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半晌后, 远处就有了动静。
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步履匆匆神色严肃朝这边疾步走来。
蹲在门口的姘头丈夫慌慌张张把抽了一半的卷烟丢掉,差点烫到手, 骂着脏话跑进屋里。
老赵和姘头正光溜溜躺在炕上, 闻言半条命都吓没了, 里衣也没工夫穿,忙忙乱乱套上棉裤子,披上棉大袄,朝后屋跑去。
之所以选这间农家院做老窝,就是因为这屋子还有个后门, 要真有人来,便可以朝后面逃走。
老赵拦住姘头不让她走,吩咐姘头丈夫和她脱光了往炕上钻,姘头和丈夫一想有道理, 便又扒光了衣服往里头钻。
老赵忙忙慌慌,一边系衣服一边落荒而逃。
温热的大掌从耳边挪开, 耳朵回归冰凉的温度, 温明曦听见院子里的哄闹声, 也没空去重温刚才的接触。
她探头探脑的, 嫌扒在这里看不够带劲, 脚下顺着大脑, 就想往外头走去。
被韩羡骁长臂一捞, 一把从腰上拦住,直接把她拎回来,“你站这儿, 别瞎凑热闹。”说完又将她往身上按了按。
温明曦上半身没动, 下半身两条腿往前动着, “我不进去,我就去外头路上,看清楚点。”
韩羡骁哼笑一声,意思是,我会信你?
温明曦扫了一眼院子里,又看了眼韩羡骁落在她腰间的大掌,比她的手掌,足足大了一大圈。
她是个很能屈能伸的人,体力耐力,估计厚脸皮的程度也比不上他……
权衡了一番,遂作罢,两条腿也不动了。
投降,却没完全投降。
依旧睁着无辜的眼睛,嘴硬道,“你可真该信我,我真没骗你的,你这样,不利于我俩之间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
韩羡骁真拿她这股娇俏劲儿没办法。
深深看了她一眼,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笑了。
“真想看?”韩羡骁问。
温明曦耸肩,点头。
“……行吧,跟我来。”
“保证听你的指示!”温明曦朝他竖起右手手掌保证道。
还没放下手,韩羡骁已经牵起她的左手往后屋走。
*
老赵从后屋出来,四处望了望,没见着红袖章的人,大大松口气,本来想躲地窖里,但怕等会儿终究会被人翘出来,便弓腰缩背打开门往外跑。
不想才跑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一群人朝他围过来。
这下可真捅了马蜂窝了。
雷子听韩羡骁的吩咐,先带着人埋伏在后屋外的灌木丛后,说是要让那些红袖章亲眼看见老赵从后屋偷偷摸摸跑出来。
这下可好,人赃并获。
这小子可真绝,不愧是当兵的人,想兵法有一套。
剩下的自然无需雷子操心,红袖章们架着老赵往屋里去,和另外两颗老鼠屎一起,被逮个正着。
老赵起先还嘴硬,说躺**的是人家夫妻,他刚刚来做客,走了人家夫妻亲热起来,关他什么事儿。
被韩羡骁抱着趴在窗户边上偷看的温明曦愤怒地攥紧拳头,可真会狡辩。
韩羡骁站着就看得着屋里的情况,跟她说,“不怕,雷子没那么好糊弄。”
果然听雷子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
说完这话,便上前一把将炕上的被子掀开,露出光着膀子的两夫妻。
韩羡骁皱眉,一把将温明曦放回地上。
温明曦跺跺脚,欺负她矮嘛这不是,重点是她啥也没看见呢,而且看一下怎么了,前世生物课本都印着呢,电影里也拍着呢,真是少见多怪。
不过她可算是领会到韩羡骁的霸道性子了,眼珠子一转,便说,“我不看他们,我看雷子,我看其他人,不然我看墙也可以!”
韩羡骁凉悠悠的:“你倒还真想看啊。”
温明曦语塞地咬了下嘴唇,知道没得商量了,也不婉转了,嗔了他一眼,“少见多怪。”
韩羡骁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头回碰见这样的姑娘家,但也没怒,跟她说,“想看回去我给你看。”
“……”温明曦气得直跺脚,不理他了。
竖起耳朵,屋子闹哄哄一片,那姘头和丈夫呼天喊地地直呼冤枉,那女的还说,自己清清白白的,就这么被人看个精光,干脆一头撞墙上死了算了。
却也没撞。
雷子让人架住老赵,这下轮到老赵鬼哭狼嚎。
“哎呀,老赵,你这做客做得也太给面子了,居然光着膀子,连裤衩也没穿,就套了件棉大袄来别人家上门?”
“至于急成这样吗,您家也不像买不起布料做裤衩的人家啊。”
想来是老赵也被扒光了。
温明曦心想那雷子也真损,就又屋里有愤怒的声音传来。
“呸!做狗屁的客,我看就是来不及擦屁股跑了!”
“就是就是!臭不要脸的,光天化日的,和别人的媳妇儿搞破鞋,实在是太丢毛丨主丨席的脸了!”
“滚到一边去!就这种人还能当人事股的头头,必须送去进行思想改造,你这种贼爪子,就应该被打倒!”
雷子拿着一根木棍,将炕上的衣服勾起来,问老赵,“这,是不是你的衣服,你倒是说说……”
人赃并获,老赵这是彻底没回头路了。
许是知道脱不开干系,又想到自己的大好日子彻底没了,老赵气急败坏,开始污蔑那个姘头,指着她大骂,“是这个骚丨货,贱丨人,是她勾引我,不关我的事啊!你们行行好,别把我交给革丨委丨会,把这个骚丨货带去就好……”
温明曦听着里头的吵闹声,却也没心思去细细听了,心里闷得慌。
她不同情里头的人,但如果没有韩羡骁来这招狠的,老赵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污蔑她,给她泼脏水,骂她是骚丨货,婊丨子,贱丨人。
想到这里,温明曦真是冲进去打人的心都有了。
第33节
登时心里又浮现出另一个身影,这几日,宋溪没少让温秋苗给她送信。
不用看也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不外乎先痛彻心扉一顿,再明着捧她暗着鞭策她,想让她回头跟他好云云。
难怪原主被他拿捏住了,也是她来自后世,解放了自己的思想才能识破他,以原主的成长环境,温明曦丝毫不觉得被宋溪毒害,原主有什么错,因为原主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告诉她应该那样做,以夫为天。
而那些信,温明曦看都没看,全都丢到炕里烧成火灰。
宋溪这人,虚伪得很,脸上总是温和博学的模样,笑起来也斯文,很有读书人的气质,和韩羡骁这种带着野性的男人不同。
阴险的人,有时候更让人害怕。
若不是看过原书,又有原主的记忆,她可能也会被这种温和的男人骗了。
温明曦叹了口气,抬头,就看见韩羡骁在琢磨她的神色。
他目光沉沉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温明曦觉得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把宋溪的事情告诉他,又说,“要污蔑一个姑娘的名声真容易,我在农场的名声,大概也就这样了,以后可能会给你带来些困扰。”
她顿了一下,又道,“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怎么处理老赵这种牛皮癣。”
韩羡骁原本冷着一张脸,听到最后,神色目光总算放柔了些,“别担心,我替你解决。”
*
团子山山脚的六分场场部门口。
有一个穿打了补丁的旧棉袄,头围着三角巾,将整张脸隐在三角巾后的农家妇女脚步匆匆,在场部门外半里地的枯树林里踱步来踱步去。
路旁有人经过时,那妇女便将背后对着大路,又拉了拉三角巾,生怕被人看见脸。
宋溪从知青宿舍走来,出了分场门,便直奔枯树林来。
从后面拍了一下温秋苗的肩膀,“你说你用得着这样吗?穿得跟个老太婆似的。”
温秋苗这才转过身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当然用得着,我长得好,这么好认,又显眼,要是被人看见了,我还做不做人了。”
每回来见宋知青,她都是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穿得臃肿,再套上黄莲枝的老衣服,便是亲娘见了,估计也认不出是她,才敢来见他。
温秋苗不敢逗留太久,一是怕被发现,二是这衣服是偷来的,得在黄莲枝下工前悄悄放回去,而分场里牡丹村又有不小的距离。
温明曦亲事定下后,她还没来见过宋溪,便三言两语,简短利落地把事情告诉了宋溪,“那个当兵的可不得了,比你高比你大,他爹也是个人物,好像是个什么长,那天到村里,是军用吉普来接他的。”
宋溪冷冷咬着牙,“难怪看不上我了,这么些天理都不理我,果然是有了更好的相好的,立刻移情别恋,什么女人呐,长得不是挺单纯的吗。”
温秋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添油加醋道,“谁说不是呢。那些信我可都原封不动送到她屋里给她了,她肯定是看了,但也没写回信给我。还有啊,你可别被她那张脸骗了,单纯?指不定早就和人家好上了,脚踏两条船呢。”
“我可提醒你,你听完别往心里去。本来呢,她是看不上人家的,相了亲后也没答应,但后来,可能是知道他爸的来历了吧,没过两天就成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把人家迷了回来呢……”
宋溪目光阴寒,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亏她以前还在他面前那样乖巧温柔,唯唯诺诺,看来都是装的,“真是贱丨人,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宋溪读了不少书,也很聪明,想了想,便朝温秋苗招手,凑到她耳边,“你听我的,我们这样……”
*
韩羡骁赶着夕阳西下,把温明曦送回了牡丹村。
温明曦在村口和他告别,抬步往村里走,却在四处张望看韩羡骁骑到哪里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正在往回走。
她心里一惊,直觉发生了什么,也没大声喊叫,脚步轻快朝大路跑去,悄声无息跑到温明心身边,挽着她的手,轻声笑道:“三姐,你回来了,怎么太阳下山还走啊。”
确实是温明心没错,可三姐转过来时,整张脸都是通红的,白皙瘦削的小脸上满是眼泪。
一听到温明曦喊“三姐”,金豆子又哗啦啦地往下掉,“明曦——”
无助的语气让温明曦心一抽一抽地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