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
薑念回過頭，看向正朝自己走來的衛晗，臉上出現一抹訝異。
這還是衛晗第一次不以“月月”稱呼她。
“怎麽了？”薑念佯裝鎮定地應了一聲，重新將注意力放到電腦屏幕上，心裏卻已經打起了鼓。
從China Joy回基地已經一個小時，衛晗和溫楚一接了個電話便離開了訓練室，隻匆匆吩咐一句照常練習。
衛晗叫出薑念的名字時，距離他們回來也就一分鍾左右。
這讓薑念不免緊張，很容易就把剛才兩人消失的一個小時和自己扯上聯係。
衛晗搬了個椅子到薑念旁邊坐下，“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嗎？我是指遊戲裏。”
“知道，”薑念點頭，“意識，觀察力，警覺性。”
短短幾個字，精準地說出了今天這場比賽過後她感受到的問題。
衛晗挑了挑眉，似是沒想到她的理解如此全麵，“大概就是這些，但光是知道不行，你需要大量的實戰經驗。”
“而大量實踐這一點……”他話鋒一轉，“同時意味著需要大量的遊戲時間。”
說罷，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的手腕。
薑念的手關節負擔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之前和普通對手的比賽並沒有體現出什麽問題，衛晗也就沒提。
但既然現在問題已經出現，他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衛晗的想法其實很簡單，職業選手其實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傷病，現在薑念還年輕，恢複能力也強，與其唯唯諾諾地為了保護手臂縮減練習時間，倒不如在在役期間拚一把。
就算留下傷病，也是值得的。
很顯然，他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溫楚一，所以就直接找上了薑念。
薑念似乎早已察覺到這個問題，聽到他的話之後，甚至臉部肌肉都有略微的鬆弛。
“我沒問題的，”薑念看了眼依舊在陽台外打電話的溫楚一，俏皮地朝衛晗眨眨眼，“房裏有電腦，我會在晚上把訓練時長補回來。”
話說得明白，這是決定要背著溫楚一加大訓練力度了。
衛晗並不吃驚薑念的表態，職業選手沒有不渴望勝利的；讓他驚異的是，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明明知道加大訓練強度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但……
至少在他看來，她一點也沒有故作輕鬆的姿態，他甚至覺得就算自己不提她也會加大力度。
在明知道一件事情對自己百害中僅有一利時，還能坦然做出這樣的決定，至少在她這個年紀，衛晗自認做不到。
正值衛晗愣神之際，薑念偷瞄了眼陽台上的溫楚一，狀似隨意地問，“你們剛剛去哪了？”
衛晗讓薑念突然的發問召回了神，下意識便開口回答，“善後。TRB被Unique碾壓出局，網上都鬧翻了。”
薑念心微沉，果然叫她猜中了，“反響這麽大嗎？”
已經說了個開頭，衛晗也沒有隱瞞她的意思，“雖然今天這場娛樂局沒有提前宣傳，但觀眾數量比我們想象中要多很多，特別是後來微博上幾個遊戲博主轉發直播間地址之後。”
薑念彈了彈手指，“解決了嗎。”
“沒有，”衛晗搖頭，語氣中卻毫無遺憾之感，“職業選手就是這樣，輸了比賽誰管你是誰，該怎麽罵怎麽罵。隻是這次輸了比賽的是楚一，粉絲可能有點接受不了傳奇的落敗。”
薑念聞言再也控製不住，掏出手機打開微博就翻了起來。
因為事前就已經猜到網上會是一番腥風血雨，於是回到基地後薑念連刷微博的心思都沒有。
但她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他們前腳才剛到基地，後腳衛晗和溫楚一就被一個電話打走的地步。
她的微博評論還算平靜，就算昨天TRB贏了預選賽，她在人們眼中終究是個主播背景的新人，往往不會對她要求太過苛刻。
但溫楚一的微博……
薑念麻利地點開溫楚一的微博，順著主頁第一條評論劃拉下來，鋪天蓋地的質疑聲和惡意已經充斥了他的整個評論區。
【輸給Unique開心嗎？以為自己真的無人能敵，飄了吧？】
【什麽FPS第一人，什麽電競大魔王，下課吧。】
【真的好笑，粉絲繼續無腦吹你們的Chew神啊，怎麽現在不吹了？】
【講道理是TRB其它成員太菜了吧？而且這次友誼賽還是Fun上的場，他都退役快一年了。】
【搞笑了，Unique還不是隻有一個九神厲害，輸就輸了，別他媽在這兒找借口。】
【嗬，我記得Chew剛出道的時候不是還有人拿他和九神做比較嗎？現在知道誰是爸爸了？】
越往下翻，她眼中的戾氣越重。
後麵的評論幾乎是清一色的在貶低溫楚一了。
【飄了吧，又是轉會又是談戀愛的，他還記得自己是個職業選手麽？】
【笑死我了，開局落地成盒，你玩什麽絕地求生？回去好好打你的CS不行嗎？】
【至少CS沒九神，你不用擔心地位不保。】
甚至還有詆毀她和其它人的評論。
【事實證明，電子競技真的不能有戀愛，你看看那個Moon，要意識沒意識要靈性沒靈性，怕是不知道在哪裏勾搭了Chew才進隊的吧？不然這個實力能和Chew神一個戰隊？】
【總不是靠臉吃飯，Chew是這樣，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Moon也是這樣。】
【嗬，Moon還算好了，你看看Fun和Wind打的什麽瘠薄東西？真的垃圾，Chew看來是再也拿不到冠軍了。】
薑念猛地摁熄了屏幕，憤怒和委屈鋪麵而來，洶湧的勢頭甚至讓她眼睛都癢了起來。
從她當主播到現在，雖然也收到過詆毀和惡評，但言語間怎麽也不會是這副模樣。
而牽扯到不同國家的較量，這些人的心態就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討人喜歡的潛力新人，溫楚一也不再是被人崇敬的不敗傳奇。
在勝負麵前，以前所有的功績都像是個笑話；人們可不會管你曾經有多麽厲害，達到過什麽樣的成就。
這一場輸了，你們就活該被罵。
衛晗經曆過多少大風大浪，一眼便看出薑念的想法，無所謂地笑了笑，“別在意，這種事情或多或少都會經曆的，隻是今天的比賽讓這份經曆提前了而已。”
就算今天不輸給Unique，衛晗也不會以為TRB能百戰百勝；比賽這回事兒，哪會有什麽定數，而這，也是電子競技的魅力所在。
薑念也不看他，低著頭使勁搖腦袋。
她並不是因為自己被罵生氣，她氣的是溫楚一被人詆毀成這樣。
那個什麽都沒有做錯，隻是被他們拖了後腿的溫楚一，不應該被罵成這樣。
她討厭這些鍵盤俠，更討厭讓溫楚一處於這樣被動狀態的自己。
這時溫楚一已經掛了電話走進客廳，衛晗拍了拍薑念的肩膀以示安慰，起身走向Wind。
這場比賽暴露了他們太多弱點，解決完薑念，他還要下更大的功夫在Wind和0809身上。
溫楚一也沒看和自己擦肩而過的衛晗，自然地在薑念身旁坐下，“他跟你說什麽了？”
“說了點比賽裏暴露出來的問題。”薑念含糊其辭。
溫楚一也沒多心，隨手打開遊戲，“雙排嗎？”
很罕見的，薑念沒有像往常一樣迅速接受這個提議，反而頓了幾秒後才謹慎開口，“我想自己練練。”
溫楚一迅速轉頭看向薑念，細細打量她的神色半晌，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端倪。
但很可惜，薑念臉上的情緒已經被她完全隱下。
他緩慢地，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那你先自己練半個小時。”
薑念歎氣，“半小時可能不夠。”
“多久？”溫楚一喉間已經幹涸一片。
“看情況，”薑念聳了聳肩，“可能半個月，也可能半年。”
這句話完，溫楚一一顆心瞬間沉入穀底。
她是不是討厭他了？是不是他今天比賽中的表現讓她失望了？這是不是對他這段時間窮追猛打的拒絕？
萬千思緒湧入腦中，溫楚一覺得自己心態崩了，他抿了抿唇，“理由？”
薑念眼神一頓，認真盯著他的雙眼，過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不想在平時訓練裏也依靠你的動態觀察力，今天的比賽說明一切，我不夠強，正常情況來說，我根本沒有和你一起比賽的實力。”
薑念輕柔的聲線中隱含萬鈞之力，將溫楚一所有的想法化為灰燼。
他想了無數種理由，卻獨獨沒想到是這一個。
薑念也不在意他瞬息萬變的表情，繼續說著，“我現在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時間裏提升自己的觀察力和全局意識，這都是需要在單獨練習中摸索出來東西。”
溫楚一懸著的心落回原地，思索片刻才開口，“我們是隊友，將來也一直會是，你可以放心依賴我，因為我一直都在。”
薑念微愣兩秒，很難想象這句話會從那個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嘴裏說出來。
但這並沒能讓她改變自己的想法。
她笑了笑，麵部逐漸柔和，耳邊不時傳來0809的嬉鬧聲和Wind發牢騷的呻吟。
“可我不想依賴你，”她眼神堅定，露出在溫楚一麵前從未有過的坦然，“我需要變得足夠強，才有站在你身邊的資格。”
世界靜止了。
看著眼前一臉篤定的薑念，溫楚一腦中一片空白。
昨天那套她牽我手就是喜歡我的理論卷土重來。
他絕對沒有會錯意，薑念的確在回應自己。
她想和他站在一起，她想站在他身邊。
她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