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悠悠小心翼翼地接過巧克力奶,放進書包裏的夾層,和剛才自己在7-11花重金購得的酵母麵包放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像隻屁顛屁顛風小狗跟在宗介後麵,亦步亦趨穿過小樹林。
這個形容毫不誇張,她是個路癡,打荒野行動從一座房子的前門進後門出就覺得是兩座不同房子的路癡。
日光下澈,樹梢剛冒的新芽還不足以遮擋陽光,小樹林一改往日幽幽的陰霾,甚至有輕微的熱度穿行在樹幹間。
看看輕裝上陣的宗介,再看看自己胖乎乎的羽絨服,像隻臃腫的臭鴨子,一搖一擺在走路。顧悠悠不得不承認:“我好像穿多了。”
宗介聞言停下腳步,他單肩背著背包,背帶就那樣軟軟地掛在他肩上,隨著步伐的頻率晃動,頗有點吊兒郎當。接著上下打量了一下顧悠悠,不甚在意道:“那要不你現在回去換?還來得及,我在這裏等你。”
耳機裏正在播放音樂,歌詞正輪到那句——“你有一種好脾氣,讓我非常著迷。”
這種好脾氣,分外撩人。
因為學校統一辦的公交卡需要學生千裏迢迢自己跑到公司大樓去取,一直忙於各種活動學習的顧悠悠懶得去,以至於現在還沒公交卡。每次坐車都必須自備小鈔,當然大鈔也可以。
但是她這種鐵公雞,隻能長年累月收集硬幣。都走到公交車站了,一摸口袋,粗糙的質感抨擊著指腹。哦,昨天換了件外套,硬幣沒謄過來。
視死如歸的顧悠悠做好了投五塊的準備。
劉海調皮地擋住了她的視野導致她不得不甩甩腦袋才能重新抬起頭,然而當下顎和脖子的夾角終於恢複九十度時,兩枚亮閃閃的銀色圓形物體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們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蠻不好意思地接過硬幣,低聲道謝。後續發展是剛上車兩人就敏銳地發覺坐返了方向,對視一眼後二話不說在下一站連滾帶爬衝出了門。
顧悠悠還沒來得及憂慮,第二對硬幣又淩空出現。修長的兩根手指把硬幣夾在中間,動作靈巧地放到她手心裏。
這一次方向總算是對了,開車的大叔一點兒沒客氣,人的腳剛落在地上,車就如離弦之箭,轟得射出去。顧悠悠不負眾望地狠狠踩了宗介一腳。
尷尬尚未結束,一般來說空一對位置,或者沒有位置都算是兩個人坐車的最佳選項。最怕的就是這種隻剩一個位置,你來我往推讓半天誰坐都不安心。
“坐啊。”宗介指指空****的位置,給顧悠悠騰出空間。
顧悠悠還沒有從男女有別的觀念中脫離開來,長久和莫婉然擠公交的習慣讓她毫不猶豫脫口而出:“你坐吧。”尖銳的樹枝劃過玻璃車窗,依稀倒影出他鼻孔朝天的荒謬表情。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同樣堅決果斷地拒絕:“怎麽可能。”
這四個帶著淡淡不屑的反問,讓某人的小心髒砰砰直跳。
東西宗介提,包宗介提,外套宗介拿,拍照宗介拍……所有動賓短語除了衣來張口飯來伸手之外,都可以把宗介當主語。至於顧悠悠,她感覺自己是個遊手好閑的跟班,兩手空空隻負責跟著走路。
有一段狹窄的馬路特別危險。路上全是飛馳而過的車輛,一不留神就會被撞得粉身碎骨。道路兩旁還時不時有電瓶車占用人行道。四周的商鋪大多是五金店鋪,看得出來這個地段發展落後,加兩個酒吧,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紅燈區了。
顧悠悠心裏晴空萬裏,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宗介在給她講王者峽穀的基礎知識,和平時訓練遇到的趣事,譬如他韓信絲血極限反殺野豬失敗,譬如李白飄逸過大龍被一掌終結。
正說到幾種常見的buff開局方式,宗介忽然話鋒一轉:“你走裏麵來好不好,走外麵危險。”話雖是商量的句式,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語氣,見著眼神引導無效,他隻好扶著顧悠悠的肩膀把她半強製地平移到內側來。
好好的一個實地考察,怎麽搞的像約會一樣。
宗介好像總能先一步料到她的小腦瓜裏裝著什麽漿糊。去摩爾廣場考察的時候,她就偷偷摸摸往夾娃娃機器瞟了一眼,保證真的是驚鴻一瞥,回程下樓時他專門坐了扶梯,直奔夾娃娃機。
長方體的夾娃娃機依次排開,裝著五顏六色的玩偶,其中最右邊那個最大,裏麵甚至有個一米的泰迪熊。“喜歡哪一個?”宗介嫻熟地操作著換幣機器。隻見那四四方方的玩意兒眼睛都不眨一下吞下了人民幣,又吐了些叮鈴哐啷的東西出來。
“你怎麽知道我想玩這個?”顧悠悠驚奇地拍拍腦袋。
“你的臉上寫著想要。”他又把包和外套寄存在櫃子裏,重複剛才的問題,“喜歡哪一個?”
這難倒了選擇綜合症患者,琳琅滿目的同類物品擺在一起,顧悠悠就會無法抉擇,露出標誌性的為難臉——咬唇。她抱歉道:“我選擇困難,你要夾娃娃嗎?”
“對啊,給你夾娃娃。”宗介笑,“不如一樣來一個吧。”好在顧悠悠那句“你說笑了”卡在喉嚨裏沒有說出來,不然真的是秒打臉。
半小時後她緊緊抱著毛絨絨的泰迪熊,瞠目結舌地圍觀夾子放開,最後一種娃娃自由落體滾進出物口。除了手裏抱著的,她腳邊還放著兩個大塑料袋,裏麵全是戰利品。
這裏的電玩分管部分,今天血本無歸。
宗介究竟是怎麽做到三次之內分毫不差地夾起娃娃的?他操作腰杆的時候極其認真,就像在KPL賽場上,心無旁騖到世界與他無關,鼻息掃在亞克力板上凝結成薄薄的水霧,而那雙溫潤的眼睛,橫生了淩厲的鋒芒。
“你來試試?”大功告成之後,他轉過來說。
“啊,我?”我可是三百塊錢沒夾起一個娃娃的人呐,“算了吧,我不會夾娃娃的。”
“我教你啊。”宗介絲毫不意外,還鼓勵道,“凡事總有第一次嘛。”
原來夾娃娃也是有技巧的,所有機器在每天檢查後夾子的鬆緊都會恢複出廠設置,而根據夾的次數不同,鬆緊也會相應改變。選擇娃娃的位置也充滿奧義,根據力矩原理,夾娃娃的屁股顯然是要涼的,靠近重心處比較容易抓取……
顧悠悠聽得雲裏霧裏,第一次嚐試以失敗告終。
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再次跌倒。後麵幾次她也無一例外地失敗了,失望慢慢爬上她的麵容,於是打定主意這次再夾不到就不要浪費資源了,直接打道回府。
宗介興許是讀懂了她的想法,隻是說了句“得罪一下。”。顧悠悠還沒來及反應,自己的手上突然覆了什麽微溫的東西,這東西體格還不小,能把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裹在內。
他的手心幹燥,隱隱透著暖意,而且動作沉穩,移動時並不會有絲毫偏差。
“搞定了。”倒計時結束時,夾子自動放下完成後續動作,胖乎乎的皮卡丘被輕鬆地夾起來,穩穩當當落下,滑出,成為塑料袋大家庭的一員。
“這麽多娃娃啊……”顧悠悠不由得感歎,宗介怎麽就不開個夾娃娃店呢,夾一次二十元,這技術,副業也能發家致富啊。
宗介滿意地哼哼:“你可以分點給好朋友,自己留喜歡的。”
單身狗顧某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她其實很清楚,這個年紀著實該物色著開始談戀愛了。但是要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到對的人實在太難,那麽,宗介會不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她很快又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順其自然吧,喜歡就是喜歡,何必這麽精打細算地權衡利弊。該在一起的,一定會在一起的。
回到學校已經是傍晚,錦繡鋪滿人間的山頭,偶爾泄露出點兒造物主的孤寂與悲傷。雖然一天就要宣告結束,但這正是年輕人開始蠢蠢欲動的時刻,街上的行人不增反減,尤其是小吃一條街。
宗介把之前買的壽司兩份一起塞給顧悠悠,聲稱“反正都分不清哪份是誰的了,不如都給你吧。
“晚點你要打遊戲嗎?”他問。
顧悠悠吃痛地咬到了舌頭,使勁點頭:“打打打。”
正巧有認識宗介的同學路過,看相貌是個身材魁梧的北方人。那少年打了個招呼,看見宗介把壽司打包袋遞給顧悠悠,又蹲下去細心地給袋子多打了結怕醬油倒出來,便打趣道:“喲,你女朋友啊?”
中槍的顧悠悠一個哆嗦漲紅了臉,瞪大眼睛求助。
夕陽逆光處,宗介順著她的目光望過來,眉目含笑:“暫時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