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娱乐圈都不知道我很有钱

第56章 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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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蒋姒的人生中,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都是空白的。

养父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养母为了赚钱养家,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连睡都没时间睡的人, 怎么会有时间来关心她?

第63节

对旁人来说是轻而易举便能获得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是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可是她并未因此怨恨过谁, 她知道, 这就是现实。

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她还有机会能好好地坐在学校里上课,这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福了。

只是偶尔在学校门口, 见到父母在门口等着接送其他同学放学, 看到别人母慈子孝、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她也会心生羡慕。

后来,被接回梁家。

坐在回京的绿皮火车上,蒋姒望着窗外倒退的秀丽山景, 忐忑不安的心底,藏了那么一点点的幻想。

幻想着回到梁家以后, 会有人疼爱她的家人。

就算……

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可以。

至少, 那个地方会比狭小潮湿的出租房更像个家。

可是她错了。

那个地方,只是个华丽的牢笼。

根本没有人在意她,也没有人欢迎她的到来。

她的出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阻碍。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贪婪了, 想要的实在太多, 才会连这样简单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

所以, 当她知道原来自己跟梁家人毫无关系的时候, 知道梁文清夫妇根本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而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不是她的父母。

所以,他们对她不好,不爱她也好,不在乎她也罢,都是情有可原。

也许就像梁又薇说得那样,她就是白眼狼。

在梁家生活了三年,对梁家人依旧起不了任何亲近之意。

她不是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就像今天,她决定来赴约之前,也犹豫了很久。

害怕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怕自己的父母真的很不堪。

她是害怕听到那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她害怕知道,原来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不愿意要自己的。

她害怕,不管在哪里,她都是能被轻易放弃、能被随意丢弃的东西。

“如果她是我的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从未出现过?为什么要把我丢给别人?”

蒋姒想知道答案,又怕答案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她不是想把你丢给别人”不等谢权回答,宁其臻便沉沉出声,“而是有心无力。”

“沐晴姐……”

宁其真停顿了片刻,神情沉郁地哑着声道:“已经过世了。”

蒋姒愈发恍惚。

她好像被牵线木偶,手脚关节都被线绑着,扯一下,才能动一下。

骤然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如今又得知自己的母亲原来已经去世了,要说有多难过,那肯定是假的。

从未见过面的人,在她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一直是空白的角色,因为不曾拥有过完整的感情,所以失去了也不会有多难过。

她只是……

有种说不出的空虚。

那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是无法填满的,也没法找到答案。

“我好累。”

蒋姒身心俱疲,她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扯了扯男人齐整的袖口,“我想回去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谢权眸色深深地应了声:“好。”

宁其臻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小侄女虚弱苍白的脸上,有再多想说的话,也压了回去。

只在谢权带她离开之前,宁其臻也知道他不能强迫小侄女一下子接受这么多复杂的讯息,他叹了声气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之前的地方来找我,有关你父母的事,我会完完整整告诉你。”

蒋姒没说话,只沉默着轻轻点了下头。

……

眼见她要走,已经陷入了错乱的梁又薇,忽然回过神来,“站住!话还没说清楚!谁准你走了!”

宁其臻说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梁沐晴是谁?她从来就没在梁家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她被灌输了二十几年的认知,宁其臻三言两语就想将它推翻?

做梦!

梁又薇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蒋姒,好不容易才将人拉出来,这就想走?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拽蒋姒,只是手还没碰到蒋姒,就被推开。

梁又薇险些没站稳,踉跄着退了半步,手肘撞到了吧台,肘关节传来的剧痛,疼得她脸瞬间扭曲变形。

她捂着手肘,不敢置信地瞪着动手推她的人:“你怎么敢!”

蒋姒这个野种怎么敢对她动手!

“我为什么不敢?”蒋姒眼底没什么情绪,她平静地看着梁又薇说:“你是不是觉得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永远只能被动站着乖乖挨打?梁又薇,我根本不欠你什么,你最好也少来招惹我。”

“你的人生过得好与不好,也与我无关。梁时熠是罪有应得,至于你母亲……”

蒋姒对梁文清的印象只停留在她近乎苛刻病态的偏心上,无论梁又薇做了什么都是对的,梁文清只会护着梁又薇,高三那年,她被宋潇潇关在厕所里,淋了大半夜的雨,发了几天的高烧,病得快要死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梁文清来看过她。

当时,她晕晕乎乎的,高烧不退,人事不省。

梁文清大概是觉得她意识不清醒,所以说话全无顾忌。

她生病,梁文清不止毫不担心,反而幸灾乐祸地在病床边嘀咕:“真是活该,你早就该死了,扫把星、索命鬼,病吧,病得再厉害一点,就跟着那些短命鬼一起去死吧”

“你活着只会让别人痛苦,你活着只会阻碍薇薇”

“我的女儿,凭什么要输给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杂碎”

“克父又克母的小贱人,你怎么就命这么硬?怎么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死呢?为什么还要回来妨碍我女儿的幸福?”

梁文清肆无忌惮地诅咒她,深更半夜,医院长廊静谧,她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伴随着阴恻恻地笑声,听起来格外渗人。

蒋姒虽然病得很重,可是梁文清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那个时候听了只觉得心寒,她以为梁文清只是不喜欢她这个女儿而已,却没想到原来她对自己恨之入骨,恨她恨到要诅咒她赶紧死去的地步。

如今得知这样的人,让她受尽委屈、让她几次陷入绝望的人原来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既然不是亲生母女。

那么,她的偏心也好、仇恨也罢,对她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你母亲她更是从未宽待过我,如果诅咒我快点死去,纵容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行凶,甚至明知道我对海鲜过敏,还刻意给我食用致敏的食物,想让我更快死去,这种行为也能称之为‘善待’吗?。”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就算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替她做主。

这不代表,她对此一无所知。

梁文清对自己的子女偏心,她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纵容自己的子女犯错,明知道时梁时熠故意推他下水,梁文清依旧能做得出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她身上,指责她心机深重,是自己不小心落水,想借题发挥,趁机来打压梁时熠的借口,来替梁时熠开脱。

她也很清楚梁又薇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可是她不止没有制止,反倒替梁又薇保驾护航,不让旁人知道。

甚至还亲自下手,就为了满足自己的发泄欲。

蒋姒从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梁文清会在她过敏以后,低低嘀咕一句:“还真是命贱,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抢救回来,我就不写,你能够走运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亲自送你去见他们。”

后来,又在她病房前下咒一样地碎碎念了很久,像是在给她下咒一样。

见她有好转的迹象,梁文清还想在她的药里动手脚。

……

如今想想,只怕那个时候梁文清就是因为憎恨她的母亲,所以才恨不得她也去死。

梁文清对她,真的毫无感情。

好在,她对梁文清,除了刚回到梁家时有过短暂地期望以外,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所以,无论梁文清做了什么,她都不会觉得难过,最多也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她的父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出除之而后快。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宁其臻出声:“梁文清将对沐晴姐的仇恨,嫁接到了你身上。”

梁沐晴已经死了,梁文清又怎么可能会善待她的孩子?

梁老爷子为了将孩子藏起来,竟然轻信了对方的鬼话,将那么小的孩子交给梁文清。

梁文清若是真心实意地想抚养姒姒,又怎么会等这么久?姒姒也不至于会那么小就被人遗弃,几经辗转,最后才落到了那家人手上。

蒋姒仍是沉吟,她都听出来了。

梁文清对梁沐晴恨之入骨,所以对她这个死敌的女儿也同样恨得牙痒痒。

“如果你的母亲真的疯疯癫癫,你应该要找的是精神科医生,而不是我,也不是我的未婚夫。”

……

她对梁家心灰意冷,不是毫无缘由的。

外祖比起她,更加偏爱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

尽管他从未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可他矛盾的做法,却是已经将他的嫌弃揭露分明。

第64节

他总是觉得她做得不够好,总觉得她是在那种家庭里长大,说不定已经学了一身的坏本领,沾染了一身的穷酸毛病。

嫌她吃饭没有规矩、嫌她说话做事不够谨慎、嫌她不如梁又薇落落大方,聪明伶俐,不如她嘴甜乖巧,懂得宽慰人心。

回到梁家以后,见到的第一面,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热络,也没有伍爷爷说得那样,热泪盈眶。

梁老爷子端坐主位,一家人分居左右,气氛严肃地像是庭审现场,而她则是被带上来等待宣判的囚犯。

那种鄙夷的、略带不满的审视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梁时熠年纪小,又被宠得无法无天,所以最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毫不客气地讥笑出声:“伍爷爷,您这是打从哪个贫民窟捡回来这么一个……脏兮兮的臭乞丐?瞧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穿成这样进门,是嫌自己不够晦气吗?还有,这鞋子都成什么样了还带着进门,你的脚洗干净了吗?弄脏了我姐姐特地从波斯带回来的手工地毯,你赔得起吗?”

那个时候养母去世,她刚刚给养母办完丧礼,身上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更换。

提着的鞋子,虽然旧了点,却是她最干净的一双鞋子,她平常根本不舍得穿。

进门的时候,伍爷爷先行一步去通报,梁家的其他佣人交头接耳地打量着她,眼里藏着轻蔑地嘲讽。

她出声询问,也没有人理会她。

来到梁家,她仿佛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全新世界,在这个世界,她是不受欢迎的。

坐在主位的老人沉着脸呵斥了一声,“小时,你是不是皮痒了?成天胡闹,没规没矩的,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的你。”

他看似是在训斥梁时熠,实际上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蒋姒听得出来,那位老人对自己的不满。

回来的路上,伍德州一直说她的外祖很想念她,说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看起来唬人了点,实际上心肠很软,让她不要害怕。

她听了一路,就以为对方真的是这样的人。

可等她到了梁家,亲眼见到对方,才知道伍德州都是骗她的,他那样说,只是为了宽慰她,让她放下对他们的戒心。

那位老人或许真的是想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外孙女,可……他想找回来的是那个刚刚走丢的外孙女,而不是她这个已经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跟随着为非作恶的养父、懦弱无能的养母过了年十几年的外孙女。

梁老爷子绷着脸,毫不客气地吼了句:“家里佣人都死光了吗?连鞋子都不知道拿来给孙小姐换上,要你们这群没眼色的废物有什么用?”

听起来是在为了家里人怠慢她发脾气,实际上他还是听进去了梁时熠的话,打从心眼里觉得她是脏东西,她的衣服是脏的,鞋子也是脏的,就连她的脚也是脏的。

哪怕她是赤着脚站在地毯上,也会弄脏他们昂贵的地毯。

好像她是什么携带病菌的传染源,浑身上下都是肮脏恶臭的。

蒋姒穿着单薄的衣衫,赤着双脚站在地毯上,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嘲讽的笑意。

从没有哪一刻,像那时候一样让她倍感羞辱。

就好像摆在货架上的货物,被人挑三拣四,嫌东嫌西。

哪怕曾经过着食不果腹的拮据日子,哪怕被追债的人堵在校门口,被过往的同学和老师看到她被追债的人泼了一桶油漆,都没有那一刻让她感到羞辱。

梁家人的嫌恶是把钝刀子,钝缓地割开皮肉,因为刀刃不够锋利,不会一下切到底,只能慢慢地捱动,疼得不足以致命,却让人无法承受得住。

刚回到梁家,她不可以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梁家人担心她会丢他们的脸面。

梁老爷子还特地给她请了家教和礼仪老师,因为她出现在私立高中,和梁又薇同进同出,难免会受到其他学生的关注。

同样都是出身高贵的大家千金、富家少爷,如果忽然混进去一只丑小鸭,还是什么都不懂,从头到脚没有可取之处的灰扑扑的鸭子,势必会引起旁人重视。

到时候,她丢的就不止是自己的脸,而是梁家的脸面。

她吃饭要有规矩,不能贪快,得细嚼慢咽,碗筷不能有碰撞的声音,吃只能嗤三分饱,吃太多会惹人笑话。

繁复的西式用餐礼仪,被一遍遍灌进脑子里。

走路得有规矩,挺直腰背,抬头挺胸,就连笑容都有弧度标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活在新世纪,她还以为时光倒退回到了几百年前,衣食住行处处都是规矩,繁文缛节规矩良多,一不小心就可能犯了旁人忌讳。

除此以外,她还得学习很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也是京城的小姐少爷们用来打发时间的社交手段。

蒋姒学得很认真,她并不是个自怨自艾,会怨天尤人的人。

她知道每个地方、不同的阶层,交流的方式,生活的态度,都不一样。

她可以努力地去学,努力让自己融入到这个环境里。

可现实是无论她做得多好、学得多认真,这对梁家人来说都是远远不够的。

梁老爷子对她总是不满意的,言语里总是会提及她的养父母,责怪他们没有教养好她,责怪她们将她养成了如今这副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懦弱模样。

她从未和梁老爷子起过正面冲突。

唯一的一次,是梁又薇打伤了团子,她情绪不受控,对梁又薇动了手。

梁老爷子事后得知,大动肝火。

他骂了梁又薇一顿,却没有什么实质性地惩罚,反过头来跟她说:“只是一只畜生而已,你要是真喜欢,明天让管家给你弄两只来养着,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姊妹动手呢?如果不是薇薇的保姆及时制止,你都快把她掐死了!”

听起来是在安抚她,实则是在责怪她不该为了一只猫对梁又薇动手。

因为伤了梁又薇,所以她罪该万死。

梁老爷子紧锁着眉头,言语里对她的不满显而易见。

蒋姒觉得很好笑。

她是笑自己,当初不敢跟着伍德州回到梁家。

“外祖,团子对你来说是只畜生不假,梁又薇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畜生?”

“既然您觉得只是伤了一只畜生的命,无伤大雅,您又何必为了这只畜生,对我横加指责?”

“畜生嘛,死了就死了”

那大概是她回到梁家后那么久,第一次在梁老爷子面前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表露出来,第一次如此言辞尖锐地嘲讽梁家人。

“放肆!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梁老爷子怒声斥责,“真是没规矩、没教养,我就知道跟着你养父母那样的市井小民生活得太久了,劣根难除,劣性难消!”

蒋姒只觉得他可笑。

假仁假义,装模做样。

装得仁德祥和,实则背地里早就糜烂不堪、千疮百孔。

她看得太清楚了,梁家人越是讲究门面上的功夫,就越能证明他们私底下最缺乏的恰恰就是这种名为“道德廉耻”的东西。

用“规矩”框住她,用“教养”绑架她。

堂而皇之地否定她的过去,肆无忌惮地羞辱她的自尊。

……

“梁又薇,比起大多数人,你已经过得很幸福了,是你自己太贪婪,什么都想要,才会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你。”

梁又薇的生活,明明比所有人都过得好,

她不愁吃穿,有疼爱她的父母。

外祖虽然嘴上对她很严厉,可实际上对她宠爱有加,他的外孙女只有他可以教导,容不得旁人多半句嘴。

实际上,她很羡慕梁又薇。

羡慕她过得无忧无虑,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兜底。

只是羡慕归羡慕,她也不会去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离开梁家的那一天,梁老爷子怒气冲冲地随手抄起一尊玉佛扔了过来,放出狠话,如果她走出去梁家的门,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他就当从来没有找回过她这个外孙女。

玉佛重重砸在她脚边,顿时四分五裂。

那尊玉佛,是她和谢妗妗去寺庙求来保平安的。

东西碎了,她怔愣了几秒,最后头也没回地离开。

离开梁家的那一刻,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发现京城的天地广阔无垠,何处为家?何处又不能是家?

……

梁又薇忿忿不平:“究竟是我贪婪还是你得寸进尺?你一边享受着梁家带给你的好处,一边矢口否认,甚至倒打一耙,指责我们苛待你、对你不够好,蒋姒,做人也不能这么昧着良心吧?”

“你这种人,也会有良心可言?”

宁其臻听得直发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透着点森冷的寒意,“你这么讲良心的人,怎么从来没去看过那位被你害得全身瘫痪,至今还住在医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