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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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细雨如织, 李文简坐在书案前往窗外看,细雨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庭院内逐渐被一层白雾笼罩。

司天台送来的天象文书, 最近几天都是下雨天,委实不适合打猎。

正望着雨雾出神, 斜里忽然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捧着楠木药匣放在他面前。

他嗅到匣子里苦涩的药气,这段时间他每日都要上药,对这个味道已经很熟悉。

抬眸对上昭蘅冷清的眼眸,他乖觉地伸出手臂,放在书案上。昭蘅薄唇抿成一线, 蹲在他身旁, 一言不发解开他衣袖上的绑带,把袖子撸在胳膊肘,又小心解开手臂上的纱布,先用竹片刮掉伤口上干涸的血渍和带血的药粉,再取棉布蘸了烈酒擦拭伤口。

李文简轻“嘶”了声,垂眸去看昭蘅。她刚沐完浴, 身上还有水涔涔的湿气, 发梢滴着水,沿着宽敞的寝衣领口滴落下去, 打湿了胸口大片衣物。

她垂着头料理伤口, 脖子弯成道优美的弧度。

她脸皮薄,因为下午的一句玩笑话,这会儿还不肯跟他说话。

不过听到他这声轻嘶,她虽未动, 可眼皮却不自觉地轻轻颤了几下, 手上的动作更轻更柔。

李文简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弯腰看着近在咫尺间柔美的面容。昭蘅抿起唇,闷闷地说:“殿下让让,挡着光了。”

“还生气呢?”李文简笑意漾开。

低头涂药的昭蘅忽然扭头取纱布,抬头撞到他的下颌,他柔软冰凉的唇瓣从额间扫过。她下意识往后推开,岂知慢了半步,他已握住她的纤腰,小臂回拉,便扯着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李文简从身后拥着她,手指微蜷,在她腰间轻轻摩挲,唇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暗哑,充满讨好的意味:“别气了,阿蘅。”

幽幽浮浮的一片冷淡日光里,他拂开她鬓边湿润的浅发,捧着她的脸,低首,试探一般很轻地摩挲着她的耳廓:“我错了,以后不在白日说晚上的话。”

她眼睫像是蝴蝶轻扇羽翼,手指不自觉地屈起,抠着桌沿。

昭蘅挣扎着想推开他,男子的手掌又贴在她的后腰,双臂稍稍一用力,抱着她坐在书案上。

她的寝鞋趿在脚上,因突然腾空,缠枝海棠绣鞋坠地,一双雪白细足在空中晃啊晃,纤巧的脚趾紧紧蜷着。

濡湿的长发还在滴答滴答地滴水,她扭过身子去拿帕子,猝不及防被他攥着手,将人又拉了回来。

“别生气了。”李文简将她揉入怀里,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下去。

她躲不开他绵密温柔的吻,脚趾蜷得更紧,却始终抿紧了唇,不吭一声。

昭蘅坐在书案上,浅白的裙摆层层叠叠在案前散开。

李文简极有耐心,唇上亲吻着,修长匀称的手指将她的裙摆一寸一寸捋平。

指尖不时触碰到她绣满海棠花的裙摆。

轻如羽毛的抚动,伴随细碎的触点,在她流沙般的衣料上游走。昭蘅抬手按压到那只筋骨清晰的手,他却用力抱着她的背,将她压入怀里。

“别生气了。”他又哑声说。

湿发贴在他的臂弯里,彻底沾湿他的衣衫。

昭蘅的双手都撑在他肩头,灯火如星,温暖的光线铺陈长案,她眼前的人高大,投下的阴影将她全然笼罩其中。

她抬起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一双濡湿眼眸倒映着星火。

她与他相视,忽的,嗔声:“无赖。”

莲舟在寝殿内,将床已经铺好了,炉子里装满无烟的银丝炭,窗户半支,做好就寝的准备。一等再等,却始终不见他们回来,正要去书房提醒她夜渐深,该是入睡的时候了,却见李文简抱着人回来了。

昭蘅身上裹着李文简的披风,长长的大氅将她从头罩到脚,狐狸兜帽压下来,挡住了面容。

“主子怎么了?”莲舟提着灯笼迎上去,诧异地问。

李文简云淡风轻地说:“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盆,身上弄湿了。你歇着去吧。”

莲舟疑惑地瞥了两眼,心里纳闷,鞋子湿了为何要抱着回来?

她不懂。

夜已经深了,她屈膝福礼告退,打着哈欠去次间了。

李文简把昭蘅抱入寝殿,放到床边坐下,昭蘅抖开充满男子气息的披风,往床内滚。

他抬手握住她的脚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洗洗再睡。”

昭蘅尴尬地咬了咬唇,脸上绯红未褪,脚心又凉又热,她弱声说:“你先放开我。”

“乖乖坐着。”他松手,揉乱她的发。

李文简转身到柜子里拿来干净的衣服,弯下腰去解昭蘅寝袍的盘扣。

昭蘅心口砰砰跳着,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声音也微颤:“我自己可以来。”

对上她充满戒备的眼神,李文简觉得好笑,他凑在她耳畔,轻声说:“我惹的事,我自己解决。不然有些人又要生气了。”

她轻抬眼帘,他低下头来,唇瓣红润。

她面颊绯红,才很轻的反驳:“谁、谁生气了?”

他的吻便落在唇齿间。

他已经很熟练了,让她脑海中混沌一片,无助地抓着他的衣襟,难以承受这般沉重的亲吻。

男子的脑袋贴着她的肩头,他的呼吸很轻,听到她盈满香气的轻呼声,他又去吻她脸颊,哑着声音说:“以后不许生闷气。”

昭蘅别过头,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轻哼:“我才没有生气。”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他的眼睛浸着灯光,温柔葳蕤繁盛。

昭蘅抿起唇,额头抵在他的胸膛,闷闷地说:“谁让你戏弄我。”

李文简捞起她的长发,在她颈边亲吻了下,昭蘅一下子挺直脊背,柔软的手掌匆忙捂住他的嘴巴,用充满警告的意味向他摇头。

而后忽然想到那双手刚才做了什么,立马从他的脸上收下来,局促地搓了搓掌心。

李文简摸了下自己的鼻梁,笑问:“现在是谁戏弄谁?”

昭蘅目光闪躲,随即迎上他的目光,她弱声说:“那……我们扯平了。”

第105节

又搓了搓灼热的掌心。

“好,扯平了。”李文简声音裹了几分哑。

昭蘅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捞起放在旁边的衣裳,趿上床板上的寝鞋溜了:“我先去沐浴了。”

细雨迷蒙,水声澹澹。

昭蘅从浴间出来,李文简已经洗完了,山岚色的寝袍宽松,衣襟微敞着,露出右肩下形状漂亮的锁骨,上面还有一道整齐的牙印。他在柜子边站了会儿,认认真真地挑拣衣裳。

“在找什么?”

李文简没有回答,回身看了眼她困倦的模样,不由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困了?”

昭蘅点头说有一点。

“洗干净了吗?”李文简捏了捏她的耳垂。

昭蘅困倦极了,睨了他一眼,爬到**裹着被子面朝里睡下。

李文简如墨般的眼眸里闪过丝笑意,吹灭案头的烛火,他也跟着脱了鞋上床,伸手握着她的肩,将人扳过来,面朝着他侧躺。

昭蘅双手掩面,埋首在他怀中,不想让他再看见自己泛红发烫的脸。

*

次日昭蘅醒来时,鼻息间都是李文简淡淡的气息。她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处,他人已经起床了。

她缓过来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发怔了好一会儿。

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将自己从那些旖思中抽回来。

透过帐幔淡淡的微光,她看向案头的沙漏,时辰已经不早了,今日她还约了宁宛致出宫去草场跑马,一时也顾不得腿酸,掀被从**起来。

桌上摆放着莲舟放好的衣裙,她抖开衣裳穿上,却发现那是身窄袖骑装。

和她平时穿的骑装不同,这身衣裳后背绗缝了皮革。她疑惑片刻,换上那身衣裳,又捞起长长的头发,骑装衬得人很精神,她对着镜子弯起唇角笑了下。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而后迈步走向门边。门刚拉开,莲舟手里端着乳羹走了过来,又抬脸看向昭蘅:“主子醒了,这衣裳真合身,跟你的腰身严丝合缝,一寸也不差。”

昭蘅入秋以来,身子养好了些,腰肢比夏日裁新衣的时候长了一寸,她眨了眨眼问:“什么时候裁的骑装?我胖得那么明显吗?”

“前几天,司衣司的王嬷嬷过来量尺寸,好像是准备各宫主子冬猎时穿的,你当时去习艺馆了。”莲舟喜滋滋地看着她:“我把尺寸报给王嬷嬷,刚好殿下听见了,改了几个尺寸。没想到你穿着刚好。”

昭蘅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为什么前几日他总是抱她,手在她身上像是丈量什么。

原来是在量她的尺寸。

昭蘅洗脸之后,将热意压下些许,将帕子放在一旁,看向莲舟:“殿下上朝去了?”

“今日很早就散朝了,他已经去了神机营。”

昭蘅点点头,匆匆吃了早膳后,打算先去珠镜殿接李南栖,然后再出宫。

她将将走到承明殿外,迎面碰到飞羽,少年步履轻快,见到她欢快地行了礼,便错过身往内走。

昭蘅扭着头看着他的背影,陡然瞥见在他身上的宫墙上停了一只骤风鸟。

飞羽跑入承明殿内,原本停在墙头的鸟儿振翅追上他,消失在了殿门内。

她缓缓眨了眨眼,这只鸟为什么跟着飞羽?

眼前霞光初盛,她转身前往珠镜殿、

李南栖盼着出宫跑马盼了很久,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用早膳,乖乖地等昭蘅来接她。她一直不来,她等得恨不得马上冲到承明殿去一探究竟,好不容易听到宫人禀报昭蘅来了,她如闻天籁,扯起裙子就往外跑去。

如同翩跹飞舞的小蝴蝶扎进昭蘅怀里,轻声埋怨:“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等急了。”

“都怪我不好,睡过头,让小八久等了。”昭蘅用充满歉意的声音对她说。

李南栖对她一向很能包容,眼睛微微弯起:“下次不许这样了,我好担心你。”

“好。”昭蘅牵起她的手往宫外走。

宁宛致府上离草场很近,她们到的时候她已经跑了好几圈。

看到她们过来,宁宛致驱马跑近,她身上的铃铛在风里响个不停。

“你们来啦。”她嘻嘻笑着,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昭蘅听说上次谢侯府上的那几个侍卫在她门前跪了三天。

三天之后,她才拉开大门,手里握着她爹专门为她做的九节鞭,将那几个侍卫抽得血肉模糊,然后轻飘飘地对谢侯说“从此两清了”。

李南栖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纸鸢,笑得眼睛里装满星光:“婶婶给我们做了纸鸢,小宁,我们一起放纸鸢。”

“好呀。”宁宛致笑得眉眼弯弯,她指着其中一只说:“我要这个。”

李南栖大方地将风筝分给她。

马场上不时有人跑马,昭蘅带着她们到草场的山后放纸鸢。

“小宁,你什么时候去梅州?”李南栖仰头望着宁宛致。

宁宛致叹了口气:“府里的人已经在收拾行囊,大抵再过几天就要启程。”

昭蘅摇着手中的风筝线,望着空中飘着的风筝,扭头温声细语问:“小宁,你想好了吗?”

“嗯!”宁宛致点头说:“想好了。”

一阵风忽然吹来,宁宛致的风筝忽然和昭蘅的风筝纠缠在一起,宁宛致急忙将线往回收,那细线却断了,她的风筝摇摇晃晃坠向山下。

“啊,断了。”宁宛致望着急坠的小黑点,惊呼。

“没事。”昭蘅把自己的线轴递给她:“你帮我拿着,我去捡回来。”

她沿着上来的山道往下走,看到风筝落在高高的树冠上,安胥之恰好踮着脚将它摘了下来。

安胥之回过头来,树林密叶间洒下碎金般的光影,那些光影落在她赤金的裙摆上,断断续续的霞影染上金光。

而她站在潮湿的青苔台阶上,像是从密林深处飞出的蝶,挥动绚烂的翅膀,仿佛下一刻便会如从前那般,发自内心因见到他而高兴,唇角弯弯唤他“白榆”。

这是他南下梦中无数次浮现过的场景,他从江南回到京城,和他的阿蘅一起站在光里。

可是昭蘅的脚步停驻不前,他们谁都没有继续向前的资格。

她那双乌黑的眼眸明亮的望着他,声音平静:“小四郎。”

安胥之望着她那双沉着浮光的眼睛,“嗯”了声。

他们都在努力适应彼此的新身份。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昭蘅目光坦**地看向他。

“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安胥之回望着她,“婶婶”二字,还是那般难以启齿。

顿了顿,他又问:“小宁在吗?”

“阿蘅姐姐!”宁宛致牵着李南栖沿着小路下来,李南栖看到安胥之,甜甜地喊人:“小四郎。”

“小八。”安胥之颔首,望向小姑娘的目光稍微带了一丝暖意,目光落到她身旁的宁宛致身上,她立马别开头不看他。

“小八过来。”昭蘅浅浅笑着,又对宁宛致说:“小四郎有话对你说,我们去山下等你。”

她牵着李南栖往山下走。

安胥之深看她一眼,知她的意思,也不留,缓步朝宁宛致走去。

“你的伤好了吗?”宁宛致不自在地看着他,手紧紧地揪着裙摆。

安胥之颔首:“好多了。”

宁宛致笑:“你没事就好。”

山道上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鸟儿拍着翅膀从林间飞出,发出破空的短啸。

以前两人见面,宁宛致有说不完的话,此时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揪了一会儿裙摆,她说:“婶婶还在等我,我先走啦。”

她往山下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神色微动,低声唤道:“小宁。”

宁宛致回头看向他:“嗯?”

安胥之沉默许久,抬起眼睫望向她:“小宁,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今日天气很好,日光绚烂,是连绵数日阴雨后的晴好风日。

宁宛致怔愣,片刻后才抬手揉了揉脸,是真的,不是做梦。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