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蔷薇

第16章 chapter 16 “你惯会拿自己算计我,要我失魂,还要我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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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两人陷入攀谈, 卿蔷被江今赴灼热温度贴近,他随意又促狭地笑了下,气息蒸在她耳蜗, 看瓷白攀附红晕。

卿蔷没躲,不避不退,反倒像被点醒了般, 望着他的眉目弯弯, 瞬间含情,像花苞绽放, 眼尾秋波带了挑衅的意味送到他眼里。

她确实拿得准。

江今赴不会在人多的场合动她, 他一向把她捧得高。

他一哂,慢条斯理拨她的指尖, 领带从她肩侧滑落到椅背。

“博弈忌急, ”江今赴却没放开纤长的手, 他五指扣入, 轻拢慢捻, 像把玩稀宝古董似的,攥了又攥,动作又从容无比, 直到那指节染上浅红, “卿卿,你该懂,我再恨你, 也只会在一个地方跟你算账。”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卿蔷的感知还汇在热度攀升的手上, 后知后觉地听到“恨”时, 掌心像霎那间握了块儿冰。

“是吗?”她垂着眸, 配合了一回, “那在哪儿呢?”

“你不知道吗?”江今赴喉结微滚,似为她解惑,“在巫山啊。”

卿蔷一顿,挑起眼尾似笑非笑,又问:“是吗?”

她回握他的手,细指流离在他手背的青色血管,轻而易举地染上挑逗:

“二哥,你这账算得吃亏,恨还是爱,可别物极必反了。”

她倒是学什么都快,除了耳尖越发充血,再没破绽了。

江今赴没想跟她这自以为胜他的撩拨较劲,起身淡谑:“童家快没了,你在意个没用的东西,不如想办法藏藏身上的绯色。”

卿蔷半眯眸,得了承诺,她恍若未闻,自顾自端起酒杯,摆了一副与她旖旎的人不存在的作态。

任邹行是火中取栗,余光注意到他们终于分开,松了口气,回头讨好笑了笑:“卿姐,您不下去?”

“得了吧,”卿蔷眸光下落在桌上曲线,微嘲,“扰您几个的雅兴,我得多讨嫌呢。”

“......”单语畅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力挺卿蔷,“那我也不去了。”她说完,又杵任邹行,小声说:“你记得给我拍。”

卿蔷看得好笑:“又没说你,正好你看看云落和小姝去,我还怕他们一热闹忘了我要的东西。”

他们一走,她这儿就空了下来,再加上没人敢在她跟江今赴刚对呛完的档口上来触霉头,卿蔷此刻的视野非常开阔。

吊坠光影像浓墨染上股票投影,她未注意到,鸦羽长睫依然垂着,脑中败笔绝响长鸣,灼烫的温度驱之不散。

郁金香被海风刮的形骸斑驳,几瓣落在她仍敞的手心,无意识地收紧,浸了些花汁的湿意。

卿蔷恍然,拿起手帕擦拭,又息了投影,招来侍者关窗,却起身向挑台处走。

她斜身靠在栏杆,开场声尽收耳中,无视推杯换盏、绮丽布景,望向靠外些的中央包厢,此刻百叶未开,玻璃清透。

江今赴双腿交叠,微陷软榻,有种百无聊赖的散漫,指节微凸的手指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着领带。

分明是轻挑的动作,偏他神情无波无澜,偶尔听到底下有人放肆抬价,才给个淡漠的眼神。

当真人间月,当真万山雪。

最是独坐云上塔,云上落子定厮杀。

这么一看,他又像是没变化。

卿蔷拿起侍者端来的酒杯,酒液顺着她咽喉留下辛辣感,她再次回想起北附校门口,少年矜贵自持,引得她放手一搏,非要把他拽下来。

要他落俗,要他有野望,要他求之不得。

要他褪去干干净净,落俗情爱俗常。

然后呢?

爱让雪山融化,恨让冰水沸腾。

明明是让她满意的结果,却因为青藤山他一句话就败了兴——

“当年你那么勾我,没点儿后劲,对得起你吗?”

江今赴,还真能让她体会到不甘心。

卿蔷敛眸,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托盘,致命的吸引力久隔三年,在青藤山就被一场刻了他名字的烟花彻底燃起,愈演愈烈。

她依旧热衷挑战。

江今赴依旧是唯一的boss。

唯独关卡升级,稍有不慎便会坠崖。

卿蔷追求刺激,她不做喊停的人。

她要让他恨之入骨、动之不舍,要他俯首又称臣。

卿蔷对上江今赴抬眼眺来的视线,翘起唇角,胳膊撑在栏杆上支着侧脸,居高临下地笑起来:“我好怕啊——”

她无声问:“你怕吗?”

江今赴眉目微压,背靠软枕后仰,卿蔷就那么噙笑和他对视,跨过争相举牌的权贵们,跨过奢华与阴暗。

暗红高定上的纹路似乎攀绕她身侧,缠住了窈窕艳骨。

她妖冶非凡。

但似乎状态不对。

未等江今赴琢磨出个所以然,卿蔷转身了。

主办方在每层都给几位世家掌权人准备了隐匿的包间,室内电梯可直达楼上卧室与下拍卖场,卿蔷不外乎也有。

她调下玻璃百叶,投影乍然亮起,童家飞速急涨的热度与一路下跌的股成反比。

“真热闹呢。”

卿蔷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她恹懒地遥控投影,滑倒显时十点——也就是江今赴划在她手心的数字处,一条一条看上去:

“童家名下龙旭高层行贿被查,涉案人员已拘留”

“童家名下挺日被曝封杀裁员,内幕交易数不胜数”

“童家名下龙旭竟隐藏地下钱庄,多次主导外汇对敲”

“童家名下龙旭虚开发票,违法所得上十亿”

“......”

桩桩件件,刑事行政,瞬息而发,齐活了。

甚至高清配图腌臜现场、财务账套、警方缉拿视频等,没给人一点儿反应时间,媒体分秒必争的发布。

龙旭是童家主企,这么一垮,子公司的资金链都得断。

卿蔷是头一回见江今赴下手段,觉得他狠伐也好,俱到也罢,她最想不通的,是江今赴如何把童家当成傻子哄的。

几个月时间,他就算招来童家先祖的魂,也做不到让这么多阴沟的东西见天日。

正思考着,顶上一闪,又跳出一条,卿蔷抬眸去看,片刻,轻笑了声。

童邵,瘾君子,亡命徒。

江今赴可真会逼人呀。

“童少,还藏着吗?”卿蔷要笑不笑的,“劳驾您从窗帘后面儿滚出来,可太脏了。”

繁复的花纹动了动,踉跄出一个人。

卿蔷不看他,斜倚着侧扶,童家名下密密麻麻的股势封死跌停板,壮观得很。

“得,”她稀松嘲弄,“就这点儿事让您胆子长脑子里了?”

她侧脸,觑向脸部肌肉发抖的人,逐字逐句:“好大的胆啊,敢给我下.药。”

刹时死寂。

童邵冷得打颤,毒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早猜到会失败,却还是咬牙倾尽最后的钱,买通侍者。

卿蔷是最后的办法。

他难抑兴奋的状态,癫狂痴傻:“卿卿,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跟我联姻,卿家不会让我这个女婿进监狱的!”

卿蔷未答,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未留一丝劲儿。

童邵左脸传来撕裂的痛感,他摔爬在地,痛呼都微弱,脑中神智更加不清:“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童家近百年的名门配不上你吗!”

“您真会逗闷子,近百年——”卿蔷哂了声,有些倦怠,厚根踩上他的手,“近百年?被江今赴不到百天除名,真了不起啊。”

她刺激起人来得心应手。

“不是......不是,是他江今赴!他拿上千亿骗了童家——”童邵眼眶血红,边吼边挣扎起来,没成想身上的人轻如鸿毛,他真将人掀动了。

“......”像火舌四起舔舐,卿蔷少见茫然,她向后倒。

刻银镂的电梯门左右打开,戾冷又阴刻的气息倏忽攻进,她被接了个严实,却很快被丢到软榻上。

童邵的头狠撞到窗台边角,他脑中嗡然作响,没等看清来人,又被踹中胸部飞跌碰墙,手脚软绵绵地滑落,几近晕死。

江今赴出电梯的一瞬就将名贵外套随意抛了,此时袖口挽在臂中,肌肉紧绷,哪还有楼下闲云野鹤的样儿,比童邵还像个亡命徒。

卿蔷觉得他后颈红痣都凝着骇人的杀伐气,晃得她眼晕。

懒懒地爬在靠枕上开口:“你来得巧。”

差点儿她就探出他的底了。

上千亿骗世家,能牵扯太多了,卿蔷不得不好奇。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江今赴不理她。

卿蔷垂着眸,没什么力气,浑身像被烈火烤化了似的,她平静:“还要浪费时间?”

江今赴这才回头看她。

戾气更深,驱散了以往消遣的意思。

他黑眸噙住她,撕了手边帘布擦拭,待干净后,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像要把她就地生吞活剥:

“你作弄我。”

残破的窗帘露出外面一角,游轮不知何时靠了岸,也不知是海风太大了,还是又落下暴雨,水珠凌乱沾了满窗,汇成线,又勾勒着蓝红警光。

“二哥,你布了好大的局,”卿蔷笑了,“他被你逼到穷途末路给我下药,倒成我的不是了?”

她的脸被掌在他手中,绽了最惑人的姿态。

“老鼠也能算计神仙?”江今赴不吃她这套,眼神像钝刀,却剜在自己身上,他弯了下唇,拂开她沾湿的细发,“你八面玲珑,能避不避,就为了捧我的场?”

他俯身将她抱起,领带恰到好处跌到她的弧度上,莫名轻挑:“卿卿,真给面儿啊。”

楼梯门关了又开,外面儿的混乱一晃即过,中世纪装修的休息室,落地窗外是高楼各色,纸醉金迷也成了点缀的名贵画像,典雅的古董壁镜雕花处掉了些漆,镜面儿却清澈的仿佛另一个空间。

江今赴放下她,拆了领带,两手支在她身边,弓着腰与她对视,眼底戾浓似刃,张口是和熙到过分的声调:

“我去收个尾,卿卿,”他温声骇人,“你要是拎得清,就趁现在走。”

卿蔷打了个寒颤。

她陷在纯黑的床单上,却像沉入了海底,总觉得浑身被湿漉漉的水压裹了个透顶,弄得她喘不过气,喉咙又像被烈火烤灼、干燥不已。

她确实,是故意的。

状似无意的隐瞒、微抖的托盘、酒液拍打的杯壁。

童邵是个蠢货,买通侍者这招漏洞百出。

那为什么还要喝那杯酒呢?

卿蔷将自己与冰凉的缎面贴得更紧了些,她抬手挡住头顶破碎的灯光。

药效很足,她撑着套话,磋磨了不少意志。

如今难受得要命。

但想见江今赴那凉意缠身的样儿,又着实感到有趣。

青藤山他说的另一句话——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是没错的。

卿蔷太清楚自己了。

性子使然,她不会让自己受什么委屈,当下与利益为上。

分开的三年内,她本认为只是个人罢了,所有的情动瞬间,慢慢忘了就好。

可江今赴又出现了。

甚至攻击性不遮不掩,全冲着她来。

当年的吸引力卷土重来,危险,又一击即中。

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了。

卿蔷心知肚明,总会有她抵挡不住他攻势的那天。

既然纵情一场在所难免。

那不如提前,不如顺应心意,不如将计就计。

毕竟把功劳算在廉价的药物上,江今赴得比她还憋屈。

察觉到有黑影覆上,卿蔷撤走了手。

她本就生得上乘,此刻眸含氤氲水气,颈窝朱砂痣红得灼目,媚态横生,只是红唇勾了劣意的笑,搭上那白得病态的细颈,到让人更想摧.残。

“你惯会拿自己算计我,”江今赴睨她,垂着眸有些薄凉,似是谓叹,“要我失魂,还要我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