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仗着自己个子高, 就是不给她,似笑非笑的低头看她,还不忘一直举着手, “我想什么龌龊事了?”
“哎呀, 烦死了!”纪眠之钻进被子里大幅度的动着,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阖了阖眼,有气无力,“我就是买来预防的。”
江凛点点头,从被子里把她的手拽出来, 然后把那两盒小东西放在她两个手心里,“那你好好预防, 交给你保管了,关键时候记得拿出来。”
纪眠之左右手一边一个**,又羞又悔, 恨不得穿越回中午一拳把伸手拿这玩意的自己打死。
晚饭是江凛做的,清清淡淡的面, 纪眠之中午吃太多了,随便吃了几口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等她包着头发敷着面膜走出来发现江凛居然弄了一张折叠床过来,**还堆着被子和枕头。
他妈的,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禽兽不如到要睡他吧???
纪眠之一个箭步冲上前给自己找清白, “你弄这干什么?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我明天要拿衣服你挡住我的衣柜了。”
这床是今天早上江凛就找人借好的,他这会刚退烧, 感冒也没好利索, 这两天都一张床一张被子一个枕头,谁知道哪时候就把她传染了。
他长眉一挑, 顺着她话往下走,“防贼。”
纪眠之人傻了,面膜精华往下滴她都不管了,睫毛一个劲的动,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贼?”
她整张脸都被面膜纸包着,根本看不出表情,但是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睁着,直愣愣的盯着江凛,“不行,你不能睡。”
“这不是两床被子两个枕头吗,我们两个分开睡,或者分头睡。”
江凛是真怕传染她,态度非常坚决,“一张床睡觉只会给你耍流氓的机会。”
他妈的到底谁耍流氓?晚上闭眼早上睁眼死死扒着她的是谁?
“你要非想和我睡也不是不行。”江凛从她怀里用了点劲把枕头薅过来,“看你表现,满分制,你现在负分。”
简直难以置信,纪眠之好不满的嚷,“我今天伺候你一天还负分?”
江凛耸耸肩,双手摊开,扔给她一个不屑讥讽的眼神,“你负一万分,今天才加一分。”
负这么多,加这么少,用头发丝都能想到是江凛存心的,小心眼记仇她之前提分手。
/
折叠床不大,江凛一个人睡都有点挤,半夜的时候身边突然挤进来一个热乎乎的大型挂件,脖子那也被发丝挠的痒痒的,被子里温度极高,江凛连翻身都困难,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了,费力的睁开眼摸过手机打光发现旁边多了个纪眠之。
纪眠之笑眯眯的看着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招财猫一样上下摆了摆手,声音清甜,“晚上好?”
江凛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子被掀开,热气尽数往外散,江凛爬到大床旁边开灯而后盘腿坐在床边,眉眼都下垂着,明显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姑奶奶,现在凌晨两点半。”
凌晨两点半你居然还钻我被窝!我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
江凛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下午那会就不放任她继续睡了。
感冒药的药效还是挺厉害的,江凛这会都要睁不开眼了,还是强撑着精神跟她谈判,意识暂时还没崩塌,“你是不是喜欢这张床?那你睡,我睡大床。”
纪眠之委屈巴巴的看着江凛,语气也可怜兮兮的,红润的唇微微嘟起,“我睡不着。”
“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那你前二十四年没疯也是个奇迹。”江凛打了个哈欠点评道。
“不是。”纪眠之垂下脸,长发散乱的披在两侧,“我失眠一个月了,昨天晚上是我睡的最好的一天。”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戒掉却不止。一开始两个人冷战的时候只是不说话,晚上照旧睡在一起,虽然睡的不踏实但是好歹能睡着,等出了院,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长夜漫漫,她才发觉江凛早就深入骨血无法割舍了。
平静无波澜的一汪泉眼突然被扔进一颗石子,在江凛心底掀起一场蝴蝶效应,根本无法自抑的心软,他低低的叹了一声气,认输一样,起身把她抱过来,还没往扯过被子,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的又这么搅在一起睡了。
睡在一起的后果就是,两个病号凑在一起抽抽搭搭的吸鼻子。
整个屋子都是抽纸和擦鼻子的声音。
江凛无语的看着鼻尖被捏的通红的纪眠之,“我是不是说了不让你和我睡,被传染了吧。”
一直擤鼻涕烦的要死,纪眠之索性撕了两节卫生纸把鼻子塞住,全靠嘴巴呼吸,嗓子干痒痒的,声音也厚重,“我哪知道你不跟我睡是怕传染我,你早说不就完了,假清高。”
“你关心我是很见不得人的事吗?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关心我。”纪眠之给自己测了个体温,三十六度多一点,挺正常的,除了鼻塞没别的症状。
江凛不想把他拐了八十个弯的心眼子放到明面上,“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睡到我还把自己弄感冒了,多新鲜。”
纪眠之长长的啧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懒得拆穿他。早饭还没做,纪眠之犯懒,正想着差使江凛去做,手机嗡嗡的振动了起来。
是周莉的视频电话。
她摁了接通,一张脸连同两串奇奇怪怪的卫生纸入了周莉的眼,瓮声瓮气的喊了句周姨。
周莉自然是知道江凛感冒的事,单从相同的背景就知道两个人住在一起,想都不想的就开始数落江凛,上大课都不用扩音器的周老师嗓门极感人,隔着卫生间一堵门江凛都能一字不落的听清。
“江凛呢?是不是他传染你?”
“这个点他不做饭跑哪去了?”
“小王八蛋!我昨天打电话特地嘱咐了让他搬出去住两天,不听,两个人都感冒了吧,发烧了吗?赶紧吃药!”
江凛趿拉着拖鞋,嘴里还塞着牙刷,皱着眉让自己入了镜,含含糊糊的说,“你骂我干什么?她非跟我一起睡,我有什么办法?”
纪眠之这边还猜他咕咕哝哝的说的什么,周莉那边都已经开始骂他了,“我看你还挺享受的,今天晚上你俩别睡一起,一会里里外外消个毒,赶紧去把早饭给阿宥做了去,都几点了还没收拾完?”
“我去上课了,晚上检查。”
不想做饭的纪眠之一下就有了底气,拽了拽江凛的衣摆,满脸无辜的说:“今天那就辛苦你了,也不用太麻烦,煮个小馄饨吧,谢谢。”
江凛冷哼一声,鄙视她这种小人行径,然后认命的去给她做早饭去了。
虽然本来也没打算今天让她进厨房,但是地位一下从太皇太后变成奶妈,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理不平衡的。
江凛的报复方式也幼稚的不得了,翻出一堆感冒药盯着纪眠之吃完才罢休,等到她睡着了,江凛才出去忙正事。
/
好在这次感冒没有维持很久,吃了两天药两个人就都好了。
纪眠之抄着自己的电脑和笔记本满血复活和江凛去找王工了。
西北的基地比京港大多了,设备也更完善,湛蓝的天空时不时的有飞机掠过,一道又一道的天际线很是惹眼。
“怎么这么多飞机?”
“估计今天有试飞。”江凛抬头看了眼回。
纪眠之抬头感叹,“什么时候我的飞机能在上面飞啊。”
老远处大刘就看见江凛和纪眠之了,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这句话,挠了挠头,傻愣愣的问,“嫂子是空姐?那不回京港了你的飞机就能在上面飞了?”
“不是,我是航空工程师。”
“我操!”大刘愣了,指了指江凛,目瞪口呆的,“齐队真没骗我们!还真是造飞机的!”
江凛来新疆的第三年,大刘才调过来,男寝都混着住,也没什么别的制度,训练了一天都累的不行,晚上大家都喜欢说点新鲜事听个热闹。
这天正好有个舍友的女朋友打电话,不知道谁先开的头,扯到理想型这块了,有人大着胆子问江凛喜欢什么类型的。
江凛沉默了挺久的,毕竟以往这种话题都不太见江凛参与,他们也没指望他能回答,结果齐覃插了一嘴,“你们江队喜欢的姑娘是造飞机的。”
宿舍一下就闹开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都觉得这是假的,他们就没见过江凛身边出现过姑娘或者多看哪个女孩一眼,江凛的那一声“嗯”都没人理会,被一句接着一句的骗人压在最底下。
纪眠之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迷,“齐覃说什么了?”
“没什么,走吧,你不是还着急见王工,赶紧走了。”江凛催促着她,又把挡路的大刘撇到一边,“你不去训练?你这个副队长我看是挺闲的。”
王灏这会正忙着画图,门被敲响,他放下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江来了?女朋友?”
江凛双手搭在纪眠之的肩膀上往前推了推,也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介绍一下,我们基地的航空工程师纪眠之,老林跟您打过招呼了吧?来让您开个小灶的,人我送过来了,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等江凛走后,王灏挑了挑眉,“到底是不是女朋友?”
纪眠之实诚的摇了摇头,“不是女朋友。”
“那是什么?这小子吊着你?”
“没有没有,是未婚妻。”
王灏一怔,想起点什么,“美国回来的?”
纪眠之点点头。
“我看过你的论文。”王灏抬手从书架上抽了厚厚一本笔记,“来吧小家属,给你开个小灶,咱俩简单学术交流一下。”
纪眠之从王灏办公室出来已经过了中午,眉头还紧锁着,单手拿着手机不停的敲击屏幕,备忘录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点子被记录下来,然后截了图汇总给周景川。
王灏是汪赫承带出来的,专业能力毋容置疑,短短一上午,纪眠之之前晦涩的几个点都有了新的认知,脚步走走停停的一路都在和周景川讨论新点子。
江凛这次来新疆也不完全是因为纪眠之,为了儿女情长这点事林队长能放人才怪,新疆这边有几个出彩的好苗子,林队长让他考察考察,看看有没有入得了他眼的让他带回来一两个。
先前病了那么几天,江凛今天才有空来盯他们训练。
基础训练完之后又来到专业场地挨个进行专业技能测试,大刘现在是个副队长了,原来在江凛手下插科打诨的小伙子也沉稳的不得了,虽然只是个小队长,但还是尽职尽责的,“队长,你有看上眼的吗?”
江凛盯了最后面那个有一阵子了,他扬了扬下巴,“把他的资料给我。”
薄薄的一张纸被江凛来回看了好几遍,旁边的大刘都摸不太准他什么意思,但是自己也挺喜欢着小伙子的,况且首都是个多好的地方,一个劲的夸,“沈宋真挺厉害的,上学也早,比同龄人小个两岁,年轻又有天赋,来了小一年特别厉害,样样第一,有冲劲。”
“行了,一会训练完让他过来找一趟我。”
江凛看了眼时间,猜测纪眠之那边快结束了,准备忙完下午的事,明天带她出去逛逛,来新疆半个多月该忙完的都忙差不多了,也该带着人四处转转了。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白皑皑的一片,天色灰蒙蒙的,风似刀割,街道两侧一直有人在铲雪,屋子里暖烘烘的,江凛谈完事就先回去做饭了。
下雪不管放到什么时候都是极其新鲜的事儿,纪眠之捏了一点雪揉成球,悄悄推开门,把雪球连带着冰凉的手一股脑的顺着江凛衣摆钻进去紧紧贴着他。
江凛被冰的肌肉都发紧,胳膊上一排鸡皮疙瘩,他捏着她的手腕,气笑了,“扣一百分。”
这加分制就跟闹着玩似的,惩罚也跟闹着玩一样,江凛压根就舍不得纪眠之干这干那,两个人这几天除了没越界,整日里没羞没臊的混在一起晚上也一块睡,和没和好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纪眠之冲了冲手,用手上残余的水珠去甩江凛,凶巴巴的带了点幽怨,“你这人怎么这样,加分一分一分加,扣分一百分一百分扣。”
“那两盒套子过期了都不一定能满分。”
提到这两盒东西,晚上吃饭的时候纪眠之都心不在焉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个劲的往**看。
江凛顺着她目光去看,“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
纪眠之脸红红的咬了咬筷子,含糊其辞,“没什么。”
过了半响,又问,“这宿舍是不是不太隔音啊?”
“一般情况吧,你见过有几个在宿舍楼放隔音墙的。”
听了江凛的话,纪眠之心放下大半,一般情况就是还行,动静小点就没人听得见。
*
关灯之后,纪眠之扭了扭身子,窸窸窣窣一阵子之后把江凛胳膊移开,又往他那移了移,手也不安分的戳他腹肌,特别小的声音,“能接个吻吗?”她都来好几天了,唯一亲的一次嘴还是她主动的。
江凛还纳闷她今晚怎么不枕着胳膊睡了,听到她的话也不免有点心痒痒,但是加减分的话是自己撂出去的,总不能干打脸的事,他咬了咬牙想着明天找个由头加个七八十分,“不亲,你没满分,睡一张床都违规了。”
纪眠之才不听,往上蹭了蹭,抓紧江凛的睡衣领子就往上亲,牙膏的薄荷味流窜在口腔里。
江凛紧紧闭着牙,贴上来才知道身上衣服都没了,眼睛忍的都快冒火了,“赶紧睡觉,明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能有现在重要?”纪眠之没完没了的占他便宜,从他脖子那抬起头来脸上汗津津的,周围热气腾腾的,散着一股诡异有暧昧的氛围,她伸手把枕头下面那两盒东西拆了一盒抽出一片,气喘吁吁的问,“做不做?”
活色生香的场面快要考验死他了,他妈的他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他还打算要点脸不想明天被集体围观更不想让她尴尬,忍着那股难受劲抬手把那一片扔到一边,“隔音不好,过阵子再说。”
“没事,我很小声。”她真的很小声开口。
江凛是真没骗她,楼上楼下的都住着人,他俩一闹动静肯定不小,再说了她能小声才奇怪,“真隔音不好,你小声也没用,赶紧睡觉,我明天带你出去玩,给你加九十九分。”
豁出去一连被拒绝好几次的纪眠之也来了脾气,四丝毫不被那九十九分**到,伸手探进被子里隔着睡裤重重的捏了一把,丝毫不顾江凛死活,一字一顿道:“你以后别他妈求我睡你。”
/
清早七点刚过,纪眠之怨气极重的从**爬起来。
顶着两个极重的黑眼圈在卫生间洗漱,水声哗啦啦的,接着就是各种瓶瓶罐罐被暴力安置回去的声音。
早饭是江凛做的,没纪眠之会的花样多但是胜在味道好,等他把汤端上来,纪眠之满脸幽怨冷漠的拉开椅子坐下。
接过江凛递过来的温水三两口喝了之后,夹起一块鸡蛋饼嚼了两下,又放下,目光放空呆滞。
“怎么了?”
纪眠之咽下去,机械的转头看他一眼,江凛的睡衣领口顶端的扣子被解开两颗,锁骨处斑驳醒目,时时刻刻无时无处的不在提醒纪眠之昨晚有多荒唐,“你别和我说话,我明天就订机票回京港。”
“没脸在新疆混了,我要回去。”
江凛听的想笑,整个人乐的不行,肩膀都抖着,故意火上浇油去逗她,“今天不能回吗?”
结果纪眠之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敲了敲手机,“今天没票。”
看她郁闷的早饭都不一定多吃两口,江凛昨天就特地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了,他挠了挠她的下巴,夹过去一个煎饺,“你求和,就这个诚意?”
然后语气惋惜的继续说,“明天还想带你出去玩,那有点遗憾了,市区有一家挺好吃的新疆菜。”
到也不是非走不可,就是求欢被拒早上睁眼身边空落落冰凉凉的一片有些苦闷,说白了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江凛都快把台阶亲自送到她脚边了,纪眠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鼻尖沉吟两秒,“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我,我就勉为其难多待两天吧。”
“今天的早饭还不错,给你加个分,中午记得把海鲜做好,我去王老师那收个尾。”
说好的她来求和,现在反倒是他不厌其烦的哄着。
不过江凛挺乐在其中的,自己媳妇,能怎么办,反正早就被他惯坏了,要是为这点事天天计较来去那还不如不在一起。
他媳妇儿被他养的生动又鲜活,江凛心比棉花糖都软,半点脾气都没有,薄薄的眼皮垂下,脸上尽是纵容,轻哂一声,“好,行。”
看着纪眠之把早餐吃好江凛又翻出几颗不让人犯困的感冒药让她吃了,然后去厨房翻出来一个保温杯往里倒了满满一杯雪梨水,放到桌上临走让她拿走。
江凛心力交瘁的叉着腰垂眼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奶妈了,昨天玩个雪,夜里咳了两声都让他记挂一晚上,他就起了一个大早去买水分糖分都足的雪梨煮汤给她喝。
纪眠之正蹲在床边开电脑,临时有个东西要加一下,结果电脑打开之后黑屏了,她胡乱拍了两下键盘,还是没反应,正打算重启一下试试的时候,头顶降下一道无奈的声音。
“你平常就这么糟蹋你电脑?”他指的是她刚才匡匡拍键盘的操作,太炸裂了。
纪眠之后仰着脖子用一种很诡异的角度看他,“有什么不对吗?我电脑之前出问题的时候使劲拍几下就好了,今天肯定是我拍的还不够用力。”
她作势又要拍。
江凛先她一步拎走电脑,把上面的U盘拔出来,又把自己的电脑递给她,纪眠之习惯把所有资料都备份到U盘里一份,所以用谁的电脑没什么区别,“你先用我的,我一会给你看看。”
“哟,开飞机的还会修电脑呢?”纪眠之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艰难的同他交流。
这个角度看什么都是死亡的,江凛抬手把她头推回去,“不会,我试试。”
“我连飞机都能修,电脑不是小儿科吗。”
纪眠之欲言又止的看他,到底是没忍心打击他的自信,摸过桌上的被子蹦蹦跳跳的下楼了。
/
王灏刚推开办公室的门纪眠之就过来了,扎着马尾围着大红色围巾的姑娘弯着眼睛和他打招呼,“王老师早。”
王灏摆了摆手,应不起她这声老师,“你跟着江凛喊我师兄就行,我就比他大个十几届,倒也不必把我叫这么老。”
十几届,而已。
不过纪眠之从善如流,边拿电脑边和他闲聊,“师兄,你读汪老师博士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太黑暗了,比读研都黑暗。”
“江凛带你去见老师了?想去他那读博?”
纪眠之点点头,先前汪老提过一次之后她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在美国没读完的确是挺可惜的,汪老的研究方向刚好又是她感兴趣的,打算过了年准备申请一下试试。
王灏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暗无天日的博士生涯,“以你的条件,应该不会像我一样延毕一年。”
纪眠之谦虚了几句,王灏这十多年的贡献几乎是填补了一些领域的空缺,这种量级的人才都会被延毕,她都不敢想自己。
昨天她把几个点汇总给周景川之后对方又传来新的设计图还有几个模糊不定的点,三个人约了线上交流,互相交换一下意见然后重新整合数据,等纪眠之回去之后大规模的修改。
晦涩难懂的专业知识和一串接着一串的公式铺满整张纸,纪眠之抻了抻胳膊,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她拖着转椅滑到对面桌子上拧开保温杯,热气带着雪梨的清甜香气**了出来,她歪在软椅上一下一下的轻啄着,想着回去也买个同款杯子,保温效果还挺好的。
王灏从洗手间出来擦了下手,看见纪眠之还对着电脑,出声喊她,“小弟妹,你看一下天气预报,外面好像又有点下雪。”
“好嘞。”
江凛的电脑桌面上就有软件能看天气,不用去搜索软件去搜索,纪眠之推了推眼镜打算顺便看看明天的天气预报,要是明天出去玩遇见下雪天就太扫兴了。
她边拖动鼠标点开软件,边凭着感觉去放杯子,页面跳转出来的那一刻,纪眠之怔忪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一下从桌沿上掉下来,滚烫的雪梨水洒了一地,发出一声震响。
王灏脚步匆匆的走近,“没烫到吧?”
纪眠之没什么反应,依旧呆呆的看着屏幕,然后滑了一下,看见排在后面的几个城市。
王灏看她脸色凝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笑了声,“嚯,这小子还挺深情。”
天气预报上显示的几个城市都是美国的,第一个出现的是剑桥,她读书的地方。
如果第一个是巧合,那么后面出现的又该怎么解释。
帕萨迪纳,西拉法叶,旧金山,阿拉斯加。
美国几所空气动力学出名的学校所在的校址,能看到极光的地方。
每天的天气预报。
纪眠之难以想象这些东西存在的时间。
下一秒,她又想起什么。
打开江凛浏览器的历史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江凛没有删历史记录的习惯,同一个账号迁移过来的历史记录,数量惊人,排列在前面的几条就是搜索阿拉斯加的,再往下面一点就是几个著名期刊的搜索记录,再往下就是她的名字,还有美国的各大学校。
不顾王灏的呼喊,纪眠之杯子都不记得捡起来,抱着电脑顶着飘飘而下的雪一路跑回宿舍,气喘吁吁的站到江凛面前。
江凛正处理虾,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冲了下手,打算把洗好的草莓端给她。
“你手机呢?”纪眠之一脸凝重,一路跑回来气息还有点不稳,脸上也泛着点红,脖子上空****的,围巾也没围,包也没拿,头发也乱糟糟的,跟遭了难一样。
江凛抬起一直胳膊,侧身用下巴点了点右侧裤兜,“裤子里,自己拿。”
纪眠之把电脑随手放在桌上,三两下解开锁点进他的天气,一个京港,一个剑桥。
她闭了闭眼睛,一缕哭腔随着话出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江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好做饭呢,他老婆就站在他面前红着眼圈捏着他手机。
不知道的以为他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边问边凑过去,“怎么了?”
剩余关心询问的话语看到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全都戛然而止,他转头又看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也是天气。
“就几个天气。”
就几个天气,说的好轻巧。
怕不是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哪,一个个搜索,添加,慢慢排除锁定,最后留在手机上的只有一个剑桥。
纪眠之擦了把泪,想起他年初去阿拉斯加的事,抬头泪眼摩挲的看他,哽咽的问,“你是不是去过好多次美国。”
江凛没否认,点了点头。
“十多次吧。”
她走的那年暑假,他身上没多少钱,也不太能随随便便出国,和秦知珩费劲巴拉的办了签证,两个人把这么多年的压岁钱零花钱什么的都取了出来,奔着纽约待了十多天,漫无目的的找了那么几天什么也没打听到灰溜溜的回来了。
后来他进航校,出国的难度又大了点,只能锁定几个目标,然后挑着美国学期去一个个城市踩点,去一次也待不了很长时间,更多的次数被他匀在阿拉斯加极光期。
等到毕业进部队,出去一趟更难,年初那一次还是有点事情要办,软磨硬泡求来的机会。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也遇见了。
头几年找不到的时候心浮人也冷,手机上几十个天气,没事就翻着看,想着美国那边是下雨还是晴天,她带伞了吗,那么娇气的一个人有没有记得拿防晒,那个未婚夫对她好不好。
后来搜到她的论文,他算着时间那时候纪眠之已经快毕业了,他又走不开,手机上几个城市删删减减就剩下一个剑桥。
遗憾的是,十数次去美国,他去过三四次剑桥,竟然一次也没碰到她。
时光苛待他,却又厚待他。
江凛用手背骨节轻轻碰了碰她湿润的眼角,认真的说,“还好没白去,最后一次让你碰见了。”
那天阿拉斯加刚下过雪,赶在极光期结束前来观光的人比往常还要多,人流涌动,江凛缩在人潮里直觉转身都是困难,目之所及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偶尔看到一个华人面孔想上去问上一问却又停不下脚步。
后来她回国,偶尔深夜江凛惊醒,伸手碰在身边熟睡的她时,又偶尔会想,会不会在无数个节点里,他们已经擦肩过无数次,只是他们都没有上帝视角,没办法走向最圆满的相遇。
“我要是,我要是知道你会来,我就天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纪眠之话都说不太完整,一直抽泣着,捏着江凛的衣摆,头靠在他手臂上,哭的不能自已,“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抄经书不告诉我,编那么多同心结不告诉我,买好多戒指不告诉我,去美国不告诉我,偷偷保存那么多城市天气不告诉我。
纪眠之无数次打开过江凛的手机,却没有一次是点开天气预报的。
她现在伸手抱着江凛,怎么也问不出那一句,手机上还保存着唯一一个城市,是不是还怕她会回去,所以才不删除。
“药真的很苦。”
“我知道。”
“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嗯。”
“没有觉得你烦。”
“我知道。”
“不理你不是故意的。”
“我没怪过你的。”
“阿凛——”
“我在。”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也是。”
“删掉好不好。”
“好。”
“以后别不过生日了好不好。”
“好。”
“我一点都不喜欢加分,本来就是满分的江凛要怎么加。”
“爱哭鬼,纪眠之。”
纪眠之是爱哭鬼,江凛是胆小鬼,两个都是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