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挑选◎
“笑什么?”
他语气里没有质问, 好像只是单纯疑惑。
但是,
——好,好近......
越见织也不是没和男生做过同桌。
或者说因为小学和初中班主任为防止同性之间频频讲话的现象,她也只和男生做过同桌。
但不论是小学还是初中, 她的同桌, 都是“讨厌”的代名词, 幼稚得宛如失了智的大龄儿童。
现在不一样了。
她身边坐着的是一个, 比她高了许多、腿长到能挤占她空间的、帅得全校皆知的男同学。
——要死了。
越见织半垂着脑袋,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历史书页面, 脑袋趁着还没宕机极速运转,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动, 住着的一万头小鹿好似要被撞死。
她没敢看他的眼睛,慌乱之下,很小声地说:“我, 我是看这段话很有意思。”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手底下的这页是——中国古代王朝的监察体制。
崔悟铭显然也看到了。
他手中转着的笔停顿到指间,目光在她小巧秀致的字迹停留,而后转移。
女孩坐得很靠右,被他逼得右手肘都快退到桌子的中央, 肩膀微缩,
宽大的天蓝色袖口下是一截手臂。
她的手臂很细,但因为骨架纤细,又带着点弹滑的肉感,白生生的盈泽。
他没说话。
越见织以为他是不信,捏着书页的手指越来越紧, 正想要找补,
结果对方却体贴地为她找了个台阶,
“嗯,”他似乎笑了声,“察举制的标准确实有点好笑。”
“什么什么有意思?”孙璞大老远寻着味儿转过身。
崔悟铭早已向后靠坐回去,边闲散翻了几页课本,边淡然随口应,“你十分钟后默不出的样子很有意思——”
孙璞:???
越见织却默默红了耳朵,脸也跟着发烫。
—
第二天桑钰回来后,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越见织睁大眼睛,“同桌解决完掉坑里的蠢蛋了吗?”
桑钰一滞,目光缓缓平移。
视线里,被看的少女无辜地眨了眨眼——她实在长了一张很擅长装无辜的脸,每次眼睛稍微睁圆,不谙世事的眸光就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提议。连声音都是软乎乎的。
——实在是出色的伪装,这个蠢货还是一如既往的诡计多端。
桑钰冷冷地想着,不争气的嘴却漏了音,“哪能啊,我有那么厉害?”
昨天她没说谎——她爹确确实实掉到了土坑里,刚挖出来送去医院,家里人就打电话催她过去看。
她本来是去瞧热闹的,结果又是被挤在病房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阵拉扯,句句不离她的抚养权。
她那爹,小时候看她是个女的就不管不问,造了十多年生不出来,离了婚找其他女的也不管用,就开始假惺惺关心。
恶心。
岳悦原本默默坐在座位上,不经意听见桑钰这怪腔怪调的,实在没忍住,“桑钰,你昨天没来,你那跑操可是织织帮你看着的,你看看你......”
眼见着少女冷而锐的目光转过来对着她,岳悦有点发怵,声音越来越小,“......下次走之前能不能考虑周全啊......”
桑钰:“蠢货,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岳悦嘿了一声,眉毛一提,“这不明摆——”
“没有没有,”越见织慌忙打断她,又轻轻“啊”了一声,“路老师快来啦,上课了上课了,先听课!”
两人同时冷哼。
岳悦转回去时,小牛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岳悦于是把自己颤抖的手挪到了身前。
小牛:“......”
—
林老师批作业的速度很快,历史默写本在第二天就被发下来。
——果不出她所料,只错了个眼生的官职的职能。
越见织的历史虽然比不上英语,但之前月考单科年级排名都是前一百。
她在记背方面很少出错,如果背不下来,那就多背几遍,毕竟相对而言,这也算努力赶超天赋最可能实现的领域。
......但也经不住历史课的分神。
她的历史同桌也没干什么,是越见织自己总是要七想八想,林老师上课时还好,一到了默写课,她就控制不住分心。
这让她略有些苦恼。
除了历史出了点小问题,其他科目都还不错,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最新一轮数学小测的成绩新鲜出炉,越见织拿了140,位列全班第一。
在被路虎当众点到姓名的那一刻,她那颗颤抖的心几乎快要跳出胸口。
“咱们班只有越见织同学一个140,她这次进步非常大,大家给她掌声鼓励!”
全班掌声给力地响起,岳悦和小牛简直是捧场二人组,转过来与有荣焉地啪啪啪大拍掌心,
小牛的巴掌甚至快拍到越见织的耳边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路虎嘴里的“越见织”是她俩的后桌。
有男生不嫌事大,笑着问老师隔壁班的情况。路虎轻咳了一声,“咱们班这次还不错,虽然隔壁班140以上的比咱们多了4个,第一名崔悟铭同学甚至拿了148,但是,咱们班120分段的比他们多啊!”
班里大家的吁声顿起,坐在位置上的越见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满脑子都是,
第68节
——路老师会不会在隔壁班提起她的名字?崔同学是不是也能听到?
那他应该能知道,她的成绩......还算不错的吧。
没有人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越见织亦然。
只要想想先前自己因为化学太差而在崔同学跟前丢的面子,她就恨不得把他大脑里所有有关她化学的记忆挖空,再填入“数学第一”这四个字。
她这回算是一雪前耻了。
......但是,要是路老师没在他们班说怎么办?
——他会不会以为她每门科成绩都很差?会不会觉得她很笨、或者不是什么好学生?
这也不怪越见织多想,高二高三成绩排名完全公开,高一却不一样,除了个别老师个别次数,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公布成绩。
而且上学期,她和三好学生的奖状失之交臂,没能上台领奖,而他,是年级标兵,是优秀学生代表。
一般成绩好的男生,也会喜欢成绩好的女生。
越见织越想越慌,慌得全身上下洋溢的激动劲都变得生冷,在路老师讲课的途中,又冷又热地交换。
一边回想刚刚路老师夸自己的画面,一边又幻想未来路老师会在1班怎么说。
直到下课,越见织还没能稳定下来。
......也许是自己第一次考这么好,担心之后再也达不到这个水准了,才会患得患失。
她打算去教室外面透透风,结果一出教室门,越见织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所有顾虑都是——想太多。
因为......不远处,小牛在隔壁班的小姐妹面前咵咵吹牛逼。
“你们知道越见织吗?”小牛装逼到手指在半空连续不断轻点,“我和你们说啊,就这回考了我们班数学第一那个,她我舍友加后桌加好友啊,我俩跟一个人似的,她140就相当于我140啊!诶老孟老赵她们也认识!”
——干得好啊我的好姐妹小牛!
越见织决定原谅她光明正大偷窃她成绩的行为。
她假装不经意走过,刚到厕所门口,又听到里面有人一边蹲坑一边讨论数学卷子,
“这次数学好难啊......我只考了12几,你呢?”
“我也是,不过我们班越见织考了140,老路上节课说你们班140以上5个呢。”
“我去,这脑子怎么长得呀?!”
勉强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越见织摸了摸脑袋,就是正着长的呀!
所有的八卦都抵不上分数和成绩,这也是崔悟铭在校草名号中稳压莫燃一头的原因,
——成绩好才是硬道理。
所以最近的那节历史课上,就连孙璞也在进座位时对越见织嚷嚷,“听说英语啊呸,咱铭哥的同桌考了140,我草,学霸啊!”
越见织刷地一下脸完全红了,根本不敢抬起头。
头一次体会到所谓名人效应和学习数学的乐趣,越见织接下去就跟装了马达一样,每天数学作业写得又准又好。
直到第二次小测,她只拿了班里第五,这才消停一点。
......但有些意犹未尽。
这种状态逐渐扩展到了其他学科,于是历史课上的略微失控就有些不够看。
越见织深感自己在那人身边的无措,她吸取了经验教训,想了个法子。
小牛桌上有高高的一叠书,先前一直被她摆在最前面,和讲台最左端擦了点边。
越见织刻意把书一分为二,一叠还是在原位,另一叠则是放到了右手边。
书的最右正正好压到了三八线,
这样一来......崔同学不仅手无法越界,脸和声音也能被挡住一点。
越见织放心大胆地进行了试点。
上课前,崔悟铭只是在进座位时略微jsg扫了那叠书一眼,就没了半点动静,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手肘移动范围的骤缩——虽然腿还是照常越界。
越见织松了一口气。
上课的途中,她发现因为身边男生实在是太高,书能挡的范围实在是有效,甚至于可以说是屁用都没有。
......发现问题,就需要修正。
于是在下一节历史课前,越见织从自己桌上拿了几本书堆了上去,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几寸的高度,甚至随手把自己的笔袋放到了最顶端。
不算突兀,只挡了那人的一半,但效果还不错。
相安无事、平静又舒坦。
日子不紧不慢过去,第一次月考过后,政治老师,也就是他们班的班主任程袁在屏幕上放了排名。
越见织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发现自己排在第10,年级第80。
“啊——这次成绩,”程老师坐在讲台边,手里拿着根木棍,低着头低叹,“这次成绩不好啊!”
他的嗓音低沉,带了点外地口音,说话时瓮声瓮气的,“1班,年级前50占了10个,咱们班只有5个,火箭班啊火箭班,同样是火箭班。”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他像是自说自话,就像是佛系老人突然要被迫卷起来一般,还是用原先的腔调强调,“咱们得继续努力啊,下次争取比他们班更好!”
虽然这么说,但程老师自己都好像不太在意,之后的每天依旧是嘬嘬杯子里的枸杞茶,慢悠悠地到教室管自习。
倒是同学们心里不服气,毕竟谁也不能忍受兄弟班把自己的脸按在地上摩擦,纷纷闷着劲儿埋头苦读。
一转眼,宁静充实的生活跳到了十一月。
天气转冷,大家早已套上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有的同学从家里翻出了冬季校服,悄悄惊艳众人,成了全班最亮眼的崽。
班级里的座位正巧轮了一圈多——越见织又坐到了最靠里的第四大组,左手靠墙。
本班座位挪动,带着历史课上的座位也跟着换,孙璞和周吉避不可免要和崔悟铭分开。
第一次挪座位时,孙璞显然有些不满,他甚至提出要和越见织换座位——最后还是被崔悟铭挡了回去,说是要按规矩来。
好在第一排本就有个座位是多余的,所以他不用一直坐在最中间,现在和崔悟铭隔了一条过道,也能说上话,就是抄不到默写了。
越见织默默地听着课,默默地当着好好学习的好学生,活像是个心无杂念的女尼。
......今天却有些坐立不安,
——昨天是崔悟铭生日,她趁着一班人上体育课外出不在,偷偷放了个苹果到他桌洞里,心跳得跟第一次做贼的人一样快。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置那个苹果的,事实上,越见织在放苹果时,不小心瞄见了巧克力、糖、礼盒......无数女生的小心思都聚集在这个桌洞里。
或许他也不会在意。
越见织收敛下心神,继续背书。
嘈杂的读书声还在班级里回响,涛哥拿着历史书在最后头拍着脑袋背,越见织身边的读书声音却突然消歇。
她没太在意,自顾自地念着历史课本。
直到下一刻,熟悉的声音越过中间的一叠书,炸在耳畔——
“能借支笔吗?”
越见织声音顿时卡住,
平静的心潮掀起浅浅的波动。
和崔悟铭同桌了两个多月,换作其他大胆些的女同学,老早趁机同他攀谈,
但越见织性子慢热,与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完,目前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在他的桌洞里偷偷放了个苹果。
用一个词概括他们二人的关系,就是,
——“不熟”。
思绪走散不过瞬间,还没回过神,越见织嘴里下意识吐了个“好”,
她的笔袋放在挡在两人中间的那叠书上。
越见织才要抬手去拿,结果发现他也正巧也伸了手,
因为她的动作,男生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
越见织赶忙缩回手,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你自己拿吧......”
他也没客气,道了声谢,轻轻地提起那只粉色的兔子笔袋。
找笔的间隙里,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安静了一瞬,读书声也慢慢远去。
越见织攥着书页,感觉到有根细线将她的心牵在笔袋上,不停地扯啊扯。
她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黑笔是白色的兔子,里面有好多......”
她的声音卡在半路,
她看见他拿了一支,再眼熟不过的黑笔——普通的黑色塑料壳,像是小店批发的产物。
——这是他上学期期末借她的笔。
她当初脑袋一时糊涂,不仅用这支笔写完了作业,还随手把它放在了笔袋里。
如今兜兜转转,居然被它的主人找到了。
越见织简直提心吊胆,眼巴巴看着那支黑笔在崔悟铭指节间转了一圈。
他停了动作,掀了下眼皮,“这是——我的笔?”
他的声音依旧没带任何质问,像是随口的疑惑。
但是——
越见织怎么可能承认。
如果承认了,就当于她天天看着这支笔在笔袋里,明明在历史课上随时随地都可以还他,却依旧不退回,
无论是别有居心还是故意占别人小便宜,都不是什么好形象。
想到这里,越见织脱口而出,“这是我......之前在文具店买的笔......”
说完这句,她脸上已经烧得灼热,
她看着崔悟铭挑了下眉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果不其然——
“我的笔,通常会有个标记。”他黑眸淡定,一手拿着笔袋,一手随意将黑笔又转了个圈,将笔帽那边示意给她看,
第69节
因为两人桌子中间挡着书,所以他伸手时往后靠了一下,
越的是桌面下没有阻挡的“界限”,整个人也朝向她这边。
越见织低头看着尽在咫尺的手,白皙的指节下是黑色的笔,一时的色彩冲击没能让她忽略粘性标签上缺了的小角。
他不像是误会她“偷笔”,反而好像是担心她不小心弄混了她买的笔和他的笔。
越见织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能承认”这四个字刻在了她的脑袋里,她还是嘴硬,“......我,我有的时候,也会撕标签的......”
空气有瞬间的寂然,
或许是猝不及防的翻车带来的晕乎感已经过去,越见织心依旧乱得很快,大脑勉强找回几分理智——
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的言论有多没礼貌,
她硬着头皮找补,声音磕磕巴巴的,甚至带着颤抖,“但,但是,我记得我还欠你一支笔,但是那支笔我找不到了,所以,所以我,我会赔的......”
她大着胆子看向他,眸光颤抖得不行,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水来,“对,对不起......”
他还是没说话,低着头把手中的黑笔放到了微张的笔袋里。
兔子笔袋在他宽大的掌心就像个小巧的玩具,被他轻轻掂了一小下,
兔子头在空中转过微小的角度,正正好伏在他的指尖上。
他尾指抬了抬,轻轻蹭过微凸的鼻头。
越见织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刮了一下。
越见织听见他忽地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沉闷又绕有兴味的陌生意味。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里,他扬了下眉梢,黑眸直直盯向她,“所以,是任我挑选?”
作者有话说:
——明天那章可能会晚点~
虽然很多宝子说像女暗恋文,但主动肯定还得靠崔某主动啊,
像织织能干啥,遇到点事儿就像个呆兔子(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