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会立容清棠为后。”◎
太后瞥了一眼仍温婉端庄地坐在案几前的容清棠, 故意问道:“除了刘家千金,今日并无旁人献画,不知皇帝那幅佳画是谁作的?”
卫时舟也看向不远处的容清棠, 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是容尚书的女儿,容清棠。”
他虽只知道她为今晚的春日宴准备了一幅画,不知画的内容,却很笃定, 那一定又是一幅画中佳品。
她作为“青里”这个名字的画家身份虽并未示于人前, 但卫时舟能认出她的每一幅画来。
容清棠心里一动。
还有人记得她的父亲曾是户部尚书, 为国事殚精竭虑, 从无疏漏。
太后冷道:“朝中六部的尚书皆在大帐内, 哀家倒不记得何时还有个容尚书。”
容煜至死仍是罪臣之身。
即便死后洗清了罪名, 新帝又下了一道圣旨为其正名, 可那又如何?旁人都只会记得他曾被罢官抄家, 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女儿离开长安四处漂泊。
死人的声名是最不重要的。
当初皇帝一意孤行, 为了替容煜洗清罪名, 不惜放弃刘相那一派老臣的支持, 太后本就十分不喜。如今皇帝又与容煜的女儿不清不楚,分不清何为助益何为拖累, 太后更是厌恶。
“母后不记得的事又何止这一桩,”卫时舟淡声道, “母后自称‘哀家’, 不也是忘了父皇还正值春秋鼎盛,只是隐居避世而已。”
“哀家”乃太后或皇后在丈夫驾崩后的自称。
太后面色一沉, 恼怒不已, 却不愿提起那个人, 生生压下了脾气。
她隐忍着怒意道:“皇帝有心思与哀家逞口舌之快,不如让人把你所说的佳画呈上来。”
“便让哀家好好赏一赏,能得皇帝青睐的画到底有多好。”
连久居深宫的太后都知道,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无数,可若要论丹青技艺,无人能越过刘楚楚去。更遑论自幼时起便随着容煜四处漂泊,从无名师教导的容清棠。
除非卫时舟拿了哪个名家的画作来,否则刘楚楚绝不会输。
卫时舟朝身旁的余内侍微微颔了颔首,柔蓝和刘楚楚的侍女便缓步走入了大帐内,两人手中都捧着一卷画轴,身后各跟着一名内侍。
容清棠与刘楚楚同时起身行至卫时舟御用的桌案前,仪态端方地屈了屈膝,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女恭请陛下圣安,太后万福。”
卫时舟的眼神只落在容清棠身上,温和道:“平身吧。”
刘楚楚与容清棠并肩而立,在她们身后,各自的侍女与一旁的内侍一道将带来的画卷缓缓展开。
甫一看清容清棠为今日准备的画,卫时舟便心神俱震,眸色微凝,掩于桌案底下的手也不自觉发紧。
他虽早有猜测,知晓前世容清棠离开后或许还曾看见过他们这些留下的人,是以才会知道卫时舟在何处为她修墓立碑。
但卫时舟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孤寂地走过了那些她离开后的日日夜夜,却没想到,容清棠竟还与他至少同看过一回四季轮转。
原来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她曾离他那么近过。
而今日,她将他们都看过的那些美好景致凝结于笔尖,落在纸上,为他准备了这份仲春礼。
让他如何能不心动。
但卫时舟面上不曾露出任何端倪,只是声音如常地问太后:“母后觉得这两幅画如何?”
太后的本意并非赏画,但她也象征性地看了看。
刘楚楚身后是一幅百花折枝图。
画里并非某种花的全貌,而是将春日里开得最盛的许多花折枝后取了最美的部分巧妙入画,间或点缀着蝴蝶与飞蜂等。画中种种都在细致的工笔技法下被描摹得栩栩如生,自有一番春意跃然纸上。
而容清棠身后是一幅长横卷,以细窄的纯白丝绸划分成了四个部分,不难看出分别对应着四季。
画的主体是一片巍峨连绵的山脉,四时景致依次流畅衔接,只用简练的笔法便将每季的意态风神描绘得气韵兼备,尤其画中颜色的选取更是别具匠心,整幅画在恢宏大气中不乏盎然意趣。
太后心里沉了沉,却笑着道:“楚楚果然不会让哀家失望,此画应花了你不少心思?”
刘楚楚看不见身后的另一幅画,只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便温柔得体地笑了笑,回道:“为陛下献礼,臣女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好孩子,”太后将自己腕间的一只玉镯摘下,朝刘楚楚招了招手道,“哀家很喜欢你这幅画,除了陛下的赏赐以外,这镯子你也收下。”
“谢太后。”刘楚楚乖顺地上前接下手镯,转而退至原地。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太后的态度,却都仍暗自猜测和等待着陛下会有何反应。
不多时,卫时舟冷淡的声音响起:“既然太后如此喜欢,这幅画便送去仁寿宫。”
“至于朕的赏赐,”卫时舟继续道,“余内侍,命人将宫里那方水月玉的砚台送去相府。”
刘楚楚福了福身,柔声道:“谢陛下。”
大帐内静了几息,见皇帝没有再同刘楚楚说别的什么,太后蹙眉提醒道:“皇帝,别忘了今日的正事。”
之前为了给容煜洗清罪名,皇帝与刘相之间生了嫌隙。但若能让刘楚楚进宫为后,刘相便能重新成为卫时舟在朝中的助力。
卫时舟初登帝位,百废待兴,十分需要刘相那一派老臣的支持。而这其中的深浅,太后日前便已同皇帝说过。当时他并未拒绝,太后认为自己的儿子应会懂事才对。
但太后提醒之后,却听见皇帝声音无波无澜道:“儿子不曾忘。”
“容……”
“皇帝!”太后厉声打断了卫时舟的话。
卫时舟眉心微蹙,紧接着便听见太后声音里裹着怒意和威胁:“你忘了哀家那日对你说过的话吗?”
卫时舟意味不明道:“但朕觉得,容清棠的画更胜一筹。”
朝中的事即便是上一世的卫时舟也胸有成竹,更遑论是活过一世的他。卫时舟不需要用自己身旁的位置去换刘相的支持,他只想娶容清棠为妻。
太后的脸色已十分难看,她狠狠地剜了容清棠一眼,一字一句道:“难道皇帝认为谁的丹青技艺更佳,谁便配担那份责任吗?”
“看来母后也认为她的画要比刘家女的好,”卫时舟了然道,“否则母后的说辞应会完全相反。”
仍端立于原地的刘楚楚手指微蜷,心下生疑,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不对来。
两幅画都在她身后,刘楚楚不能在未得令时便贸然失礼地回头看。
但她从未听说过容清棠的画艺有多么出众,是以刘楚楚自心底里觉得,皇上不过是被别的东西蒙蔽了心神,才会认为容清棠的画胜于她。
而太后虽心有偏向,却也分得出其中高下。被皇帝说中心思,太后心里一噎,只是仍态度坚持道:“哀家觉得她不过是附庸风雅,上不得台面,更遑论……”
“能否让老臣仔细看看此画?”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从席间传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才见现任工部尚书已站起身往前走去。
太后与皇帝这对母子交谈时,其他人都静默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曾想这时竟会有人出声打断太后的话。
而这位已满头银发的工部尚书林渊称得上是如今的朝堂中最年长与资深的大臣。
林渊做了几十年的工部尚书,本已于几年前致仕。他的儿子自考取进士后便一直在工部任职,一步步稳扎稳打地也做到了尚书一职。但他的儿子在去年监修水利时遇上了雷雨,不幸客死异乡。
新帝即位以后朝廷一直在规划东南沿海的海港码头,工部暂无人能接替原尚书的全部图纸与构想,已经年迈的林渊便重新回到了朝堂,继续儿子未完之事业。
除了处理工部事务以外,林老平生唯一的爱好便是收藏古玩字画,朝中无人不知。
而林渊是三朝老臣,从不参与任何党争,即便是倨傲如太后,也得以礼待之。
“不过是女儿家作的画,并非出自任何名家之手,林尚书为何忽然想看?”太后问道。
林渊依次朝皇帝和太后行了礼,答道:“方才内侍将画卷展开时老臣无意中瞥见一眼,却没能看清,便想斗胆向陛下讨个赏赐,允臣仔细观阅此画。”
每每见到好画他便实在心痒难耐,忍了又忍,他还是想上前来试一试。
卫时舟温声问:“爱卿可自便。”
林渊谢恩之后便回过身去,径直走到那幅四时山水图旁,从生机蓬勃的春景开始,细致而认真地赏完了最后披覆着无瑕雪羽的山间冬景。
这幅长卷最特殊之处便在于用色,大胆而潇洒,另辟蹊径却又不会显得古怪,反而让观者觉得绝妙。
几乎第一眼瞥见时,林渊便觉得这画应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画家——青里的画作。
而此时细细看过之后,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林渊遍寻各地,费尽力气也只得了青里的两幅画。他认真欣赏与分析过,十分熟悉青里在用色中的独特画风。
他心底掩着层层欣赏,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位旧日同僚的女儿,她如今的年纪应比自己的孙儿还要小些。
竟是她吗?
陛下既然毫不避讳地将此画示于人前,便应不会以他人的画充数。
此画在各个方面都比青里以往的画有显著的提升,应是她以目前的最高水平作出的画,林渊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
若他找陛下求要这幅山水图,不知是能得偿所愿,还是会一把年纪被下放去外地修路?
林渊暗自想道。
见林尚书看完画,卫时舟出声问:“爱卿觉得如何?”
林渊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点破她的身份,而是换了个说辞道:“容姑娘天资卓越,老臣觉得即便以此画与名家青里的画作相比,也不分伯仲。”
一直无声站在一旁的容清棠眉梢微挑。
她没想到竟会有人认出来。
其实容清棠本也不打算一直隐瞒这层身份。但卫时舟方才朝她递了个宽慰的眼神,容清棠便知道,卫时舟是想让她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事。
所以容清棠仍神色自然地站在一旁,想看看卫时舟有何安排,只等在合适的时候再加以配合。
刘楚楚不仅看过青里的画,还得了那幅大婚图。那日她虽命人将画收了起来,但后来她还是把它找出来仔细看过。
刘楚楚已决定入宫为后,也会与谢闻锦断绝来往,是以今日她还让侍女把那幅大婚图带来了,午膳之前已命人寻了合适的时机还给谢闻锦。
无论是那幅画中的纯熟技法还是非凡气韵,刘楚楚都自认比不过。
她绝不相信容清棠的画能与青里的相比。
若容清棠的画艺卓越至此,又怎会在长安贵女中籍籍无名?
是以听林尚书这么说,刘楚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女钦佩青里已久,却苦于实在难以望其项背。故臣女也想斗胆请求陛下允臣女欣赏容姑娘的画,学习一二。”
容清棠更加意外了。
刘楚楚得了那幅大婚图的赝品,看完却说钦佩她?
卫时舟气定神闲地允了刘楚楚的请求。
刘楚楚本以为林尚书或许是提前被容清棠或陛下说服了,才会在此时盲目地吹嘘容清棠的画艺。
而亲眼看见那幅山水画时,刘楚楚瞬息间便没了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心跳得又急又快——
这幅画竟比她手里那幅大婚图画得更好!
若单看那幅大婚图与这幅山水画,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何来的难分伯仲?
可难道要刘楚楚相信容清棠比声名远扬的名家更厉害吗?
这不可能!
林渊分明是其心不正,为了顺陛下心意,才故意罔顾事实,将容清棠捧得高高的,也不怕她跌下来摔死。
刘楚楚攥紧了手里的丝帕,缓步走回原地,说出自己的质疑:“此画的确很好,臣女自愧不如。但臣女曾偶得了一幅青里的画作,可以断定,作这幅山水画的人在丹青技艺上要优于青里。”
“这幅画,或许不是容姑娘所作。”
容清棠一时不知该不该笑。
刘楚楚拿了赝品画觉得钦佩,竟又对着她前几日刚画完的山水图说作这画的人要比青里更厉害些。
这分明是原主与仿画之人,真品与赝品的区别。
卫时舟心底也划过一丝嘲讽,面上却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道:“既然如此,那你偶得的那幅画如今在何处?可否能拿来加以比对?”
刘楚楚心神微顿。
那画她已经还给谢闻锦了。
而且赠大婚图的寓意实在暧昧,绝不能示于人前。否则别说进宫为后,便是要另外议亲,刘楚楚恐怕也会因此而受人指摘。
是以她只能道:“已经赠与他人了。”
闻言,卫时舟道:“那便是没有实证,朕不能凭你一面之词便妄加怀疑。”
刘楚楚本想找机会再把那幅大婚图拿来比对,或除了林渊以外,重新请一位在书画方面有所造诣的前辈来一趟,看是否能鉴出这幅山水图的笔触出自哪位名家。
可她腹中的所有话都被皇帝这句压了下去。
她心中憋闷着不上不下,自有不甘。
“既然太后和林尚书都觉得容姑娘的画更佳,那朕便……”
“皇帝!”太后再次打断卫时舟的画,责问道:“即便此画出自她手又如何?难道你还当真打算因此立她为后吗?”
她和皇帝都很清楚,画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画的人。
见太后忽然将话挑明,大帐中的众人都心里一紧,随即更加专注而安静地听着。看来后位的归属,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
但中书省与门下省近来先后经手了两道圣旨盖章的官员们很清楚,立后的旨意其实早已定了。
刘楚楚也不自觉攥紧了手。
她早已看出来,这对天家母子对后位的人选各有偏向,若太后赢了这一局,她便能成为皇后。若陛下赢了……
不行,若连她刘楚楚都坐不上那个位置,低贱如容清棠又凭什么?
卫时舟反问道:“若是呢?”
太后怒极,高声道:“她身份卑贱,还曾嫁做他人妇,凭什么做一国之母?”
卫时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朕不觉得她有何不可。”
“即便今日在画上的比试赢的不是她,朕也会立她为后。”
“那你是准备为了这个狐媚子罔顾皇室尊严,不遵母命吗?!”太后随手摔了一只酒杯,厉声质问道。
闻言,刘楚楚心里微松。
太后都已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容清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皇后了。陛下不可能为了她背上这种罪名。
但刘楚楚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却又听见陛下道:“可若父命、君命和母命相悖时,又该如何?”
“你……”太后顿了顿,涉及那个人,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犹豫,“你想说什么?”
皇帝的君与父,自然是仍在世的太上皇。但了尘已跳出红尘,太后不觉得他还会插手皇帝立后一事。
卫时舟朝余内侍抬了抬手,余平川便立时从一旁的锦盒中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除了太后与卫时舟以外,大帐中的众人皆面色一肃,一一起身行了跪礼。
随后便听见余内侍高声宣读了一道太上皇赐婚于陛下和容氏女的圣旨。
而更令众人惊诧的是,圣旨中称陛下为“太子”,这竟是一道颁布于几年前的赐婚圣旨!
难道自那时起太上皇就已属意于让当今圣上娶容氏女为妻了?
但容清棠并不意外。
因为卫时舟已经提前告知过她,这是他今早离寺前才请了尘大师写的圣旨,并非当真出自几年前。
而容清棠不知道的是,卫时舟当年其实的确曾差点向父皇求下这样一道圣旨。只是他知晓容清棠不愿受拘束,不想用无法违逆的赐婚勉强她,才放弃了这个念头,准备循序渐进地接近她,再与她相识相知。
但在那之后不久,容清棠的父亲便因病去世。容清棠守孝三年,替父亲把想再去看看却因重病没能成行的地方去了一遍。
那三年里她回长安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相熟的人以外谁都不见,之后她便按照儿时的婚约嫁入了王府。
为了不让容清棠因过早地知晓他的心意而退避疏远自己,卫时舟今日才让父皇写了这份圣旨,还同容清棠说这道圣旨只是为了应对太后,并无他意。
听了这道圣旨,太后一时的确有些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重新道:“即便他当年曾赐婚于你们,可后来她已重新嫁了人,你自然也不必再遵从这道旨意,行君夺臣妻之事。”
太后故意不提容清棠与谢家次子已经奉旨和离一事。
“是容氏女嫁人在前,你便不算违了君命与父命。”
最初的震惊之后,太后反而因为这道几年前的圣旨放心了些。
若卫时舟是因为了尘这道圣旨,才不得不将容氏女也考虑进择选皇后一事中,此事便要好解决得多。
果然,她的儿子并非是会仅因某个女人便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性子。如今在朝中,只有化刘相为友,才会对皇帝坐稳那个位置大有助益,他心中应有数。
不曾想太后却又见皇帝拿出了一道他亲笔写下的立后旨意递给余内侍,声音平稳道:“可若这并非只是君父的要求,也是朕心所愿呢?”
卫时舟凝望着容清棠,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分量的心意。
先后两朝君王的圣旨一出,包括太后在内,大帐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容氏女即将成为皇后一事已成定局。
太后的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致,却听皇帝意有所指地说道:
“朕会立容清棠为后,谁也无法更改。”
“若哀家不同意呢?”太后一字一字地,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卫时舟淡声道:“母后一直说想搬去西郊行宫静养,朕已命人将其修葺一新,布置妥当,母后随时可往。”
太后的心彻底沉入谷底,脸色灰败颓然。
她之前是在想让皇帝答应她什么事时才这么说,可这次她还未提,皇帝便先提起了西郊行宫。
这局,她输了。
而众人垂首跪地听完今夜的第二道圣旨,正心思各异时,却忽然听见大帐中某处突兀地响起了杯盘摔落在地的刺耳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安王次子谢闻锦脸上带着青紫伤痕,不知何故竟呕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还撞翻了身旁的长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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