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大娘吵了一架的事情, 于晚菊并没有瞒着家里人,让他们知道,有人因为眼红、想乱扣帽子, 以后在外面做事得谨慎些,也是好的。
而徐进生的第一反应则是:“妈,你没吃亏吧?”毕竟,在他的印象中, 他妈可不是个会跟人吵嘴打架的人。
由此也能看出, 周大娘说的话究竟有多么过分了,要不然,怎么能让一个好脾气的老太太动起手来了呢。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吃亏?反倒是那个姓周的老婆子, 挨了我一巴掌不说, 吵嘴也没吵赢, 估计能憋一肚子气呢。”
都快八百年没能派上用场的吵架功力, 现在看来,一如当年呐, 于晚菊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徐家人自然不会去给老太太泼一盆冷水了,好在,周大娘发难在先,于晚菊却是应对得当, 这一劫, 也就这么过去了, 以后行事再低调些也就是了!
等徐元礼拜三从食品厂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家属院里还闹出了这么一次风波呢, 当然, 哪怕知道会有人找茬儿,时间倒流回去, 徐元也依旧会买下那辆自行车的。
毕竟,日子是自家过的,总不能因为旁人的目光,就一辈子缩着过日子、有钱都不敢往外花吧。
徐家人并没有为着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揪心太长时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徐元礼拜天去曾家拜访的事情。
这两天,徐元下班后跟林东正一起组装收音机的时候,也没忘记跟他打听这件事,今个儿回家来,也是想着综合一下这么多人的意见,最终敲定带什么礼过去。
等到一家人商量完毕,也到九点多钟了,徐元干脆在家里住了一晚,反正,他只是把很少的一部分东西搬到了食品厂去,在家里住一晚,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第二天早上,徐元是在家里吃过了早饭才去食品厂的,刚到办公室,田家瑞一个眼神看过来,徐元登时就明白了,这小子,估计是昨晚大有收获了。
果不其然,下班后,三人从职工食堂打了饭,一道带回家属院里去吃,等到了徐元家,田家瑞这才把憋了快一天的话给说了出来:
“昨天下午,我在靠近南边儿的那个回收站,翻到了不少零件,给回收员塞了一包烟,还给了一块钱,拿蛇皮袋子,趁着天黑,我把那些零件全都带回来了。
估摸着,加上之前的,大概能组装出十几台的收音机呢,我觉着,咱们是不是可以赶赶工,争取礼拜天之前,把这些收音机全部组装好,让老林再去跑一趟?”
徐元对附近也还算熟悉,一听田家瑞说“南边”,脑海里立马呈现出了一幅平面图来,这才恍然大悟,哦,南边离机械厂近啊,怪不得呢!
昨天田家瑞回来得有点儿晚,今天又都在厂里上班,担心说话被别人听见,所以,林东正同样是刚刚听说田家瑞昨晚的“收获”,这会儿亦是难掩喜色。
毕竟,这私活儿来钱快啊!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高兴归高兴,但徐元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沉吟片刻后,对着两人说道:
“可以,但是,也就是这么一回了,老田,不用再往回收站去跑了,再弄这一次,咱们就得收手了!”
闻言,田家瑞脸上的兴奋渐渐敛去,颇有些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啊?我这才刚跑了东郊和临近南郊的回收站呢,还没往北边儿去过呢,再往那些地方的回收站跑一趟,轻轻松松再组个十台不在话下。
十台啊,咱们仨一人少说也能各赚一百块钱呢!
反正,下班以后待在家也没事做,哪怕是西郊,我也不嫌远,你们俩光动手动脑就行了,这活儿我一个人,完全能干得下来!”
林东正若有所思地道:“你是担心,大批量的个人组装收音机出现在省城里,引起上面的关注?
这应该不可能吧,黑市的人也不傻,再说了,当时我还特意提醒他们,往底下的市、县去卖呢。”“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也怕黑市的人,来上一手黑吃黑,上次就三台收音机,他们觉着只是小打小闹,没放在眼里,再来上十台、二十台,可就未必了。
这事儿,到底是不能往外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是被黑市的人抢了货,你还能去公安局报警不成?
再者,黑市的人也不傻,咱们接连出手这么多台收音机,他们难道就不会仿照着,同样找人去组装收音机,往外卖吗?
黑市人多,东郊这边是被老田搜刮干净了,但是像北边和西边,估摸着老田再去,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了,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吧!”
徐元说得不无道理,田家瑞眉头紧皱着,总算是点了头,就是看那模样,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田家瑞并没有完全被钱迷了眼睛,他只是家里有负担,往后的负担还会越来越多,这才想着能多赚一些,以后就能轻松一些罢了。
至于刚才的话,也都只是徐元的设想,最起码目前,还看不出任何端倪来,这才有几分不甘心罢了。可是,田家瑞同样知道,徐元是个聪明人,在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跟着聪明人学,那肯定是没错的,现在跟着徐元未雨绸缪,总比万一被逮着了、欲哭无泪要强吧!
“好了,你仔细想想,这十几台收音机再稳稳当当地卖出去,咱们赚的也就不少了,人都说,知足常乐嘛。
要是抱着赌徒心理,再去一回的话,万一被抓着了,工作指定是要保不住了的,还得被下放去劳改,何苦来哉!”
被徐元一提醒,林东正看得更清楚了些,这会儿安慰起田家瑞来,说的话让人听着,便格外有道理了。
“我知道了,行吧,就这最后一回,咱们仨抓紧时间,早点儿把这摊子事了结了,也就不再提心吊胆了。”
田家瑞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相反,他很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所以,看开之后,反倒成了干活儿最卖力的那一个。
“对了,老林,十几台收音机,目标太大了,礼拜天傍晚吧,我跟你一起去黑市,到时候带着收音机在其他地方等你,咱们俩人,也正好有个照应。”
虽然礼拜天要去曾家,但是,徐元估摸着,傍晚肯定是能回来的,也省得林东正背着十几台收音机去黑市,万一碰上检查的人,背着那么重的东西,想跑都跑不掉了。
想到徐元刚刚说“黑吃黑”的那种可能性,林东正皱了皱眉,手底下组装收音机的动作不停,应了一声。
“诶,你们俩都去啊?那怎么能不带我呢?就算我不怎么顶用,但是,这万一碰上拦路的了,我好歹还能替你俩挡一挡拳头呢。”
田家瑞有些不乐意地道,兄弟仨,少了他,这算怎么回事儿?显得好像他很不讲义气似的。
徐元腾出手来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笑道:
“我们俩是跟人换东西去,又不是去打架的,到时候我骑上自行车,要跑路的时候把老林一载就行。
加上你的话,你要坐哪儿?坐自行车前头那杠上啊?你这身板儿往前面一挡,我还能看得清路?”
“去你的,你才坐杠上呢!不带我就不带呗,刚好礼拜天休息,你俩出去干活儿,我带着我媳妇儿看电影去!”
“嘿!别显摆哈,说得好像我跟老林没有媳妇儿似的!”
“你那是有对象了,距离人家女同志成为你媳妇儿,还差了好几道步骤呢,可别心急。
这礼拜天万一在老丈人家,喝多了酒,抱着人家闺女喊媳妇儿,当心你老丈人拿扫帚给你赶出来!”
林东正失笑,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田家瑞:“你可别这么说,万一咱们小徐同志不胜酒力,真的这么做了,小心他说你乌鸦嘴,来找你算账,到时候,我可不帮你啊!”
被两个“过来人”相继调侃,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徐元总算是见识到了,实在没忍住,白了这俩人一眼。
然而,心里却是想着,他是不是该礼拜五回家一趟,拿他爷的一瓶酒,测一测自个儿的酒量啊,要不然,第一次喝酒,真在曾家撒酒疯了的话,那可怎么办。
徐元是个行动派,还真跟老爷子借了一瓶酒,在一家人的注视下,成功把自个儿灌醉了。
酒醉后再醒来,会有多么难受,那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唯一能让徐元扯着嘴角笑一笑的“好消息”就是,他喝醉以后很安静,倒头就睡,一点儿也不闹人。
当然,不管徐元心里有多少忐忑,礼拜天还是如约到来了。
换上了刚做的新衣服,把大清早去供销社买好的东西挂在车把上,徐元抬头,冲着站在窗户边儿的于晚菊和黄卫英挥挥手,这才骑着自行车,往纺织厂的方向去了。
纺织厂有两个门,家属院那个是后门,是为了方便家属们出入,后来才开的,平常,大家伙儿从后门出,去菜站、供销社,或者去坐公交车,都比绕大半个厂子去正门,要方便得多。。
为着今天的事儿,曾书瑶虽然没再做新衣服,却也在她妈的指挥下,挑了一件最齐整干净的给换上了,而后才出来在门口这里等着徐元。
约定的是中午,徐元是在十点半到达的,他之所以能够准确地说出时间,还是因为专程找他爸借了一天的手表用,倒不是为了显摆什么,只是怕不知道时间,耽误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