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于她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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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总, 这是名单。”

荆郁背对着汪夺没有去看那份名单。

“荆董那边暂时没有回复,要不要……去找一下宋总?”

保释之后还在马德里停留的荆董本来要乘坐前天的专机先行返港,可是后来却没了消息, 宋家那头也只用一句不必担心轻飘飘带过并没有后续。

有人想拉人顶罪, 却拉到了荆总头上,其实那些个证据根本不足为惧,只是……有人拿了和颂变更股权之后还涉及的一些灰色产业的交易当做关键指控证据,这个人他们都知道是谁, 荆总从来就没有让江总接触渴望基金的任何交接事宜,可是没想到她却能不声不响地将这些个关键证据拿到手。

之前业务切割时荆总甚至有意舍弃这一部分产业, 要不是怕江总会咬住不放沾手这些, 他们荆总又何必去沾染这些肮脏,背后涉及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为了这个荆总那段时间光是见人周全甚至让出荆泰的部分利益,都不知让步了多少, 只为了江总能有一个安心。

可如今反倒吃了这驴肝肺的反噬,他真的替他们荆总不值。

“荆总……”

“出去。”

汪夺本还想再劝,如果其中一项罪名落实这牢狱之灾荆总都是坐定了,说白了名单上的人大部分不过是表面那些,一个个都等着吃荆泰生意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幕后没有露面操作并且支持这场剿杀的人才是最难缠的。

荆郁盯着手中没有拨出去的号码, 内心一片荒凉, 她骗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之前的那些都算什么?做戏?

还是为了他能掉以轻心放过那个蠢货?

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她从来就没原谅他, 呵,好笑,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跟他最恨的人站在一起想要他的命?

她就那么恨他?

另一头的江笙正在给陶晏收拾行李,陶晏伤情已经恢复了大半,经过这一遭,江笙后怕,不敢再纵着他,海市不是他久留之地。

“你在干什么?”

“替你收拾行李,海市最近不太平你不能再呆了。”她不知道荆郁如果知晓让他深陷官司纠缠也有自己一笔会怎么报复她,陶晏必当首当其冲。

“你跟我一起走么?”

“你一个人走。”

陶晏垂眸,“哪天?”

“后天,回去之后你要听老人的话,别再让他们操心了。”

“你不走我也不走。”

“别任性,你在这里我顾虑太多。”

“笙笙,就让我自己选择一次吧。”

“你能选择什么……”江笙顿住猛地回头,看着眉目清明的陶晏,不敢置信,“你……”

陶晏上前一步,目光温和,好像记忆中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回来了,可面目神情却又多了一些有别于少年的成熟。

“我回来了,席英。”

这一声席英好像经久不见的阳光霎时穿过千年密林终于照射到久不见天日的布满青苔的幽暗处,堵着她心井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扒开了一道缝隙,滚热的晶莹没有任何防备从眼中滚落。

江笙猛吸两口气,有些忍不住,明明不想哭的,可是一股难过又无力的情绪总是控制不住的向上翻涌。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这么多年,”陶晏上前揽住她,抬手轻轻抚慰,声音也略带哽咽,“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是啊,在国外最初的那几年,有时苦到撑不下去了,每天都在奢望第二天醒来就看到已经恢复正常的陶晏,可是奢望就是奢望,怎么可能实现,奇迹好运这种东西从来不眷顾她。有时熬不住了真的想就这么算了,可是她不甘心,又舍不得心里最后那点放不下的念想。

“我拖累了你。”

曾以为自己内心已经足够强大的江笙此时难受又委屈,这么多年啊,她终于熬到头了,尽管一次次告诉自己陶晏这样不干她的事,可是心里又明白,要是他不来南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会好好的上他的大学,他都已经被南大录取,只可惜通知书下来时,他已经再无法走回原来的人生轨迹。

她怎么能不怪自己呢,自己的人生被毁了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恨那些人报复那些人,可是陶晏的人生终究也是因为自己被毁了,她面对他如何心安理得,哪怕这么多年真的好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少次想放弃又是怎么一次次熬过来的,可她总觉得还是还不够。

江笙抬起双手撑住他的双臂,与他拉开距离,既然这样,她更不能再将他扯到这场纷争中,好不容易有些事慢慢回到正轨,不能再出变故。

“那你更不能留在这,你家……”江笙踟蹰一番最后还是说出了口,“那你家现在什么情形你知道么?”

“知道,所以我才更应该留下来。”

“你留下来做什么?孙春燕已经自食恶果,蒋蓝烟现在也是丧家之犬,你父亲的事涉及到蒋中天身后跟他勾连的人,虽然现在他的案子稍有变动,可荆郁不会放过他,倒时我会找人替你父亲翻案,不过确实属实的罪名……”

江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会做那些损害别人利益成全自己的缺德事,她吃够了其中的苦,又怎么会拆别人的房顶给自己挡雨呢。

“我知道,我们家的事你已经做的够了,席英,不需要了,你不欠我什么,也不欠任何人,就像你说的他们已经自食恶果,不要再将自己的人生浪费在他们身上,我们一起走吧。”

“走?我不甘心,蒋蓝烟只是日子过得没以前顺遂这就是她的报应?未免太便宜她,那场车祸我不信两个刚刚成年的学生就能策划这样周全并且善后得如此干净,安家蒋家没一个脱得了干系!”

陶晏看着眼前满目仇恨的女孩,心痛极了,曾经那个伏案埋头只想好好读书执笔自己人生的女孩被这世上的最恶的贪嗔痴毒怨憎所左右,不怨她,是他没有做好,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也是他拖累了她,如果当年不是他母亲将她逼走,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低下头,掩去眸中的酸涩,再抬起头强挤出一抹笑:“好,那我陪你,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不行。”江笙怎么敢再留他,“陶晏,如果你想帮我就离开,算我求你。”只有他离开她才能无所顾忌。

可是他怎么舍得?但如何不舍,他也不想她为难,他们才刚刚相聚,“好,我听你的。”

这一晚陶晏睁眼到天明,而江笙在另一头整理手头的资料筹谋一整晚,她不想拖下去了,速战速决。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楼下的漆黑车窗外冥冥灭灭的烟头燃了一整晚。

六月初,端午的前一天下了濛濛细雨,江笙连一天都不敢多留,急匆匆趁着天亮驾车将陶晏送往机场。

“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笙不知道,这里的事越来越复杂,未免有变,她会直接检举蒋中天,至于荆郁,他如果想报复就随他。

车子刚刚驶入迎宾大道,江笙就发觉不对,车身后一辆黑色大G从她出小区就一直跟着,如果说凑巧都是去机场的,那从左侧变道进来后又超车跑到她前面一直跟她保持平行的另一辆黑色路虎又是怎么回事?尽管车牌不一样可是相似的车型从开始一辆变成两辆直至现在前后左都是。

她加速周围的三辆车也跟着加速,她想超越前车尝试了几次根本不可能。

陶晏也发觉情况有些不对,“我们回去。”

雨越下越大,本该亮起的天乌蒙蒙,不远处的高楼上偶有雷电闪过,江笙瞄了眼后视镜又看了眼导航行至前方路口时快速打着方向盘,直接右拐到右边岔路的单行道,前车和左边并行的车始料不及,可后车却紧跟了进来。

江笙又扫了眼后视镜,七拐八拐后又拐进右边的一条巷道,开了三百多米后从巷口出来再次汇入迎宾大道的车流。

外头电闪雷鸣,车内两人都紧张地瞄着后视镜,江笙的手心冒出一层薄汗,后面的车与她之间间隔两个车位,要想甩掉对方就要趁现在。

江笙开了一段趁其不备迅速拐进辅道进入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场,从A入口进D出口出,等再次汇入迎宾大道时已经看不到可疑车辆。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许是荆淮南也许是荆郁还有可能是……”是跟蒋中天幕后勾连的人,不管是谁都绝对没好意。

“这种情况我怎么放心走?”陶晏眼见着这场围堵追逐怎么可能安心。

“只有你走了我才能安心。”

说话间车驶入了高架,下了高架再开一段便是迎宾高速,上了高速就好了。

此时已经电闪雷鸣,真是个极不好的天,雨刷都刷不急瓢泼的雨。

不知道是雷声太响还是她的错觉,只觉得轰鸣声源源从后边袭来,左侧突然出现一辆大G想要逼停她,江笙瞄了一眼,不是刚才甩掉的三辆,可是她不敢拿自己的安全跟这这种人在高架上飙车,只能稳住车速不让它超到前方。

对方好像两次超车不成后面也有所顾忌没有再试,江笙心突突跳着又看了眼后视镜,身后还有左后方两排以及左前方不知不觉都已经是一水的黑漆漆车身。

她就不信光天化日他们将她截住会把她如何!

下了高架对方不再留情在进入高速之前左边三辆车迅速超车将她别停,江笙猛踩刹车,两人被这股力道带得一个踉跄。

大雨砸得车顶哗哗直响,前面和后面都已经有人下车,扯着黑色大伞将她的车团团围住,陶晏从容坦然,怕她害怕还伸过手轻轻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怕。”

外头的人见她不下车,轻轻敲了敲车窗,“江总。”

江笙不理会。

对方叫了几次见她不为所动,慢慢退了几步,身侧那辆与她持平的古斯特缓缓打开车门,四周围站的几人赶紧上前撑伞。

下车的人衣着考究,冷峻的面容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不是荆郁又是谁。

只见他站在车旁看了她一会,视线透过模糊不清的雨窗直直落到交握的那双手上,江笙略识相地从陶晏手中抽离。

“笙笙。”

“继续装傻。”江笙小心嘱咐道,如果被荆郁知道陶晏已经恢复,她不知道以他的性格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毕竟之前一个傻子他都不肯放过。

“下车。”

外头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可是这声不容拒绝的命令还是传了进来,江笙知道这样耗下去没有意义,又低声嘱咐了一句:“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听我的。”

江笙打开车门刚迈出一只脚,就被荆郁拉到大伞下,阴寒的语气仿佛能将这泼天的雨柱凝冻成冰锥,砸下来也不知道先砸死谁,荆郁厉声质问:“你要去哪?!”

江笙抽了几下没**就随他去了,“去送朋友。”

荆郁扫向车内,看着双手扶膝低头不语的傻子冷笑一声:“送人?你蒙谁呢?”

江笙懒得跟他废话,“荆总能力通天,我买了几个人的机票一查不就知道了。”

“呵。”荆郁低头嗤笑,“那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了,我若手眼通天就不至于被人一次又一次的耍着玩!”

百般挣扎他还是不想戳破这一切,明明知道有她的一份力可他几经忍耐还是不敢说,到时撕破脸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可笑,真是可笑。

“跟我回去!”

“我还要送人。”

“有人送。”

江笙不动,他打算将人送到哪去?

看着她这样不信任他,因为一个傻子怀疑他,荆郁心中腾起的阴鸷被他强压下,闭了闭眼,“好,你坐我的车,我陪你亲眼看着他上飞机!”说着就将她塞进旁边的车里。

最后江笙只能站在闸口看着陶晏一个人过安检,半句嘱咐的话以及不舍都不敢表露。

“看够了?”

荆郁转身,江笙只能跟着,她不知道荆郁现在知不知道他的事有她关键的一击,这些她也没敢告诉陶晏,否则陶晏是绝不会走的。

她更没想到这样几座大山般的罪证压下来荆郁能够得以保释,不光是她,就连荆淮南都没想到,所以那天的几方磋谈,他的脸色并不好。

这几天又销声匿迹估计是去想怎么通过J省的关系能跟海市这边使力了,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将荆郁彻底赶绝。

其实她并不想跟荆郁闹成这种局面,往日种种,不管是怨还是恨或是他曾不顾自己性命救过她,兜兜转换纠纠缠缠也算不清了,只是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既然你那个朋友已经走了,就先搬来跟我住吧。”

江笙斜了他一眼觉得他又发病了。

“最近不太平,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有些事她就算深陷其中以为自己跟他们是同一个阵营怕是也看不清,蒋中天背后的那些人不会管谁来背这个锅,只会在意都有谁参与知晓了这件事,避免一切可能一定会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他本就不想将她卷进来,可奈何她有一颗杀他的心,他他妈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吧,别人这样害他他还想着别人的安危,他活该!

“算我欠你的,这事一过,我们两不相欠。”

江笙装作听不懂没有回他,看着窗外渐收的雨势,暴风雨过后,应该会迎来一阵的平静吧。

预想中的平静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毕竟雨后狼藉总要有人收拾,何况这场暴风雨并没有结束。

对方早就没有留一点余地往死路上整,荆郁这种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半月中江笙只有一次配合警方和检察院录了口供就再也没跟那些人碰过面,第一是不想第二是荆郁不肯,这次他真的没有一点让步,她不从他就买下了她家隔壁,并且门口的安保都是二十四小时轮换,她觉得他疯了,直到有一天她下班回来在停车场有人不闪不避直直开车向她冲了过来,若不是荆郁在另一辆车等着她,硬生生用车身替她挡了,也许她连ICU怕是都没机会住了。

尽管嘴硬不想承认,但是那几天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确是真的,荆郁也不知道怎么得知她晚上睡不着,也没戳破她,只是不顾她的反对在客厅蜷缩睡了几天。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甚至胳膊还被撞伤了,只草草包了包就回来了。

江笙一开始只当看不见,可是有时他斯哈闷哼声总是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看着蜷缩窝在沙发上的人,他这样娇贵一身毛病的人,江笙认命让他去客房睡,可他却一脸嫌弃说不睡别人睡过的。

行,那就受着。

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也参与其中了吧,为什么还能容忍她到现在?

直到她第二次见王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荆郁眼神涣散地看着墙角那盆濒死的绿萝,她是什么都养不好的,这盆还是陶晏买回来的,说是最好养可还是叫她养得快死了。

江笙换了鞋也没跟荆郁说话径直去了厨房,因为他在的缘故,每顿饭不是他做就是别人送,也不知道第一次开庭是什么时候,他天天在自己眼前晃,不用操心他的案子么?荆家也是够厉害,这么大案子能迟迟压着。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江笙洗菜的动作猛然顿住。

“怎么就捂不热呢?”

“到底还要我怎样?”好像真的迷惘到绝望怎么都寻不到出路。

“你说,但凡你说的出我都会办到。”

“就那么想我去死么?”这句话荆郁小声呢喃着,好像生怕被人听到就会成真一样。

江笙不想听他这些毫无意义的碎碎念,擦了擦手就准备回房。

“我只是错了一次,就一次,这辈子都赎不清了,是么?”

“席英,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

江笙猛地顿住。

荆郁起身缓缓走到她身前,那样无力,那样挫败,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眼中的是她从没见过的灰败,语气中满是祈求:“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回头?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心狠,联合别人一次次想要将我赶尽杀绝?”

“为什么?你说啊!”

江笙被晃得闭了眼,她倏而笑了,“怎么?不装了?不是装得很好么?”

荆郁眉宇抖了抖,有些难以确信,“你早知道了?”

江笙扬起脸笑着按下他的双手,“荆大总裁屈尊降贵跟我演戏,我又怎么能不配合呢?”

荆郁后退两步,“你早知道了?呵,难怪,难怪。”

可是他好不甘,为什么他连后悔挽救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他也是受人蒙蔽,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可是英英,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已经在拼命弥补了,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江笙长吸一口气,“荆郁,谁又能给我机会?我大好人生,七年韶华,谁又能来赔我?”

“是我的人生能重来还是我的脸能复原?是我受的那些苦难和磋磨可以当从来没有过?还是这世间的丑恶和龌龊的人心不曾将我玷污?”

“你知道我在顶楼被她们逼到绝路时放下最后自尊打给你的那通求救电话被蒋蓝烟挂掉,被你叫滚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我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眼睛能瞎到如此地步,有眼无珠为了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惹上这么一群人,我活该!”

“电话?我没接到你什么电话……”荆郁满脸惊愕,眼眸抖动不信,看她嗤笑,他真只能颤着声音向她保证,可是这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又知道牢里的那三个月我是怎么过的么?堂堂荆家大公子,荆泰执行总裁,要风得风,这次这么大的坑都没栽进去,想必手段了得,这点事肯定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他是查了,但是有一些到现在都不敢看。

江笙抬起左手笑得有些鬼魅凄厉,“这里,你看,现在看不出什么了吧?我曾经啊,那样的恨都没能支撑着我熬过那段非人的炼狱日子,我趁着吃饭的时候藏起一根勺子,半夜的时候趁着别人不注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了一个豁口,用它一点一点割啊割……”

“别说了!英英,我求求你别说了……”荆郁满眼嗜血的红,踉跄着抱住身形摇晃的江笙。

江笙语调平静地可怕,如果不是已经站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出卖了她,任谁都以为她在讲一个毫不相干人的故事。

“你不知道,有多疼啊,钝刀割肉每一下都让我生不如死想停下来,可是那时候死的决心居然让我硬生生地忍住了,甚至一声都没有叫出来,血就那么热乎乎的从这里流出来,我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谁知道老天连死都不让,又让我活了过来。”

江笙感受到左肩湿热一片,这还是头一次见荆郁哭呢 ,可是他的泪又怎么能跟她流的血比?

“后来也不知道那些人忌惮什么,居然把陶晏叫来演一出戏将我放了出来,结果陶晏也没落什么好,他闹个家破人亡痴傻这么多年,我呢?面目全非前途尽毁家都不敢回,荆郁,你说谁又给我机会了?”

“我错了,英英,我错了……求求你,求求……”荆郁声音嘶哑除了这句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陶晏?你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害他!?”

害他?荆郁拉开江笙,她眼中的憎恶和恨刺穿了他,将他本就荒凉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他抖动着眼眸不敢去看她,“没有,英英,我没有害他,除了一开始将他藏着不想让你们见面,我没有再对他做什么,我怕你会怪我,我不敢,你信我。”

信他?呵!她说过这辈子再也不会信任何人。

江笙推开他,颤颤摸着沙发扶手坐下,一口气将那段生痂的她最不愿回忆的往事又血淋淋地揭开说给别人听,好像又经历一遍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有时候也佩服自己,都这样可居然还没疯。

“在我这你也得不了什么好,你走吧。”这句话有气无力。

听她自揭伤疤,荆郁又能好的了哪去,仿佛跟她经历了一遍浑身都是胆颤的寒。

“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还你。”

门咔哒关上,江笙看向那盆叶子没剩几片的绿萝,嗤笑着:“还?拿什么来还。”

接下来两天都没有见到荆郁,直到有检察院和警方上门,江笙才知道荆郁不仅将安保撤掉甚至他自己也消失不见了,这算什么?畏罪潜逃?他是疯了么?

因为她是最后见过荆郁的人,所以成为警方的突破口,这几天她的住处布满了人。

两人算来已经撕破了脸,荆郁应该是恨她的吧?怎么可能再联系她呢?

后来她才知道,荆淮南打通了上下,不管荆郁最终能不能定罪,只要一审能判他,就叫他有来无回,所以他们全力压注一审。

第五天,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江笙终于等来了一组陌生的电话。

江笙看着一群围着她打着手势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她不知道为何突然不想接听这个电话。

电话接起那头是轰隆隆的声音,有些像机场,不过怎么可能?他现在的身份跟潜逃犯无异怎么可能还能出境?

“你好,哪位?”

对方一直不说话,江笙也不想说想就这么挂了,可是警察一直给她打手势。

她叹了口气:“荆郁?”

“是你么?”

江笙看着提字板让她拖延时间。

沉默良久对方终于开了口。

“席英,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曾经也好现在也罢……”

“哪怕一点点。”

就算是隔着电话两头,她都能听出他的希冀与不安,宛如仰视悬在头顶那最后一株稻草的骆驼,可是他知道的啊,他们不是将话讲得明明白白了么,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纠结这些?

“我如今这副境况应该算是拜你所赐吧,难道事到如今一个答案都不想给我么?”

江笙看着检察院和警方的人一直反复地在给她打着手势,是要她拖下去争取时间,可是她实在是半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只想赶紧结束这个电话,根本没心思想着怎么回他。

她不耐烦地敷衍道:“也许有吧。”

要不是没有听到嘟嘟声,她都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

“这也是骗我的吧,呵呵呵。”

一阵寒凉刺骨的冷笑过后是心死的平静,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也曾全心全意地对待过彼此,到头来却闹到反目成仇,真是不甘心啊。”

最后荆郁只说了句“突然好期待我们重逢的那天啊,席连春。”电话终于挂断了。

荆郁是真的生气了,毕竟她从来没听过他叫自己另一个本名,因为他知道她最讨厌这个名字。

他恨自己也是应该的,毕竟最近两次提交的新的佐证是本案的关键,连王俭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这么快进行一审。

这样也好,彼此厌憎,以后就不会再有不必要的纠缠。

电话在警方马上就能锁定位置的时候被挂断,警方只能从电话中泄露的情景条件推测人应该是在机场,那头迅速联系机场严查可能用其他身份潜逃的荆郁。

可是三天过去依然毫无音信。

开始的几天江笙一直被警方跟着,时间久了也许知道跟着她也跟不出什么结果,就渐渐放弃了,江笙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但是因为蒋中天案件缺少了最关键的嫌疑人,所以现在也搁置下来。

江笙可不想让这件案子不了了之,想着要怎么加一把火推动案件重申,但她清楚地知道光凭自己是不够的,海市关系网混杂,是人是鬼还真不好说,但是唯一她知道并且确信不会参与到这场幕后交易的只有周家。

周行知的本家,以前略有了解,周家世代从政,各个身居高位,跟一些贪财恋权的门阀有所不同,并不是有多清高,而是周家向来相信权势大过财势,想要一方长久就不能两样全占,不然总有一天会被贪图二字拖累。所以周家算是海市门阀的一股“清流”。

可是周家人岂是说想见就能见的,这事还要先联系周行知。

周行知见到江笙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必她跟那些人勾结在一起搞荆郁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周行知本来就不想来见她,江笙也知道,所以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只说了一句如果想帮荆郁就最好来一趟茶庄。

半个小时后,两人都相看两相厌不想浪费时间,各自说了各自的话,江笙将一个加密账号都给他,承诺这里有他想要的。

走时周行知还是忍不住问她不是已经跟王俭他们勾结到一起了么,为什么还要救荆郁,还是又在耍什么新招数?

呵,她谁都不想救,只是单纯地想害人,害那个本来就应该伏诛的蒋中天,至于荆郁的账他们以后再算。

周家还没行动,江笙倒等来了安耐不住的蒋蓝烟。

她在地下车场被人迷晕,再次醒来时一片黑暗,她以为好的不灵坏的灵,是渴望基金牵扯的幕后的人物向她动手了,直到四周灯光亮起看见面目狰狞的孙春燕。

不过半年不到的功夫孙春燕已经人不人鬼不鬼,颧骨突出牙齿没剩几颗,眉毛也没了头发也稀缺,整个人干瘦干瘦真像个吸食过量的瘾君子,她们真不愧蛇鼠一窝,生来面相千差万别,临了倒是殊途同归都变成了一个模子。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么?”孙春燕一手按住江笙的下巴,粗哑的声音像是经久失修的破风箱。

江笙知道落在她手里没有好,现在是求饶还是嘴硬都讨不了好。

“就不好奇我怎么出来的?”

“蒋蓝烟放你出来的?”不然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况且就她一个人又这副模样谁能信但凭她能做成此事。

“不愧是昭昭文娱执行总裁,当初我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回来,不仅爬了回来还混到如今的地步。”明明想装成一副云淡风轻,可切齿的语气暴露了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样轻松。

江笙根本不想跟她废话,可她宁可多跟她周旋几句废话也不想折磨疼痛落得太早,不过再转念一想,她失踪了会有谁发现呢?没有人,这样一想确实也没有拖下去的必要。

也许终于等人发现的自己失踪的那一天,她可能造已经变成哪个荒郊野岭腐臭的无名尸了。

可她还不想死呢。

“你给将蓝烟当了几年的枪还没当够?”

“呵,如果你在报复荆郁和给王俭当枪使之间选择,你会选择哪个?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确实,不过相比之下她更讨厌别人拿她当枪使,这个比喻本身从参照物开始就选错了,如果说在报复蒋蓝烟或者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拿出来选,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给王俭当枪使。

可惜他却想利用她硬将她跟蒋中天划到了一起,那怎么能行呢?她说过,这辈子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万事留一手也是给自己留条路。

这桥搭好了,不管过没过,她都要拆了。

孙春燕慢悠悠掰开一把刀,当着她的面割她所剩不多的头发试了试刃还挺快的。

“你说这刀要是一点一点割在你身上,会有多疼啊,陶晏知道会心疼么?荆郁知道是不是又要抓狂啊?”

她笑着用刀刃挑起江笙的下巴,“啧,你说你凭什么啊,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同样是穷同样努力学习同样父母不配做人,为什么陶晏偏偏喜欢你?为什么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

“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么?是啊,脸都没了还能换一张回来到处勾搭,你说说你怎么就学不乖呢?既然这样,那你干脆再换个脸吧,嗯?我帮你换好不好?”

说着就将刀刃往江笙脸上比划。

江笙心跳的极快,她怎么能不怕呢,她是最知道疼痛什么滋味儿了,可是如何后仰躲避都不能避开朝她脸劈来的刀刃,江笙最后只能认命地闭上双眼,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听面前一声惨叫,有什么东西跌落。

她刚想睁眼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

“别看。”

然后另一只手迅速给她解着绳子。

虽然看不到人,可是这熟悉的声音还有独特的气味不是荆郁还能是谁?他不是逃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哈你们……逃不了了,”孙春燕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挣扎,声音无力漂浮,“你以为,今天是为了……抓她?哈哈哈哈……你跑不掉了,荆郁!”

江笙想回头又被荆郁挡住,“不要看。”

“你们不得好死,哈哈哈哈,看你们往哪里跑……”

这时外头的警笛由远及近,江笙突然看向荆郁,不知为什么她原来是这样不希望看到荆郁在她面前被捕。

荆郁看了眼孙春燕的断手,还有地上的血迹,没有时间处理了只能一脚踹到了废弃的油桶将这里点燃。

“你这是做什么?”

“要是不想麻烦上身,记住,这场火是孙春燕放的,她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不过你是被烧死的那个。”

江笙转身看到这里易燃的物品还有汽油,确实是经过准备的。

“你快走吧,不对,你不用走……”江笙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荆郁扯着向山涧跑去,她竟然不知道孙春燕居然把她绑到了郊区这么远的山里。

“担心我?”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这个局少不了江总的一份力呢。”

“还是说让我逃走然后好坐实了畏罪潜逃?”

江笙听着来气,使劲甩着手,“那你别带着我,你愿意往哪逃往哪逃。”

身后是警察不断的呼喝警告,他们是逃不掉的。

“呵,你是我手中的人质,想跑去哪?快走!”

她回身想看身后追过来的人,一下就瞥到了被荆郁拖着摇摇欲坠的孙春燕,她已经神志不清满脸苍白,右手血淋淋空空的,这是断了!

她吓得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荆郁他……她罪有应得!活该!

荆郁拉着她直往山涧跑,跑到山顶已经无路可退,江笙这才反应过来,“荆郁你跟我回去……”

“回去干什么?束手就擒?就地伏诛?还是给你那傻子泄愤?”

“不是……”

荆郁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放开她的手将她推了出去。

“席英,这次我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不会放过你!”说着就转身拉着昏迷的孙春燕跳进了山崖下激**的河水中。

“荆郁!”江笙撕心嚎叫,可是山底下除了水声没有其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荆郁宁可跳下去都不跟她回去,是怕定罪?可是定罪至少还有命活,这一跳下去……何况定不了罪!

“荆郁!”江笙望着黑漆漆的山涧任她喊得再大声,除了回音还有湍急的水声再无其他。

身后赶来的警察,拿着手电照了照,照不到底,最后只能等其他人员和设备到了再下去搜查。

江笙被拉去做口供,可是她不想走,在车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好几遍都没讲清楚。

她满脑子都是荆郁凄惨悲凉的笑意和纵深一跃的身影,她甚至下意识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抓住。

警察见她精神紧绷,也理解她刚经历了一场绑架的心情,只能让她在一旁先缓和一下心情。

搜救行动持续了一晚,从天黑到天亮最后一无所获,不过有发现人体组织要回去化验才知道是谁的。

江笙听到这个消息心莫名地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