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用胶水仔细地封好信封, 确保没有漏缝。
她有点忐忑。
但同时,脸上露出坚毅神色。
她小心地把这封信放到枕头底下,第二天一睁眼, 首先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这封信才安心。
她今天要去寄信!
田恬想到这儿, 精神一振,起床动作都麻利起来。
门口传来周阿姨的声音,田恬开心地出去, “周阿姨, 你回来了?”
周阿姨每次放寒暑假, 开头几天都没空, 总是第一时间先去探望她外婆那边的亲戚。
周兰风尘仆仆,但精神很好,看到田恬, 开心之余,欲言又止。
田恬不解。
周兰左右看看,见李大妮还在家里, 把人拉进自己家。
“我刚回来就听说了, 你爸妈不让你继续读书。”
田恬顿了下, “肯定是婶子们说的。”
婶子们大都心善,也喜欢传播点八卦, 有点可爱, 有点无奈。
“你甭管是谁说的,”周兰那叫一个气哦,“你就跟我说, 你爸妈是不是这样想的。”
田恬犹豫了下,周兰立马明白, 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那两口子……唉,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偏偏那两口子才是田恬的家长。
她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嘴上问道:“你中考能不能考上全市第一名?”
听到周兰这样问,田恬估算了下:“八成把握吧。”
另外两成,看阅卷老师。
“那就行了,八成的话,就算没有第一那也能前五,”周兰十分相信田恬的学习成绩,“全市第一可是比全县第一还要厉害得更多,没道理全县第一那会儿有书读,现在全市第一没书读,我们去找学校、教育局、妇联还有厂里,想想办法,实在不行——”
周兰低声道:“我供你读!”
田恬瞪大眼睛。
这……
田恬鼻头一酸,她知道周阿姨对她很好,可周阿姨的好,却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她一定会报答周阿姨的。
田恬整理一下心神,连连摆手:“不用,周阿姨,我另有打算。”
周兰叉腰:“你一个小孩子,什么打算啊……”
“老婆,我回来了,哎,田恬也在?”一道有点陌生的男声传进来。
周兰面上一喜,迎上去:“老公,你可回来了!”
田恬转头,哦,这大高个儿,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
她笑着礼貌问好:“周伯伯好。”
周飞随意点头,“你好你好。”
田恬很有眼色地先告辞。
“你和隔壁家的小姑娘还是那么好啊,”周飞一边解纽扣一边道,“刚才好像听你说什么高中?”
周兰接过丈夫的衣服,低声将李大妮田勇不打算供田恬读书的事说了:“我就是可惜,成绩那么好呢。”
“你想帮,我不反对,但你可不能出钱供她读书啊,我们只是邻居,再说了,现在这个形势,我的工资都降了。”周飞微微蹙眉道。
“行了,我知道的。”周兰嘴上答应,心里却打定主意偷偷帮田恬,反正丈夫一个月都没几天在家,他不会发现的。
“对了,你的工资呢?”周兰伸手。
周飞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老婆,这个月能不能先放过我?”
“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我只让你上交工资的二分之一,已经很仁慈了!”周兰很有底气,丈夫的工作都是她爸退位传下来的。
“这不是一不小心在外面花光了嘛,工资降了,我一个没把握好,”周飞给周兰捏肩,“行行好,下个月保证给。你对隔壁的小姑娘都那么仁慈,没道理对自己丈夫这么残忍,啊?”
周兰被逗笑了,用力扭了一下丈夫的手臂:“只此一次。”
丈夫什么都好,就是花钱大手大脚,每年总有那么两三个月不上交工资。
“行行行,我先去洗澡。”
周兰捧着丈夫的衣服,低头整理,翻到衣领处,她捏起一根卷曲的头发,“你坐大巴回来的?”
“是啊,隔壁一个老大姐,呼噜声震天,别提了!”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原来如此,周兰随手扔了头发,没多想。
另一边。
田恬回到家里,先收到李大妮的白眼。
“去隔壁家比回自己家都要勤。”
田恬心想,这是自己家吗?
这是他们三的家啊,不是她的家。
他们可以在这里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她却要看他们脸色。
他们可以吃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而她想吃点好的都要偷偷摸摸。
她想象中的家,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到口袋里的那封信,田恬不想多生事端,也就没和李大妮争执的打算。
行,既然讨厌她,不想看到她,她走就是了。
田恬转身就走。
李大妮却突然急了,起身追过去。
肩膀上的力度让田恬下意识皱眉回头。
“你跑哪儿去?”
田恬侧了下肩膀,捂住被李大妮刚才抓过的地方:“妈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我出去走走。”
“不许去!”李大妮勒令道。
田恬的手倏地收紧。
还真是这样。
回来这两天,她总感觉家里有点异样,现在,她终于确定了!
田恬不信邪,想要再验证一下:“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去街上逛逛,顺便还能买菜啊。”
李大妮没好气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用你买菜,我待会儿自己去买,你在家里搞搞卫生。”
“我已经连续两天搞卫生了,家里很干净。那我去楼下走走总行吧?”田恬心中蹦出一个猜测,但不知道正不正确。
李大妮和田勇好像在监视她,或者说,在限制她的自由。
她想试探一下李大妮的底线,外面不行,楼下总没问题了吧?
李大妮锁上门,“那我跟你一起下。”
跟得真紧。
田恬眼角余光看李大妮,对方明明不想看到她,却非要跟着她,那表情可真是,一脸憋屈。
她绕有兴致地挑挑眉。
难不成是这夫妻俩害怕她到超市看到寻亲信息。这么看来,李大妮和田勇也不是没脑子。
不过,真不好意思,她已经看到了。
田恬慢悠悠下楼梯。
有时人生际遇真的很难讲,备考最后阶段,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偏偏那天下午回家了。
要不是她回家了,也不会这么巧听到他们亲口承认她不是他们的孩子,也不会知道亲生父母在找她。
这个时机,只要某一方出现了一丝犹豫,都不行。
或许,冥冥之中,连上天都在指引她前行?还是,她远在天边的亲生父母给予她机遇呢?
楼下有很多婶子在聊天,看出来大家都很闲。
田恬过去,帮婶子们摘菜,虽然话少,但很自然就融入其中。
“你妈今天怎么跟你一起出来?”婶子们看了好几眼翘脚不耐的李大妮,低声问田恬。
这可真是奇景,以前李大妮只会跟她家小子一起出来玩。
“我也不知道,”田恬面上茫然,“我妈非要跟着我,还不许我出去。”
好几个婶子的孩子都收到了田恬的学习笔记,关心道:“真是奇怪。她到底想干啥?”
眼看有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菜往大门来,田恬小声和婶子们说一声:“我去帮忙提东西。”
她特地没和李大妮说。
李大妮只看到田恬那个小妮子飞一样出了大门,大声呵斥:“死丫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你去哪——”
话还没说完,田恬转身委屈道:“妈,我只是想帮苗主任提菜。”
李大妮尴尬了。
田恬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子白瓜。
家属院里的婶子们很喜欢趁好天气晒瓜干,大家有空的时候都会相互帮忙。
苗主任板着脸看李大妮,动作却轻柔揽住田恬走进家属院。
“田恬,告诉我,怎么了?”
田恬咬唇,瞥了眼李大妮,似在犹豫该不该说。
旁边的婶子七嘴八舌说开了。
“苗主任,不知道李大妮搞什么鬼?人家小姑娘出去逛逛街都不行。”
“就是,以前怎么没见她把田恬当眼珠子似的看,现在做给谁看呢。”
李大妮的人缘一如既往。
“李大妮,你把田恬看这么紧干嘛?”把孩子看得紧,不是问题,要是别人,苗主任还会赞一句。问题是李大妮一反常态,这就很有问题。
苗主任的眼神仿佛照妖镜,能看穿人心。
李大妮心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苗主任处理过各种问题,李大妮这反应,她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事。
“说不说?”
李大妮转身就跑:“没事没事,大不了我不跟着她了。”
再硬扛下去,她怕自己会露馅!
田恬垂眼,
要审问的“犯人”已经跑了,苗主任有力无处使,只能作罢,回头拍拍田恬,“田恬,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田恬非常感谢。
她接下来并没有出家属院,而是继续帮婶子们干活。
李大妮不敢在明面上出现,不代表不会在暗处偷偷跟着她。
去邮局寄信不容有失,田恬不想冒险。宁愿迟一点,也不能让李大妮知道。
田恬眼神充满不容置喙的坚定。
吃晚饭前。
李大妮和田勇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田勇气得磨牙:“你说你有什么用?”
李大妮缩缩脖子:“我后来在楼上看着呢,她没出去过,就在楼下。”
田勇:“以后就这样偷偷看着,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反常对吧?”
李大妮嘟囔:“现在知道了啊。”
田勇不放心:“田恬那个丫头,鬼灵精的,真的没发现我们的目的吗?”
“真的没,”这次李大妮拍胸口信誓旦旦保证,“我跟她一天了,她不是在家里搞卫生看书,就是在去隔壁,再不然就是到楼下干活,反正一刻都停不下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干活。”
田勇截住话头:“难不成跟你一样懒,搞得儿子学了你,也懒得没个正形。”
一句话把李大妮给噎住了。
她憋了老半天,开口道:“那咱们赶紧把田恬送到我大哥那儿去吧。”她可不想整天对着那个丫头片子。
田勇一抹头皮,那块地方还隐隐作痛:“行。”
晚饭。
田恬听到李大妮的决定,心沉了下来,之前的猜测有了大半把握,看来他们真的打定主意不让她有任何接触到寻亲信息的机会。
家属院里的人应该都去过超市,可她在他们面前晃悠过了一圈,都没人想过这个可能。
她摸摸自己的脸,咳咳,晒得有点黑了。
田恬面上若无其事,装作答应,降低他们的戒备心。
她点头:“行是行,可是不应该是拿了成绩之后再去吗?我现在去,到时又要回来,一来一回也要花车费。”
“要真是有奖学金,我不在场也拿不到啊。”
听到和钱有关的话题,李大妮犹豫了。
车费不贵,但她对待田恬一向抠门,舍不得啊。
还有即将到手的奖学金,这么一想,迟几天也不是不行?
她看向田勇,
田勇不耐烦点头,都是因为这个婆娘贪钱,才不是因为他也这么想。
田恬没费多少口水,一击即中,成功让李大妮夫妻改变主意,回到房间却高兴不起来。
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在出成绩前搞定所有事情。
翌日,田恬竖起耳朵,听到周伯伯离开的脚步声,她在李大妮的注视下去找周兰。
周兰因为丈夫回来了,心情都格外好:“田恬来了,昨天我们的事……”
田恬将食指放在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门口和隔壁。
周兰秒懂,走出去,正好和偷听的李大妮撞上面。
“大妮,你在我家门口干啥呢?”
李大妮眼神乱飘,手捋头发:“没干啥呢,散步啊。”
周兰:“我是没见过在我家门散步的。”
“我这就下去散步了,”李大妮作势要走,“田恬,你在周阿姨家乖点啊。”
周兰毫不留情道:“田恬在我家一向很乖,反倒是回到家后在你口中不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兰不吭声了,扭头虚张声势,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田恬捂嘴轻笑。
周兰关上门。
田恬指了指最里面的厨房。
周兰跟进去:“啥事啊,这么神秘?”
“周阿姨,我可以相信你吗?”田恬目光恳切。
“当然。”周兰毫不犹豫道。
田恬选择相信从小帮着自己的周阿姨。
“周阿姨,他们最近看我看得很紧,不让我出门。”
“你这几天要去邮局给大姐姐汇款吗?能不能今天出去?带我一起?”
田恬巴巴地望过去。
周阿姨发出了和其他婶子一样的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出门?”
田恬沉吟片刻,道:“他们有他们的原因,我目前只有猜测,暂时还不确定,等以后,确定了,再告诉您,好吗?”
她不想欺骗周阿姨,可理由实在很难说出口。
太匪夷所思。
田恬更怕,周阿姨不相信她,觉得她在胡闹。
“没问题。”周兰一口答应下来。
田恬眨巴眨巴眼睛,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周兰气得咬牙:“你爸妈不让你读书,还不让你出门,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憋什么花招。”
她现在最关心不是田恬为什么非得出一趟门去一趟邮局,而是担心李大妮和田勇,他们俩这种行为状态特别像是以前为了彩礼把未成年女儿“卖”给别人又担心女儿逃跑的父母。
田恬一向懂事乖巧而且早熟,孩子那样做,必定有孩子的想法。女儿青春期的时候就说过,不想让大人过多地干涉,周兰现在就是这样想的,小姑娘长大了,到了青春期,有点小秘密很正常。
倒是那两个大人,很不让人放心。
周兰是真怕孩子的一生被这样毁了。
她打定了注意,别人说她多管闲事也要管。
“走,我们下楼,去邮局。”周兰雷厉风行,当即挽着田恬的手臂下去,仿佛是田恬强制被她拉出去,而不是田恬主动邀请她出去。
田恬心里感动。
如果她对这个地方还有留恋,那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周阿姨。
李大妮守在大门,远远就看到田恬和周兰亲密挽手走过来。
她心中没有半点吃味,而是警惕这两人要干嘛。
她故意上前拦住:“周兰,你这是去哪儿啊?田恬,别整天缠着周阿姨,还不赶快回家做饭?”
周兰扬声道:“大妮,不是我说,谁家十点多就做饭啊,你整天让孩子干活儿就算了,我带孩子出去转转都不行?”
婶子们昨天已经“见识”过李大妮对田恬的围追堵截,死命不让田恬出门。
现在,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是,孩子出去玩玩怎么了?”
“有周医生看着,没事,大妮,你就放心吧。”
“大妮,你为什么不让田恬出门啊?”
田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抿唇,看上去更可怜了。
李大妮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脸像鸡冠那样红,却一言不发。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理由?那事要真是人尽皆知,那才是糟了个大糕!
田恬面色复杂,没想到平时沉不住气的李大妮,在那么多人的追问下,嘴巴倒是闭紧了。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来了。
她适时站出来:“妈,我就陪周阿姨去买买菜。”
她委屈道:“你要是不放心,和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李大妮答应了,那她和大家就更加看清李大妮对她的防范到了哪种诡异的地步,家属院里的小孩儿三四岁就可以独自出门打酱油呢。
李大妮不答应,那正好,她乐得自由活动。
婶子们也好奇得紧,李大妮会不会答应下来。李大妮最近在搞什么鬼,太不正常了!
李大妮憋了半天,话语里透出浓浓的勉强:“你……那你跟着去吧。”
田恬心里一松,开心之余,又有点失望,李大妮在大家面前正常起来,也不太好。
她冲周阿姨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转身。
李大妮看着田恬的背影,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好像田恬出去了,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咬牙,快步跟上去。谁让这只脚不听使唤呢,就是想要走一走。
婶子们眼尖,立马道:“大妮,你也跟着去啊?”
田恬心里惊了一下,扭头,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兰的眉头蹙成川字形:“不是说让田恬跟我出去逛一逛吗?”
李大妮嘴硬道:“我也顺便去买菜不行啊,这条路规定只能你们走,我不能走吗?”
强词夺理!
周兰噔噔噔地走着,一边和田恬这样吐槽。
田恬握住周兰的手臂:“阿姨,你回头瞪一眼我妈妈,看看我妈妈跟不跟上来。”
周兰依言做了。
一直跟在后头的李大妮顿住脚步,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周兰和田恬。
周兰回头,气咻咻的,拉着田恬走得更快了。
田恬觉得这样的周阿姨很可爱,不由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情笑?”周兰诧异道。
“平时见惯了周阿姨沉稳的样子,”田恬轻轻弯起唇角,“没想到您生起气来居然跟家属楼里的小孩子一样,喜欢走得快快的。”
周兰没忍住,嘴角跟着弯了起来,嘴上嗔道:“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田恬手一翻,握住周阿姨的手:“我都知道。”
“我一定一定会报答您的。”她语气诚恳。
“又说这个,”周兰轻轻扭了一下田恬的手,“都说了,不用有这么大心理压力,你好好学习就成。”
这么一插科打诨,两人把李大妮忘到一边去了,气氛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李大妮撇撇嘴,用力到嘴角的皮肤都变形了:“切,做给谁看呢?也不知道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她跟着跟着,忽然发现她们俩走的这条路不是去菜市场的啊。
她连忙赶上去:“不是说要去买菜吗?”
周兰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李大妮给弄烦了,脸色跟结冰似的:“怎么,我去给我女儿汇款,还需要你批准?”
她早就看李大妮不惯了,以前不想让田恬受李大妮脸色,基本息事宁人,现在她还真不忍了。
李大妮被周兰发威镇住,欺软怕硬地退了两步。
“田恬,我们走!”周兰霸气道。
李大妮张了张嘴。
嘿,这架势好像田恬是她周兰的女儿似的,田恬分明是自己女儿!
李大妮忿忿的,又噌噌跟上去。
她就跟,就跟!还跟得紧紧的!
李大妮不敢和周兰硬刚,就耍赖皮斗气,很符合她的个人风格。
“怎么跟牛皮膏药似的甩不掉。”周兰刚说完这句话,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她扭头一看,不是李大妮是谁?
李大妮挺了挺后背,色厉内荏:“我跟紧我女儿,有问题吗?”
周兰嘲讽:“现在才想起她是你女儿啊,你给她买过衣服买过鞋子吗?”
田恬以前听到这些话还会心酸,现在……
她摸了摸口袋,隔着一层布,依旧能感受到那封信的存在。
李大妮梗着脖子不动。
田恬劝周兰:“周阿姨,先去邮局汇款,别耽误您办正事。”
周兰这才没继续和李大妮计较。
到了邮局门口,田恬一眼就看到了分布在邮局各处的绿色邮筒。
不愧是邮局,东南西北前后左右都有邮筒,特别方便。
正好便宜了她的小动作。
田恬眼角余光瞄到李大妮还跟在周阿姨身边。
要不现在?
正这么想着,李大妮忽然跨步缩到了她身边。
田恬一看李大妮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怯了。
李大妮就是这样,窝里横,一去到正规场合,反而说不出话来。
唉,这个节骨眼过来,她刚高兴没几秒呢。
田恬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升起的那一丁点烦躁。
可以的,找准机会,肯定没问题。
田恬神情自若地跟着周兰过去柜台,见到要填写资料,她自觉离开几步,当然,特地找了个有邮筒的方向。
“妈,你快过来,别看周阿姨填资料。”
田恬现在并不知道什么是个人隐私,但她就是知道李大妮还站在那里就是不对。
李大妮本来已经顺着田恬移动的方向准备走过去了,一听,逆反心理上来了,装作没听见田恬的话。
她倒要看看周兰会给女儿寄多少钱。
周兰瞟了李大妮一眼,李大妮几乎把心思写在了脸上,眼珠子恨不得粘在纸上。
田恬正想过去,忽地脚步一顿,往后退两步,飞快把信封投进邮筒里。
周阿姨的身形比李大妮高达,正好挡住了李大妮的视线。
这个动作发生得很快,几乎就是一两秒。
田恬心里扑通扑通的,她飞快朝李大妮和周阿姨那边跑过去,目光定在李大妮身上。
李大妮就不动:“看看咋了,我又拿不到钱。”
周兰似笑非笑,写好数字,特地展示在李大妮面前,“看吧看吧,看个够。”
李大妮一看到数字,捂住心口。
天哦!
这个周兰,怎么这么舍得!这都快赶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她真是嫉妒得发狂。
怪不得田恬喜欢跟在周兰屁股后面,搁她有这么一个妈,她也喜欢啊。
李大妮咽了咽口水,田恬这次严严实实挡在了李大妮跟前,不让李大妮继续看周阿姨操作。
她对着李大妮,心思却完全不在李大妮身上,手放在口袋里,里面空****的,事情办完了!她真的把信寄出去了!
田恬由衷希望一切顺利!
李大妮还沉浸在周兰的阔绰上,没心情和田恬较劲,当然也没看到田恬的走神。
“走吧。”周兰把东西放回手提包,拉着田恬的手出去,没管李大妮。
等两人走出邮局,李大妮才反应过来:“哎,等等我。”
这回是真的去菜市场。
等回到家属院,婶子们还在,都等着看续集呢。
“大妮,咋滴,不是说去买菜吗?怎么两手空空回来了?”
李大妮才不想承认她舍不得买菜:“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菜,不用买了。”
“那你跟着去干嘛?”
李大妮不讲理:“我喜欢不行啊。”
周兰丝毫没有顾忌李大妮在场,把李大妮跟着她们干的事说得活灵活现。
李大妮也是要面子的,她气得拉住田恬往家里走:“野了大半天,还不上去做饭?”
周兰这次没阻拦李大妮带走田恬。
等人走了,周兰小声和几个比自己大的嫂子说了一下她的猜测。
几个嫂子在农村生活的时间久,对这事见得多了,越听越觉得有可能。
“田恬好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算不能去读高中,也不能不能这么糟蹋一个好孩子啊!”有嫂子对卖女儿赚彩礼的行为深恶痛绝。
周兰面色凝重:“我也是这么想的,田恬还是个小姑娘呢。”
田恬回到家就开始干活,在这个家里,她不是小姑娘,她是相当于一个大人的劳动力。
李大妮在旁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剔,田恬心情好,没和她计较,反正她当做听不到,做家务正好排遣心里的焦虑,当然啦,顺便偷吃。
一个人唱独角戏没劲儿,李大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偃旗息鼓,瘫坐在椅子上,想东想西。
周兰真肯为女儿花钱啊。
那些钱虽然不是她的,但她真的很心痛啊!
“一个女儿,哪里就要花那么多钱了呢?”晚上,李大妮和田勇愤愤不平道,“我不管,我看了那么久,也该轮到你了。”
眼不见心不烦,她要平复一下心情。
田勇无语,骂道:“让你看个人,你弄出这么多事情。”
夫妻俩骂骂咧咧地进行了交接。
第二天,田恬就发现盯梢的人换成了田勇。
幸好,她昨天就投递了信!
比起田勇,还是李大妮更好糊弄一些。
田勇显然更高明一点点,他也一直盯着田恬,就和几个打牌的,守在大门口,谁进谁出,谁买了超市的一家人品牌的东西都一清二楚。
田勇颇有优越感地喝了口酒,啧啧,看来大家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一连好几天,也没谁提着超市的东西回来。
比起超市,还是菜市场更便宜。
几个老爷们,一边吹牛一边啜酒下棋,看上去好不快活。
家属院里有好几个让人厌烦的酒鬼,现在都在树下和田勇一起喝酒。
田恬从楼上看下去,就看到他们脸红脖子粗地划拳,吆喝声震天,严重扰民。
她厌恶地收回视线。
周兰和几个邻居听到声音,也走出来。
周兰第一时间紧张田恬:“田恬,你别下去,要是你爸带别人上来,你就喊我知道吗?”
几个嫂子听到,想到周兰之前说的话,立马跟着附和。
田恬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回去预先煮点解酒汤。
她可不想对着一个醉鬼,喝醉的人最危险了,会打人会骂人。
田恬弄好了,想出去走廊和婶子们说话,正走到门口,听到婶子们低声聊天。
“田勇和李大妮不会趁着喝醉酒,丧心病狂给田恬订下什么婚事,然后酒醒了装作不小心吧?”
“跟他喝酒的人都是家属院的,应该不至于。”
“彩礼……”
田恬脑海里“轰”一声,后面婶子们说什么她都没听清,也没心思继续听。
嫁人?!
她后背涌上股恶寒。
报纸上也写过这样的报道,很多山村里的姑娘就是这样被父母拉出去换彩礼钱,还有换亲。
按照田勇和李大妮的性子,也不是没可能,而且,他们还让她去李家村,说不定……
田恬想到朱翠花的小舅爷,那个手指都带着焦黄色的恐怖男人,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田恬咬紧牙关,又急又怕。
嘴唇都咬出血了,舌尖尝到血腥味,她才恍觉自己已经太久没动了。
眼眶涌上热意,田恬拼命忍住眼泪,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攥紧拳头,不行,不能怕。
回村的日子已经被拖延到出成绩的那一天,还有时间。
她可以想出办法的!
田恬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理性思考。
田勇和李大妮没有明说过这件事,可能暂时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这是比较侥幸的想法,也是最难的地方,他们不承认,任凭别人怎么说都没办法。
田恬脑中灵光一闪。
不如主动出击,就算没有,也可以把这个帽子安在他们头上,让群众和领导来唾骂他们?或许他们以后就会收敛?
这不失为一种办法。
其实,可以趁田勇醉酒试探一下?如果没有,田勇酒醒就会忘了的,以前田勇也不记得醉酒后发生了什么。
万一田勇承认了,就要有见证人。
田恬看向门外,嗯,不缺见证人。
现在,就等田勇上来了。
夕阳西下,喝酒的人也要各自散去回家。
田恬时刻留意楼下的动静,看到人散了,她蹲守在门口。
“老子这么英明的人……”
在家门口都能听到田勇的声音,田恬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外看去,对方过了十几秒才出现在楼梯口。
果然,他喝醉酒喜欢大声说话这点没变。
田恬打开门让田勇进来。
田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爸,你喝醉了。”
以前田勇也有喝醉的时候,所以田恬清楚知道喝醉后的田勇最听不得什么话。
“老子没醉!”田勇突然拔高声音,“没醉!你懂什么?”
喷出来的酒气让屋子都满是酒味,田恬偏头呼了一口气。
刚才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可以直入主题。
田恬侧头看了看门口,确认这会儿还没人过来,低声道:“田勇。”
田勇闻声抬头,眼神迷茫。
“你想让田恬嫁人吗?田恬嫁人就可以赚彩礼了,可田恬不想嫁人。”她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可以将人心中的恶念勾出来。
田恬说完,快速站到几步之外,距离门口很近的地方。
她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试试吧。
田勇眼睛转了几圈,似乎终于反应过来,饶着舌头道:“田恬是谁?”
“哦?”他打了个酒嗝,自问自答,“那丫头啊!怎么可能不嫁人!”
他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田恬那丫头,吃了我们家那么多年大米!嫁人!一定要嫁人!”
周兰听到隔壁田勇大声嚷嚷,心一紧,越听越担心田恬的处境,连忙开门过去,刚到田家门口,就听到田勇拍着大腿,放声道:
“田恬的彩礼,一定要很多很多彩礼!把彩礼都给小冲!给他花!”
周兰瞪大眼睛!
另外几个赶过来的婶子也都听到了。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下意识觉得这和她们的猜测对上了!
有婶子一拍大腿:“我找苗主任!”
田恬敛去眸底的寒光,面上生气地反驳:“我才十四岁,我不要嫁人!”
她用力到身体发颤。
周兰一直揽着田恬,以为孩子这是害怕得发颤,更加心疼,帮忙反驳道:“田勇,你清醒一点!”
田勇当然没听到周兰的话,他大舌头地嚷嚷:“不嫁?不嫁也得嫁!”
田恬心下了然。
酒后吐真言,这肯定是从田勇潜意识里的想法。恐怕李大妮和田勇早就商量过了,她以后一定要嫁人,到时敲一笔大的彩礼。
时间肯定不是现在,但以后肯定会。
她不反抗,这夫妻俩肯定变本加厉压榨她。
虽然说,她已经寄出了那封信,可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只要在这个家一天,她都会提心吊胆。
她不能放松,她要处理好任何隐患。
正这么想着,田勇那边自揭其短:“反正她也念不了高中大学……必须早点嫁出去……”
苗主任在婶子们的催促来到田家,浓眉一竖:“人家田恬倒是想读书,你们给人家读书吗?”
田勇喊得脖子更红了:“就不给读书,就不给丫头片子花钱!”
苗主任捂着鼻子,发怒道:“李大妮呢?之前不是一直在家晃悠盯田恬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不在!”
她不和醉鬼论长短!
田恬颤声道:“我妈不在,他们……他们好像是轮着来的。”
在场的几个女人对视一眼。
轮流盯梢?
这两口子,当田恬是犯人?
什么父母啊?
周兰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田恬,别怕,今晚你到我家睡。”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这样?
家属院里虽说也有不少人重男轻女,但没有田勇和李大妮这么离谱的,最起码是盼着孩子好。
李大妮哼着歌儿,扭着走回来,刚到楼梯,就有人从走廊探出头问:“大妮,哪儿回来?”
“打麻将呢!”李大妮高兴,恨不得将自己赢了钱的事昭告天下。
自从纺织厂每天只上半天班,后面一个星期才上两三天后,镇上的打牌档子多了起来,就去消磨时间呗,她有输有赢,今天就赢了。
婶子缩回身,看向苗主任等人,最后视线落在田恬身上,摇头叹息。
作孽哦,有个爱喝酒的爸,有个爱打牌的妈,这爸妈估计还想把女儿的彩礼钱用在儿子身上,哎呀,说不定还会把这钱拿去喝酒赌博。
简直是吸血啊。
李大妮蹭蹭上楼,想要分享赢钱的喜悦。
咦,怎么多人围在自己家门口?她顿时想起上一次那么多人,还是田恬拿到小升初全县第一的时候。
有奖学金啊!
一想到钱,她立马兴奋起来,兴冲冲跑回去:“是不是田恬的中考成绩出来了?学校来送奖学金了!”
她从来没关心过中考的出成绩时间。
这次围着的人也是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李大妮更加觉得是这样了。
可,一到家门,李大妮愣住了。
迎接她的不是学校领导的笑脸,而是苗主任沉着的脸。
李大妮咽了咽口水。
她这段时间都没开工,应该没做什么错事才对啊。
“唔……”李大妮吸了吸鼻,“什么味道?”
“你还好意思问?”苗主任让开位置,指着在客厅里胡言乱语的田勇,“你老公醉成一摊烂泥了,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李大妮瞄了眼在一旁的田恬,没在意,走过去,想扶田勇坐下。
“李大妮,李大妮那婆娘,嗝,她和我一样,都想好彩礼钱怎么花了……”
李大妮不清楚前因后果,更不清楚田勇已经犯了众怒,随口搭了句话:“什么彩礼钱?”
“田恬那丫头的彩礼钱啊,你说的,到时就看谁给的彩礼钱多……”
李大妮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忙去捂田勇的嘴。
他骂她嘴上没把门,他自己才是没把门吧!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这反应,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李大妮的心虚。
要不然,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捂嘴啊?
田恬抓住机会,“哇”一声嚎出来,看上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际上干打雷不下雨:“爸妈,我在家已经很乖了,你们不要……不要……”
她特地没说完后面的话,让大家浮想联翩。
苗主任都上头了,“你们夫妻俩,很好,很好,田恬还是一个未成年啊,居然敢在妇联的眼皮子底下……这件事你们要不给出一个说法,我一定上报!”
李大妮顾不得醉醺醺的田勇了,朝苗主任扑过去:“不行!”
“不行,”她转头厉色呵斥田恬,气急败坏,“你这死丫头,和大家胡说八道什么了?”
李大妮心里很没底,照田勇的性子,的确会说那样的话。
可是,她就是那么偏心。在她看来,老公和儿子都是好的,不好的只有田恬。
田恬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眼底满是水光:“妈……”
周兰气不过,大声反驳:“孩子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你丈夫,把你们的计划说了个七七八八,怎么了?心虚了?敢做敢认啊,拿孩子出气算什么本事?”
周围的婶子立场鲜明:“就是!”
这边声音太大,厂长忧心厂里,正在附近烦闷转悠,这会儿都被声音给引来了。
“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镇住全场。
苗主任当仁不让,口齿清晰把事情说出来。
厂长脸上的皱纹皱得能夹住苍蝇:“我们厂里虽然效益变差,但从不赞成提倡用孩子的前途来承担家庭损失,这是你们大人的责任。”
李大妮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紧紧揪住,小学生罚站似的听训。
这期间,田勇还醉得不省人事,嘟嘟囔囔地骂些难听的话,当然,骂的是田恬。
周兰一向不怕厂长,她爸曾经还做过厂长的领导呢。
她拉起田恬上前,“厂长,你还记得田恬吧,两年前,她小升初拿了全县第一,校长亲自来过这里,今年她中考了,孩子成绩一直很不错,全市都排得上号,根本不是田勇口中那样。”
田恬衣服朴素但整洁,脸上干干净净的,特别是眼睛,清澈沉静。
厂长一看就觉得是好学生,他回想了一下,慈祥朝田恬点头,“记得,我还说为厂里争光了。初中不是三年吗?怎么今年就中考了?”
周兰意有所指看了一眼田勇和李大妮那边,“还不是因为担心三年花钱太多,读到一半没书读,所以这孩子拼了命似的学习,就为了省下一年学费。”
李大妮气得飞都炸了。
这周兰,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外说啊。
她抬起头,正想张嘴,结果对上厂长黑黢黢的眼睛,还有浑身外放的气势,卡壳了,想说的话都忘了。
厂长对厂里员工的乱象都看在眼里,本来烦心事就多,不太想管,今天看来,不管不行了,都卖孩子了。
“你们几个,把田勇带进卫生间,让他清醒清醒。”厂长对门口几个看热闹的男员工道。
人类的本质就是看热闹,这事不分男女。
厂长都来了,更别说其他人。
几个男人摩拳擦掌,田勇跟小鸡崽儿似的被提溜进去。
李大妮动了动脚,想跟上去,但到底还是不敢动。
田勇被淋了一头冷水,开口就想要骂你大爷的,有个男的还算讲义气,指着客厅道:“厂长都被惊动了,你想骂就骂。”
田勇:?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到了客厅,在李大妮一番瞪眼皱鼻的科普下,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他忍着被淋冷水和醉酒后的不适,舔着笑道:“厂长,我就是嘴不好,没坏心。”
心里恨极了田恬这个死丫头挑唆他和厂长的关系。
他做梦都想升职,现在在厂长面前这个形象,以后怎么升职?虽然说厂里现在的效益不好,但以后肯定会起来的啊。
可是,没人相信他。
李大妮和田勇两人此时如芒在背。
厂长沉声道:“她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读书?彩礼钱?彩礼钱也是人家姑娘,不是你们的。就算不读书,她也要学门手艺,而不是才十四岁就被你们拉去嫁人。”
对于家事,厂长也不好说太多,而后严厉批评起两人的生活作风问题:“喝酒?打牌?你们为人父母,不想方设法好好挣钱抚养子女,身为员工,不想法设法为厂里排忧解难,反倒是寻欢作乐起来,你们可真行!”
他转而看向其他人,疾言厉色:“你们也是,以后我再看到谁在大白天喝酒打牌闹事,立马开除!”
“等成绩出来,我要看田恬同学的成绩。”厂长临走前,落下这样一句话,显然是帮着田恬的。
田勇苦着脸,唯唯诺诺应下。
李大妮哭丧着脸,心里却已经算起来了,这要是高中三年……她的钱啊!
田恬垂头敛去表情。
她现在能力不够,必须要拉上别人才能行程足够的威慑力,这里的每一个帮助她的人,她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