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 邮递员看到手上这封要寄到纺织厂去的信,心里也是忍不住犯嘀咕了,这寄信的人就住在钢厂, 俩厂子之间的距离,也就是多走些路的功夫啊,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写信联系吗?
不过,天下之大, 无奇不有, 反正,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只需要保证, 把这封信送到对的人手上就成。
这时候, 邮递员都是会把厂里职工的信件以及厂子各个办公室订的报纸, 统一放在收发室的, 之后,什么报纸该送到哪个办公室去, 就不需要邮递员来操心了。
职工的信件则是会有收发室的人通知各车间及办公室,由本人来收发室领取。
曾书瑶被通知有一封给自己的信、放在了收发室的时候,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钟, 这才想到徐元的话, 猜到了应该是他写的信。
怎么说呢, 虽然有了个“处对象”的名头,但是, 纺织厂医务室要说清闲, 倒也算不上,何况, 曾书瑶来的时间并不长,还得一段时间熟悉和适应眼下的工作环境呢。
所以,这一忙起来,就险些忘记自己还有个“对象”了,去收发室拿到了那封厚厚的信,心里是真的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愧疚感的。
下班回家的时候,刘爱香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一眼就瞧见自家闺女兜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露出来了一角,不由得心生好奇。
把衣服拧干晾上,刘爱香在自个儿衣服上擦了擦手,进了左边的那屋,一下子就看见自家闺女坐在写字台前、在那儿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呢,发现有人进来,还下意识地缩手藏了一下。
“妈,你衣服洗完了啊?我帮你一块儿拧吧!”曾书瑶起身转过来,捏着信纸的手背在了身后,说道。
“行了,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刘爱香嗔怪地瞥了她一眼,问道:“是你同学来的信?”
“不,是我上次礼拜天出去见的那个男同志写的,还别说,我其实挺意外的。他平常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话不多的人,但是,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就攒了满满十大张纸的话,絮絮叨叨的,恨不得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全写上去,弄得我都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信才刚看了一半儿呢。”
曾书瑶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跟父母说的,上次她出去跟徐元见面,爸妈也都是知道的,她嘛,顶多是隐瞒了那么一丢丢的关键信息,譬如,处对象的事儿。
在刘爱香眼里,闺女是实打实地继承了他们两口子的全部优点,那长相,甚至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要不是前几年家里遇上事儿,给耽误了,就凭自家闺女这长相、这学历、这工作,什么样儿的对象找不着啊?哪里还至于二十多岁了、都还没结婚呢?
所以,前阵子姑娘从于家回来,说是碰见个于家的亲戚,约好了礼拜天出去见一见,刘爱香的态度概括一下,就是“大力支持”,这才给姑娘做了新裙子。
只不过,就出去见了那么一次,瑶瑶回家以后也没多说什么,从表情上,也看不出到底高不高兴。
他们夫妻俩还以为是黄了呢,怕戳着闺女的伤心事儿,就没追问下去,现在看来,是还联系着呢?
刘爱香的眼睛登时就亮了:“上回没逮着机会问你,正好,这会儿家里也没别人,咱们娘俩儿谈谈心,你跟妈好好说一说,那个小伙子怎么样。”
曾书瑶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没说她和徐元处对象的事情,不然,她妈指定得催着她,赶紧把人带回来让她见一见呢。
当然,话赶话的,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对于徐元的情况,曾书瑶也就不介意跟家里透露一二了。
只是,听完以后,刘爱香却并没有那么高兴,哪怕徐元家里面工人多,哪怕徐元自个儿也有本事呢,但是,“独生子”这一条,她是不怎么满意的。
“现在都讲究个多子多福,家里兄弟姐妹多的,不管办什么事儿,好歹都有帮手,独生子是有好处,但你也得往不好的地方看一看。
而且,你要是跟他在一块儿了,一旦嫁过去,跟他妈和他奶相处,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就你一个小媳妇儿,人家都是长辈,这还不得可着劲儿地使唤你啊?”
刘爱香自个儿是没怎么受过婆婆的刁难,但是,一家人在农村生活的这几年,她也没少见到大队上不把儿媳妇当人看的恶婆婆是怎样磋磨儿媳妇的。
他们家就这俩孩子,瑶瑶又是个样样出挑的好孩子,结婚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刘爱香可不想让自家闺女婚事上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曾书瑶哑然失笑:“妈,您这想得也太远了些,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我比人家男同志大了两岁,处对象都不一定呢,何况是结婚。”
刘爱香可不喜欢听这话,哪怕她自个儿经常在嘴上念叨着闺女年纪不小了,但谁要是真挑剔年纪,刘爱香指定是要在家里狠狠骂一顿那人没眼光的。
“大两岁怎么了?不还有句老话叫做,女大三,抱金砖吗?再说了,你这长相,比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差在哪儿了?
反正,刚刚的话,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只是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考虑周全了,别头脑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要不怎么说,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呢,刚才刘爱香还觉得独生子不太好呢,这会儿,听见人家也有可能反过来挑剔她闺女,刘爱香的口风登时就松了许多。
曾书瑶哪儿还能不了解她妈呢?暗暗偷笑着,见刘爱香出去做饭了,这才继续看剩下的一半儿信。
看完以后,抱着一种“礼尚往来”的心态,曾书瑶一边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提笔写满了两张纸。
她可不像徐元,什么事情都往上面写,只挑了几件她觉得值得一提的、有趣的事情写了上去。
不过,家里没邮票,还得等到明儿下班了,去邮电局买了以后,才能把信寄出去,所以,给徐元同志的回信,肯定是得多等两天才能寄到他手上了。
在去省城大学进修班学习过以后,财务科的工作对徐元来说,就变得十分容易了。
这几年,财务科也再没进过新人,大家伙儿依旧是按着以往的分工,负责完成各自手头上的工作任务。
大概区别只在于,随着工龄的增长,大家的工资级别也都提高了一个台阶吧。
今年年初,在进修班里认识的人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先前被下放的一些重要人员已经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徐元也知道,之后的两年,形势会渐渐宽松,直至恢复高考,自此国家走上发展的快车道,所以,这次他才敢□□市的主意。
但是,现在跟家里人说之后几年形势会发生变化,他们指定是不会相信的。
因此,这一次跟林东正、田家瑞折腾,徐元是没打算告诉家里人的。
早上抱着自个儿组装的收音机出门的时候,徐进生正好看见,问了那么一句,徐元以“把收音机借给田家瑞一段时间,他也想组装一个”为理由,给含糊过去了。
徐进生倒是也没多想,他是知道儿子喜欢捣鼓这些零件儿的,前阵子,儿子好不容易把收音机组装好的时候,他也稀罕过几天。
也就那么几天,心里的感受,与其说是高兴家里多了一台收音机可用,倒不如说是高兴于“我儿子居然有本事组装收音机”。
过后他就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毕竟,家里的“三转一响”那是早就配置齐全了的。
虽然收音机通常都是于晚菊在听,但是,徐进生一个宣传科科长,还不至于真把一台自己组装的收音机当成宝贝,自然也就不会联想到,自家儿子胆子会那么大了。
两张一模一样、画好的图纸,是留给林东正和田家瑞拿回去“复习”、当参考的,徐元给他们俩现场拆收音机、又再组装起来的时候,可用不着拿着图纸一个一个零件地比对。
还别说,就因为有了这么直观的演示,又因为有徐元在一旁兜底儿,林东正和田家瑞分别上手了两次,也就熟悉了收音机的组装流程。
“我还以为收音机这样的大件儿,组装起来能有多难呢,现在看来,也就这回事儿嘛。
早知道,我们家就不花那个冤枉钱买这一响了,自个儿组装的,这不是照样能听声音吗?”
看着刚刚被自己组装起来的收音机,田家瑞心里那叫一个成就感满满,看样子,他虽然学习成绩不行,但是,动手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哪怕已经当了几年的好兄弟,但是,遇到田家瑞“翘尾巴”的时候,林东正还是有些想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好把他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
“说得好像这是你琢磨出来的一样,你知不知道,无论办什么事儿,从0到1才是最难的?从1到100、到1000,那都只是在做重复的活儿而已。”
“不管是不是重复,总之,今个儿我又学会了一样本事,怎么着,还不准我高兴高兴啊?”
俩人斗嘴的场面,徐元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也并不出声阻拦,反正,他们俩说上几句,自个儿就熄火了。
说来也奇怪,三个人当中,徐元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却凭借着十分够用的脑瓜子,成了最能顶事的那一个。
反倒是林东正,外表看上去成熟沉稳,最起码比田家瑞靠谱多了,却时不时地就会跟田家瑞斗嘴,只能说,这样的相处方式,大概他们俩人也乐在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