若让微臣逐字逐句重新写出,微臣是没有这个本事的。若陛下今日要治罪,请陛下不要治他的罪。”

孟宴礼身后的几个翰林眼中都露出一分不赞许,面面厮觑却无人敢出声?。

郑兼替明?帝将茶盏续水,明?帝冷冷说:“朕想见见他。”

*

今日温昭明?并不在府上,宋也川只身入宫,走过文华殿时,他轻轻抬起了头。

檐角的脊兽依然沐浴在秋阳之下,婉转鲜活。

他的眼中没有伤感也没有激动,他平静的看着这座皇城中的每一处风景,曾经的爱与憎都早已随着风飘远了。

那些埋葬于书海中的年?少岁月,那些醉心于史?书典籍中的无数日夜,还有后来,那些让人痛彻心扉的寒夜。再?一次走入这座皇城,宋也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坦然。

心中或许有恨和不甘,但他已经能够直面那些淋漓的过往,而不再?感觉绝望和恐惧。

站在三希堂门口?,明?黄的琉璃瓦光华璀璨。

走出门的却是郑兼,他阴郁地一笑:“陛下在批折子,现在没空见你?。请你?在三希堂外跪等。”

宋也川说了一声?是,而后退后半步,掀开衣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九月的秋风带着一些冷意,吹动着宋也川的衣摆和鬓发,他的姿态从容平静,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砖地上。

温昭明?从其阳公主那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青年?瘦骨清癯,静静地跪在初秋的风里。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宋也川抬起头,向她的方?向看来。

青年?幽黑寂静的眼眸中,漾开一丝宛若苍穹碧海般的笑容。

宋也川在三希堂外跪了很久,每一个来三希堂面圣的人都从他的身边经过。这些人的目光或带探究,或带蔑视。他们的官靴踏过,扬起细密的尘土,落在了宋也川的白衣之上。

他垂着头,不去?看任何人。

温珩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温昭明?轻声?说,“你?来这做什么?”

“方?才远远的看见了阿姊。”他仰着头说。

她弯下腰摸了摸温珩的头发:“你?先回去?,下午还要听讲。”

“阿姊……”

第31节

“我和你?一起走。”

“阿姊你?不等他了吗?”

温昭明?摇了摇头:“他不会有事的。父皇若想杀他,就不会让他跪着受罚。”

这件事的始末本就很清晰,明?帝若想罚他,不论是直接下狱还是廷杖都比现在更来得直接。

烈日之下,宋也川又?跪了三个时辰,直到太阳西落,挂在太和殿的檐角。

郑兼走到宋也川的面前:“陛下宣你?进去?。”

“是。”

宋也川扶着地面,缓缓站起身。他的右手不能借力,只有左手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他跪得太久,双腿几乎失去?知?觉,他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缓缓站起身。

无人搀扶,他跟在郑兼身后走得很慢。腿上麻痹的血脉带着一丝针扎般的疼痛,宋也川抿住淡色的唇,一言不发。

三希堂中的博山炉里龙涎缭绕,郑兼正立在一旁替明?帝研墨。

宋也川跪在地上,行叩礼。

明?帝对着他淡淡说:“抬起头来。”

宋也川依言抬头,明?帝看见了他如?玉般的面容和额头上的刺字。白璧微瑕,宛若一块美玉上出现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朕还记得你?。建业四?年?的秋天,朕点?你?做了榜眼。”明?帝的声?音很平,不带什么感情,“其实,点?你?做状元你?也是担得起的。但你?太年?轻,朕想杀一杀你?的锐气。”明?帝的目光扫过宋也川的脸,“凭着这份惜才的心,朕留了你?一命。宜阳喜欢你?,朕也纵容了她。但朕不会允许你?有分毫的僭越。”

他拿起手边的《遐地说》掷到宋也川面前的地上:“宋也川,朕问问你?,你?拿什么证明?你?不曾改动过书中的文字,你?又?拿什么证明?,你?没有半分不轨之心?”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了书页,宋也川缓缓俯首:“也川无法证明?。”他的神情十分安宁,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今天:“若陛下觉得也川用性命可以证明?的话?,也川情愿引颈受戮。”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也川不敢。”宋也川静静说,“曾经,对于自己?苟活于世,也川是后悔的。如?果?可以,我曾想和父母一起葬于天地之间。是公主告诉我,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今天也川也庆幸自己?还活着,《遐地说》不至于彻底绝迹。”

宋也川抬起头,再?行叩礼:“前朝有张骞、鉴真、玄奘,今朝有徐远。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题名绝国。也川此身,于茫茫大千而言不过芥子萤虫,若真能为前圣今贤献出性命,也川深以为傲。也川愿长跪于殿前,直至陛下相信为止。”

朝闻道,夕可死?。这个叫宋也川的青年?,似乎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

室内一片寂静,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明?帝终于淡然开口?:“果?真是孟宴礼的好学生,这股子劲儿和他如?出一辙。”

他站起身,走到宋也川五步远的地方?:“这本书你?写得不错,朕并非是赏罚不明?的人。你?的自作主张,朕已经罚你?跪了几个时辰,现在朕要赏赐你?。”

明?帝顿了顿,对郑兼说:“你?先下去?。”

等郑兼退了出去?,明?帝才继续开口?。

“你?想要什么,可以说给朕听听。”明?帝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刺字上,“朕宫里有西域进献的祛疤良药,也有杏林圣手的御医,只要你?开口?,朕或许会满足。”

“多?谢陛下。”宋也川迎着明?帝的目光看过去?,“也川已经习惯了额上的黥痕,这是雷霆雨露俱君恩的赏赉,也川现在别无所求,若陛下真要赏赐我的话?。”

宋也川的嗓音平静又?安宁,比方?才还要轻柔几分:“也川想恳请陛下对公主更好些。”

一缕风从锦支窗外吹来,吹动起他鬓边的发丝和铺在地上的斓衫,整个人带着一种柔和的况味来。

“宜阳是朕的女儿,朕自然疼爱她。”明?帝略扬眉毛,“你?这罪臣,既不为自己?父母脱罪,也不为自己?谋前程,竟开口?让朕对自己?的女儿好些。你?可知?,或许你?这辈子,只有这一次见朕的机会。”

宋也川轻轻摇头:“正是因为只这一次,我才最想说这一句话?。陛下,宜阳公主是举国之珠,深受陛下优待至今,但她其实没有陛下想象的那么坚强,恳请陛下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疑她厌她。”

“朕几时怀疑过宜阳。”明?帝漫不经心道。

宋也川寒泉般的眼眸似乎漾开星光:“那日德勤殿中,公主伤得很重,她手臂上的伤处到今日依然留下浅淡的疤痕。那日的大火,也川在宫外都清晰可见。陛下心明?眼亮,应该猜到这些都是因为什么。宜阳公主是女子,却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她性情柔软,并不赶尽杀绝。可也川很害怕。”

“陛下,也川不想失去?她。”他静静地说完这些话?,明?帝久久无言。

“你?喜欢她?”

宋也川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如?水:“是,我喜欢她。”

明?帝心中突然生出无限感慨。

建业四?年?,他初见宋也川时,便有选他为驸的意思。那个年?少惊才的榜眼,那些骈俪激昂的文字,都曾触动过明?帝的心。

后来,宋家获罪,宋也川流放三千里。明?帝想,或许命该如?此。

那一天,温昭明?曾眼含泪意地对他说,她希望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她的人同生共死?。他告诉自己?的女儿,情爱本就不是男人放在首位的东西。

可宋也川说,他喜欢她。

年?过半百的明?帝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他爱无边权利,爱浩大山河。或许也曾对仙逝已久的王皇后动过心,但他没有长久的喜欢过任何人。

“你?说你?喜欢宜阳,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

明?帝冷眼觑他:“在浔州,还是在京城?”

“陛下。”宋也川眼帘轻垂,“在建业四?年?,也川自鸾金台下抬起头,恰见公主从台上经过。”

那一年?,宋也川和温昭明?都只有十五岁。

他是明?帝钦点?的榜眼,是他仓促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刻。鸾金台下,除了渴望为万民立心之外,他也曾渴望过公主的垂青。

鸾金台下那一刻,是他认为,自己?最配喜欢温昭明?的一刻。

此后宦海汹涌,他被浪潮裹挟再?难抽身,隔着九重帝阙,他看着公主孤独地走在高高的庙堂。而他却又?不得不被命运的长风,吹向更远的地方?。

“宋也川,你?知?道你?的身份。朕许你?留在她身边,已经是法外容情了。”

宋也川缓缓一笑:“陛下,也川此生早已别无所求。”

“这些话?,你?不许对宜阳说。”明?帝冷冷地看着他,“你?向朕起誓。”

*

走出三希堂的门,宋也川一眼就看到了温昭明?。她披着一件明?红色的氅衣,立于红与黄相间的宫宇错落之间,宛若一朵盛开的海棠。

跪了很久,宋也川的每一步都很慢,温昭明?缓缓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来。

“我扶着你?。”

她以为宋也川会拒绝,但他却轻轻握住了温昭明?的手:“多?谢殿下。”

二人的手松松的握在一起,彼此的温度传递到的指尖,两人都有些心跳加快。

宋也川没有借温昭明?的力,只是拉着她的手指,温昭明?和他走得很慢。

“你?和我父皇都说什么了?他原谅你?了吗?”

宋也川抿着唇笑了一下:“陛下应该是原谅我了。”

“这么轻易?”

“是,应该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温昭明?满眼不信,宋也川却只是柔和地对她笑。

“多?亏有殿下的恩惠。”他声?音虽轻却坚定。

*

三希堂中,明?帝耳边还回响着宋也川最后说过的话?。

“陛下,也川不能向您起誓。终有一天,也川会将自己?的倾慕之情告知?殿下。或许我这卑贱之人的喜欢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我希望殿下知?道,她有多?好。”

明?帝透过面前青年?的双眸,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宜阳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如?果?这些话?能够早一点?让自己?知?晓,又?该会如?何呢。

只是行差踏错,如?今只能一错再?错。

“你?跟在宜阳身边,就算跟一辈子,朕也不会首肯你?与她的关系,更不会允许她诞育你?的孩子。这是朕的底线。”

宋也川长身而跪:“多?谢陛下。”

他走后良久,明?帝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朗气清,秋高气爽,在高高的穹庐之下,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将手伸向宋也川的方?向。

二人并肩走下九重丹壁,天地浩**,仿佛只留下他们二人。

温昭明?似乎在睨他,而宋也川只温和地笑,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温昭明?的身上。

*

在乾清宫外,贺虞站立良久在等候面圣。

一个垂着头的小宦官经过他身边时,一不留神打翻了手中的托盘。

托盘上的纸张散落一地,他连忙跪下告罪:“奴婢失礼,掌印恕罪。”

贺虞躬身帮他捡起散落的书卷:“这次就算了,再?有下回就去?领板子。”

一个字条塞入贺虞的手中,那小太监还是吓坏了的样子:“多?谢掌印,多?谢掌印。”

走到一旁,贺虞展开了这张字条。看完之后,他冷冷一笑:“这宋也川竟有这么大的本事,陛下连这种事都能纵容他。”

身边余下几个司礼监的官员见贺虞脸色不好,都面面厮觑,司礼监秉笔陆望道:“这姓宋的也太猖狂了些,朝中那个顾安只怕也是受了这厮的蛊惑,宛如?疯狗般乱咬,甚至让咱们失去?了河道监管的位置,咱们早晚要了结他。”

“他如?此擅作主张,陛下都不过草草揭过,只怕不好动手。”又?有人说道。

贺虞将字条收入袖中,淡淡说:“你?们都忘了他的身份么?”

“什么?”

他扬起下巴,幽晦一笑:“他是万州叛贼,藏山余孽。”

司礼监众人目光交汇,皆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

马车开动起来,宋也川的面容笼罩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温昭明?抬起眼睫向宋也川说:“你?把裤腿挽起来叫我看看。”

他在砖地上跪了良久,瞧他走路姿势便知?他一直在默默忍痛。宋也川放在自己?膝头的手微微握拳,他笑着摇头:“殿下,我没事。”

温昭明?猜到他会拒绝,索性不去?勉强,她把桌上的药瓶推向他:“听说你?进宫了,我就找人要了两瓶药,幸好父皇手下留情。”

“劳殿下费心了。”宋也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殿下,其实我没有那么娇贵的。”

温昭明?不接他这句话?,反倒是轻轻扬起眉梢:“你?总是一口?一个殿下,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他当然知?道她的名字。

在无数潮湿旖旎的寂静深夜里,他会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姓名分明?只是代表着一个人的符号,但宋也川总觉得温昭明?这三个字比任何字都要更加动人。

温昭明?一手托着腮,侧着头莹然一笑:“你?叫来听听。”

第32节

她身上温暖的香气柔柔的飘来,宋也川张了张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殿下恕罪。”

他这幅样子很有趣,似是紧张又?似是羞涩,总让温昭明?生出几分想要挑逗他的心思。

“你?叫不出我的名字,不如?叫我宜阳,平日里父皇和皇兄也都是这么叫的。”

宋也川又?沉默了。温昭明?等了他一会,见他迟迟不开口?,正要佯装生气,却见宋也川突然轻声?唤了她一声?:“宜阳。”

他耳珠有些红,微微抿着嘴唇却又?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