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雨後的陽光難得溫柔地撫慰著世間的萬物,然而在這樣溫暖的日光下,方瑩卻全身發抖,如墜冰窟。
“方瑩,你這是被喪屍咬了?”和隻在乎任務目標的玩家相比,張兵此時不加掩飾的擔憂便顯得格外可貴,他沉下臉色,眉目間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惑,“不對啊……昨天我和你出門回來時你還好好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眼下隻有張兵願意相信自己,方瑩連忙鬆開手裏的小刀拽住對方的衣袖:“我沒有被咬!真的!張哥,除了手腕,我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
“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脫了衣服給你們檢查!”
方瑩語速急促,聲音裏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哭腔,這次的副本是生存局,且不提護送張兵的主線任務,單單是在副本世界裏活下去這件事,對於不擅長戰鬥的方瑩來說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她的能力是沒什麽戰鬥力的幻視係,如果脫離了隊友獨自行動,她很容易就會變成喪屍砧板上的魚肉。
看著方瑩眼含淚花信誓旦旦的樣子,本就有些猶豫的張兵更是犯了嘀咕,可他再怎麽說也是個正值壯年的大男人,扒女孩子衣服搜身這種事實在不適合由他來做。
“我來。”隊伍裏唯二的女生林琳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拍掉了方瑩拽著張兵的右手。
張兵是事關最終評價的關鍵人物,她可不能讓方瑩這種危險玩家隨意接近對方。
沒想到林琳的舉動如此不近人情,張兵一愣,一旁的齊知樂連忙打圓場似的將對方拉到了身邊:“林琳她也是心急,如果方瑩真的被咬了,那麽危險的就是我們剩下的五個人。”
“生在末世,還是要當斷則斷的好。”
領著幾人在末世中跌跌撞撞地活了幾個月,張兵又哪裏會不懂齊知樂所說的道理,隻是事關自己手下朝夕相處的隊員,他根本無法和平常一樣做出理智的決斷。
白棠站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調整著手心內的領域,方瑩的喪屍化很蹊蹺,在沒有足夠的證據前,他也隻能通過現有細節做一個簡單的分析。
係統投放進來的玩家身體絕對是安全無隱患的存在,如果方瑩真的會變成喪屍,那就說明這個副本的喪屍病毒可以輕易感染遊戲玩家。
這是白棠所能想象到最壞的情況,假若事情真的朝他所猜想的方向發展,那麽這次副本的脫離條件也就有了眉目。
“沒有傷口,”五分鍾後,林琳麵色凝重地帶著方瑩從角落裏走了出來,“除了手臂上的傷口,她的身上連塊疤都沒有。”
作為專注收集劇情和玩家資料的高玩,林琳自然知道方瑩的能力與治愈無關,況且就憑方瑩那點三腳貓的幻術,根本不可能瞞過林琳的眼睛。
“這怎麽可能?”聽到林琳的說法,張兵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喝的是白棠的異能水,吃的也是密閉包裝的食物,方瑩又是覺醒過的異能者,她怎麽可能出現喪屍化的情況?!”
“但這就是事實,”單寧不在意地看了眼天色,“時間不早了,我們得扔下她繼續向前。”
“Z城內的喪屍太多,如果入夜前還不能出城——或者是找一個靠譜的落腳點,我們這群人誰也別想活著。”
“扔下她?”張兵不敢置信地看向單寧,似乎完全沒料到會從對方嘴裏聽到這樣的話,“單寧,她是我們的同伴。”
“從現在起就不是了,”被主線目標開口質疑,單寧一笑,嘴角的弧度是說不出的冷漠,“她連人都不是了,又怎麽會是我們的同伴?”
“單寧說得沒錯,”林琳扒開方瑩拽著她胳膊的手站到單寧身邊,將方瑩獨自留在了眾人的對麵,“就算她現在看起來還像個人類,可她已經開始向喪屍的體質轉變了。”
“尤其是她說過的‘餓’,雖說上次白棠用一包餅幹喂飽了她,但誰又能保證,她下一次餓的時候不會想吃人呢?”
林琳說話有理有據,張兵一時也找不出來什麽反駁的理由,他看了看站在自己對麵的方瑩,又看了看站在他周圍有意無意將他護住的幾人,忽地在心中升起了一股詭異的陌生感。
眼前這些或冷漠或恐懼的男女,真的是和他出生入死幾個月的隊員嗎?
方瑩雖然沒主見又膽小,但她一向是個善良的姑娘,如果她真的染上了致命的喪屍病毒,偷偷離開隊伍才是對方大概率會做出的選擇。
還有林琳,就算她再怎麽理智,張兵也不願相信對方會主動推著方瑩去送死。
[副本世界波動了,你們又做了什麽刺激劇情人物的大事?]
隻留一絲神識關注外界的謝喬從能力池上方醒來,淺綠色的亂碼在他的眼中不斷流竄,在白棠看不到的地方,由玄奧的銀色紋路和淺綠色代碼構成的天空正急促地閃爍,似乎下一秒就會爆裂開來。
[一群隻會OOC的白癡,]謝喬在白棠的腦海裏低低罵了一句,[安撫張兵,我可不想為了無關緊要的人重啟世界。]
“帶上她吧,”就在張兵捏緊拳頭的一刻,白棠忽然伸手搭住了對方的肩膀,“如果方瑩出了問題,就由我來親自解決她。”
誰都沒想到作為玩家的白棠會在此時和張兵站在一邊,就連齊知樂也不解地看向白棠,懷疑對方的腦袋是不是被雨淋得進了水。
誰讓你們遇到了個愛懷疑世界的劇情人物,白棠心中波瀾不起,麵上卻彎下眼睛堅定笑道:“張哥,我相信你,也相信方瑩。”
“並肩戰鬥了這麽久,我不想在這裏和大家分開。”
動作語調無一不恰到好處,眼前白棠微笑的模樣逐漸和記憶中的少年重疊,張兵暗自鬆了口氣,為自己之前不知所謂的猜測而感到懊惱。
人在大事麵前難免慌亂,他怎麽能胡亂懷疑自己隊員的真實身份呢。
白棠刻意加重了“並肩戰鬥”的讀音,在場的玩家也沒有幾個是蠢人,見張兵同意了白棠的提議,他們便也沒再傻乎乎地去刺激這位關鍵人物的情緒。
數據的紊亂慢慢平複,謝喬停下要聯係係統的手:[演技不錯。]
白棠當然知道自己演技不錯,因為他長了一雙顏色清澈又惹人心喜的好眸子,隻要他想,他就可以讓這雙眸子裏染上任何他所需要的情緒。
這些都是那個被他稱為“母親”的女人親自教給他的手段,當年失了實驗價值的他被送回本家的時候,眼裏空洞洞的沒有神采,隻是一個照麵,便被那個女人拚命想討好的家主揮手發配到了分家。
從那之後,他的生活裏便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精英教育”,還有許多為了白氏集團必須完成的灰色任務。
任務很難,他又不被允許動用自己“怪物的能力”,漸漸地,白棠學會了同那個女人如出一轍的假笑,也學會了如何走曲線達成自己的目標。
無辜的、清純的、**的……白棠學會的笑有很多種,卻沒有一種叫做真實。
初進遊戲之時,他也習慣性地用上了在本家爭寵奪利時的交際手段,但在遊戲裏走得越遠,他便越像那個躺在手術台上的自己。
冷淡的、克製的、不在意死亡也不在意任何人的自己。
如果不是那些昂貴的、吊著他命的藥劑,他恐怕早就死在了白家實驗室冷冰冰的手術台上;
如果不是為了和那個女人的承諾,離開實驗室的他恐怕也不會為了一條小命摸爬滾打苦苦掙紮;
可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或被動或主動地為了活著而努力久了,他竟然也真的不想再死了。
事到如今,就連白棠自己也分不清他對活著的執念與動力到底來自於哪裏。
他隻知道,哪怕是在這個有積分就能複活的Killer遊戲中,他也絕對不要死。
一次都不要。
[隻是誇了你一句而已,某人要不要這麽激動?]白棠心中思緒萬千,於外界卻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感受到能力池內白霧的翻湧,謝喬慣例地調侃一句,而後揮手甩出一道柔和的氣息穩住了白棠的心神。
[領域小世界在手,副本世界的波動也會對你造成影響,如果不想走了歪路,就少想別人多想我。]
神識牽連,有他這個萬年妖刀的器靈做定海神針,哪怕這個世界重啟了都不會帶偏小宿主的心神。
[想你?]白棠回神,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謝喬,你這人就是歪路。]
不能回頭的歪路。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二更~
睡覺去啦,小天使們晚安。
日常比心,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