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戀愛大致包羅萬眾, 恩愛說得多了,此處舉幾個負麵例子。
第一種戀愛是求而不得, 比如紫霞仙子和至尊寶,明明兩情相悅卻不能終成眷屬, 那真是“我喜歡的人是個蓋世英雄,總有一天他會帶著一百五十級滿暴擊銘文來越塔強殺我。”。
第二種戀愛是移情別戀,比如貂蟬和呂布,唱著叮叮當同時跳個大,對麵被白色暴擊數字和真實傷害秀得頭昏眼花,結果聽到一句萬種風情的“子龍哥哥”,這是“愛是一道光, 綠到你發慌”型。
還有一種無形尷尬, 最為致命。非典型性舉例,顧悠悠和宗介。自從真心話大冒險之後,就像總有深不可見的鴻溝隱藏在兩人中間。雖然細而窄小, 但它深呀。前兩天顧悠悠在絞盡腦汁認真考慮在一起的可能性,把可以信任的親朋好友全都谘詢了個遍,後兩天她在為論文作業和申請交換焦頭爛額。
而宗介呢, 隨著KPL賽程的推進,常規賽進入最後兩周的角逐,比賽的安排由每隊每周一場增長為兩場,即雙休日兩天都需要全神貫注地投入比賽。他倒是也並非害羞, 隻是覺得多給對方一點時間糾結, 才能找到心中真正的答案, 於是也沒去催促。
Ruin戰隊本屆比賽至今還未吃過敗仗,創造了KPL史上的神話。而R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名字,無可避免地和“天才,魔鬼,王者降臨,”諸如此類的中二詞語聯係在了一起,隻要打開王者榮耀助手就能看見。
顧悠悠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掐著指頭規劃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利用情況。大抵是因為中文是A大的王牌專業,中文係的學生都被當成超人,每個教授都覺得你隻學這一門課,並且願意為此付出生命,所以deadline蜂擁而至,再加上出國申請需要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材料,堪稱大型車禍現場。
她一連兩天淩晨五點睡,早上八點起,在電腦前坐的腰酸背痛。然而日程表上的截止日期還是像開水澆幹脆麵似的,越泡越漲,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相比之下,莫婉然就像在放假,有空就照舊和霍夜辰出去約會,各種遊山玩水燈紅酒綠。
苦行僧顧悠悠自然明白“欲帶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所以在連續兩天隻睡三小時後,她仍舊頂著PS都去不掉的黑眼圈,抱著一直到下巴處的學習資料和電腦,拖著沉重的步伐成為了第一個到圖書館的人。
她坐在二樓自習區最靠邊的位置,睡眠不足和缺失午飯導致的惡心像潮水般一陣陣湧來,挑戰著她的神經底線。今天要完成的任務被寫在便簽貼在桌子上,密密麻麻排列下來,如果一頭鑽進去好好用功,大抵是能做完的吧。
旁邊成雙成對的情侶有說有笑地路過,他們在懶人沙發上卿卿我我了好一陣,端著奶茶離開了,那時候顧悠悠在寫個人簡曆。
來圖書館借《火星救援》碟子的莫西幹頭同學來了,和櫃台的工作人員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交涉,心滿意足地拿著碟子走了,那時候顧悠悠在寫自薦信草稿。
一動不動中,夜晚就悄悄趕走了白天,在人間稱王稱霸。圖書館的窗子由於要節約用電,怕中央空調負擔過重,所以是不能關閉的。顧慮到采光問題,窗簾也不怎麽拉。
顧悠悠生無可戀地看著月亮從對麵的樓頂緩緩露出半張臉,柔和的光輝灑在她手臂上——還差三分鍾十點了。本以為繃緊腦子裏的弦,堅持到現在應該能大致完成任務,說不定還可以開小差看看宗介比賽的直播。
現實情況是,今晚無可避免又要通宵了。
如果修仙分階段的話,以她的修為,已經走火入魔。
圖書管這一層的人消失殆盡,最後剩下在埋頭苦幹的都是同道中人。很累,很想停下來,可是卻不得不鞭策自己繼續向前,人生也許就是這麽艱難。
有沒有這樣一個時刻,你突然想一個人能安慰鼓勵你一下,即便隻是最簡單的加油;但是卻發現不計其數認識的人裏,居然沒有一個能讓你百分之百篤定會在百忙中抽出時間給你擁抱的人,於是就越來越孤單,越來越難過。
其實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不勇敢,隻是需要一個後盾小憩。
媽媽在外出差,爸爸砸應酬,至親首先排除選項。最好的朋友莫婉然呢?她大概正和霍夜辰走在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上,看著華燈初上的城市,感慨打馬而過的青春年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怎麽能打電話過去嘰嘰歪歪破壞氣氛呢。
說來也巧,這層樓最後一個和自己一起奮鬥的是位穿著小西裝的女生,看麵相應該是位學姐。她的麵容同樣疲憊,同樣形單影隻,伏案不停地寫寫畫畫,偶爾打個嗬欠,猛灌一口雀巢咖啡。
兩人各自忙活,偌大的自習區別無他人,空氣中竟然流淌著奇妙的默契感。
然而十點半的時候,這種默契隨著學長的到來應聲而碎,他站在樓梯口樓處衝學姐招招手,像召喚在外奔波的飛鳥歸巢。學姐幾乎是飛奔著衝進他懷裏。那種幸福的表情,熾烈而安定的懷抱,仿佛從早到晚的勞頓在刹那間煙消雲散,他們手牽著手留給顧悠悠一對背影。
原來是多慮了,六合天地如此之大,連蚊子都成雙成對來咬人,自己卻煢煢孑立,在空****的圖書館裏趕作業。而一顆孤零零的心,要把漫漫黑夜點亮是多麽困難啊。
顧悠悠還在一刻不停地寫著文件,看著便利貼上大半夜還沒被叉掉的任務條,真真切切感到絕望。就在這時,一個名字跳入了她的腦海。
她不敢去打擾他,卻忍不住去打擾他。
——宗介收拾完東西從訓練基地出來,他今天絕地反擊拿下四殺的精彩操作導致比賽完自己被無數記者圍追堵截,還偏偏不能不耐煩。好不容易應付完回到基地,教練又喋喋不休嘮叨大半天,就因為霍夜辰打完比賽就以光速極不負責地消失了,以至十點半,他才重獲自由。
令人高興的是,手機久違地震動起來。
-你在嗎。
-在,怎麽了。
這一問不要緊,成百上千的消息忽然像洪水猛獸一樣擠進宗介的手機裏,讓他想起直播時你推我搡的彈幕。他盯著屏幕逐條仔細閱讀,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我隻是想找你抱怨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你也很忙,沒空理我,不想就直接忽略我的信息吧。” 接著她抱怨事情是多麽多麽的紛繁複雜,而她又是多麽多麽地想睡覺而不行,東拉西扯不知道怎麽又拐到上了表白的問題上,通過語音消息聽得出她忍不住在抽噎:“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複你表白的,太忙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她也不知道為啥,委屈噴湧而出。
為什麽回到寢室能看到大家都心滿意足地在被窩裏安詳地睡著,而自己卻還要打著台燈肝論文,直至東方的晨光劃破天際?想到這個,她就控製不住開始哭了,而又在和宗介發語音消息,眼淚一發而不可收拾。
預想中大段大段的心靈雞湯並沒有出現,宗介的回複很簡短也很有力,他的聲音沉穩:“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也許是怕她以為在敷衍,接著發了好幾條過來。
-不要到處亂跑,稍微等等。
-也不要亂想,最多十五分鍾。
顧悠悠就端端正正坐在那裏,背對著自習區的入口,邊哭邊創作著第二封推薦信。她不知道十五分鍾是多久,隻是隱隱感到
宗介是個十分準時的人,他嘴裏冒出來的十五分鍾,絕對不可能拖到十六分。和他一起出現的不僅有本人,還有冒著熱氣的照燒雞排飯和鮮奶朱古力。
不要問為什麽隔著塑料袋顧悠悠還知道,香噴噴的味道她再熟悉不過來了。
四下別無他人,連抽噎聲似乎都能在廣闊的區域內傳出老遠。即便鼻翼還在迅速擴張收縮,胸口還在劇烈起伏,她哭唧唧地咽下一口雞肉,感覺鮮香滑嫩的質感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含混不清地哭唧唧:“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飯?”
“我猜的。”宗介看著桌上的小便簽,他像剛運動回來似的,說話的氣息並不太穩,“跑腿交作業之類的事情就我來做吧,你把需要寫的東西寫了。”
顧悠悠眼淚婆娑地抬起頭,剛收回去的淚水又順著臉頰滑落:,哽咽道:“你要幫我?”
“不然呢?”他安撫性地笑起來,把吸管插進coco的奶茶被子裏放在她旁邊,“我本來考慮要不要給你個抱抱,可是怕被你覺得是非禮。如果你不介意,東西拿給我寫也是一樣的。”
你知道嗎,有時候你的作業我包比給你安慰抱抱更加令人感到欣慰,因為前者是實實在在的分擔,而後者也許隻是說說而已。
她又開始過意不去,口氣很委婉很客氣:“你回去早點睡吧。”回應是宗介偏頭斜了她一眼,悠悠道:“我走了你會孤單的。”把U盤拿走去樓下打印成紙質簡曆了,留下饑腸轆轆的顧悠悠還在狼吞虎咽。
雖然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但後來他們還是通宵了。
顧悠悠堅持作業需要自己完成才有效果,宗介堅持不提前撤退要陪到大結局。她在各類文獻資料中暢快遨遊,他就專心致誌地在旁邊反複溫習比賽錄像。
他在研究操作細節和節奏把握。
原來眾人口中的天才也並非一蹴而就。
在幽暗的隱秘處,宗介也會不厭其煩地觀看某一場比賽,隻為了徹底分析場上局勢,把不足之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他的神情特別認真,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來,瞳仁會跟著人物的位置變化而小幅度移動。大多數時候無論顧悠悠如何躁動,他都無動於衷,隻是會伸手去探水杯裏的水溫,估摸著合適就去換溫水。
滾燙的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帶著無與倫比的盛大光芒,給這個人雕刻般的側顏鍍上純金,一切仿佛凝固成永恒。
分別時兩人眼眶下皆是同等的黛青,卻莫名其妙露出笑容。顧悠悠不再哭了,反倒覺得心疼,也許是漫漫長夜的煎熬給了她表露心跡的勇氣,她感到日光的溫度滲入心底,慢吞吞地對宗介說:“現在告訴你我喜歡你還來得及嗎?”
正在幫她撐門的宗介楞了一下,然後居高臨下地給了她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他嘴角的梨渦還沒有散去,眸子亮如星辰:“再等等,此事另有安排。emmm,你能不能答應我個要求?”神使鬼差地,他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對方沒有避開。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吹風後涼涼的,覆在眼睛上帶著安定的魔力。
顧悠悠幹脆地點頭,示意他盡管提,赴湯蹈火她都在所不辭。
宗介退開一步,隔著距離望向她,陽光給她的鬢發染上毛毛的虛邊兒,他似乎能感到手心底下滴流滴流不斷轉動的眼珠子。熬了一晚上,還生龍活虎地不安分呐。
他最終放開了手,覺得應該抓緊時間放她回去補眠,於是坦白道:“答應我,至少你生日之前,你要喜歡我。”如今是四月初,離她四月二十七日的生日,還剩二十來天。
“你要在我生日重新給我表白嗎?”她努力適應著陡然而至的白晝,並不急著上樓,而是回過頭去問他。
“保密。”宗介可能意識不到自己逆光中的盛世美顏有多撩人,隻是做了個噓的手勢。頭頂是雲和天空,還在繾綣纏綿;耳畔是十裏春風,俯身親吻初夏。這個動作仿佛創造了無形的屏障,把周圍的一切都隔離在外,包括聒噪的鳥鳴。
他得意地眨眨眼,人慢慢往後退去:“你猜對了,百分之五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