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眉心紧拧, 沈陆一贴着她鼻尖轻蹭,微敛下的眸里掠过微光, 眼色难明。
孕育新生命于他而言是很遥远的事情,在她乍然提及前,沈陆一甚至从未细想过, 更遑论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诧异是难免的,而他竟不觉得抗拒, 甚至有几分期待像明灭的火星,略有拂风便能燃起。
可, 宋菩菩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沈陆一微抿唇,静待她的回答。
宋菩菩耷拉着眼, 眼尾泛红, 轻颤的羽睫根部似有湿意氤氲,她咬唇默了片刻,勾着他的脖颈, 拥得很紧,轻叹了声:“没什么,就是看了个新闻, 心里有点难受。”
沈陆一略怔了怔, 被她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好笑:“有你这么吓唬人的?”
聚在胸口的郁结倏地散去,心下滋味却有些复杂。
敢情他脑补了半天人生大事, 结果她只是感慨民生?
宋菩菩仍是沉闷,待沈陆一躺回**后, 缩着身子往他怀里钻,旋即将自己手机递过去给他。
沈陆一长眉微挑,接过手机淡淡扫了眼,屏幕上加粗的标题映进深幽的眸里,隐约有暗芒略过,眸色暗了几分,眉眼间的冷冽难掩。
【青蓝紫虐/童事件再度升级?!朝阳区警/方:已介入调查。】
“畜生。”沈陆一指尖向下划了几页,咬着牙根没忍住骂道,捏着手机的手指隐隐发力,平整的指尖泛白,手背上的经脉纹路愈发明显。
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宋菩菩掀眼看了看身旁面色不善的人。
沈陆一面色微沉,薄唇抿成僵直的线,清冷的眉眼间透着几分凛冽的戾气,
宋菩菩重重地叹了口气。
刚看到新闻时,她也是这样的反应,整个人不住地打颤,气血直往脑袋里涌,恼怒的情绪全然抑制不住。热评第一的那一句“地狱空****,恶魔在人间”,更是激得她心里一阵悲凉。
在宋菩菩自小的认知里,人性本善,温暖和爱意是充斥这个世界的大多数,那些阴暗与罪恶是本性异化后的不良产物,不可避免,但不过是少数。
可现实却给了她疼痛的一巴掌。
精神的乌托邦骤然崩塌,现实世界和她预想的千差万别。
可恼怒过后,她又不禁担忧。
在不知道多久的以后,她真的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吗?不能将他们隔绝在社会之外,却又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能提心吊胆直到孩子拥有自保的能力。
思及此,才会有那句“要个男孩吧”,或许是她潜意识里觉得男孩略微安全些。
宋菩菩贴在沈陆一胸口,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一拍拍萦绕在耳蜗好似时钟秒针走过的声响,规律得让人心安。
心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挥之不去,宋菩菩轻声叹道:“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太渺小了。”
掌心在她肩头轻缓的摩挲,沈陆一适才翻涌的情绪稍有平缓,声音几分暗哑:“这不是靠一己之力能改变的东西。”
宋菩菩何尝不知道,世间藏污纳垢的角落那么多,她视野能及的也不过冰山一角,可终归还是报了一丝希冀。
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宋菩菩抬手搭在沈陆一肌骨分明的肩上,敛眸咬唇,像是暗暗鼓足勇气做了决定,抬眼对上他深幽的眸,一字一句道。
“那就做一己之力能改变的东西。”
肩上的手微微蜷紧,力道不重却将她的坚持展露无遗。
宋菩菩唇瓣微抿,清亮的眸中潋滟一池波光,澄澈得好似不染世间杂尘。
沈陆一微眯了眯眸,恍然想起许久之前的她,氤氲在火锅缭绕的雾气后,笑意明媚地说:“尽我所能改善世界的某个角落,可能很微小,但很满足。”
将她蜷曲的手握在手心,沈陆一唇角微勾,眉眼的寒意好似春光乍暖后尽数消散:“不管做什么,我陪你。”
*
偏远又落后的小镇里,青壮年劳力尽数涌向城市,只余下孤寡老少。缺少父母引导,现有教育又对“性”避之不及,本该知事的孩子们却一脸懵懂,全然不知自我保护。
宋菩菩口中的“力所能及”便是想为孩子们补上一堂性/教育健康课,使孩子们树立自我保护意识,不至于遭受伤害而不自知。
但也正如她所预料,困难重重。
沈陆一倚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薄唇微抿,手机贴在耳边。
待对方话音落下,沈陆一舔了舔干涸的下唇,开口时嗓音发哑:“那就这么说定了,韩导。”
电话另一端的韩力叹了口气:“陆一,这件事费力不讨好,何苦呢?”
沈陆一没接话,微敛的眼眸里微光闪动,晕染几分温柔神色。
费力不讨好又怎么样,只要她想做,他即便是披荆斩棘也要替她辟出条道来。
简单几句道别后,沈陆一挂了电话往房里走,视线落在电脑桌前的人,步伐倏地一滞,随即刻意放轻了脚步向窗边走去。
宋菩菩趴在桌上睡得很沉,微卷的长发随意在身后,窗外的光线将她笼罩在光晕里,周身镀了层浅淡的暖意。
眼睑紧阖,蒲扇似的睫毛在眼下覆了一片浅淡的阴影,叠在略微泛青的眼圈上,愈发显得气色不佳。
眉间轻拢,狭长的眸中满溢出心疼,沈陆一指尖在她眼下轻抚了几下,熟睡的人蹙了蹙眉,像是不满被打扰。
沈陆一暗自叹气,俯身将人打横抱起,稳着步伐往床边走。
才将人放下,门口便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沈陆一俯身在宋菩菩额上轻印了下,掖好被角,才转身往门边走。
拉开门,门外是似笑非笑的小倪,环胸打趣道:“啧,这次开门挺快啊,看来是没打扰到你干正事。”
“你小点声,”沈陆一将门带上,“她睡了。”
“昨晚这么激烈?!”
“闭嘴。”沈陆一横了他一眼,“她昨晚通宵整理资料,一夜没睡。”
决定做这件事后,宋菩菩从网上下载了所谓的《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可翻阅了几页就发现里面过于直白的描述并不适合给孩子们上课。于是只能将读本里的内容一一筛选,重新排版成文档,并按适用年龄做成几个不同的版本。
这一折腾便是通宵。
小倪挑了挑眉,疑惑道:“什么资料?”
沈陆一抬手掩嘴清咳了声,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却把小倪气了个跳脚:“你们俩蹚这趟浑水做什么?!不过是个节目,有必要搞得这么拼?”
“小点声。”沈陆一侧首看了眼**的宋菩菩,沉沉睡着全然不受影响,一副累坏了的模样。
小倪捂着心口,急火攻心喘不上气:“这个问题是国情,是体制,是舆论焦点。你们非得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去当那个人肉靶子?”
“我知道。”沈陆一眯了眯眼,唇边微扬似无奈似宠溺,抬手在小倪的肩膀拍了拍,“可她想做啊,我就一定要帮她完成。”
“......”小倪翻了个白眼。
这他妈恋爱里的人智商都是负的吧!
*
沈陆一在县城养了两天伤后,又重新回到山上,录制沿着既定的方向仍在继续。“特殊一课”在节目组和学校多次沟通后,最终确定在了节目杀青前三天。
宋菩菩愈发清瘦。
白天仍是早出晚归的参与录制,收工后便窝在宿舍为课堂资料做准备,彻夜无眠也是稀疏平常。一段时间下来,原本就娇小的身段又清减了不少。
“叩叩叩。”
宋菩菩屈腿坐在**,莹白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骤然听见声响,抬起头循声望去。
是姜曼。
“菩菩姐,我能进来吗?”姜曼穿着睡衣站在门边,素着脸发梢微湿,像是刚洗漱好的样子。
宋菩菩微微颔首:“进来吧。”
姜曼犹豫了片刻,在床尾坐下,宋菩菩停下手上动作,有些摸不清她的用意,便偏头问道:“有事吗?”
姜曼连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宋菩菩笑了笑,正要劝她回去休息时,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余光一扫,屏幕上赫然是沈陆一的名字,宋菩菩伸手覆住屏幕,觑了眼正襟危坐的姜曼,对方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顿了顿还是开口:“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罢,闪身躲进卫生间将门反锁,这才开口:“喂。”
……
姜曼垂眸坐在床尾,兀自望着地上的砖缝出神,隐约能听见宋菩菩细软的说话声,内容却不太清晰。
指尖慌乱地纠缠,手上的倒刺被抠得有些见血,短暂又尖锐的疼痛径直传向大脑,姜曼“嘶”地深吸了口气。
片刻后,床尾的人影挪坐到床头,探手取过宋菩菩没来得及锁屏的电脑,快速浏览了几眼,又点开桌面上的其他文件夹,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一个Word文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