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过去, 天才算是真正的开始炎热起来,光是在外头走走,身子便似火烧,汗如潺潺泉水。
午觉时, 睡屋里太热, 侍女婆子横七竖八的都睡在了廊下, 或是拿着张席子去那片竹林里寻清凉了。
红鸢也趴在假山花草前的春凳上, 不远处就是汩汩溪流,风吹过, 带来水汽的凉,好不惬意的正在闭着眼睛与周公相会。
不知梦到了什么, 一个翻身, 差点摔下去, 她虽死死抓住边沿,可人也被吓醒,在抹掉嘴边口水, 吧唧了几下后, 又坐起身子, 伸了伸懒腰。
呆呆坐着,缓好神,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丝帕, 径直走去溪水旁浣洗一番,拧干水便直接往脸上和脖子抹去,然后洗过, 拿去晾晒好。
随即顺路去了西边那排屋舍。
端阳过完没多久, 她们大奶奶便搬进了先前生林圆韫时所住的产室里, 已经是五月底, 算日子也快生了。
屋里侍奉的这些人都开始轮流守着。
尤其是近来这闷热的天,扰得女子频繁多梦。
走过一段路,红鸢来至产室,只见里间摆着个盛满冰块的铜鉴,一个侍女站在旁边,轻轻挥着扇子,白雾缭绕,往床榻飘去。
为了寒气过甚,放了层青色纱幔下来,能遮挡一部分。
时间久了,坐在床旁缝小儿衣服的仆妇感到阵阵凉意,扭头说道:“不要用冰了,受多了冷,对五姐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扇一会儿吧。”
玉藻望了一眼在睡午觉的女子,铺了条薄衾,该是不会太冷,尤其是最畏热的人,但想着仆妇有过妊娠经验,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团扇,拿来盖子落在四方的铜鉴上,把所有冷气都困在了里头。
在她要拿扇子,过去卧床那边时,红鸢伸手夺过,一手捏着扇木柄,一手轻落在玉藻肩上,小声笑道:“姐姐也去睡会儿,我来替你。”
这天热的,站着便能打盹过去,要是不趁着午间睡个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眼睛早就开始犯迷糊的玉藻打着哈欠,笑着说了句有劳,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然后便去外间睡了。
红鸢去到卧床旁后,绕过仆妇,将薄可透光的纱幔挂在两侧床柱的鸾凤银钩上。
仆妇也抬头,拿针划了划头皮,眼睛瞟到**:“把薄衾也给掀了吧,她本就畏热的,如今还怀着更甚,没了铜鉴,怕是会难受。”
“诶好。”红鸢连应下来,又把被衾掀开,放到里边去,随后坐在床边,轻轻摇着团扇,怜惜的叹了口气。
倦眠的女子眉头微微蹙起,即使身上穿着轻薄顺滑的罗衣,但冰鉴不过盖着这么一会儿,已是汗湿轻罗,鬓角的碎发也被汗浸透。
扇了半刻钟,才有好转。
她也放下心,开始与人闲聊起来:“姨娘,怀身子的人会怕热?”
“不止怕热,还会怕冷。”仆妇笑得亲和,穿了几下针,喋喋说道,“我怀五姐的时候,刚开始盛暑的夜里能打颤,到了快生的那两个月,又觉得浑身都是火。”
红鸢打量着眼前的人,由衷的笑出来,李姨娘来了府上将近一月,时时刻刻都是在亲自照顾她们大奶奶,有许多事,没什么经验的侍女难以注意到,仆妇却能一眼瞧出来,赶紧让人去换,便连今日这些细微之处,也是无微不至,空闲时候也没个歇息的时候,不是给大奶奶缝小衣,便是给兕姐儿和腹中没出生的孩子缝东西。
生母还是要对女儿疼爱一些的。
也是给她们帮了大忙。
她凑近去看:“姨娘这又是在给谁缝?”
李姨娘把穿到一半的线弄好,将针别在布上,确定不会伤到人后,大方的递给眼前这个侍女瞧:“给你们即将出世的小郎君缝的夏衣。”
红鸢才拿到手上,便感觉床榻一动。
女子长睫煽动几下,双目还是合着,后来又似乎是想要翻身,但腹隆如球,有些艰难,渐渐起了烦躁之意,伸手便要抓肚腹。
生怕出事,她连忙喊道:“大奶奶,大奶奶醒醒。”
李姨娘也起身,过来帮忙叫醒。
昏昏沉沉的宝因颤动着微翘的羽睫,挣扎几下后,悠悠醒转,人却还是惺忪的,眸底一片雾。
红鸢掏出块丝帕,覆在手上,而后伸去女子唇畔。
宝因张嘴,吐出蝉玉,声音也睡哑了:“扶我起来。”
把东西裹好放在高几上后,红鸢回来和仆妇对视一眼,同时俯身下去,两人各负责一边,小心谨慎的托着女子腰后,把人扶坐好。
李姨娘瞧见女子不舒服,立即猜到是为什么,月份到这时候,像是揣着个五六斤重的甜瓜,最是累的,五脏庙都被挤着。
她赶紧躬身下去,用手揉着女子腰侧,打趣道:“这一觉睡得太久,都快两个时辰了,怪不得会这样,一不注意竟叫你贪睡了去。”
腰腹的酸痛感减弱,宝因有些难受的擦抹着颈间闷出来的汗,胸脯也是粘腻到不自在,听到仆妇嘴里那番贪睡的话,极似母亲对女儿的嗔怪,不禁一笑:“姨娘怎么不去睡会儿,玉藻那丫头去都去了,这儿有红鸢就够了,怪热的天,不睡岂不难受,也省的你老挑我错处。”
“她们年轻,怕粗心大意。”李姨娘按压了会儿后,将软枕搁在女子膝上,承担些重量,开始说些让人糟心的话,“五姐在谢府是娘子,在林府又是绥大奶奶,谁敢挑你错处。”
宝因神色渐渐淡下来,不再搭话。
红鸢也没闲着,去外面叫人端来温水后,又赶紧回来把**的被衾叠好,归置在里面,然后再拿来隐囊等物放在上面。
这些都做好,侍女也进来了。
她把帕子浸湿拧干,亲自侍奉。
宝因也伸手接过,自己仔仔细细的擦了遍,紧接着第二盆水也端了来,又擦过第二遍。
第三盆水在跟前的时候,双手放入水中濯洗。
手刚离开盆,红鸢就眼疾手快地立马用干帕接住,把那些水迹拭去。
全部都收拾妥帖后,宝因换了身藕色縠衣,半躺下去,身子倚靠着前面放好的隐囊,撑额阅诗文。
李姨娘的力气没了用处,便也坐回去,继续做针线。
红鸢从外面进来,继续拿团扇给女子送着风。
闻听窗外的夏日虫鸣,徐徐清风吹过竹叶的悉悉声,醒来侍女婆子的脚步声,还有细微鼾声。
一时间,倒也使得人心静了下来。
只是,在瞧到书上的一句“蜀之山,峭狭而自上,奇险甲天下”时,宝因渐渐失了神。
前些日子,西南传来军情,林业绥、王烹所领的军队一再溃败,非但没有收复失地,还死伤千余人,朝中官员开始纷纷上书要求问罪两人,尤其是举荐王烹的男子,在他们口中可谓是有双重的罪。
这些人,莫不是谢贤的门生,或是郑彧的族人,基本都属于郑谢权势范围内,而他们两人都于当日告病。
那时裴敬搏、裴爽在朝上力争,裴敬搏还以国土未丢,便是胜利为由,讥讽郑谢。
可他们像是受了谁的指点,并没有陷入二人设下的圈套中,只死死抓着王烹没有打胜仗。
最后裴敬搏不再开口。
皇帝李璋似乎也有了动摇。
裴爽为不负男子所托,稳住君心,继续极力抗争,上言“郑谢溃败死伤,半载时间,群臣无一人言,缘何林仆射与王将军才四月时日,诸公便一副国要亡的架势”,后又言“战事之中,将、师、君缺一不可,将要勇,师要谋,君要稳,如今胜负尚未分出,将、师仍还在西南,陛下便要因为这些郑谢的伥鬼而迟疑吗?”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戳着郑谢的心肺,朝上有不满郑谢的官吏,兴致勃勃的说与知己听,便也传出了含元殿。
但最后皇帝是如何决定的,听进去了或是圣怒,无从知道。
宝因眨了眨眼,再也瞧不下去这些密密麻麻的黑字,下榻去坐床那儿,提笔开始抄写从前曾答应过法师的经文。
这部经书是要供奉在神像前的,因与那只仙鹤的缘分,上清法师才找到她,积累福量的事,自不能推脱。
只是体量太大,又需用小楷一笔笔的写,凡有脏污错字,那一张纸都要废弃烧掉,断断续续一年,只剩下最后一篇,本想着等孩子生了,再写完送去的。
但...心神实在不宁。
两个时辰后,她停笔,卷起捆束好。
随后让玉藻好生送去天台观。
没多久,小厮便驾着马车,载着人往缈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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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在千里之外的西南,一匹枣红马被人骑乘着出了广汉郡城门,疾速跑在官道上。
十六尺宽的道路,随着行驶,渐渐变为八尺,而后是七尺。
一声勒缰绳的声音落下,马也停在了一处山脚下。
王烹连忙翻身下马,拿着圣谕,去了半山腰处的紫霄观。
这处道观,原先也是有芸芸信客的,可自从闹了匪患,无人敢再来,因这里紧挨着那些人所盘踞的山头。
渐渐也变得冷清,只有道人还在。
观内的法师见到人来,行道礼。
从小在隋郡那种修建防御工事之地长大的王烹信不来这些神神道道,但还是回了个平礼,问道:“林仆射呢?”
十几日前,男子旧疾再犯,来到此处静养。
法师伸手指引:“在靠近山崖的那间静室。”
王烹拔脚就往后面供信客休息的地方走去,推门便见男子披着外袍立在窗前,望向对面青山。
案桌上的博山炉还散着一股香。
大概是起身时不注意,把装药的瓷瓶给带倒,里面的药丸也滚了出来。
“从安兄。”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还没被疼死,那真是八方神仙守在紫霄观,“这十几日的药,你都没吃?”
配了一月的药丸,不该还剩这么多。
林业绥头也没回,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山间的寒冽:“太过依赖这些药,我会死得更快。”
当年男子从建邺去隋郡,因水土不服,抵达后,脸色半月都是白的,后在他父亲王桓将军麾下,又因年纪太小,而被其他司马幕僚所轻视,那些覆灭叛军约三十万的战役,是这个人整整七个昼夜不曾合眼,不停推导出的胜利,可后面半载的时间里,也以致碰根头发丝便如同万针扎进颅内。
军中医工也给专门配了药调和,只是其中止疼的具有依赖性。
因而男子只有在严重到难以忍受时,才会服用。
熟知这些往事的王烹不再劝阻,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递过去:“果然如你所料,郑谢的那些门生子弟上书参你,裴家族兄弟与他们辩论了两个朝会,最后还是裴爽极力抗争,情理之言轮番上场,陛下这才宽限我们到九月,要是还没有打出一场胜仗,便要派人来西南问罪了。”
病这些日子,林业绥消瘦不少,伸手接文书时,也能窥见其指节泛白,青筋瞧得一清二楚。
他淡淡瞥完,问道:“太子可有被牵扯进来。”
王烹摇头:“这几天,建邺那边送来的书信并无提及。”
虽然人离开建邺,但男子在那儿留有后手,自来这养病后,消息便由广汉郡的他来接收。
一件大事落地,林业绥眉眼松开,低垂眼眸,把文书折叠回原样,付诸一笑:“不亏是有比干挖心之志。”
第129节
太子是自己的万不得已之策。
若太子出面,便证明他和太子私下有所联系,这盘棋将会变乱,不论是他还是太子,在皇帝面前行走都会更加艰难。
王烹一边把文书重新放回怀中,一边焦虑的开口:“可只到九月的限期,能赢吗?”
这近四个月来,他们完全就是被对方牵着鼻子在走。
“下月便能回到建邺。”林业绥抬眼,从窗边走开,凛冽开口,“我已知道他们背后之人是谁。”
王烹惊了下:“谁?该不会是那些世族...”
林业绥拾起被压在书中的一块巾帕,半旧青色的布上有白色斑痕,他拂了拂:“我所有谋策都能被对方给破解,你觉得还有谁?”
王烹恍然大悟,男子这些年只在隋郡做过郡相,隋郡要防御的主要是西北的突厥,便连那些叛军也都有突厥在背后。
突厥百年前被打到一蹶不振,被迫和他们议和,最近这些年恢复过来后,越来越不安分。
他焦虑到立马便想要去告诉自己父亲,原地跺脚转圈,可当意识到如今身处西南后,又冷静下来:“可西南位处我朝境内,突厥便是指挥着这群匪军攻下这些郡又有何用,难不成还想要建立国中之国?还是笃定他们能够由此地张开大口,吞噬掉我们的国土?”
林业绥过去将另一边的窗户也给推开,重新看向对面的山,那些人便像西南的蛇虫般隐匿其中:“他们意不在蜀、巴、广汉三郡,更不在那另外两郡,而是另有所图,现在所做也仅是想要消耗我们的兵力,迫使我们再继续从周边郡县调兵,尤其是凉州郡。”
他一双黑眸沉下:“好让突厥从此郡踏入本朝境内。”
来西南的那日卯初,收到的两封文书中,有一封便来自隋郡,王桓在上面说附近突厥大军有异动,他们立马戒备,可长达近一年时间,都不见侵犯边境。
隋郡位处西北,防御突厥的重要郡县,此郡由征虏将军自治,算是郡国,可置相国、司马此类官职,太原王桓这支,因先祖封为郡国公,从立朝起,便驻守在此,早已熟悉突厥特性。
自王桓镇守以来,重创过他们一次后,这二十几年来都不敢轻举妄动。
凉州郡兵力凶悍且多,只是世代传沿下来的守军将领之职,如今是个无能之人担任,且还完全不熟悉突厥。
在接连收到挫败,养病期间日夜驻足在此,瞧到这些匪军通讯方式时,他才联系反应过来。
王烹缓了好久,本来只是剿匪,却突然变成与突厥的战争,如果这里处理不好,必定又要陷入战乱,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男子:“可有应对之策?”
林业绥负手,指腹轻抚着帕面,等人出招,永远只有被动:“留出主力一万,其余四千兵力分成四队,两队分别进攻巴、蜀两郡,还有两队埋伏在去这两郡的路上,先攻打巴郡,要营造出我们大部分兵力都在此,引得另一郡的人来救援,此时蜀郡薄弱,主力过去直取即可,当他们反应过来,必定会原路返回,埋伏的人要在半路拦住,但不可恋战,适可而止。”
“依此便可收复巴、蜀两郡。”
没听到男子再说别的,王烹提醒了句:“其他两郡也有丢失的危险。”
看着眼前人着急的模样,林业绥淡垂眼皮,忽笑道:“他们的大多数兵力都驻守着这两郡,去骚扰另外两郡的不过只有百余人而已。那些留守山中的,找个刮东南风的日子,围山放烟。”
停顿片刻,他毫无悲悯的开口:“跑出来的,杀还是俘,你自己决定,没出来的,一直围困到冬天,自然便死了。”
“好,我明日就安排下去。”王烹深知,如果这不是在西南,而是在隋郡、在敌国境内作战,“围山放烟”必定会变成“围山防火”几字从男子口中说出来。
说完要走时,看见林业绥手中那块帕子,又停住了脚。
来了西南以后,这块帕子便从不离他身,看那半旧的模样,想来是一直用着的,只是到了这里,竟然都舍不得用来擦东西了。
王烹愧疚一叹:“从安兄,此地虽然艰苦,但你不用如此节俭,我努力早点结束西南战事,回建邺后,你想用多少帕子就用多少。”
林业绥抬眼,冷冷道。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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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
刚到寅末,郗雀枝便梳妆好去了福梅院,然后照例陪着妇人一块跪在蒲团上,身子直直立着,翻着经书。
卯正做完早课,又扶人起身,再弯腰把妇人跪皱的衣裳给抚平,用手搀着一块往外间走。
郗氏满脸慈爱的拍着肘弯处一双嫩手:“听你表嫂说,绥哥儿他们中秋便能回来,你也已经出了孝期,正好可以准备准备你和罹哥儿的婚事。”
日日都有人这么近身孝顺着,她心中对这门婚事是更加满意,除了帮衬娘家之外,还有个人能顺着自己心意来。
扶着妇人落座后,昨夜被朱氏骂到没怎么睡的郗雀枝还没完全清醒,不经脑子的问出一句:“表兄竟然也要那时候才回来吗?”没等妇人反应,她已赶紧笑着补充,“毕竟表嫂就快要生了。”
郗氏本以为女子是问林卫罹,听到后半句话,恍然点头,原来是在担心微明院那位,她放下念珠,只觉败兴:“生孩子,他回来又不能做什么,便是胎位有些不正,那也要女医才有法子。”
胎位不正?
郗雀枝转悠着眼睛,想要继续深思下去的时候,抬头便看见侍女端着茶汤进来,她几步上前去接过,亲自吹了吹才捧给妇人:“我瞧表嫂好好的,怎么会胎位不正呢。”
念了半天经文,早已口渴,郗氏再喜欢女子,也顾不得先答她,喝了茶润好嗓子,才说道:“怀了六七个月时,沈子岑摸出来的,说是...”
一语未了,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捱到五月初才搬出东府的杨氏还没见到人,就听到那烦人的笑声。
妇人没了心情吃茶,郗雀枝便立马伸手去接茶盏。
杨氏挑起门帘子,自顾自说着:“我刚从勤慎院看完航姐儿回来,那孩子长得倒是像铆哥儿,日后能成大器,可要恭喜嫂子了,喜得长孙。”
袁慈航在四月中旬生的,是个儿郎。
郗氏冷冷瞥了眼,没有兴致的嗯了声,毕竟她心中的长孙自然要是西府出来的。
本来是高兴得了这么一位孙子,可这句话无疑是在提醒着西府还没个儿郎。
立在妇人身边的郗雀枝时刻注意着屋内的气氛。
坐下的杨氏像是完全没瞧见自己这位嫂子的脸色,颇为关怀的笑道:“话说绥哥儿如今也快二十有五了,屋中怎么还只有宝姐儿一人,便连孩子也就一个兕姐儿,还是女郎,就连怀着的这个还不知是不是儿郎,嫂子别误会,不是说女郎不好,可大宗要承起这个家,一个都还不够,日后长大了,不得还需要兄弟帮衬?”
妇人甚是苦口婆心的劝着:“说千道万,就算这胎是个儿郎,但到底也该多添几个才是,本就成亲晚,怎么都该抬些侍奉绥哥儿的人起来了。”
说起这个,郗氏心中也犯愁,很快就忘了先前的不快:“我早有这个打算,也和宝姐儿通过气了,只是后面她又怀着,不好再说。”
郗雀枝突然插了句,感同身受般:“怀孕和坐月子是最忌忧思的,一不小心,便易生自尽的念头。”
郗氏应和:“可不是。”
听完这些后,杨氏有些嗔怒的啧了声,怪这个嫂子不知变通,她立马给了个法子:“这时可以不说,嫂子把人先瞧好了,宝姐儿出了月子,便直接送去不好?也省得让她刚生完就劳累这些事。”
正好侍女新煎煮好了茶,郗雀枝递茶过去给妇人。
杨氏笑着接过,抬眼仔细打量女子,说出的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我瞧表娘子就不错。”
这话使得郗氏瞬间就来了火气,横眉怒瞪:“胡说些什么,你这张嘴不要就割了去!人家雀枝好好一清白娘子,还是我娘家的正经主子,哪能让她去做妾的,莫不是觉得我娘家的人就只能给人做妾?”
“哎哟,嫂子气什么。”看妇人动了真格,杨氏赶紧放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茶,嬉皮笑脸的打圆场,“不过是表娘子来给我送茶,我刚好瞟到,所以顺口说了句罢了,表娘子哪能是做妾的人,那必定是做正室的。”
郗雀枝也马上走回去,顺着郗氏的后背,被人当成妾看,非但不生气,还十分宽容的为人辩解:“二太太这是忧心表兄子嗣才口不择言呢,也是为了林府着想,没有诋毁郗氏的意思,姑母可不要再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子,多叫人担心。做妻做妾,雀枝也不在意,姑母待我这么好,要我当牛做马都行。”
郗氏拍了拍胸脯,瞧这个侄女如此懂事,一时有些心疼,安抚着给出自己的承诺:“放心,姑母绝不叫你做妾。”
要真做了妾,还是做自己表兄的妾,高平郗氏日后要怎么被人看待。
她在建邺更成了个笑话。
自己便是再着急西府的子嗣,也不能被这个给冲昏了头,出身清白的女子那么多,哪个找来做妾不行,偏要找世族里的侄女。
郗雀枝给妇人顺背的手稍顿,随即点了点头,轻轻笑着。
被骂了通的杨氏抬头看着女子几次变换的神情,竟忽然觉得自个被人当刀子使了。
很快妇人便摇了摇头,怪心里多想,毕竟刚刚那番话又不是这个表姑娘吩咐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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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梅院后,郗雀枝撇下侍女,径直去了里间。
只是找了一圈后,发现经常都待在屋里吃东西的朱氏竟不在。
她也懒得再寻,坐在罗汉榻上,捻着糕点细嚼慢咽着,这林府内的吃食果然是比郗府的味道好,绵密顺滑,口齿留香。
还有这蟹黄做的面食,更是难得一见。
怪不得自己那个嫡母整日都离不开这些东西,毕竟日后回去,再想吃就难了。
吃完酥山,朱氏也回来了。
妇人瞧见素日里最爱端着的女子坐在那儿吃自己命厨房做来的这些,讥道:“哟,我们罹四奶奶不怕别人笑话了?”
郗雀枝心中装着更重要的事,实在没有精力再来应付这种乡野里的人,说些废话,她两指松开后,直接拍去碎屑,想到那句胎位不正时,眼里泛着光,像是有了什么希望。
“母亲,我姨娘是因何难产的?”
作者有话说:
那块帕子的来处应该不用提醒吧/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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