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油鍋,扒皮,抽筋,剔骨,卸肉,熬油,大王我多日不吃新鮮血肉,今日食指大動,果然是好兆頭啊!”一旁的幾個跟班齊聲附和,押著林風向著一座陰森的大殿走去。
鬼王馬五大踏步走到中央寶座上坐了,一旁鬼卒倒上酒來,馬五略酌一口,全部吐在地上,罵道:“這些不知趣的小鬼,釀的酒愈發不能入口,盡快剮了那小子,本王急等著吃肉!”
眾鬼卒不敢怠慢,早將林風剝了衣服,死死綁在一根銅柱上。
胖鬼荊桑民踱著步子,圍著銅柱轉了一圈,死魚眼盯著林風冷笑道:“林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若不是你通風報信,我又怎麽會冤死成鬼!天道好還,報應不爽,這一次,你便連投胎的機會也不會有了!”
看著冷笑而去的荊桑民,林風恨不得掙脫枷鎖,立時趕上去宰了這頭惡心的肥豬!
可是,自己的力量究竟跑到哪裏去了?為什麽虛弱的連最初的自己都不如?
一個麵目猙獰的牛鬼執著一把解手尖刀,一步步挨上來,耳語道:“新來的,可有什麽物事?若有,孝敬給大爺,說不得一刀下去,殺的果斷,你也少受些痛苦!”
“一班混吃等死的蠢鬼,爺不怕你,有什麽手段盡管招呼!”林風發出冷笑。
不等牛鬼發怒,寶座上的馬五早已發話道:“割他三千六百刀,多剔些細細的肉臊子,本王要下麵吃!”
牛鬼拍了拍林風肩頭,笑道:“馬王爺發話,這一劫你是過不去了,記住,疼到受不住,可以喊,也可以向大王告饒,或許能留下你的小命也未可知!”
說話間牛鬼一刀輕輕劃向林風脅下,一縷鮮血頓時冒了出來,牛鬼長舌一卷,將那串熱血裹入口中,嘖嘖有聲。
這是夢嗎?
眼前的人和物,每個細節都纖毫盡顯,各具個性,有這麽逼真的夢嗎?
而這淩遲之刑才剛剛開始,便疼的靈魂都顫抖,不可逃避,不能遺忘,更不能告饒!林風相信,倘若意誌稍稍鬆懈,便會萬劫不複!
嗤的一聲,第二刀已割了過去!
牛鬼拎起一根長長的肉條,放到一個盤子裏,刀光翻轉,嗤的一聲又割下一根肉條,手段極為麻利。
尼瑪,沒想到這輩子還要遭受一次淩遲的痛苦!
林風死死盯住鬼王馬五,心道,隻要爺不死,這筆血債定會百倍討還!
揪心的痛苦接連不斷,使得幾乎暈死過去的林風,又死去活來,在生死兩難中倍受熬煎。
前麵的肉漸漸被割完了,再割後背,接著一點一點剔除四肢上的精肉。
直到周身上下的肉幾乎被割幹淨後,牛鬼開始掏取內髒,最後,林風完全變成了一具潔白幹淨的骷髏骨架。
奇怪的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居然仍舊死不了,而那周身千瘡百孔的痛楚依舊清晰可辨,提醒自己依舊還活著。
新鮮的血肉被烹製為菜肴,很快被獻到馬五的座前,馬五風卷殘雲,吃得不亦樂乎!
馬五吃完肉食,意猶未盡,荊桑民滿臉堆笑道:“大王,不如拆了這小子的骨頭,加些蔥薑椒蒜,做一大鍋骨茶,味道想來不差!”
馬五嘉許的看了看這可心的狗頭軍師,便命令眾鬼趕緊去治辦。
荊桑民冷笑一聲,看著林風,心道,這才是第一步,嘿嘿,今日管教你萬劫不複,再無出頭的機會!
變成骷髏的林風被眾鬼抬到冰冷的案上,牛鬼的手中換了一口沉重的砍刀,說時遲,一刀落下已卸去一根小腿。
牛鬼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轉眼間便將這具骷髏剁成數不清的零碎骨節,轉瞬倒入一個沸騰的大鼎中,再灑下些香葉配料,彌漫開去,眾鬼聞入鼻中,顯出萬分陶醉的神情。
就見一具淡淡的影子從沸騰的大鼎上冉冉升起,荊桑民手疾眼快,嗖地擲出一張黃色的紙符,滋的一聲,正好貼在那影子的前心上!
須臾間,就見數不清的影子從四麵八方圍繞過來,開始瘋狂撕扯這具靈魂,一眨眼的工夫,就將這具靈魂分食一空!
那些影子吃了這個靈魂後,很快便消失不見。
這當兒,就見一具更加透明的魂身緩緩凝聚在了空氣中。
荊桑民手指那魂身,口中念念有詞,不久,就見一頭頭生著猙獰血目的惡狼,從黑暗中飛奔而來,對著那具魂身又撕又咬,轉眼工夫,那具魂身就被扯成數不清的碎片,被群狼吞入肚腹之中。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成懟,懟滅化息,息騰成雨,雨葬本因!”
荊桑民念完咒語,向馬五諂媚道:“這小子對大王心懷不敬,早晚必生禍患,須得早早結果了他,方可天下太平!”
馬五點頭稱是,順手賞了荊桑民一杯酒,一邊擁著一個幾乎赤luo的女羅刹,上下其手,令對方嬌哼連連。
無盡的雨水從空中落了下來,竟然直接穿透了大殿的屋脊,落在冰涼的石板上,少時匯集成溪流,裹帶著渾濁的汙血衝向殿外,直至匯入大河,流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一個粘在桌案上的細小的肉屑,被雨滴裹夾著,落向溪流,匯入了濤濤河水之中。
百轉千回,沉淪升騰,這粒肉屑經曆了億萬裏漫長的顛簸路途,終於不慎被一條莫名的魚兒一口吸入肚腹之中。
而後,這條魚又被一條更大的魚一口吃掉!
再後來,更大的魚又接著被一條更更大的魚吞到肚子裏......
這種吞噬好像是一個沒有終結的輪回......
直到後來,有一條不可思議的魚出現了!
所謂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這條鯤魚的輪廓幾乎和周邊無盡的黑暗融為了一體,或者說它就是黑暗的本體。它稍稍動作一分,便會激起衝天的巨浪。它在沒有盡頭沒有起始的無盡的黑暗海洋裏隨處遊動,而大多數時間則是躺在海底的沙石上,一動不動。沒有念想,沒有欲望,沒有感知,隻是看到有東西遊到了這裏,就自發的一氣吞掉了它們。
總之,到後來,這無始無終的黑暗海洋裏的幾乎所有活物,都被它吃的一幹二淨。
它的體形漸漸長到了無限大,幾乎占據了所有的黑暗海域。
最終有一天,一種莫名的疼痛從身體的最深處爆發出來,這條沒有意識的鯤魚在彌留的一刻終於有了一絲覺悟,它不知道死的概念,隻知道自己將永遠告別這個黑暗的世界了。
一滴如湖泊一般巨大的淚水從它的眼角流了出來,居然發出一絲微毫的光芒,雖然這絲微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你不能否認它叫做光的本質。
這滴淚水很快被最先趕到這裏的另一條魚一口吞到了肚子裏。
上一代死亡的鯤魚最終和無盡的黑海融為了一體。而新一代的鯤魚已經在成長。
生命終有終結,一代一代的鯤魚在無意識中死亡,交接......
而它們死後,總會流出一滴不知何種滋味的淚水。
一代又一代,淚水被沉澱和打磨,它的亮度也一絲絲在提高。
終有一日,末代的鯤魚咽下了它的最後一口氣,流出了它最初一滴也是最後一滴眼淚,而後靜靜死去。
奇怪的是,這個時候,並沒有接班的魚趕到這裏。
以至於那滴淚水在潮汐和沙石的打磨下,越來越小,最終被深深掩埋到海底的淤泥當中,僥幸逃過了被魚類吞掉的危險。
而在末代鯤魚死亡的屍體內部,它的血肉漸漸腐爛成了淤泥,粗大的骨架卻慢慢堆積成了一座巨大的海島,矗立在這黑暗之海的中央位置,日複一日,沐浴著無盡風雨的衝刷和洗禮。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任何意義。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座海島上出現了一對夫妻,男的叫做旺,女的叫詩詩。
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生活在這裏。
他們似乎無欲無求,唯一能夠依賴的,就是靠捕捉這海中的魚為生。他們相濡以沫,相互關心和鼓勵,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也不知道死亡是何種滋味。
終有一日,旺大叫著捧著一個發著光的物事跑回了家,高興喊道:“詩詩,你來看,這是什麽東西?”
這對夫妻從沒有看見光,此刻感到異常神奇,覺得世界上沒有比看見這種光更為高興的事情了!
旺就著光亮,冷不防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妻子姣好的麵龐,覺得好美,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勝過妻子的美麗,不禁看的呆了!
詩詩也憑借丈夫捧著的光,生平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的滄桑麵孔,那張臉蘊含著偉岸,勇敢,力量,寬容,以及堅強等等,讓她好生著迷。
他們倆就這麽癡癡的看著對方,拚命想看清對方的所有細節。
而在詩詩吃驚的張大嘴巴的一刻,那一點晶瑩之光突然不可思議中射入了她的口中!
而後,周邊一切重歸黑暗當中。
詩詩發出一陣劇烈咳嗽聲,而後用指頭拚命摳著喉嚨,企圖想將吞進去的光嘔吐出來。然而一切作為都仿佛是徒勞,那個東西一進入肚腹之中,便如立地生根,和她周身的血肉完全融為了一體。
旺歎息著止住妻子的舉動,雖然不明白個中緣由,卻也知道這是不可抗拒的,唯有默默承受,別無他法。
兩個人又開始了在黑暗中的漫長生活。
旺負責捕魚,詩詩負責做家務,生活平靜而安閑。
奇怪的是,詩詩的肚腹卻一天天變得大了起來。旺覺察到這奇怪的情形,不免急得大叫起來,詩詩一開始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稍稍想了一想,終於明白過來。
她笑著讓旺安靜下來,告訴他道:“也許,有一個小小旺要來了。”
“小小旺是誰?”旺不明所以的發問。
詩詩拚命忍住想要發笑的念頭,一字一句的告訴丈夫:“他是我們共同的孩子。”
聽了詩詩的話,旺如遭雷擊!
在愣過的一刻,旺忽然大叫著狂奔起來,沿著黑暗的海灘拚命跑向遠處,他大聲的呼喊著,想將自己有孩子的這個情況宣告給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共同分享他的歡樂。
然而,從妻子懷孕的一刻開始,卻恰恰好像是這對夫妻苦難生活的揭幕。
詩詩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肚腹中的小生命幾乎吸空了她肉體中的所有氣血精華,使得她最終變成一具裹著皮的幹瘦的骷髏,幾乎失去了行動的力量,整體凸著一個大肚子,有氣無力躺在那裏。
旺急的沒有辦法,他想盡一切辦法,拚命的捕魚,企圖挽救妻子幾乎要垮掉的身體。
海裏的魚並不容易捕捉,大的太危險,小的又很少。日複一日,旺幾乎耗光了所有心力,他形容枯槁,變得幾乎和他妻子同樣瘦弱。
捕來的魚幾乎全部喂進了妻子的口中,卻無法改變失去控製的局麵。
夫妻倆在無盡的熬煎中,滿心期待十月期滿,那個未知的生命能夠早點降生。
黑夜無盡,歲月無聲。
而那小生命出生的日子,終於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