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正在敦煌城樓之上,俯看大漠廣袤,風沙漫漫。
日頭昏黃,朔風卷起砂礫,如同水流般在大地上蔓延。
長煙落日孤城外,不知何處傳來細細笛聲,似有若無吹著一曲陽關,聽得不真切,卻格外顯得纏綿悱惻。
朱聿恒上到城樓,見阿南正專注看著下麵,便向她走去,問:“在看什麽?”
“阿琰你看。”阿南指著下方的龍勒水,一群災民被組織起來在修築堤壩。
冬日的寒流之中,一群漢子喊著號子戽水,在最邊上拉著戽鬥的,卻有一個格格不入的鄉下婦人。
朱聿恒皺眉:“這種重活,怎能讓婦人去做?”
阿南靠在城牆上,凝望著那個婦人,低低道:“我猜想,她肯定有個孩子得養活,所以才搶著來幹最累最重的活計。為了給孩子多掙一口吃的,當娘的什麽都願意去做的。”
朱聿恒望著那個手腳粗大麵色黧黑的婦人,抬手默然握住了腰畔的荷包——
那裏麵,裝著他的母親用鮮血給他抄寫的祈福經文。
“阿琰,你知道嗎……我娘當年在海盜窩裏時,為了從別人嘴裏給我搶口吃的,她還和別人打架呢。”
聽她提起她娘,朱聿恒的手不覺微微收緊,抬眼看向阿南。
“那時候我還小,我娘得在一天勞作後,撿些剩下的魚頭魚尾,拿回來煮給我吃,母女倆勉強填飽肚子活下去……”阿南並未察覺他這輕微的失態,她沉浸在往昔記憶中,望著下麵的婦人,神情黯淡,“唉,阿琰,我一直在想,我娘要是活到現在就好了,我一定讓她過上好日子。我們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江南北哪兒風景好我帶她去哪兒玩,什麽好吃的吃什麽,她想要什麽我都給她買……”
朱聿恒專注地望著她,傾聽她的話。
可阿南說到這裏,又怔怔地頓了許久,才搖了搖頭苦笑道:“可其實,我連我娘長什麽樣都記不清了。我那時候太小了,她離開我又實在已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