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夜,股傷未愈的煙兒正挺立著脊背,跪在書房冰冷的地磚之上。
夜風習習,將煙兒單薄的身姿吹得愈發清濯可折,如一株破敗凋零的雜草一般任風攀折。
鄭衣息睥了她兩眼,便起身褪了下外衫,隨手擱在了朱漆描金花卉紋架上,施施然地走進了內閣。
他躺在了鋪著羊絨毛毯的軟榻裏,煙兒則隻能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地磚上,良久才敢彎鬆一會兒脊背。
一層影影綽綽的縵帳隔開了軟榻與外間的地磚,劃出了天塹般的鴻溝。
冷意侵入衣襟,打著旋兒鑽在煙兒的肌膚之上,凍得她止不住地發顫。
她想,這興許就是鄭衣息賜給她的罰酒。
不曾挨打,不曾謾罵,隻是罰她跪在了冷風口子裏,便能讓她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何為尊卑之分。
一個奴婢,興許沒有資格違抗主子的吩咐。
可通房丫鬟代表著什麽,煙兒也明白。
她雖卑賤,卻也不想違著心委身於他人,丁總管,亦或是世子爺,於她來說並沒有差別。
*
天邊灑落曦光。
時隔許久,鄭衣息又夢到了他的生母。
如溺水之人陷在汪洋湖泊裏的噩夢,磨得他睜眼時眸子裏已挾染起了淩厲的怒意。
他素來不喜人貼身伺候,穿衣淨麵之時從不假手於人。
撩開內閣的幔帳時,他瞥見了桌案旁跪得筆挺的煙兒,倔強的身姿礙眼至極。
鄭衣息冷哼了一聲,大步越過煙兒,離開了書房。
一刻鍾的工夫後,雙喜悄悄來了外書房,瞥見裏頭清麗的身影後,便走上前去將煙兒攙扶了起來,嘴裏道:“爺說你可以起來了。”
煙兒跪了一整夜,如今自然直不起身來,一張素白的小臉因疼痛而扭作一團,額角也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雙喜憐惜之心頓起,便索性將煙兒扶去了寮房,掀開門簾時,恰好迎上收拾齊整的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