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悠悠縮在桌子底下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打擾到隊員們比賽。宗介的衣服墊在她屁股底下，把冰冷的地板隔絕在外。但是女朋友抱成一團兒靠在你腿上, 蓬鬆的發絲劃過皮膚，就像溪流滑過心底。
專心是不可能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她動了下腦袋，解救酸痛的脖頸，原本要大對麵中單的亞瑟毫無猶豫大了小兵。正準備閃現倉皇而逃的諸葛當場愣住，甚至懷疑這是敵方請君入甕的圈套。
“R，你和小兵什麽仇什麽怨？”阿夜白眼。
顧悠悠又側了個身，往裏挪了挪位置，桌沿底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 板鞋無意間踹了踹他的腳尖, 這次亞瑟沒大超級兵了，大到隔壁野怪腦袋上，瞬間遠離團戰場。
“R, 你咋又去招惹小豬了？”這次開口的是瓜某人，雖然自家的打野還在峽穀裏叱吒風雲，但怎麽看R的臉上都寫著“您的打野已下線。”而阿夜已經扛起來帶節奏的重任, 選擇拋棄遊離在六合之外的打野。
輔助盡職盡責帶著隊友去探草叢，急吼吼地過去了，那幽深僻靜之處，果然有四個大漢, 和一條黃鱔。
不幸的是, 東皇一口含住了鬼穀子。風凜立刻大叫：“刹車！別打我！刹車！”可惜為時已晚, 職業選手的手速，那都是團戰之前就把整個過程在腦子裏預演一遍的，所以n個大招還是不約而同砸了下來，其中最顯眼的，亞瑟那慘絕人寰的一屁股，兔子直接黑屏。
“說吧，對麵給了你多少錢？”風凜絕望地閉上眼睛。
阿夜：“對麵可能是給他包了個女朋友。”
R：“……”
果然還是影響到他了嗎？顧悠悠偷偷去看R，他神色如常，隻是眉毛的最前端，微不可見地出現了幾道溝壑。和隊友交流之間，那段白如綢緞的頸子正前，喉結上下滾動，她咽了咽口水。
有畫麵不自覺地撬開枷鎖跑到腦海裏，他自信地勾起嘴角的時候，他輕車熟路操作的時候，以及他麵孔慢慢放大，然後吻她的時候。軟軟的，糯糯的，像在吃棉花糖。
顧悠悠隨即給了自己一巴掌，想什麽呢。抬起眼來，R正好笑地盯著她，黑洞洞的瞳仁一晃也不晃。而五顏六色的彩帶正從天花板上的噴口處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耷拉在他額前和肩上。
“讓我們恭喜Ruin戰隊獲得本場比賽的勝利！”主持人道。這邊的隊員們已經起身準備到台上握手了。粉絲們的視角看來，R蹲了下去，在地上撈起什麽，然後全程背對鏡頭往後台去了。他的腰貓得很低，像個駝背的老爺爺，桌麵的水平線把他的動作遮了個嚴嚴實實。
而他從退出比賽席到場地中央的時間，也比平時久了一倍不止。
不為觀眾所知道的是，他們的R神心急火燎地比完賽，居然從腳底下抱出來個女人。勝負確定後，顧悠悠從臆想裏脫開身來，眨巴眨巴大眼睛：“打完了？”
“嗯，起來吧。”R把皺巴巴的短袖整理好，向她伸出手。地上的人轉了個身想要坐起來，結果脆生生跪在地上，膝蓋發出吧嗒一聲，一副要磕頭的陣仗。
R挑眉：“你是要給我行三叩九拜的大禮嗎？”
顧悠悠搖頭：“腳麻。”她試圖挪了挪腳，卻根本感覺不到這個部位的存在，倒是保守□□的墊屁股外套，此番又多了兩道褶子。隻消R一個眼神，共同出生入死的戰友們立馬開始脫外套。於是層層疊疊的黑色外套從天而降，把她遮了個嚴嚴實實。
與其說是被R抱起來送到了後台去，不如說是被端起來。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尊超重的雕像，被原封不動地作升降運動到他臂彎裏，經過一段時間的行進之後，落在軟綿綿的沙發上，接著頭頂的黑色外套紛紛被揭開，迎接她的是方才助手瞠目結舌的臉。
網傳Ruin戰隊待粉絲友善，但卻極端不喜歡別人打擾他們的私人空間，這次比賽的時候弄了個送水杯的小姑娘進去，小姑娘遲遲不出來，怕是在比賽席安家了。
自己的飯碗堪憂。所以助理愁眉苦臉，但緊接著就見隊員們有說有笑地出來，準備下樓梯去台上。談笑風生的樣子，並沒有任何負麵情緒，而走在最後麵的R還抱著小姑娘，穩穩當當把她放在了沙發上才不徐不疾去接受采訪了。
“小顧，你是上輩子拯救了世界嗎？”助理翹著很女氣的蘭花指，故作誇張地問。
還沒等顧悠悠開口問明白自己莫名其妙的送水工角色從何而來，明明該下完樓的R突然從樓梯間的入口處探出一個腦袋澄清道：“沒，她是我女朋友。”
助理呆掉了，好在來電提示緩解了他的尷尬。電話裏是個哭腔的女聲，聽上去挺稚氣：“助理，我是小顧，不好意思！我記錯兼職工作的時間了！真的是對不起！”他驚訝地嘴都合不上，看了看沙發上慢吞吞疊外套的姑娘，又再三確認：“也就是你今天根本沒到場是嗎？”
電話裏的人邊道歉邊啜泣：“能不能不要罰錢。”
為什麽百家姓氏不計其數，偏偏R他女朋友就姓顧。“誤會，都是誤會。”助理掛掉電話，幹笑著對顧悠悠道歉：“不好意思啊顧小姐，我們的兼職生也姓顧，碰巧今天沒有按時到，您來的時候搞錯了身份，照顧不周的地方請多包涵。”
顧悠悠已經把五個人的隊服外套都整整齊齊疊好了，外麵越發喧囂起來，從最初的喝彩和加油聲變成了椅子墊往上回彈到靠背的聲音，還有雜亂無章的聊天聲。
緊接著五個擠成一團兒的身影回到了後台。打比賽還是耗費精力，男孩們都是大大咧咧往沙發上一躺，七仰八叉的，隻有R稍微斯文一點，坐到顧悠悠旁邊的扶手上。
助理噤若寒蟬，怕被告狀。沒想到顧悠悠隻是把認錯人的事情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哇嫂子幫我們折衣服了，太令人感動了。”風凜率先起哄，“今天的晚飯宗哥你該請客哦，那被下了藥的大寶劍太辣眼睛了。”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並當場開始搜索附近最貴的餐廳。
“不請。”R態度堅決，“其他兩局我carry的時候怎麽沒見你請我吃飯。”
說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可是按照慣例，每次打贏比賽之後總有人要請客。顧悠悠想到今日是因為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的出現導致R發揮失常，著實不該讓他背鍋，所以自告奮勇道：“要不我請你們吃飯吧，當作是慶功宴兼今天的補償。”
話音未落，阿夜忙不迭要點頭，還沒答應下來就被R直截了當地捂住了嘴。R另一隻手揉了揉眉心，頗為無奈地認命：“我請。”瓜某人本來想坑未來要一起訓練的女子隊員一把，也被R眼神黃牌警告。
他張嘴，R搶先一步：“少廢話，我請客。”
就這樣，顧悠悠和電子競技五人組出門吃飯了。說實話，五個風格迥異的大帥哥走在旁邊，沒讓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團寵，反倒讓並未刻意打扮的她產生一種“我是保姆”的錯覺。
從他們在餐廳落坐開始，不斷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隔壁桌好像還有偶遇的粉絲，興奮得滿桌飯菜都不管，就拿著手機對著這邊瘋狂拍照，躍躍欲試想過來搭訕。飯桌上興致高了，其他人眼看著就要抖R的舊事。
“悠悠啊，我跟你講，你千萬不要被R單純的外表欺騙了。”阿夜書說，“你其實很早之前就被鎖定了，特別是iphone8事件之後，他每次直播都喜歡視奸你的太陽直播主頁。”
“你有一次跑去看了別的主播玩李白一會兒，這貨就一個勁兒地追問我‘我是不是也應該改玩李白’‘難到韓信已經不受歡迎了嗎’，那吃醋的樣子，嘖嘖嘖……”
“這麽能說，要不要去村頭給你擺幾桌？”R沒好氣地接話，一字一句像從牙縫裏蹦出來的，處處透露著危險的氣息，“要什麽味道的香，我明天去給你上。”
阿夜無視他殺人般的目光，繼續勇往直前：“他還去網上查過撩妹攻略，還有什麽從姓名測你們配不配之類的，你現在去翻他手機說不定還能看到。”
這下R臉上並不多的肉都在抽搐，顧悠悠哈哈笑起來打圓場，衝旁邊的人揚揚眉：“所以測出來我們配不配啊？”擠眉弄眼的程度絲毫不輸給阿夜，R選擇沉默不言，看著一桌子的神經病人很無奈。
“怎麽不告訴我？”顧悠悠往他那邊靠了靠，沐浴液的奶香順著他的領口往上爬，直達鼻腔。“難道我們是苦命鴛鴦，有緣無分的那種？”說著她的臉垮下來，嘴堵著。
宗介忽然換了表情，淺淺的笑意在眼底暈染開來，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他朝她勾了勾手指，意思是湊近點我告訴你。天真的她當即湊的更近，豎起耳朵準備迎接答案。
正確的步驟應該不是豎起耳朵，而是嘟起嘴。他低頭就著她的高度吻下來，她滿心歡喜地要聽秘密，反倒是嘴上傳來奇妙而熟悉的觸感，這種輕柔中帶著流連的技巧，是宗介老哥無疑。
此吻來去匆匆，氣勢倒挺足。
關鍵是兩人的唇互相觸碰時，清脆的“啵唧”一聲，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圍著桌子傳了一圈兒，到顧悠悠自己的耳朵裏。
整張桌子頓時鴉雀無聲，啵唧似乎還有回音。煙花砰得在她腦海裏炸開，裏麵的一切霎時間都變成了漿糊。而瓜某人巨大無比的嘴裏，一塊咀嚼了一半的雞肉咕嚕咕嚕滾了出來。
顧悠悠兩眼發直，呆呆道：“所以答案呢？”
R斜斜地睨了這邊兒一眼，兀自喝茶：“哪有什麽答案，還不是霍夜辰怕自己查這種東西會被你室友發現，哭天搶地地求我代為行事。”語畢悠悠地晃了晃茶杯，裏麵晶瑩剔透的**搖晃，像她的心思般不穩定。
“咳咳。”阿夜被揭穿了詭計，當即加了兩個最貴的菜以示回敬。
晚飯的鬧劇到此結束，其他隊友很後悔要出來當電燈泡，他們就應該直截了當喊R掏出信用卡，然後自己去逍遙。現在倒好，回去的路上還要繼續吃狗糧。
顧悠悠和宗介走在人群的最前端。
她好像有點悶悶不樂，臉頰依舊粉嘟嘟的，隻是目光四處飄散，就是不看這邊。宗介正在尋思著是不是晚飯的事情讓她不開心了，他還是保持一貫的走路方式，雙手揣在褲兜裏，優哉遊哉。
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順著兜裏所剩無幾的縫隙擠進來，即便路上屢屢受挫也不屈不撓，最後小小的團找到了他的手掌，撬開蜷曲的手指鑽到手心，戳了兩下，在暗示什麽。
宗介反手握住她，輕輕從她的指縫間掙出手指，於是兩人十指相扣，大手拉小手，共同走在霓虹與月色交錯的外灘。
牽手大概是種契約，最適合在靜謐的夜晚締結。清爽的風從兩人之間穿行而過，長發在愜意地舞蹈，反過來蒙住她的臉。宗介幫顧悠悠把不聽話的頭發別到耳後，笑著問：“怎麽？我沒告訴你測試的答案你就不開心了？”
“沒啦。”她的聲音順著風飄往後方，“我就是覺得不應該打擾你們比賽，影響到你們很不好。”
“那這樣吧，下個月女隊不是要參加邀請賽嗎？”宗介笑的時候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居然有點可愛，“你拿個冠軍回來怎麽樣，我就可以到處炫耀自己的女朋友了。”
顧悠悠故意板起臉凶道：“難道現在不能炫耀嗎？”她還使勁拱了拱手，試圖把手從量身定製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未果，宗介沒有讓她得逞，反倒握得更緊，兩人的掌心完完全全貼在一起，緊實的感覺讓人心跳一滯。
“可以啊。”宗介將她拉到人行道的內側去，“我知道你寫東西很厲害，老早的作品現在還掛在銷售金榜上。”
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一言一語之間已經走出老遠，回頭一看，哪裏還有剩下的人的影子。其他人的消失讓宗介頗為滿意，他拽了拽她的手：“不用管他們，我帶你去看夜景。”
時間不緊不慢地走著，用千篇一律的針腳縫好時光的缺口。指針好像轉了無數圈，又好像根本就是靜止不動。在這個平淡無奇的夜晚，顧悠悠忽然覺得，人生這樣也不錯。跟著愛的人踏踏實實地走過每一天，沒有那麽多的浪跡天涯和悲歡離別，就淡淡的，像清炒的蔬菜，清新而幽香。
然後，三天之後，她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名人，成為了KPL史上第一個還沒打比賽就站在了風口浪尖的隊員。
原因有二，都是輿論惹的禍。
一是Ruin戰隊官博更新了女子正式隊員的名單，其中R字母開頭的隻有Riven一人，正是顧悠悠的英文名。畢竟是明星俱樂部，Ruin的女隊也是備受關注，無數粉絲蜂擁而至。
二是爆炸性新聞轟炸電競圈，一條名為“醜小鴨變白天鵝：顧悠悠教你撩到電競男神”題目蹭熱度，內容極其不友善。大致意思是揭了顧悠悠老底，掛了幾張她初中時的照片。圖片裏她在琴房練琴，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而門背後有個男孩子在悄悄地聽。後麵幾張照片有了男孩子的正臉，被打了馬賽克，帖子說這個男孩子是顧悠悠的初戀，後來踹了她遠走高飛。碰巧呢，R和這個男孩子長相和氣質相仿，所以R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被利用完就會被拋棄。
帖子裏還暗諷顧悠悠從小就是個狐媚子，十分多情，成日不學無術隻知道勾引男孩子。雖然語言並不露骨，含沙射影的意思卻十分明顯了。
子虛烏有的不止這個。
兩條消息連起來，順理成章就變成了顧悠悠死不要臉去倒貼，勾搭上了R之後還靠他進入了Ruin女隊的正式名單。以廣大人名群眾胡編亂造的能力來說，這故事的來龍去脈的確沒毛病。
荒唐的是居然有不少人頂帖，紛紛心疼純情的R，一時間風雲四起，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