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嘛,重在参与

第0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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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轻雪哑然。

这是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眼下,却被商执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她闷闷地将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一旁边的垃圾桶:“你是想告诉我, 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吗?”

“不,命运很公平。”商执面上波澜不惊, 眼神中无端多出一种叫释然的情绪, “不管过着怎样的生活,富足也好, 贫困也罢, 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变成一抔黄土……”

温轻雪心有余悸地打断他:“你不要随便说这种的话,听着怪吓人的。”

商执故意逗她:“怎么, 怕守寡?”

温轻雪仰起脸反问:“那你怕不怕我拿着你的遗产养别的男人?”

没有想到小姑娘会反将一军,商执一愣,继而笑道:“听你这么一说, 我倒确实有点害怕了。”

温轻雪默了片刻,难得语重心长:“那就好好活着, 千万别想不开。”

商执睨了一眼:“……我没有想不开。”

“啊?”她一愣, “没有吗?”

脸上分明写着“真的吗,我不信”六个字。

觉察到哪里不对, 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商执眉心一拧,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确实没有”。

温轻雪的脑子却“嗡嗡”直响:那家伙的语气不像是在逞强,也不像是在掩饰……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分析错了?商执虽然没有走出童年阴影, 但也没有沮丧到要结束生命去赎罪?

那这段期间, 她到底在对他同情、关切个什么劲?!

男人微微挑了下眉,将险些跑偏话题再度拉回来:“温轻雪, 这是需要你自己去经历、去思考的人生一课——我只能帮你指出问题,不能替你做出回答。”

她静静听着,头一回没想着反驳他。

商执又道:“既然你享受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优渥生活,那就要做好对抗猜疑和诋毁的准备,至于到底去不去对抗,这得由你自己决定。”

“不止如此,你还会遇到一些比这更沉重、更痛苦的东西,比如,远离故乡来到哲海生活,比如,要带着面具演戏给周围人看,再比如,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共度一生……”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度飘向温轻雪:“有得有失,这才是公平。”

对方直呼她的大名,而不是“轻轻”,这让温轻雪无端紧张。

细细琢磨商执的话,她却并不认同:“我没有觉得沉重、痛苦……”

他没有听清楚:“嗯?”

“商执。”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温轻雪仰面迎上他的目光,“我并不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沉重、痛苦的事。”

在那个瞬间,商执产生了一种错觉:花开,原来是有声音的。

他听见了。

冰雪消融,昭告着春天来临。

如同朽木般干枯的身体里舒展出嫩芽,他的声音也因喉咙发干而略显喑哑:“是吗?”

继而是无声的笑。

隐隐觉察到自己说的话给足了某人胡乱联想的空间,温轻雪面上一烫,赶紧一转话锋:“我、我就是觉得现在这种婚后生活还算马马虎虎啦,日子虽然过得寡淡了些,但偶尔也能看到丈夫的闪光点--就像你刚才的那番说教,讨厌归讨厌,但确实有提醒我得去认真思考一些事。”

她别扭地错开目光:“……谢了。”

商执抿唇不言,内心默默复盘妻子的先褒后贬。

寡淡?

她眼中的婚后生活,竟是如此无趣吗?

春日消散,重归隆冬。

感受着无形的四季交替,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商执才恢复往昔的神色,生硬地切换成让温大小姐“讨厌”的说教模式:“哲海大学百年基业,业内翘楚,校方处理有损学校声誉的学生自然会有考量,如果你也觉得退学处分过于严厉,不如想想如何帮助你的同学走出困境,难道不比在这里生闷气更见成效?”

目光从小姑娘那张轮廓精致的脸庞上扫过,他又道:“至于那些躲在网线后面说风凉话的家伙,你就当他们是……”

停顿了几秒钟,他压下声音:“是个peach。”

这是他曾向温轻雪讨教来的“新新人类”词汇。

桃子可以等同于屁……

这个翻译很神奇。

商执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耸,接着昏黄的路灯光线,温轻雪发现他双颊泛起了诡异的红色--对于一表人才、仁义礼智的商家继承人而言,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脏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温轻雪失笑,应声道:“嗯,我明白了。”

必须承认,这个从小历经过太多风霜的男人颇有一套,说起大道理来,总是很容易令人信服。

对于陈桂雪,她也确实有伸出援手的打算,只是具体要做哪些事、如何让她更好的接受,可能还要再琢磨琢磨。

商执轻咳两声,缓解着自己的不自在:“不过,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无论是谁做错了事,穷人也好,富人也罢,都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我也一样。”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特别是商执的肯定,不禁让那些笼罩在温轻雪心头的乌云散开,可后面那一句话,又令她稍稍放下去的心再度高悬:这个男人固执地认为是当年自己任性才间接害死了父母,那他做错了事,后来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呢?

还是说,他随时打算付出代价?

内心的不安瞬间被放大许多倍,温轻雪轻声唤他:“商执?”

商执回过神,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心情好点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再逛一会?不过,今晚八点我有一个视频会议,得提前五分钟到家准备资料。”

言下之意是:不早了,该回家了。

自觉话术生硬,他又补充:“睡前我再帮你按摩一下手腕。”

善解人意如温轻雪,立刻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只是,满脑子却是男人方才低头看怀表的样子:侧脸的轮廓,睫毛的弧度,遮住眉眼的刘海,以及,那句断章截句而来的“五分钟”。

都似曾相识……

啊,是在梦里见过。

温轻雪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句“还可以再做五分钟”。

微凉的夜风莫名变得燥热,她迫切想要回去用冷水洗一把脸。

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嘴上也不忘寻找破解之法:“商执,你有没有想过换块腕表?我给你买块表当圣诞礼物,好不好?不过,我暂时没那么多可以支配的零花钱,三十万……不行不行,三十万的表对你来说太差劲了,七八十万……好像也……算了,一百万左右的表可以吗?会不会不符合你的身份,戴出去被项舟行他们笑话?”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制造问题的--怀表。

温大小姐花钱一向没节制,为了管住自己的“一言不合就剁手”的行为,她来到哲海念书后就主动停掉了信用卡……所以,要买百万级别的腕表给商执当礼物,即便挪用温蓬给她置办的小金库,也紧紧巴巴的。

如果不向爸妈讨要的话,只能先找个借口从表哥那里借一点了。

还好。

她有个壕无人性的表哥能给自己兜底。

温轻雪都已经打好了算盘,谁料,当事人却一口回绝:“不用了,我手上有珠串,本就不方便再戴一块表,再说,这块怀表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暂时不想换掉它。”

遗物。

听见这两个字,温轻雪不由愣怔:“是、是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怀表是……”

商执jsg蹙眉:“以为是什么?”

是你的装逼神器。

之一。

想到领证那天对商家少爷各种贴标签,温轻雪既羞愧,又后悔:“没什么啦。”

是她自以为是,是她异想天开。

明明并不了解那个男人,却总喜欢往他身上贴一些“莫须有”的标签:玩的挺疯也好,遛鸟也好,《忏悔录》也好,怀表也好……把自己对商执的那些误解编纂成册,只怕能成一本当代版的《傲慢与偏见》。

温轻雪红着脸自我反省。

商执并没有继续追问。

指腹从略显陈旧的怀表金属壳上抚过,他蓦地沉声感慨:“你看,生死之事,再公平不过……”

商明宇含着金汤匙出生,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过了三十年意气风发、堆金积玉的生活,还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彻底失去了享受人生的机会。

眼眶微微发胀,温轻雪停下脚步:“商执!”

如果方才那一声唤带着点安慰的意味,这一声唤,便是十足的警示。

转身凝视着情绪低落的男人,她非常认真、非常笃定地说:“你说命运是公平的,有得就会有失,那么,有失也必然会有得……商执,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成为商家的掌舵者。”

“赚很多很多钱。”

“成为爷爷的骄傲。”

“将那些老派的兴趣爱好发扬光大。”

“遇到喜欢的女孩……这个就算了,和尚不需要爱情。”

温轻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张在传递幸运的表情包,甚至冲商执双手握拳比划出加油、努力的姿势。

转发这个温大小姐,你就能事事如愿。

……除了谈恋爱。

男人看着她抿唇微笑,似要将这份祝福照单全收。

看着商执如此坦然接受,温轻雪又有些羞,默默然收回小拳头,开始反思,为什么在潜意识里不肯祝福他遇见真爱?

是作为妻子的自己太小气,还是……

她不敢想了。

温轻雪今晚没有去小画室消磨时间,而是先回到主卧,动用了所有能用到的关系帮陈桂雪做善后工作。

一直忙到十一点,她才打着呵欠先去洗漱,刚换好睡衣,准备开一局游戏,却收到了杜唯康的微信消息: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叫欧阳刚的室友,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她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铁T吧?

欧阳刚?

瞬间脑补出一个铁血柔情真汉子的身影,温轻雪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有叫欧阳刚的朋友……

杜唯康:啊?那她是叫欧阳修?欧阳锋?

温轻雪:你怎么不叫她欧阳震华呢?

杜唯康:什么?是四字名字吗?我少听了一个字?

温轻雪:……

其实,她并不意外会收到杜唯康的消息--看今天欧阳芳回到宿舍后的反应,八成是昨晚在蜜思酒吧惹了什么麻烦。

欧阳芳嘴巴紧,杜唯康可不一定。

想到这里,温轻雪的头顶仿佛长出了尖尖的狐狸耳朵,故意诈他:昨晚的事欧阳已经和我摊牌了,唉,你们也真是的[捂脸]

对面“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回复:她全都告诉你了?我昨晚真的是喝多了啊,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睡到一张**去了……

温轻雪:啥?

逼问之下才得知,欧阳芳和杜唯康从医院出来后一笑名恩仇,在蜜思酒吧喝酒时越聊越投机,甚至还打算拜个把子。

作为老板,杜唯康在酒吧二楼有间休息室,昨晚两人都喝挂了,居然勾肩搭背跑去休息室睡在了同一张**。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欧阳芳怒不可遏,当即补了杜家少爷一拳,打掉了他剩下那半颗岌岌可危的门牙。

听到这里,温轻雪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听使唤: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打算对欧阳负责吗?

杜唯康:难道不该是她对我负责吗?

温轻雪: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jpg

杜唯康:我这不是心里没数才来向你求助的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醒过来看见旁边睡着个比我还帅的家伙,第一反应居然是检查自己的屁股……你懂吗?

嗯嗯嗯嗯,我懂我懂。

第四爱也是爱。

尽管头已经点的像小鸡啄米了,温轻雪还是故作冷静地帮杜唯康分析:所以,你们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

杜唯康:我断片了,细节啥的想不起来……我当然希望无事发生,但你相信孤男寡女躺在同一张**会什么都不做吗?

温轻雪看了眼身边商执的枕头,笃定敲下三个字:我相信。

杜唯康:但有些事不是相信就行……

温轻雪: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她跟商执同床共寝这么多次都没擦枪走火,每晚就是单纯的拌嘴和睡觉,如此纯洁的夫妻关系,恐怕等到七老八十失禁了都不会失身。

咳,扯远了。

杜唯康没再回复,大概是觉得没心没肺的温大小姐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温轻雪盯着聊天界面上的ID“何以解忧”发了会儿呆,本想给欧阳芳打个电话,转念又觉得心急火燎去问情况未免太过八卦,继而作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想起今天那一桩桩闹心事,温轻雪又变得头疼起来。

可惜她的手边没有杜康,只有一瓶飞天茅台--是商执让苏阿姨送上楼给她火疗用的。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终是揭开瓶盖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