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娇娇嫁纨绔

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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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羡骁因为会的多, 这次救灾,分担的任务也多,开车、挖土、修理, 啥事都干, 身上脸上沾的都是油污, 头发都变长了,胡子拉碴的。

韩羡骁没有在家里洗澡,到楼下大浴室,有人提了一塑料桶的汽油进来,一群大男人挨个拿着毛巾沾汽油, 也不敢倒着用。

这年代没有专用的油污清洁剂,肥皂和洗衣粉洗不掉这种污渍,只会越洗越脏,都是用汽油去油污。

但是用汽油洗, 相当于是一颗定时炸弹,稍稍不慎就会起火, 都是拖家带口的家里都是媳妇儿和孩子, 一商议, 扎堆到楼下来了。

一窝人围在大浴室里洗, 洗手擦脸洗衣服, 一群大老爷们, 都光着膀子进进出出, 没有遇到火星的危险。

洗完澡,韩羡骁穿着一件海军条纹短袖,拿着棉毛巾一边走一边擦头发, 回到家里, 就看见小鱼儿这只小馋猫哒哒哒跑过来跟他说, “妈妈在煎饼!”

小鱼儿眼里泛着光,又哒哒哒跑回去,温明曦在阳台煎,把门半关着,小鱼儿哒哒哒在屋里跑来跑去,扒着门缝看,小鼻子用力吸,“好香啊!”

都要流口水了。

见韩羡骁走过来,小鱼儿指了指外面,韩羡骁一把把她抱起来,就看见妈妈在煎饼,饼上滋滋冒油。

小鱼儿吧唧着小嘴,小舌头舔舔嘴唇,又深深吸了两口,两只手捏在胸前,一脸陶醉,“香香!”

好像已经吃到嘴里一样。

韩羡骁好笑地捏捏她的小鼻子,“狗鼻子。”

小鱼儿喜欢狗狗,听不懂,但知道肯定不是好话,抗议道,“爸爸狗鼻子!”

韩羡骁挑挑眉,把她放到地上,自己开了门,一座山一样堵住阳台门,小鱼儿只能在他的长腿间扒着缝隙往外看,可怜兮兮地喊着,“妈妈!妈妈!”

温明曦叹了口气,瞪了韩羡骁一眼,“别老欺负你女儿。”

韩羡骁摸摸鼻子,“不是你不让她出来阳台捣乱把门关的吗?”他挡住她有什么问题?

温明曦:“……”

今天韩羡骁回来,晚餐比较丰盛,但温明曦主要还是在食堂打的菜,在阳台煎了他爱吃的油饼,还有家里剩下的饺子。

把饭菜都端上桌,小鱼儿还不会好好坐着,得大人抱着,坐在温明曦怀里。

小鱼儿吃饭跟她爸一个样,吃什么都香,吃得也快。

温明曦让她自己吃,一张小嘴,把油饼吃得很吃力,使劲往嘴里塞,吃完油饼,又抓着饺子开始吃。

嘴巴周围,油滋滋一圈。

温明曦只给她一小块油饼和半个饺子,吃完小鱼儿还要吃,被温明曦说:“不行哦,不能只吃这些,不健康,你要来吃饭了。”

“要吃!”

温明曦拿出剩下的半个饺子,“那吃完这半个,就得吃饭了,行不行?”

小鱼儿这才满足地点头。

吃完饭,小鱼儿浑身像在泥里滚过的一样,肉嘟嘟的脸上还沾着米粒,韩羡骁拿了热毛巾来替她擦爪子和擦脸。

忙活完,温明曦拿了衣服去洗澡,韩羡骁抱着女儿哄睡,但小鱼儿今天高兴,现在还兴奋着。

韩羡骁抱着她飞上飞下,又是举高高又是玩飞机,温明曦在卫生间里净听到小鱼儿的笑声了。

费了老大力气,韩羡骁才想起,娃娃是越玩越兴奋的,登时不愿意跟小鱼儿玩了。

翻箱倒柜找了本书,开始给女儿念书,小鱼儿坐在爸爸身上,听得好困,爸爸讲故事一点不好玩!

小鱼儿眼皮开始耷拉,爸爸身上跟火炉一样,也没有妈妈好,要不是爸爸给她扇风,她才不要被爸爸抱着。

好不容易等到妈妈出来,小鱼儿立刻说,“妈妈,我今晚可以睡地板吗?好热好热哦,咱们家不关门好不好。”

韩羡骁拿葵扇敲了一下小鱼儿的小脑袋,“睡什么地板,开什么门。”

小鱼儿郁闷的鼓起腮帮子,爸爸怎么出卖她了呢?

“不行,地板睡了对身体不好。”温明曦走过来,“你要是这么怕热,今晚把你的小床推到阳台边一点,我们家两个窗户,不用跟别人一样开门。”

小鱼儿在韩羡骁身上扭了扭,特别开心,原来爸爸没骗她。

爸爸跟她说这么跟妈妈说,妈妈就会同意她去阳台边上睡了。

太好了,她明天可以跟小伙伴说,她今晚也睡阳台边了,一定很凉爽吧!

韩羡骁帮小鱼儿挪动小木床,当初这张床是韩羡骁自己做的,还做了小滚轮,所以挪动起来很方便。

小鱼儿也老神在在地在一边手搭着床头,她在帮爸爸出力呢。

温明曦笑着摇头,至少她自己小时候肯定不是这样,这女儿真是像足了她爹,但明明跟她相处的时间更多。

基因,就是很神奇啊。

父女俩还在僵持着,小鱼儿觉得这不够阳台边,爸爸却不推了,最后两人双双看向温明曦。

温明曦把女儿抱到小床里,又推了一点,指着窗外,“你看,等会儿灯关了,小鱼儿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天上的星星陪你睡觉好不好?”

小鱼儿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点头说好呀好呀,又嚷嚷着要让温明曦关灯。

韩羡骁顺着她,走过去把灯拉了,屋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小鱼儿一手抓着妈妈的手,一边眨着大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真的有好多星星诶!

小鱼儿每天都有很多话跟妈妈说,“妈妈,我什么时候能跟虎妞姐姐一样戴红领巾呀?”托儿所什么都没有,小鱼儿想跟虎妞一样背小书包,戴红领巾,好威风!

“等我们鱼儿再长高一点,再懂事一点,能数数,就可以了。”

小鱼儿觉得自己很懂事了,“那我要怎么才能长高?”

第112节

“每天再多吃点饭。”

小鱼儿点点头,觉得这没问题,“那我要怎么才会数数呀?”

“改天就来教小鱼儿数数好不好。”

听上去好像很难,小鱼儿现在只会数一二三,因为捉迷藏都是倒数三二一的,“那我学不好,就不能上小学吗?”

“当然不是了,小鱼儿多练练就会了。”

黑暗里妈妈的声音很轻柔,小鱼儿觉得应该不难,耷拉着眼皮交代,“那妈妈你要多练练我哦。”

温明曦笑了,摸摸她的小肉脸,说,“好~”

玩累了,小鱼儿很快就睡着了,还打着小鼾。

温明曦取了薄毯,盖住胸前到膝盖下的位置,还往腋下掖了掖,手轻轻在她胸前拍着。

忽然,黑暗中有个火炉一样的身躯从身后抱住她。

温明曦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轻声呵斥,“刚睡呢。”这要是醒了怎么办?

韩羡骁没理会她的讨价还价,沉声哑着嗓子,嘴角勾着,“你不如先练练我?我很久没练了。”

夏天温明曦穿得少,手不规矩地一把罩住,“老子想死你了,你练练看我生疏没。”

温明曦被他的话烫得浑身都红了,幸好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温明曦不肯去**,觉得声响太大。

韩羡骁托着她,把她抱到窗边坐着,火急火燎的两个人。

甫一拥抱的时候,两人俱都发出一声喟叹。

在静谧和唇瓣的啧砸中感受阔别已久的贴合。

窗外就是学校的校道,虽然这里是二楼,且背后拉着窗帘,但温明曦还是害怕被人瞧出端倪。

她双手收紧环住他的脖子,快一个月没见,他仿佛又精壮了,后背劲瘦,让她平添一股惧意和羞赧。

温明曦犹豫了一下,将他搂得更紧。

韩羡骁舔过她的耳垂,惩罚似的轻咬,没料到她会有这举动。

温明曦以为他不喜欢,然而不过两息时间,双手已经被人反剪到身后。

顷刻间反客为主,地动山摇。

夏夜闷闷,屋外有蝉鸣,屋内呼吸轻急交织,窗户边的窗帘不知何时露出一道不小的缝,霜白的月光打到她雪白的肩上。

男人眼前一晃,眼神暗了又暗。

月光打到男人高大的身躯上,温明曦咬着唇,一只手掐着他的健硕的肩膀在忍耐,一边替他擦掉胸膛上正顺着他流畅的线条滑落的汗珠。

忽然,小**的人儿“咿呀”了两声,翻了个身,温明曦两只手都狠狠掐住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他,就怕被小鱼儿看到一丁点不该看的。

韩羡骁停下,可她因为紧张,下意识不断收紧的动作让他暗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没事儿,没事儿的。”韩羡骁嘴唇擦着她的脸安抚她。

什么叫没事儿,在温明曦眼里这就是大事儿。

屏住呼吸,两人齐齐看着小鱼儿,看到她只是翻了个身后,齐齐松了口气。

这窗户是不能待了,温明曦打死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小鱼儿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韩羡骁意兴刚起,焉能就此作罢,把她抱到门边沙发上,哑着嗓子跟她说:“这里可谁都看不到了。”

他捧起她的脸,浅尝辄止,她有所回应,互相品尝着,放开,贴着额头感受交织的呼吸,还有彼此的脉搏。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夜,是跟着天上的月亮一起过的。

*

第二天,小鱼儿从小**迷迷糊糊爬起来,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她昨晚明明睡在阳台边,怎么小床又回到爸爸妈妈的床边了。

小鱼儿憋着嘴,不满地开始咿咿呀呀地喊,有起床气。

温明曦踢了踢韩羡骁,这人把她折腾到天快亮,这会儿她真的没精力起来带娃。

韩羡骁一翻身就坐起来,给媳妇儿盖了被子,把小鱼儿从小床里提到**。

“妈妈,妈妈。”小鱼儿要找妈妈。

韩羡骁箍着她不让她去打扰媳妇儿,“你妈她,她。”

韩羡骁摸摸鼻头,“她今天罢工。”

“什么是罢工?”小鱼儿问。

韩羡骁把小鱼儿扛在肩头,拍拍她的小屁股,下了床,“废话那么多。”

“这么久没见你爹,你妈今天把你让给我了,今天我来带。”韩羡骁替女儿拿来小衣服,开始给她穿。

小鱼儿权衡了一下,虽然她更喜欢跟妈妈在一起,但是跟爸爸出去,爸爸总会给她买好多东西啊。

那今天,她就先不要妈妈了,等回家了再要妈妈!

韩羡骁利索地替女儿洗漱,自己也洗漱完,抱着小鱼儿,出门遛娃了。

门哐当关上,温明曦翻了个身,呼呼睡去,她太累了。

日子很快又回到正轨,但日子到了九月,华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一时间,华国陷入一阵悲痛气息中,全国各地都在举办追悼会,到处都是佩戴黑纱的人,多数人足足佩戴了一个多月。

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商店紧闭。

全国到处都有追悼会的分会场,有的分会场会播放都城的灵堂实况广播。

追悼会现场不乏痛苦之人。

因为小鱼儿是自己带的,所以温明曦去追悼会,便也带着她去。

现场黑压压的都是人,还有人在哭,小鱼儿不敢说话。

等被妈妈抱着走出来,小鱼儿才叽叽喳喳又开始说话。

小鱼儿贴贴妈妈的脸,妈妈眼睛也红红的,虽然没哭,但小鱼儿知道妈妈很伤心,她长这么大,都没见妈妈哭过呢,妈妈每天都是笑嘻嘻的。

所以妈妈一定很伤心,“妈妈,为什么大家都在哭呀?”

温明曦吸吸鼻子,说,“有个很受人尊敬的爷爷去世了,大家都喜欢他。”

小鱼儿明白了,这么多人都在哭,说明这么多人都喜欢他。

“妈妈。”小鱼儿又搂着温明曦的脖子在她脸上贴贴,“你以后去世了,我也会哭的,我会哭得最大声,我最喜欢你了。”

温明曦“噗”地一下笑了,真是童言无忌。

翻过十月,华国的上空又被另一种气氛笼罩,不知是官方,到处都是对未来的猜测、不安,还有对时局的担忧。

温明曦每天都开着收音机,关注时事,但作为一个小老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只要心里知道这艘大船会越驶越稳就好了。

温明娇现在在军区通讯部工作,偶尔轮班放假,就会越过大半个金城,跑到军事工程学院来。

小鱼儿最喜欢家里来客人了,每次有人来,她都能有好多好吃的。

小姨来她最喜欢。

小姨会带她出去兜圈,偷偷吃妈妈不让她吃的东西,热热的时候,冰棍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冒着烟呢,小姨说那是白气。

小鱼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温明娇一来,小鱼儿立刻哒哒哒自己跑到门边,她现在已经会穿鞋了,妈妈给她买的塑料小凉鞋。

“小姨,我们今天去哪里啊?”小鱼儿一边和妈妈摆摆手,一边毫不留恋地走向温明娇。

温明曦看了在笑,这小丫头真是一板一眼的,再过两年,出门估计得拎个包了。

温明娇把小鱼儿抱在怀里,去了趟供销社,先给外甥女买了虾酥和糖果,然后围着供销社的柜台转。

她想买点东西给安卫国,看来看去,不知道买什么好,记起他喜欢喝酒,但不爱喝白酒。

想来想去,温明娇买了个空瓶,让售货员打瓶米酿酒。

“手快点,别打少了。”温明娇在一旁看着,都说紧打酒慢打油,少给一点也不能答应。

售货员每天都被人瞪大眼睛盯着量筒,早就习惯了,“得嘞,放心吧,我这老手艺,快十年了。”

温明娇接过酒瓶,堵住塞子,和售货员借了条布擦擦瓶子。

售货员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她,“小姑娘,要去送对象的吧?”

温明曦笑了,露出一对小酒窝,红着脸说是。

售货员很热情,“成,那我再送你个袋子。”

小鱼儿啃着冰糖葫芦在一旁看着,嘿嘿地笑,她知道什么是对象,爸爸是妈妈的对象,妈妈是爸爸的对象,她现在还是小朋友,所以没有对象。

温明娇难得在小鱼儿面前没了个大人样。

因为给小鱼儿买了太多零嘴,要吃完了再回去,温明娇特意和她兜远路溜圈。

走到国营饭店对街时,温明娇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牵着小鱼儿的手拉住她,站在原地。

她看见安卫国和黎文静进去了,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他们应该是她住院那会儿认识的她能猜出来。

可怎么熟成这样了?

刚刚,她还看见安卫国要进去前,搂着黎文静的肩膀,但不过一会儿,踏进门后,就放了下来。

温明娇此时此刻,头顶冒的火气就跟三伏天的太阳一样。

“好你个安卫国!”她深深吸了口气,拉着小鱼儿风风火火地回家属宿舍了。

“小姨姨,怎么了,怎么走这么快呀。”小鱼儿说,她的冰糖葫芦还没吃完呢,回去被妈妈看到不好的。

温明娇闻言,直接蹲下来把她抱起来,继续疾步走回去。

走到家门口,连鞋都没拖,买了一堆吃的用的,放在墙边,急忙忙跟温明曦说:“姐,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走了一步,又退回,把刚打的酒也放下,“这酒给姐夫喝。”

第113节

温明曦看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直觉不对劲,“这怎么了。”

小鱼儿摇头,她也不知道呢。

不过妈妈好像没注意到她在吃冰糖葫芦诶!

温明曦不放心,把手里的小鱼儿塞给韩羡骁抱着,“你看着她,我跟过去。”

拿过外套披在身上,“别让她吃太多糖葫芦。”

小鱼儿一阵心虚。

韩羡骁在后面喊她,“你生的女儿你不要了?”

温明曦穿好鞋站起来,回头看他,“你也有份。”

小鱼儿鹦鹉学舌,舔了一下糖衣,砸吧着嘴抬头跟爸爸说,“你也有份。”

看温明曦走远了,韩羡骁微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跟她说:“不客气。”

第一零一章

101

国营饭店里坐满了人, 服务员脚下飞快,拿着本子在四方桌子间穿梭。

安卫国和黎文静等在门边,见到有一张桌子食客起身, 立刻走过去。

安卫国招呼服务员, “同志, 快收一收!”

“同志,开票啊!”那边又有人在喊。

服务员脾气也不怎么好,“急什么急啊,给我等着!”

“我都等半天了!”

服务员一边收着盘子一边说:“这有什么办法,不得一个一个来?”

“我们都等这么久了!”

服务员一甩抹布, “急急急,要是急出去吃!”

来吃饭的人急了,一顿“×!~¥6&”和服务员互相斗嘴,服务员叉着腰, 气势也不输。

总算有别的服务员来拦着,总算停了下来。

安卫国和黎文静双双拉开椅子坐下, 安卫国跟黎文静说:“看看想吃什么。”

黎文静:“我都可以, 你点吧。”

国营饭店的菜单是大大一张纸贴着写在墙上, 安卫国望着墙, 招来服务员, 服务员掏出小本子, 等他点菜。

“家常豆腐, 宫保鸡丁。”想起黎文静喜欢吃土豆,抬头问服务员,“有没有土豆?”

服务员眼皮都没抬, “自己看。”

安卫国抿抿嘴, 眼光在墙上搜寻, 找到了“土豆炖鸡”四个字,“那就再来一个土豆炖鸡。”

“行嘞。”服务员哗啦啦在本子上画画写写。

黎文静忽然说,“不用点这么多吧,我们要响应号召,不能浪费粮食。”

安卫国摸摸后脑勺,“那就宫保鸡丁不要了,土豆炖鸡里也是鸡。”

黎文静点点头说好。

服务员一边把宫保鸡丁划掉,一边嘴里不饶人,“点个菜磨磨唧唧的。”

安卫国听了睁圆了眼睛,黎文静摇头示意他,“别一般见识。”

安卫国笑说,“我觉悟没你高,也没你善良,你真是个好女孩。”

黎文静垂眸,笑得很不好意思,不时又拿眼神去看他,这段日子,他们一个月大概见两三次。

黎文静已经把安家的门路都摸清了,安父安母都是好单位的,而且和学校那些土鳖比,安卫国的条件简直不要太好。

学校那些,她都瞧不上。

想来想去,还是安卫国好,又是金城的,现在也快三十了,工作稳定,医生说出去也好听。

只是和温明娇那个土妞在搞对象,但这对她来说,完全不算难度。

温家四个姐妹,就温明曦和温明心能和她比一比,在外在来说,从小到大,都是她压着温明娇的。

这几个月,黎文静没少在安卫国眼前晃,黎文静也能瞧出安卫国不讨厌她,甚至说得上是喜欢的。

这是个很好的信号,说明她有希望。

果不其然,上回有一次,安卫国就试探她有没有对象,“你这么优秀,人美心善,一定有不少男同志喜欢你吧。”

“卫国你说什么啊!”黎文静露出一脸娇羞的表情,“我清清白白的,什么男啊女的,我才二十几岁,结婚这种事,得毕业。”

安卫国笑她,“你毕业也就这两年的事,你是觉得搞对象就得结婚吗?”

“那当然了!不然不是耍流氓吗……”

安卫国想到每次稍微站的跟黎文静近一点,她都要挪开半步,客客气气保持着距离,心里愈发觉得这是个好姑娘。

服务员端着饭菜上来,黎文静把碗筷递给安卫国,替他摆放好。

安卫国心里一热,“你真是个天使。”

黎文静一脸娇羞,脸都快埋到饭里面了。

安卫国用勺子舀了一勺子豆腐,伸长手送到黎文静碗里。

怎么看怎么像恩爱小夫妻在对坐而食。

却在这时候,温明娇提了一桶水进来,很快锁住两人的位置。

温明娇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两人还没注意到旁边有人。

温明娇已经提着水桶,整整一桶水朝两人泼过去。

“哗啦”一声,稳准狠。

黎文静“啊”地尖叫一声,手捂住湿漉漉的头发,狼狈至极。

这桶水是刚刚温明娇来时,在门外碰见服务员要把洗菜水提出去浇花花草草,从她手里借过来的。

水里还有没捞干净的菜叶,贴在黎文静白皙的脸上,滑稽得不得了。

对面的安卫国也被泼了满身,桌上的菜变成了汤,米饭掉落一地。

原本在吃饭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被温明娇这一顿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呆了。

安卫国拧着眉,语气很不好,“明娇,你这是在干什么!”

水珠从湿哒哒的脸上滑落,掉在湿了一大片的上衣上。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们干什么呢!”

看清来人是温明娇,黎文静心里一阵怒火,但还是瘪下嘴,哭的梨花带雨的抽泣,“姐,你一定是误会我们了。”

安卫国看到黎文静落泪,心疼,指责地看向温明娇,“我跟文静就是吃顿饭感谢她照顾我妹妹,你这像什么,泼妇一个。”

温明娇气不打一处来,“是啊,我泼,我就撒泼怎么了!就吃顿饭,吃顿饭你把手搭到人家肩膀上去了,你摸我的手,都要等几个月去了,你们这是好了很久了吧!”

温明娇和安卫国的交往也是克制有礼的,这个男女有别的时代,牵个小手,都过了好半年才敢做。

安卫国不敢苟同地看着温明娇,“文静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我们清清白白,她干干净净,怎么会有逾越的动作。”

安卫国横下脸,“你自己豪放,别把别人也拉下水。”

温明娇气得把桶直接倒扣到安卫国脑袋上。

安卫国没料到她会有这种行为,来不及预防,被她套着脑袋一阵打。

温明曦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国营饭店,她一路小跑,温明娇现在当了兵,手脚特别快。

一路都只看得见她的背影,拐到这条路,不知道她进了哪间铺子屋子,只能慢慢走一间间看。

看到里面一团乱的局面,再看到坐着的黎文静,还有被套着桶的男人,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

安医生这是劈腿了?

温明曦火冒三丈,走过时,温明娇看到了。

温明娇不想四姐掺和这种糟心事,按住她的手。

黎文静看到温明曦也来了,可怜兮兮喊了声“四姐”,被温明娇一阵吓住,“你给我闭嘴!”

温明娇脚一瞪,拉来一张凳子,猛地站上去。

一下子,整个饭店的人都看得到她。

“让大家见笑了!”

温明娇指着安卫国,“这是我搞对象的男同志。”

指着黎文静,“这是我表妹。”

“你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没错,他们瞒着我在一起了,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安卫国站起来想要阻止温明娇“胡言乱语”,“你乱说什么,我和文静什么时候成你说的那种关系,别瞎胡扯。”

“我什么时候胡扯了!”

黎文静“嘤嘤嘤”哭得更大声了。

忽然,一位服务员看不下去,站了出来,“胡不胡扯你自己不清楚?”

服务员手里还拿着抹布,朝四周巡了一眼,等众人看她,“我跟你们说啊,我刚刚就听见这小伙子,喊这姑娘‘天使’呢!哎哟喂我的娘啊,还天使,我还以为真是对象,小伙子真会说话,没想到是个负心汉!”

女人向来才更懂心疼女人,服务员也是个成家的,懂头上被戴绿帽的感觉,“要我说啊,要不是这两年风气不同了,你们又还没领证,不然你们这是通奸你们知道吗!是要去劳改的!”

温明曦扶温明娇跳下来,这年头人热心,好管闲事,差点忘了这年头劈腿是大罪,再过几十年,这种情形真是想都不敢想,法律都保护私生子了。

不过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小妹的反应,一点不哭哭唧唧,也不怯场。

温明娇火气还大着,指着安卫国的鼻子说,“我来这儿,就是来跟你说咱一刀两断的,真是浪费姑娘我几年的青春,我呸!”

又看向黎文静,“爱跟我争是吧,让给你!回去跟你娘一样当爹捧着,一个烂一个贱,我看你们最配了!姑娘我不伺候了,也不跟你争了,从小争到大,你要全都给你!”

第114节

说完拉着温明曦往外走了。

温明曦一阵目瞪口呆,直直为温明娇鼓掌,“小妹啊,你真是做得太棒了!不过,你真的没事儿吗?”

温明娇气呼呼的,“有事儿!我真想送他们去劳改,去他们学校医院贴大字报,什么东西,上星期还拉着我的手去看电影呢!气死我了!我真是瞎了眼了,以为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就是好东西。”

温明曦“呵”地一下笑了,不同成长环境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三姐深陷情劫要脱骨才能挣脱,小妹这……简直思想不要太先进啊。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温明曦问道。

温明娇来金城当兵已经三年了,也勉强能算是老兵了,这要在后世,都可以退伍了。

她知道之前,温明娇是打算差不多就和安卫国领证结婚的,她已经做好进入婚姻的准备,不过现在看,幸好及时踩住了刹车。

温明娇踢走路边的石头,“我也不知道,先在部队里干着吧,就是以后,我连看都不想看到文静了。”

温明曦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在心中算着日子,眼下快到七七年了,再过一年,高考就要恢复了,忍不住提醒她:“既然不谈恋爱了,那就好好读书吧,你回去记得温习一下高中的功课,我瞧着差不多,也该恢复高考了,这么多年没高考生,要是恢复了,指不定把报名窗口给挤爆了,你要先准备着。”

温明娇听了心头一震,这么多年,她可太想高考了,这两年,新闻报道确实跟往常不一样了,也总有人在讨论未来的变局。

但这些她看不太懂,当下听温明曦这么一说,忽然也觉得有道理,日子总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改变之前,总是会有水花在试探的。

她现在觉得,那些新闻报道,何尝不就是一种水花?

温明娇启唇一笑,回握住四姐的手,“嗯!”她会好好准备的。

夜里韩羡骁听说黎文静和温明娇抢安医生的事情,先是下巴都快惊掉到地上,接着便说,“那也好,能被抢走,那还是赶紧走的好。”

就是,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所以温明曦也在为妹妹高兴。

哪知道人的脸皮真的不能比,第二天,陆梅子的电话就打到家属宿舍楼下来了,说要找温明曦说话。

第一零二章

102

昨天刚出了那档子事儿, 今天陆梅子电话就打过来了,黎文静人前说没有说不是,人后动作倒是挺快的。

懂得把电话打到家里找人说情, 却不晓得来跟温明娇道歉说一句对不起。

小妹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所以能看得很开, 但温明曦还是为她感到生气和不值。

“什么垃圾,别上学了去开垃圾场算了,专门回收垃圾。”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

韩羡骁一手托着女儿的小屁股,一手环抱住她,把小鱼儿抱在身前, 看温明曦套外套下楼接电话。

他趿拉上布鞋,直接踩住鞋后跟,跟在温明曦身边:“这有什么办法,什么坑配什么菜, 小妹才几岁,以后有的是好小子挑。”

这话她爱听。温明曦揉揉小鱼儿的脸, 让韩羡骁把她带回去, 别听她讲电话, 要是骂起人来, 被女儿听了不太好。

韩羡骁掉头回去, 一边走一边笑, 笑当初温明曦跟她说陆梅子不是省油的灯他还不信, 以为能有什么事儿呢。结果事真挺多,这么一想,家里的虽然是她养大的, 得亏没像她。

想了想又笑不出来了, 在这样的笑面虎手下讨生活, 应该没什么好回忆。

以前温明曦和温明心确实是对这个小姨言听计从的,也因为是姐姐,被陆梅子教训要让着黎文静这个小表妹。

好人都做了,当亲娘养,当亲妹疼,最后也不知道在图什么。

整天把养你长大挂在嘴边,也整天给你找麻烦事儿。

她们娘俩不是爱攀高枝吗?不是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遇到比她们厉害的就装孙子,好欺负的就逞大爷。

她可打听过了,安卫国的妈妈可不是好相处的婆婆,当初她还当心会和明娇硬碰硬呢,现在不用担心了,人家既然当宝贝,爱捧着就捧着吧。

温明曦接起电话,陆梅子果然是来当说客的,好声好气地替女儿赔不是,说黎文静就是年轻不懂事,看到安医生被迷得神魂颠倒。

说来说去,就是让这边高抬贵手,别再揪着不放。

昨天温明娇的阵仗确实让黎文静吓到了,被那么多人看到,头都抬不起来,生怕她还去学校闹腾,那样她就不用做人了,更别说想促成这段婚事。

温明曦看着自己的指甲盖,有些害怕地在想,黎文静这么爱跟温明娇争……

那上一世,黎文静那位让原男主宋溪都想抱大腿的丈夫,难道也是从小妹手里抢来的……

但无论如何,目前温明曦可以确认的是,安卫国并不是黎文静上一世的丈夫。

那么……那位宋溪想要巴结的人物,这辈子会出现在她的人生中吗?还是轨迹一旦改变后,所有的枝桠,都和以前生长得不同了,最后会有交集吗?

温明曦虽然是重活了一回,但仍旧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可这一世,她会努力让家里人都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的。

陆梅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没听见温明曦的应答,隔着电话筒喊了两声“四妹”。

温明曦抽回神来,小妹不屑跟黎文静抢,也不打算在这个男人身边多浪费一秒钟的生命。

黎文静要,那便送给她,但是……能让她们多不快活一天也是一天。

想了想,温明曦和陆梅子说:“小姨,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也想息事宁人来着,但是小妹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多了吧?”温明曦意有所指地问。

陆梅子当然清楚,温明娇那就是个呛口小辣椒,好胜记仇,小时候和别人打架,被村里那群男孩子欺负,她就敢回家提了把镰刀,气势汹汹冲回去找人干架。

要不是被人拦下来,哪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后来,那群小泼皮是再也不敢欺负她了。

名字带了个“娇”字,却一点也不娇弱。

若非如此,陆梅子也不会一大早跑到邮局打电话,就怕那丫头发疯。

“都是自己家的姐妹,你帮小姨劝一劝,你跟明娇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姨会感激她一辈子的。”

嗬,都这种时候了,还夹枪带棒地没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呢。

“这话我可说不出口,你们这时候知道让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了?那文静去勾搭安医生的时候,想过和明娇是自家人,是姐妹吗?”温明曦语气平淡地讥讽。

那边的陆梅子怔住片刻,尴尬地笑,“感情的事情,来了就是来了,哪那么容易控制的……”

温明曦听了简直要翻白眼,“是吧,您说的倒也没错。”

陆梅子刚笑开了脸,又听温明曦说,“感情这种事情不好控制,要是哪天小妹气不过跑学校去了,您也别怪她呀,您都知道这不好控制的,这种事情,您最懂了吧。”

每回都是用这个借口。

“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当什么人,去当畜生得了,鸡啊、鸭啊、鹅啊、猪啊什么的,跟什么都能好,情绪上来就成。”

说完,温明曦就把电话挂了,还跟管理室的阿姨说,要是这个叫陆梅子的再打电话过来,就说她不在。

阿姨说好,这姑娘和谁打电话不是和和气气笑眯眯的,听着就开心,能把这么好的姑娘气得不想接电话的,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边陆梅子被挂了电话,气得火冒三丈,她说什么,什么鸡鸭鹅猪狗,说文静是畜生!?

一路回去,一路在骂骂咧咧个不停。

温明娇没想到温明曦料得这么准,没过几天,恢复高考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10月21日这天,当从收音机里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宣布恢复高考的消息时,温明娇本以为自己会尖叫,会开心得奔跑。

但没有,她坐在工位上,眼泪哗啦啦地流,她等这一天,太久了!

黎文静走后门读大学,比她早踏进大学的校门,她没得机会,现在,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温明娇抱着收音机,眼泪滚滚流下,跌落在军绿色的工裤上,似乎要把这些年的等待都哭出来。

没有哭声,没有语言,只有经历过失望和彷徨的人才懂。

这一年的高考从11月28日开始,到12月25日结束,由全国各地命题。

这一年的高考,温明娇是赶不及了,虽说她高中时候的成绩不算差,但这几年没有系统地过一遍知识,底气到底不足。

但这年高考,温明娇还是去考点门口走了一趟,感受高考的氛围,看到千万考生涌入考场,还有考点门口挂着的横幅。

温明娇念着横幅上的几个大字,“祖国,请您挑选吧!”不禁又湿了眼眶。

为了准备来年高考,这一年,又没有回迎春镇过年。

每天除了日常出操和上工,就是待在宿舍,捧着书本学习。

高考要考五门功课,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还有一点英语,温明娇每天咬着笔,挑着灯,经常爬到宿舍后的山坡上看书,这里比较安静。

每天起早贪黑,干劲十足,以至于原本因为和安卫国闹掰那点子异样情绪,瞬间也消殆无疑。

1978年的高考试卷,是全国统一命题。

高考时间是7月7日到9日,考三天,正值大夏天,考室如蒸笼,但没有人注意到酷暑,尽管脑门上都是汗珠子。

最后一天考完,从考场走出来时,天上的霞光把温明娇的脸蛋照得红艳艳的。

七月过去了,八月又过去了,九月的某一天,通讯室的领导拿着一份金城邮电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进门。

拿给温明娇的时候,还卖了个关子,说,“我女儿考上金城邮电学院了。”

温明娇笑着说恭喜,心里在想,她报的也是金城邮电学院,只是怎么还没到呢?她不会填错地址了吧,邮电局的邮递员不会送错地方了吧?难道她没考上?

想得战战兢兢,生怕错过。

最后领导看着信封封面在念,当念到“温明娇”三个字时,温明娇简直不敢相信。

捧着信封小心翼翼,如获至宝地上看下看,才舍得轻轻把信封撕开。

等一再确实了里面的信件时,还红着眼眶问领导,“这没写错吧,是我吧,写的是‘温明娇’三个字吧?”

领导听了直笑,夸她聪明能干,有追求有上进心,祖国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你呀你,准备个高考,都瘦了多少斤了,跟个猴子似的。”

温明娇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很坦白,“我就是愁的,怕考不上,怕信送错,怕还要再等几年。”

说到最后,又要哭了,这一年,是她这辈子哭得最多的一年。

领导拍拍她的肩膀,说咱部队出了大学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没过几天,领导就代表组织跟她祝贺,还给她送了热水瓶、洗脸巾、洗脸盆一些日用品,说让她上学能用。

十月份,温明娇背着布书包,穿着温明曦给她置办的新行头,从头顶到脚下,扎鞭子的带子、格纹的新衣服,布鞋,全都是新的。

温明曦带着已经是个小大孩的小鱼儿,还有韩羡骁,拎着一堆生活日用品,把温明娇送到金城邮电学院报到。

1979年春天,时刻四年,温明娇放了寒假,这才和温明曦一家三口,再次回到迎春镇过年。

第一零三章

103

第115节

改开的锣鼓刚刚敲响, 大城市刚刚掀起一阵风,但春风还没吹到迎春镇。

所以尽管温明曦已经和韩羡骁去了金城生活六年,但回到故地, 迎春镇到处仍然和六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的便是, 家里人变多了。

铁蛋已经读小学了, 妹妹也会走路了,大姐温明雪家那两个,现在已经是大哥哥大姐姐了。

娃娃一年一年变得很快,小小的男娃开始有性别意识,这年回来, 铁蛋已经不太爱跟小鱼儿玩了。

气得小鱼儿叉着胖乎乎的小胖手,两条小辫子翘翘的,像冒着烟,气呼呼跟温明曦抱怨, “铁蛋哥再也不是我哥哥了。”

温明曦听了直笑,摸摸头安慰她, “你们太久没见, 他还没跟你熟起来而已。”

不过小孩总归是小孩, 到了迎春镇后, 表兄妹磨合了两天, 总算达成共识一起玩。

小鱼儿立刻又飞了起来!

整天和铁蛋在村里上蹿下跳, 和村里一群小屁孩混得可好了。

温明阳和张清霞的女儿铁妞会走路, 看到铁蛋和小鱼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就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跑。

可小短腿迈不动,追不上了, 跑到院门口, 干脆坐在地上, 嚎啕大哭,“哥哥!姐姐!”

没人理她。

两个不靠谱的哥哥姐姐,已经跑到村口了。

今年家里人可算都聚齐了。

西屋留给温明曦和韩羡骁一家三口睡,温明心和温明娇都是单身,姐妹俩住在东屋的里屋。

温名生和陆英子老两口,就挪到外间炕上住着,家里也算够睡,再加上一堆小孩,一整天都没个清净。

小屁孩每天有玩不完的东西,临近春节,大人也都很忙。

去年温明娇考上大学后,录取通知书寄到部队,之后温明娇也没回来老家,只打了电话跟家里人报喜,然后直接从部队去的学校报到。

但这可是牡丹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女大学生,即使温明娇没回来,温名生和陆英子还是挨家挨户派了糖,喜庆啊!女状元啊!

所以这一回来,温明娇就忙了。

忙着去见组织并做一做宣讲,也有一堆人要见她,学校还让她回去传授经验,俨然一副荣归故里的气派。

温明心则更忙了。

之前在纺织厂,她带领的车间一直是先进集体,年年得奖,车间的人干劲都足,她手巧,眼光也好,之后又被调到服装部,做衣服去了。

因为表现好人勤快,被县城的领导看上,去年刚刚被推荐到县城供销社工作。

不是在柜台前站着的那种!

营业员其实就已经是当下很好的工作了,穿得好看,面子也大,福利也好。

但温明心被推荐去的,是国营商店的采购员,是个小领导,管着一个流程的事情,说话很有分量。

不过也辛苦,时下物资匮乏,什么都凭票供应,这里是北大荒的小县城,多数东西都得从外面运过来,这才上任没多久,温明心已经和领导去过一趟沪市采购,等以后,会更多。

领导还说了,当初在厂里就是看中她实诚手脚干净,毕竟这种关节很好捞公家油水,等以后她上手了,还让她自己南下去采购。

不只是沪市,更南边的东省,挨着港城,那才是贸易大区,眼下又宣布改开了,以后还得常常往那里跑。

而且现在开始鼓励自己搞收入,温明心带着服装厂的裁缝,自己做裁剪缝补,设计裤衩和便衣,还有简单的工帽,然后拿到供销社去代销。

自己赚一些,也为组织创收,每件能赚到三毛钱呢!算下来,一个月勤快点,能替大家挣不少小钱钱。

这几年历练下来,温明心和没离婚前,整个变了样,容光焕发的,温明曦回来,最开心的就是看见三姐这样子。

接近年尾,陆英子也忙,这时候去剃头的人最多,理发店里两个刮头的,都忙不过来,温名生单位也忙,温明阳就更不用说了,忙着冬捕鱼。

今年韩羡骁和温明曦是一放寒假就回来,在家里要待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在家都没事干,所以便成了家里最闲的了。

小两口自觉担负起操持年货的任务,往县城供销社跑,再走走亲戚,每天说起来也算忙。

一通串门回到家里,就看见小鱼儿和铁蛋在院子里,蹲在墙角,叽里咕噜摆弄着一个收音机。

小鱼儿现在开始有主见了,爱跟小伙伴玩,爸爸妈妈没那么重要了。

早上温明曦和韩羡骁本来是要带她一起去的,但玩疯了,也不想跟爸爸妈妈跑那么远,所以就留在家里和铁蛋哥哥玩,家里的娃娃有张清霞看着。

温明曦拎着东西去了灶房,韩羡骁跟着蹲到墙角,“你俩蹲这里干嘛呢?”

铁蛋和小鱼儿显然被吓了一跳,有些做贼心虚,指着收音机说,“刚刚还好好的,忽然就坏了。”

“怎么忽然就坏了?”韩羡骁笑着问。

小鱼儿当然不会说是两人抢着调台,把收音机摔墙角给摔坏了。

可是铁蛋哥哥好蠢,居然准备跟爸爸说实话,小鱼儿赶紧给铁蛋使了个眼色,然后抢着说:“额,就是我们拿出来听,应该是外头太冷了,冻坏了!”

“对对对!就是冻坏了!”铁蛋觉得这妹妹真机灵,赶紧打配合。

韩羡骁听了直笑,看了女儿一眼,一眼就看透,这都是你爹当年玩剩下的,“你还不如说是被你们吓坏的。”

小鱼儿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不会信的。”爸爸没有那么蠢。

韩羡骁揉揉女儿发红的脸蛋,拿着收音机往屋里去。

铁蛋和小鱼儿一前一后爬到炕上,趴在小桌子边上,看韩羡骁拿着螺丝刀,把收音机拆得七零八碎。

小鱼儿砸吧着瘪嘴,有点伤心,爸爸居然把它拆了,她还要听里面的姐姐唱歌呢!

韩羡骁从小就动手能力极强,爱捣鼓各种小东西,把相机、唱机、收音机、乐器从回收站买回家,很便宜,拆了也不心疼,倒腾久了,也会自己组装。

这个收音机被摔坏了部件,只会发出刺耳的噪音,得拆出来修理一下。

小鱼儿捧着小肉脸,和铁蛋两人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羡骁手上的动作,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先拆下来,然后再装上去,这样就好了?

铁蛋看韩羡骁的表情堪称能吞下一个鸡蛋,他本来就崇拜这位四姨夫,听说他还会开车,那种四个轮子的大车车,他的小伙伴里,就只有这个四姨丈会开车。

本来就崇拜,现在两只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小鱼儿原本也是觉得爸爸很厉害的,看到铁蛋哥哥这样子,忍不住得意地扬扬小脑袋,左右晃了晃,那小眼神,那叫一个乐。

这是我爸爸!

韩羡骁忙着收拾桌子上的细小琐碎,防止被小孩误食进嘴巴里,收音机又被两人抢着摆弄了起来。

小鱼儿竖着一只耳朵,把扬声器拧到大声,然后开始调频,歪着脑袋,小耳朵继续竖着听。

铁蛋一把伸过去手,急急要帮忙,“得这样,傻蛋!”然后把天线杆拔得高高的,“这样才收得到声音!”

小鱼儿听见他喊自己傻蛋,撅了噘嘴,她才不是傻蛋,他们家也有收音机的好不好,她知道得把这根铁拔起来,就是忘了拔而已!

而且爸爸把收音机修好了,她怎么会是傻蛋呢。

傻蛋的女儿才是傻蛋!

爸爸不是傻蛋,她是爸爸生的,所以她也不是。

她觉得铁蛋的妹妹才是傻蛋,都有一个蛋字,他们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有姐姐弟弟妹妹哥哥的,名字都有一个字一样。

所以铁蛋才是傻蛋她哥!

但她现在没空理会铁蛋,她要把收音机里的姐姐找出来。

“有了有了!”拧着拧着,终于找到了!

悦耳的女声传来,小鱼儿把扬声器彻底拧到最大声,然后抱着收音机,喜滋滋,一脸徜徉地听着。

真好听!她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的情也真,你的爱也真……”

铁蛋拍了一下她的手,“小声点小声点!吵到我的耳朵了!”

韩羡骁挑挑眉,没想到他们在找的居然是这个台。

这时候,这种境外广播,属于“敌丨台”,是不允许堂而皇之播放的。

因为短波飘移,常常有人把几台收音机凑在一起,把飘移范围占满,就总能有一台的声音会是饱满的。

多数都是偷偷听,哪像这些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大白天就听这种靡靡之音。

“小声一点!”韩羡骁瞪了小鱼儿一眼。

刚刚开到最大声时,音符传到外面,温明曦在灶房也听到了,赶紧一边擦手一边跑过来。

“你们造反呢,居然听这个,快小声一点,别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铁蛋有时也在村里和别的小伙伴听广播里的歌,这种台有时候能听到,有时候听不到,还被大人说过,知道这是敌台,但真的好听,所以刚刚才特意调给小鱼儿听的。

现在被大人抓到了,两个小屁孩都悻悻的,默默把音量调到最小。

吃晚饭的时候,小鱼儿嘴里还在学着收音机里的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一边唱一边摇头。

被温明曦敲了敲脑袋,“你知道在唱什么吗,还摇头?”

“当然知道!唱的是月亮啊!”

“噗”的一下,一桌子的大人都笑了。

小鱼儿很不理解,鼓起腮帮子,觉得妈妈有时候真坏!

但看到妈妈端上来的炸年糕,腮帮子立刻就消下去了,换成一张大笑脸,都要流口水了。

妈妈有时候真好!她最爱吃年糕了。

夹起一条小金条一样的炸年糕,她还要蘸红糖汁,整一条小金条都放到里面滚一圈,咬进嘴里还能听到年糕的声音。

阿巴阿巴,好好吃呀!

睡觉前,小鱼儿还在念叨,“妈妈,我明天还能吃到年糕吗?”

温明曦替女儿盖被子,“当然可以,姥姥做了一筐年糕,就等你过年回来吃。”

想起一筐的年糕在等着她,小鱼儿就美滋滋,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玩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

小鱼儿睡在靠墙的最里面,自己盖一条小被子。

温明曦和韩羡骁睡在外面,两人盖一条大被子。

拾掇完,两人钻进被子里,温明曦把收音机拿到被子里,让韩羡骁把被子拉到脑袋上。

韩羡骁把被子拱成一个帐篷,不一会儿,被窝里就响起了和白天一样的声音,细腻温柔的歌声从收音机里传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第116节

在这个黑夜里,显得更加缠绵悱恻,是这个年代的歌曲里不存在的柔情蜜意。

温明曦笑眯眯地低声问韩羡骁,“好不好听,没想到听歌都能跟吃糖一样吧。”狡黠地去看他,可惜被窝里太暗,互相接收不到眼神。

韩羡骁摸摸鼻子,语带嫌弃:“什么靡靡之音,还吃糖……”

温明曦踢了他一脚,“那你出去,出去。”

韩羡骁猴子一样搂着她,两人闹腾着倒回炕上,啧啧道:“我干啥要出去,不出。”

第一零四章

104

第二天是小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温名生的妹妹、温明曦的姑姑温名花,一大早就送了一盘灶糖过来温家。

温名花就嫁在隔壁的八里乡小林庄,走路没多远, 和哥哥一家关系也好, 时不时就回来一趟。

年下迎春镇有互送过年糖的习俗, 她趁着一大早清闲,就给送来了,互相送福气。

温明曦很喜欢这个姑姑,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位姑姑打小爱唱戏听曲子, 学得也有模有样的,人也实在开朗,有啥说啥,不得不说, 性格和大姐还真有点像。

温名花是温名生的小妹,李春花的小女儿, 自己三个孩子还没生娃, 所以一来, 看到老温家一大群娃娃, 就笑得合不拢嘴。

温名花戏也多, 俨然一个老孩子王, 会唱曲子, 学动物叫,把小鱼儿和铁妞铁蛋逗得咯咯地直叫,三个人都挤在温名花跟前, 要姑姥姥教。

温名花没有长辈架子, 就抱着两个孩子, 真的在教他们学鹅叫学狗叫,随手捡了片菜叶,还能吹出曲子来,把小鱼儿惊得两眼放光,“姑姥姥好厉害呀!”

热闹了好一会儿,尽管舍不得,但今天是小年,温名花还得回去扫尘,陆英子给小姑子装了满满一大袋子的东西。

温名花要离开的时候,温名生喊住了她,“小妹,等我一起走。”

温名生拎着一袋子粮米扛在肩头。

“哟,老哥,又要去慰问老战友啊?”

温名生笑笑,“他家里工分不多,能帮一点是一点。”

颠了颠肩头的大米,“这是前几天队上发的,咱家里有米,够吃了,这点就拿去给他。”

温名生说的是老战友张拐李,正常人名字当然不会跟着铁拐李取,老张年轻时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成了拐子。

他人老实,任劳任怨,训驴训骡子有一套,大队上最执拗的骡子,脾气跟茅坑的石头一样臭,就听张拐李训,只有他能驾驭。

回到老家后,张拐李就在大队骑骡子运米粮,这头骡子,是大队最壮实最能抗的,一次能拉的重量,比别的多一倍。

温名生逢年过节,就爱去贴补老战友。

温名花知道自家老哥心好,“前几天不听说,大队要来个新的书记,就这几天,来了还要发一次米粮,这今年赶上了,发两趟咧。”

温名生年纪大了,去年从公社仓库调到小林庄大队的仓库,还是当保管员,所以现在小林庄的情况,基本都清楚。

他笑了笑,“咱是自家人才说,从那个林大队长身上能分多少……拿两千斤出来分,每个人头分四斤,他自己就得抹掉一斤,可总归大队里他最大,说了算,不过以后梁书记来了,就不一定了。”

温名生说的林大队长,是小林庄的林家勤,是大队长,也是小林庄的村长。

林家勤有个堂哥在公社当委员,是他头上的大红伞,大队的仓库里,还有一个保管员,叫林昌盛,是他儿子。

按照这情形,以后林家勤退下来,儿子林昌盛就是下一个大队长。

林家勤年轻时挣工分,砍树砍掉了一根手指,现在三天两头就得拿这根手指来说事。

说这是为组织,为国家砍的,让他献出生命也愿意,把队上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大队长偷粮这种事,社员队员都不知道,也就温名生这种在仓库工作的才能看出来。

但无凭无据,也没能说什么。

温名花听哥哥这么一说,好奇的问,“老哥你认识那位要来的书记?”

温名生点点头,“以前在公社,是老同事,是个很正气的人,就指望能来压一压那位林队长的威风。”毕竟林家勤一家刮走的米粮,都够多分给多少人家的了,温名生一贯看不下去这种行为。

温名花愤愤道,“他林家的这才刚死了老母,日子还没干净呢,就惦记这年尾发粮食也刮大风,广播里不是说要改开吗,我看他倒是一点没收敛,嘴巴长得更开了……真的是,也不怕坟头被鬼砸了,是该来个人治治他!”

温名生安慰了妹子几句,到了村口,分开各走小道了。

张拐李是个半残疾人,媳妇又要照顾家里,又要挣工分,生了三个,活下来一个女儿,身体也不太好。

好在闺女争气,考上了师范,现在家里只能算一个半人口的劳动力,日子有点拮据。

张拐李看到老战友来,赶紧拄着拐杖出门迎接。

“家里有米,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过来。”

温名生把米袋子搁到张家炕上,这年头米袋子写着名字,这一看就是他送来的。

“老伙计,我们家也就过年几天人口多,过了年,该进城的进城,该上学的上学,留太多米在家里,吃不完只能被米虫吃,这不让你帮我们分担分担。”

张拐李知道温名生就是客气的说法,心里头热乎乎的。

这么多年,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家里的亲戚不像亲戚,都嫌他晦气,就这没血缘关系的老战友对自己最照顾。

要不是闺女出息考上大学,那些亲戚都不怎么往来。

如今知道闺女成了大学生,今年都开始送年货了。

不过只有温名生这份心意最真,别人,那都是奔着他闺女未来的前途来的。

温名生刚走,那边大队仓库的会计林东海就到了张拐李家,让张拐李去赶骡子运米粮。

都小年了还运米粮?

张拐李心中难免有疑问,但也没问,他在大队干这么多年,一向都是上头说干啥就干啥,他就是一个车夫,管不来那么多事情。

林东海走在后面,看到炕上写着温名生三个字的米袋子,里头的大米刚被张拐李倒进米缸了,只剩下两个袋子,温名生可能是怕一个袋子不牢靠,给装了两个,这下可正和他的意思。

林东海顺走两个米袋子回了大队办公室,大队长林家勤和儿子林昌盛都在屋里喝茶。

一进门,就被林家勤问,“怎么样,仓库的福利米运得怎么样了?”

林东海笑得两只眼睛跟耗子似的,“都安排好了,今晚就运走,过不了几天全都运完,看他还拿什么逞威风!”

林家勤今年有五十岁了,眉毛倒挂,皱纹很深,笑得精光,一边笑着一边摸自己眉尾长出来的长须。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要是那个梁书记来了,大队还有他什么事儿。

现在大队管账务的、管仓库的,都有他林家的人,本来好好的,偏生公社那边不知怎么搞的,忽然要派一个什么书记下来,不给他好日子过。

那个叫梁深晖的外人来领导小林庄,那他老林家勤喝西北风去?

他当大队长都二十年了,这关头又给庙里请来一座神,要听谁的?

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准备给这位新书记出一出难题,让他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人还没到,就先通知了上任后要发福利粮让大队的人过个好年。

想当青天大老爷?

呵,他就把仓库里的福利粮都搬走,看他拿什么去发!

看看谁才是孙子。

他也不是第一次偷运福利粮了,运出去,再转卖,一转手就满手的油,要他做什么好人。

林家勤喝了口热茶,准备等那个姓梁的来了之后试探试探,如果愿意在他手底下吃饭,那就是自己人,不然的话,那就是有姓梁的,就没有这个小林庄。

林家勤一家子想了很久,公社怎么会突然派一个书记下来大队,想来想去,就只有温名生这个老东西的可能。

他也是公社调过来的,平时在仓库当保管员,跟他说话,跟听不懂似的,害得他们以前顺顺利利的工作,现在都要绕一大圈。

而他来之前,小林庄都是他们的天下,好得不得了,他一来,公社就派一个书记下来?成心跟他过不去。

“张拐李那边呢?打点好了没?”林家勤的儿子林昌盛问,两父子长得很像,虽然林昌盛也就没三十的人,但已经把自己父亲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张拐李是运货的,知道我们的底细,要是被那边策反了,我们就露底了。”林昌盛到底年轻,没有林家勤沉着。

林东海一脸奸笑,“你们放心,他运了那么多回,哪一回多说一句话了?就是个没脑子的傻子。再说了,他也不是干净的,我们关照他那么多,吃了我们的,拿了我们的,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把我们抖出去……”

“我今天已经跟他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抖了出来,咱们有大伯父,他一个泥腿子,可什么都没有,谁会出来顶罪,他自己会想清楚的。”

当天晚上,张拐李回到家里,就躺在**不肯起来,说自己生病了,后面几天的粮食都没去运。

直到十二月二十八日,梁书记到大队那天,也没出现。

林家勤虽然看不顺眼梁深晖,但表面工作还是做得很好看,他从公社来的这天,喊了半个村子的人夹道欢迎,还拉横幅,请喝酒,嘴上左一句书记又一句大哥,客客气气的。

小半天折腾下来,只有等到和温名生独处的时候,梁深晖才说:“小林庄去年效益并不好,我早就说了自己过来就可以,还搞这么大阵仗,浪费人力物力。”

想了想又说,“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这像是鸿门宴,他知道林家勤是个笑面虎,土皇帝,怎么可能真心欢迎他,这是块硬骨头!

两人一路走着,梁深晖问,“温大哥,您在仓库做保管员,前些日子运过来的福利粮,可还在,明天就要发粮食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温名生点点头,“都在,我下午才去了一趟,都在,堆得高高的。”

梁深晖背着手,指尖夹着烟屁股,“没道理在这上面给我使幺蛾子,我才来,要是粮食不在,账是要算在他们脑袋上的……领粮的事,明早咱先去,先把情况瞧清楚。”

温名生说:“仓库都有民兵守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

话虽如此,第二天,温名生还是一早就赶去了大队仓库。

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到处乌漆漆的,结果到仓库门口的时候,门上的锁头居然没了。

温名生心里一惊,推门进去,打了手电筒,便看到地上散落的米粒,正要喊人问门怎么没锁,门忽然就被大力撞开了。

然后门外便响起林东海的声音,“有人偷福利粮,有人偷福利粮,快来人……”

不一会儿,一群民兵就打着手电筒进来,灯光扫射温名生的脸,又扫向地面,“怎么掉了这么多米,不对,米呢?怎么只剩这几袋?”

林东海打着手电筒走到前面,用灯光指着米堆旁边的米袋子,上面写着“温名生”三个字,“快看,这里有物证!”

温名生心里呜呼哀哉,活到老,居然被钻了空子!

第一零五章

105

消息传到温家时, 陆英子正在灶房里煮中午饭,闻言把拿在手里的抹布扔到灶台上。

第117节

叉着腰走出来,“活见鬼了?那老东西只有送米粮给别人家的份, 偷米粮?让她多活一百年成老妖精都不敢!”

温家人都知道, 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家里人还得吃饭, 陆英子又回去把剩下的饭煮了,把菜炒了,准备等吃完饭再过去小林庄。

另一边,林家勤和儿子林昌盛,还有新书记梁深晖, 都赶到了小林庄大队的仓库。

林家勤看着仓库里的米粮和袋子,痛惜地走了一圈,然后遗憾地看向梁深晖,“要不是亲眼看见, 这么多物证,还有人证, 我都不敢相信, 温同志会做这种事情, 平时在仓库里, 挺实诚一个人。”

梁深晖不接茬, 说, “你也说他实诚, 温同志是个正派人,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温老同志做的, 得好好查一查, 不能冤枉好人。”

站在旁边的林东海冷冷一笑, 他们好不容易布了这个局,既可以让梁深晖做不成好人,也能撇清楚自己的嫌疑,让那些不见的米粮有“归属人”,真是一箭双雕。

林家勤皱皱眉头,“哎,温同志,眼下书记就要发福利粮了,没有米粮,这不就是对社员们失言了吗,你如果偷了,趁现在还没闹大,被大家知道,就交出来吧。”

“再写个检讨好好承认错误,组织上会念在你这些年的功劳,对你宽大处理的。”

温名生鼻孔喷着气,气哼哼瞪了他一眼,“不是我做的,就别想我认栽,到底谁干的,谁心里最明白!”

*

温明曦没想到陆英子会这么淡定,听到这种事情,难道不是风风火火冲过去才是正常的吗?

要不是亲生的,看着他俩知道夫妻感情好的,还以为陆英子是和坏人串通好的反派枕边人。

吃饭的时候陆英子在说,现在都改开了,这两年陆陆续续平反,不少住牛棚的都回了家。

再没比这种更让人担心的事,但现在既然不会有这种现象,那只要温名生没干坏事,那自然不用着急,他都多大年纪了,还要人操心?家里这么多口人,大的小的,都得先吃饭。

听来听去,主要还是因为陆英子相信温名生不会干偷米粮的事儿。

等吃完了饭,才一家几口往小林庄赶。

今年过年是个晴朗的年,没下雪,天蓝而高,地白而亮。

陆英子步履匆匆走着,还是担心的。

韩羡骁和温明曦、温明娇都跟了过去,还抱着小鱼儿,温明阳去了打渔队还没回来,张清霞在家里带小孩,温明心要明天才放假。

小鱼儿大冬天出门,温明曦都给她包得跟小粽子似的,圆滚滚的,再加上她现在肉也多,敦敦实实一个。

又沉又圆,不好抱,全程都是韩羡骁抱着。

小鱼儿这还是第一次走出牡丹村,兴奋得不得了。

牡丹村挨着镇上,八里乡小林庄这边就是农村,人更多,更热闹。

到小林庄大队时,旁边已经搭了个戏台子,说是明天开始就要开始唱戏了,大队长林家勤请戏班子到村里来唱戏的,让大家农忙一年,热热闹闹过年。

温明娇看了就在说,是个会骗人的大队长,请一班人来唱戏,就把队员社员的心,都收买了。

走到大队里,就径直往站着民兵的办公室走去。

林东海还在咬着温名生不放,但温名生不承认自己偷了米粮,现场只有米袋子,也没人能证明就是他把福利粮搬走。

梁深晖和林家勤各站一边,现在也不是那个随随便便可以扣帽子的年代。

一时陷入了僵局。

温明曦一家在门口,遇见了熟悉的面孔。

黎文娴和大队里的知青一起过来,最近处于半放假状态,中午吃了饭,听说姨丈被抓了,赶紧赶了过来。

黎文娴是陆梅子的大女儿,就在八里乡的生产分队当会计。

今天是过来准备明天发福利粮的工作的,到时候给村民发的,都是他们这些来插队的知青。

只是,大姨丈怎么可能偷米粮,一起过来,认识温名生的人也不信。

这个说:“温大伯平时记数连零头都不抹,怎么会偷米粮?”

那个说:“那么多福利粮,温大叔要偷,也得想想怎么运啊,手挑肩扛的,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陆英子也叉着腰说:“他要是偷了,能藏哪里去,要不你们去我家搜搜,搜得出来算我老婆子输。”

一窝蜂进了办公室,把本就狭窄的办公屋子显得更小了。

林家勤皱皱眉,“叽叽喳喳的干什么,我们讲究的是证据,证据!”反正也没人能指证他们。

林东海和林昌盛把要进来的人都拦住,喊民兵,“别让人进来,真当这里是公堂呢,胡闹。”

林东海走出去和几个知青说话,“这里人够多了,别来掺和……想想你们自己吧,别多管闲事!”明着教训暗着恐吓。

现在华国各地的知青都在争取回城,黎文娴按着指尖,她何尝不是,只是回城名额有限,得城里有接收的单位,还得这里愿意放人。

她争取了很久,都没争取到回城的名额。

得亏林东海不知道她是温家亲戚,不然有更多话要说。

温明曦站的近,听见了林东海的话,朝黎文娴使了个眼色,知道她有难处,示意她离开。

屋里,梁深晖现在是这里最大的,林家勤心里幸灾乐祸,面上挂着笑,语气慢吞吞的:“梁书记,您看现在这怎么办?明天就要发粮食让大家回去过年了,这紧要关头,总得有个说法啊!”

意思就是得有个出来扛着罪过,给村民交代。

这算盘打的响,如果真应了他,不仅害了温名生,自己以后就是跟他们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当什么书记,当什么领导,就当了提线木偶被他们牵着走了。

梁深晖吸了根烟,拿着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捻灭,“我相信温同志,就算要给人定罪,也得证据确凿,现在单凭几张嘴,太冤枉。明天才发粮食,这事儿还有空间,今天查一查,明天再给大家个交代。”

林家勤笑了,查吧,能查出来算他孙子,“那温同志可不能回去。”

梁深晖跟他呛,“那也不能关着,咱没这个权力,这样吧,今天名生就在大队待着,等明儿发了米粮再走。”

温名生表示配合。

林家勤走出办公室门,看见了穿军绿大衣的韩羡骁,这玩意,在他们这个地方可没人穿。

不由就拿一双眼睛去剜林东海,“这解放军同志,怎么在这儿站着呢,您来这儿是……您和温同志的关系是……”

一副谄媚样。

林东海过来说,“这位是温同志的爱人,这两位是他女儿,那这位应该是……”

韩羡骁语气很淡,“我是他女婿。”

林家勤咬着牙根,看林东海的眼睛快喷出火来,怎么没人跟他说温名生有个当军人的女婿。

林东海觉得自己也很冤,他也不知道,也没人跟他说啊。

那这事儿忽然就不好办了,林家勤愁死了,也不知道这人是多大的官,但看这气派气势,铁定不小,难道这次踩到老虎须了。

“要不,咱们还是让温同志回家吧,不用在大队里待着了。”林家勤说。

韩羡骁一听,本来想说好,结果温明曦眼神扫过来,她刚刚叮嘱过他别掺和,别回头自己惹了麻烦,要是传出去,说不定还要说他用身份压着,包庇老丈人。

韩羡骁抿抿嘴,眼睛扫过后面的墙壁,说,“不用了,规矩定了,就得执行。”

回到林家,林家勤气得坐不住,“快去打听打听,这尊佛多大尊!”

一边又在骂,“这温家死老头平时看着就一平平无奇的老头,整一个种田人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有个军人女婿……”

林昌盛安慰他,“爸,这肯定不是什么大官,要是大官,咱还能不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不爱摆谱的老爷。”

林家勤觉得有道理。

结果林东海匆匆忙忙赶到牡丹村,又火急火燎跑回来,“哎呀,说是个副团长!他爸来头也不小,多不小那边的人也不清楚,说之前到村里提亲,有警卫员开军用吉普送的,他娘也有来头,之前就在八六三农场,是卫生站的医生,还说农场那位方场长,就是他干爹。他之前也在咱镇上,是兵团战士,现在在金城军事学院进修。”

林家勤彻底慌了,扶住桌子稳了稳脚步,“那这要是毕了业,指不定得升团长了。这……真是尊大佛?她温家什么狗命。”

“爸,那现在怎么办?”林昌盛也心慌,“要不把咱大伯喊回来,咱大伯是公社的,官也不小。”

“再大能有人家大?”林家勤点了根烟,“要不咱把温家老头子放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林东海连忙阻止,“我觉着不太行,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放了他,难道咱把自己关进去,以后在小林庄也没脸了,不用混了。”

“怎么办怎么办!那你说怎么办!”林昌盛年轻气盛,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第一零六章

106

“别走, 给我坐着,走来走去晃得你老子脑子疼。”林家勤吓住儿子,“瞧你这点出息!”

林昌盛乖乖回到椅子上坐下。

林东海见状, 摸着眉头, 接着出主意, “家里有这样的靠山,来这么久没点风声传来,而且听说他们温家这么多年还是住的老房子,日子没变化,一家人除了小妹去了金城参军, 其他人都还在原岗位。”

林东海摸完眉毛又开始摸胡子,“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直接放出来说不关他的事……还不如接着查,也就明天的事儿, 等明天,啥也查不到, 把人放了, 说是个误会, 大家当没事发生过, 事后咱们再去赔礼道歉, 这样, 林叔, 你说会不会更好?”

“再说了,林叔,我觉得咱们实属多虑了。他温家有个军官女婿又怎么样, 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咱们地盘, 他算什么,这些年,哪一个能在小林庄大过咱们。”

林家勤点点头,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少见多怪了,就因为这里出一个军官比神仙还少见,才吓慌了。

林东海说得对,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在小林庄,还没有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大队那边,林家勤走后,梁深晖和温家人走到门口,开始商量这两天的事情。

听说林东海带着民兵在仓库逮住温名生,证物就是一地碎米和几个写着他名字的米袋子时,陆英子唾弃道,“那米袋子是组织发的领粮食用的,咱家也就那几个,能把米粮运走?”

想到那几个米袋子怎么会落入林东海手里,陆英子挠着脑门想了又想,忽然“啊”了一声,“前几天,老头子去给老战友送米去了,就是用的那几个袋子,组织发的袋子结实,还能防水,他怕一路走过去,把米给沾湿了才用的。”

“不过那几个米袋子怎么会落到林东海手上呢?”温明娇在一旁嘀咕着,“就凭几个袋子就想栽赃人。”

“妈,爸的老战友家在哪里,你知道吗?”温明曦问道。

“知道,也在小林庄,离你小姑家不远。”陆英子把张拐李的情况简略地说了。

“运货的?”韩羡骁很会挑重点。

几个人都注意到了,张拐李既然是大队运米粮的,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事。

众人讨论一番,觉得得去张拐李家里走一趟。

梁深晖肯定占一个人头,温明曦说,“不如就我和梁书记去吧,他家那情况,咱一大群人挤进去也不好,给人家造成压力。”

韩羡骁她不想让他去,温明娇是辣椒性子,等会儿不小心伤到人不太好。

陆英子说也要跟去,温明曦也不让,“妈,爸的事儿你容易急,待会要是急眼了,还是他不肯帮忙,你准也要急起来,不好收场。”

“你们去姑姑家等我,我去完就过去。”

陆英子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她现在心里一团火,没地方发,去温名花家也好,有个人说理去。

第118节

韩羡骁抱着小鱼儿,想跟过去。

温明曦说,“你和小鱼儿一起去姑姑家吧。”

“小鱼儿跟妈过去,我跟你一起去。”说着要把女儿丢给陆英子,知道温明曦不想他现身参与,“我就在外面等你,不进去。”

小鱼儿猴在爸爸身上,小胖手死死抓住爸爸的衣服,“你们要去哪里玩,为什么我不能去?”

最后实在没办法,韩羡骁抱着小鱼儿一起跟过去,没进去张家,父女俩就在不远处的路边等着。

不远处有一群小孩在玩游戏,小鱼儿跃跃欲试,“爸爸,我过去那边玩好不好,你带我过去。”

韩羡骁拉住女儿,“去什么去,就在这儿待着。”

小鱼儿鼓起腮帮子,早知道不来了,一点都不好玩,早知道就跟着小姨去找姑姥姥了,姑姥姥还能教她学鸟叫呢。

张拐李没想到会有人找到家里来,他不认识梁深晖和温明曦,还以为是自己惹了什么事,下炕时,险些没站稳。

梁深晖眼疾手快过去扶住他,先自报家门介绍了自己是谁,温明曦也自报家门。

知道温明曦是温名生的女儿,张拐李朝她笑了笑。

看到梁深晖,又有些担忧,他这几天一直没出门,就是不想掺和到运米粮的事情里。

他现在是进退两难,他不想掺和林家勤的事情,但他不想参与,却早就染了一身黑。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前几天他才知道,原来以前林东海给他那些东西,都是赃物。

以前运米粮,运些有的没的,最后林东海总会拿点东西给他,有时就是运的物资,有时就是些别的作物。

这些年组织一直照顾他家的情况,林东海拿时,也跟他说是给家里补贴的。

他信以为真,都拿了,现在细想,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儿。

前几天林东海跟他摊牌,让他运米粮别多说话,静悄悄地运,低调做人,他才知道,他们是在偷吃福利粮。

这可是公家的东西,是公社要发给大队的人过年的,这也太黑心肝了,

他后来没再去运,可有什么用,林东海跟他说,这些年他运的东西,有白的有黑的,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算下来,他张拐李也算是参与者,要是被揭发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东海警告他,他们张家穷,要靠组织领福利,他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

虽说现在大学生读书都不用钱,全是国家出的钱,但是他还是得为女儿着想,生活费,还有父母的名声,都不能太坏。

林东海跟他说,只要他懂得看眼色做人,就不会为难他。

这几天躺在**,他脑子疼,心里急,想把林家检举了,但小林庄都是他林家的,想到以后还得在这里生活,家里人还得组织关照生活,那些发下来的福利,都是经过他们手里的,要是但凡他们捏紧了,就没他张家的份。

想来想去,张拐李每天都长吁短叹的,媳妇儿和女儿问有什么事,他也不想说,这种事情说不得,少一个人知道最好。

所以现下,他也不知道梁书记和温明曦来找他什么事儿。

温明曦接过张拐李女儿端过来的茶杯,朝她一笑,喝了一口,和张拐李说:“张叔叔,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我爸的事情来的。”

“你说名生哥?”张拐李一头雾水,“名生大哥,他怎么了?”

梁深晖和温明曦都叹了口气,温明曦和梁深晖对视一眼,又看向张拐李:“我爸他早上,被大队的民兵抓起来了。”

张拐李一时没能消化这个消息,“这怎么会?”谁被抓,都不会是温名生啊,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温明曦又说,“您知道明天大队要发福利粮给大家过年的事儿吧。”

“知道,我知道、”张拐李眼神有些躲闪。

温明曦看在眼里,又说,“早上我爸本来是去仓库检查的,谁知道一进去,就被人从外面围起来,说他偷了福利粮,林东海说要把他抓起来,我爸现在还在大队里呢,不让他回家。”

张拐李拿茶杯的手险些没稳住,“怎么会是温大哥,谁偷米粮,都不可能是名生大哥。”

“谁说不是呢!”温明曦皱眉道,“但是林东海说现场有证据,他们在仓库找到我爸的米袋子,大队发的,上面有他的名字,里头装着半袋子福利粮,他们咬住不放,说每个人就那么几个大队发的米袋子,逃不掉。”

张拐李登时想起那天温名生送来的那袋子米,那天温名生应该是怕米送过来,路上被寒气沾潮了,一袋子米套了三个袋子,那天回来后,他确实就找不到那袋子了。

没想到几个米袋子,会让别人以为是温名生偷了福利粮,张拐李心里痛极,他不敢检举林大队长,但是绝不能让温名生吃闷亏。

别的他不能证实,但是证明米袋子不是温名生拿过去还是可以的。

张拐李说,“前几天,就是小年那天,温大哥给我家送了米,就用三个米袋子装的,所以那米袋子,绝不是温大哥拿过去的,证明不了什么?”

温明曦看上去有些惊喜,“真的?那张叔叔你知道后来那几个米袋子是被谁拿走了吗?”

张拐李低下头,想了想,后面林东海来家里喊他去运货,应该是他拿走的,可是这能说吗,说了他自己也卷进去了,还有媳妇儿和女儿……

抬起脑袋,张拐李摇了摇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这几天我都在家里,也没注意到那天的米袋子去了哪,但是我能作证,不是温大哥偷的。”

梁深晖说,“你要不再想想?单凭你一句话,就算我们相信,别人也不能相信……诶,你再想想,想想看知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

小鱼儿和韩羡骁一起守在外面,韩羡骁也不让她到处去,她都快无聊透了。

看到温明曦走出门来,小鱼儿立刻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去找妈妈,要妈妈抱,不要爸爸了。

韩羡骁大步走过去,“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吗?他愿意说吗?”

梁深晖摇摇头,温明曦说,“我和梁书记好话说尽,都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

“那我们再想想办法。”韩羡骁还是把小鱼儿强行抱了过来,“你穿太多太胖,你妈抱不动。”

这里走到温名花家还有一段路,都是泥土路,韩羡骁担心温明曦太吃力。

小鱼儿噘着嘴被爸爸报过来了。

韩羡骁和温明曦要去温名花家里,梁深晖说,“你们去吧,我去大队,再想想有什么办法、”想来想去,张拐李这个门钉,还是得撬动一下,看他守口如瓶的样子,就知道他知道的不少。

韩羡骁和温明曦一路走过去,小鱼儿叽叽喳喳说着刚才在外面的事情。

“妈妈,刚刚小朋友在打溪里的鱼,爸爸不让我去。”小鱼儿在告状。

“当然不能去,溪面现在都是冰,有的地方很薄,要是掉进溪里,怎么办,你真要变成鱼儿游走了?”

哎,小鱼儿就知道,她接着说,“爸爸跟我说他会打猎,打兔子打鸟,妈妈,你吃过吗?”

温明曦摇摇头,她只吃过韩羡骁偷来的鸡,但这显然不能跟小鱼儿说,她看向韩羡骁,想起那时两人还不熟时的接触,现在想起来,都还心里嘭嘭的。

韩羡骁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

韩羡骁说,“你妈明明吃过,她骗你的。”

小鱼儿就知道,妈妈怎么可能没吃过,“我也要吃!爸爸,你给我打一只来吃好吗?”

韩羡骁说好啊,“等哪一天打一只乌鸦给你烤着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鱼儿很兴奋。

温明曦无语了,不带这么坑女儿的,“乌鸦吃动物的尸体的哦,不好吃的。”

“真的吗?”小鱼儿托着腮帮子想。

温明曦为了不让女儿爱上吃野味,接着恐吓,“打猎的东西不能乱吃知道吗!你吃了乌鸦,下辈子就变成乌鸦,吃了麻雀,下辈子就是麻雀,吃了蝙蝠,下辈子就是蝙蝠,蝙蝠知道吧,就是夏天天上乌压压那一片,长得可丑了,小鱼儿想下辈子变成那样吗?”

小鱼儿使劲地摇摇头。

温明曦很满意。

小鱼儿拍了拍爸爸的手,兴奋地说,“爸爸我知道了,妈妈让我吃人!”

第一零七章

107

温明曦脑门上一群乌鸦飞过。

耐着心和小鱼儿解释, “人是不能吃的,怎么可以吃人呢?而且啊……而且人是最不好吃的!”

小鱼儿看了一眼抱她的爸爸,又看向妈妈, 不理解:“不好吃吗?那为什么白骨精要吃唐僧肉啊?”

多大的人啊, 脑回路转那么快作甚么, 温明曦被问蒙了。

韩羡骁嘴角弯着去看她,却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那眼神,还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瞧吧,叫你忽悠她。

温明曦就不信了, 想了想说:“当然不好吃啦,那是妖精,妖精才吃唐僧肉,我们是人, 我们做人的是不吃的。”

小鱼儿“哦哦”了两声,又歪着脑袋天真地问:“妈妈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你吃过吗?”

“……”温明曦没想到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现在的小鱼儿, 已经有点十万个为什么的趋势, 每天自己不见累, 一张小嘴叽叽喳喳, 倒是把大人给累坏了。

韩羡骁笑了, 弹了弹温明曦的额头,“让你骗她。”

低头跟小鱼儿说:“这世界上没有妖精,西游记里那是假的, 但你妈没骗你, 人确实不能吃。”

小鱼儿抱着爸爸的脖子, 伸着脑袋又问,“那妈妈说吃了什么就会变成什么,那我下辈子怎么做人啊?”

偏头问温明曦:“妈妈,下辈子你还当我妈妈吧,但是我怎么做你的娃娃呀?”

这问题……那可就深刻了。

温明曦选择投降,“你问你爸爸,问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

“爸爸爸爸,我是怎么来的呀?”

“我和你妈结婚,组织上送的。”

“那下辈子你们还选我吧,你们要记得我哦!”

韩羡骁捏捏女儿的小肉脸,“好!”

*

三人走到小姑家时,温名花和陆英子正说得兴起。

温名花家是典型的农家房,三间拉合鞭房,一间住两夫妻,一间住三个孩子,另外一间,有时候奶奶李春花轮到跟温名花生活时,就住在那间屋里。

不过眼下,李春花去农场跟着小儿子温名仁住,所以那间房就空着。

一见温明曦回来,陆英子和温名花赶紧走到门边,问她:“怎么样怎么样?张拐李知道吗?”

第119节

张拐李那样子,瞧着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温明曦把情况跟她们说了,陆英子一听,就拍大腿想去找茬,“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当什么乌龟孙子,藏着掖着干什么,我要去找他唠一唠,平时老头是怎么对他们的,就这样回报啊?”

倒没想到是温名花先一步拦住了她,“嫂子你别急,这事儿他确实不道义,不过明曦丫头不也说不确定吗。诶,再说那家人也着实不容易。”

“张拐李折了条腿,只能驾骡子,他家那个娘们,虽然也在生产队,但身体也不好,两人加起来的工分,还不如别人一个人。”

“这家人是真不容易,三个娃去了俩,剩一个争气的考上大学了,得亏靠了,不然那日子真难过。你不知道以前,他家一堆亲戚,都把他家当煞星一样,现在有了个女状元,才有人来往。”

“又摊上这么个村长,可能他也有苦衷,不知道林家那群人给灌了什么汤,他要真不想说,咱念再多也没用。”

确实是这个道理,一时所有人都在劝陆英子。

温明娇说:“妈,四姐不说了吗,梁书记在那边想办法呢,他在那边出力,我们也想想办法,这是新时代了,白的抹不成黑的,再说了,咱家这么多人口,他那劳什子村长要是敢乱来,咱家人第一个跟他不客气!”

陆英子看着女儿女婿,这些孩子都是靠谱的,“说得对,要是明天他敢乱来,我扛着锄头去,敢乱来我就把他劈了,也算积了一桩功德。”

“姑姑,您刚刚说那位林村长不是个好东西,是怎么个不好法?”韩羡骁把小鱼儿支走,让温名花的女儿带着,回来问。

温明曦看着他,这问法还真是,问得好。

温名花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那可就大把话能说了。”

“你们别看我们小林庄,表面风平浪静和和气气,其实啊,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这林家人呢!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傻子才不知道他林家勤什么样。”

“就是这小林庄有一半都是他林家亲戚,而且人家上头有人罩着,大家奈何不了,日子还能过,就不会去寻他不开心。”

“林家勤狗腿得很,他林家,以前就是旧社会地主家的狗腿子,专门欺负咱这些泥里刨食的庄稼人,替地主爷办事儿。”

“但后来啊,天上日头换了,他们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把地主踹倒的,估计就连那地主家的也想不到,就自己人踹了自己人。”

“后来搞运动,咱这些庄稼人都实诚,就算有地主资本家被抓了,到地里劳改,也没人苛待他们,他们在台上反思做思想报告,大家还跟他们有说有笑呢。”

“不过这林家人一来啊,就把人家给打得半死不活。”

温明娇一脸唾弃的神色,韩羡骁和温明曦互视一眼,都在想着什么。

温名花还没说完,“这还不止呢。”她问,“你们过来时,看到大队门口的戏台子没?”

众人都点点头,那阵仗,可真够热闹的,陆英子说,“说是林家勤请来给村民热闹过年的。”

温名生“呸”了一声:“就他会做好事会做官。”

“以前破丨四丨旧的时候,他们林家人可是跑在最前面的,现在倒好,自己请来给大家热闹了。”

“其实最信这些的也是他们,以前那都是为了抓实权,事事跑前头,惯会见风使舵,其实自己不知道在家里烧了多少香,拜了几尊佛呢!”

温明娇听得冒火,“那真是个坏得流疮的大坏蛋。”

温名花说,“上个月他老娘刚死了,这还没到干净日子呢,他老娘死的时候,他林家那个法事做得,不知道以为哪位神仙要升天,也就是这里偏,没人管,又都是他自家人,不然往前走几年,一举报一个准。”

陆英子越听越担忧,“那这可怎么办才好,他们这么坏,我们能比得上人家吗?”

温明曦忽然灵光一现,按了按陆英子的肩膀,安抚她,“妈您别担心,我们这些年轻的来想办法,我们一定会让爸回家过大年的。”

韩羡骁其实心里也有了主意,和温明曦、温明娇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各自安排了活计。

温明曦和温明娇拉着温名花叽里咕噜一番,“姑姑,您看这事儿,您做得来吗?”

温名花两掌一拍,笑了乐了,“这活我会,我爱干。”

*

小林庄的另一边,梁深晖又去张家坐了一会儿。

梁深晖走后,张拐李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门边吸了快半包烟,直到傍晚可以吃饭了,女儿回来了,才又走回炕上坐着。

媳妇儿早就看出他不对劲,“今天那位梁书记,怎么出去了,又回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张拐李摇头,“没什么事儿。”

“没事儿才怪!”张拐李媳妇儿舀完米饭坐了过来,“我今天听见你们在说温家大哥的名字了,咱这米可就是他给了,是他有事儿还是咱有事儿?”

张拐李不想家里人跟着担心,语气有些不耐烦,“都说没事儿,还问还问!”

张拐李女儿在一旁边听边观察了老半天,心里一锤定音,“您一定有事儿!爸,您要是心里没点事儿,怎么这几天都不去上工呢?”

被女儿一语道破心思,张拐李有些遮遮掩掩地道,“我这是不舒服,而且这几天,队上也没活,就待在家里。”

“哟,我都不知道我爸官大成这样了,您一不舒服,新上任的书记就来看你?还有那什么姑娘,也来看您?”

张拐李还在嘴硬,“那是你名生伯伯的闺女,就是来看我的怎么着了?”

女儿夹了筷子大白菜,“嚯,你就甭嘴硬了,要来看望您,那也是温伯伯自己,怎么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闺女,您脸可真大。”

张拐李媳妇儿帮着丈夫,“怎么这么说你爸呢!”

“那可不是吗!”女儿上头了,开始说,“妈,您这还没看出来啊,咱爸这是怕事儿,那些人铁定有事求着咱爸。”

张拐李媳妇儿见丈夫支支吾吾的模样,又说:“你爸就算是怕事儿,那也是为了咱们家。”

“行了行了,您别说这些虚的。”张拐李女儿放下筷子,“这都多少年了,我都多大了,你们还没看明白?”

“怕事儿有用吗?咱家怕事儿,脏活累活都咱们干,怕事儿,亲戚们都瞧不起咱们,人活着,得有骨气!自己都是软骨头,还指望别人瞧得上咱自己呢?”

张拐李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

*

这天晚上,温明曦睡得不沉,一大早天没亮,韩羡骁就照着计划,和温明阳先出去办事儿了。

早上起来,伺候小鱼儿穿衣洗漱,让她在家里跟着张清霞,和铁蛋铁妞玩,温明曦才和温明娇、陆英子一起,往小林庄去。

早上九点就要发福利粮,林家勤一家去得也早,去了还一直往梁深晖心尖上扎刀子,“梁书记,这米粮找到了没?就要发了,不然咱没办法,还是待会儿跟大家伙说明白吧。”

梁深晖轻蔑一笑,“不用,待会有什么事儿,我来扛。”

呵,就你能耐了。林家勤摸着胡子绷着脸走开了。

八点多九点,大队院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大家都是来凑热闹的,又有戏班子看,又有米粮领,都早早就来了。

到了九点,还是没见到有福利粮被搬出来,人群中议论纷纷。

梁深晖拿着喇叭,轻咳两声,刚要说话,人群中就有人惊呼道,“台上有人倒下了,倒了!”

一时间,没人去看梁深晖,而是都转头看着戏台子。

这年头乡村的戏台子都不大,又都是乡里乡亲的,一眼就看出躺在戏台子上的是温名花。

“是花姐。”

“名花,名花,没事儿吧。”

正当有人想上去的时候,温名花忽然动了,在戏台子上抽搐了起来,嘴里大声嚷嚷着,“狗勤,狗勤,狗勤!”

一时间,台下的人不知道要担心还是要笑,因为这“狗勤”就是林家勤林村长林大队长的小名。

但村里从来没人敢这么喊他,只有他去世的老娘,才会这么喊。

林家勤脸上一片绿,瞪了林东海一眼,一张脸拉得比驴还长,这是闹哪样。

忽然,人群中有人说,“不会是村长他娘附身了吧!我记得她也是忽然倒地就没了的。”

林家勤想说荒唐。

又有人说,“你们听听,连声音都一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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