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意捻起那枚脱漆的铭牌, 指腹摩挲光滑表面,停在了最后的裴延二字上,许久, 她放下铭牌, 锁好抽屉, 留下一盏落地灯,上床休息。
不知是因为看见了抽屉里的旧铭牌,还是分别的离愁没有冲淡, 江昭意盯着被落地灯晕出浅黄光斑的天花板,一时间,脑海里冒出许多高中的片段。
过去记忆像是老电影的镜头, 一帧一帧缓慢播放,每一个画面里的主人公都是裴延。
少年白色15号球衣被风吹起的矫健身影、国旗下讲话的意气风发、站在路边低头抽烟散漫痞坏……发黄镜头从眼前快速掠过, 最后停在了他们抽烟的那个傍晚。
和裴延一起抽完那支烟后,两人分道扬镳,江昭意坐上了回家的车, 窗外风景飞快倒退, 凛风吹弯树梢,江昭意的心狂跳不停。
她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浅淡的烟味, 舌尖无意识舔过, 那股燥喉,却让人迷恋的感觉再次袭来。
江昭意靠着椅背, 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残影, 想起刚才和裴延抽完一支烟时,他要起身离开, 她一时不知从哪生了勇气,追着他问:“我以后还能和你一起抽烟吗?”
这一句话落地以后, 江昭意觉得自己脸烧得慌,连风都是热的。
往前走了几步的裴延回头看她,他薄薄的眼皮垂着,眼底情绪不明,许久,江昭意才听见他轻笑了一声,似是嘲弄:“我们很熟吗?”
江昭意没想到,刚还和她亲密接吻的男生,下秒就变脸不认人。
那时的她脾气还没有现在这样内敛,听见裴延这样的话,气得瞪他一眼,抓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半分余光都不给他。
回到家里,祝诚济和江舒慧已经吃完晚饭,谁都没问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江舒慧一脸焦急盯着落地窗外看,嘴里念叨着:“这天气这么糟糕,枝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江昭意嘲讽扯唇,和江舒慧两人冷淡打了招呼,上楼回房。
练完一遍《月半小夜曲》后,江昭意抬眼看向窗外,天空阴沉如墨,狂风大作,狠狠拍打着窗户,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透明水痕。
不知怎么的,江昭意喉尖泛起痒意,她又开始想念刚才抽烟时窒息又燥喉的快感,特别是裴延朝她唇渡来的那口烟,让她发疯似的迷恋。
江昭意放好大提琴,从包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走进浴室,反锁好门,打开露天窗一角,冷风从外灌进,雨丝斜斜地落进来。
江昭意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低头含住,学着裴延叫她的方法,手指虚拢着火苗,点燃了烟。
青白烟雾被风吹散,飘进一片雨雾里。
江昭意猛吸一口,燥喉烟味灌进嗓子眼,呛得她佝偻着背,咳嗽不止。
缓过来后,江昭意再吸了一口,这次动作缓慢,烟味蔓延开,带着丝丝缕缕的沉香甜味,她吐出一个烟圈,随后掐灭了烟,扔进马桶,按键冲进下水道。
江昭意靠着墙,仰头看着明亮天花板,唇齿间还残留着烟味,但她总觉得味道不对,一点儿也不像裴延朝她唇渡过来的那口烟。
很久以后,江昭意才明白。
她迷恋的不是烟,是裴延。
洗完澡,江昭意从浴室出来,吹干头发,留下一盏落地灯,躺上床玩手机,登上了平京一中的论坛,论坛里最热的帖子全是关于裴延的。
有女生在论坛里发布了一张校园里偷拍的裴延,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白衬衫,藏蓝色长裤,瘦高挺拔,他懒靠在树身,侧头和旁人说话,一脸的漫不经心。
江昭意摁着屏幕下滑,帖子评论过千,很快被顶成新一个热帖。
【我天,裴延这张脸也太绝了吧,简直就是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
【话说这月二十七号是裴延生日吧?你们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了吗?我还没想好准备什么呢。】
【去年不包括我们学校女生,光外校和裴延粉丝送的礼物,都装了满满一货车,我看啊,即便是送了,礼物也不会被拆的。】
……
评论区全是一群女生在讨论裴延,虽然知道他很受女孩欢迎,但江昭意没理由地觉得烦躁,把手机屏幕摁熄,盯着天花板发呆。
江昭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旁人讨论裴延而难受,思来想去很久,她把这个情绪归根于占有欲作祟,就像小时候被抢走喜欢的橘子糖,彼时她难过了许久。
可是,这一次的难过,比小时候被抢糖果还难受。
这一晚,江昭意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可能是日有所思,她梦见了裴延,在梦里,她和裴延不仅成了同班同学,还做了同桌。
梦里的他们似乎在上语文课,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她和裴延躲在堆如山高的书后讲话,午后阳光照进教室,在课桌上形成圆点光斑。
裴延枕着双臂歪头看她,唇角是痞坏的笑:“会接吻吗?”
“不会,”她怯生生地说,下秒,又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大胆看着男生,“我不会接吻,你能教我吗?”
江昭意觉得这对话太熟悉了,只是把抽烟换成了接吻。
裴延笑了一下,修长指节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指腹在她红唇揉弄着,酥酥麻麻的痒意,如电流,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江昭意身子一软,白皙脸蛋在裴延注视下慢慢变得通红,如滴在画纸上的红色颜料,风一吹,还有蔓延之势。
裴延凑近她,眼神压着欲,江昭意眼睫轻颤,心底隐隐泛起期待。
他会同意吗?
就像教她抽烟那样,答应教她接吻。
裴延看着女孩愈来愈红的脸,无声低笑,虎口掐着她下巴,低头吻下,就如同那个傍晚,他朝她唇渡过来的第一口烟,铺天盖地的冷冽气息将她团团包裹。
窒息、难耐、却又发疯似的上瘾。
闭上眼之前,江昭意听见他拖着懒散地京腔,笑得吊儿郎当的:“成,我教你。”
台上老师的声音通过小蜜蜂在安静教室响起,他们躲在堆如山高的书后悄悄接吻,阳光光临这一方狭小天地,照射出她心底隐藏的秘密。
——是了,她喜欢上了裴延。
喜欢上了那个她以前最讨厌的那类型的男孩子,所以她才会为他患得患失,想做他唇上的那支烟,被他拥在怀里接吻。
江昭意的校服衬衫胸口满是褶皱,裴延修长指节握着她,动作很轻,她裙下双腿忍不住地并拢,无意识摩擦着。
……除了接吻,除了接吻,还有什么?
江昭意想不到,手指紧抓着裴延衣领,几乎要把他的衣服扯坏了。
裴延的手离开了,江昭意内心一片失落,他不碰她了,也不吻她了,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红着眼尾,眼睛一片水雾。
在梦里,她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很轻,“……裴延,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生又掐住她下巴吻了下来,她仰着头,迫切地去迎合他的吻,但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更多。
藏蓝色的校服裙摆被风吹起,裴延手心的温热烫得她一激灵,她怯生生望着他,眼底一片懵懂,他轻轻吻上她湿润眼睫,声音沉哑:“江同学,除了接吻,我还能教你——”
“做.爱。”
台上的老师念诗的声音传来:“我要从山上带给你快乐的花朵,带给你钟形花,黑棒实,以及一篮篮野生的吻——”
班上同学跟着念诗,裴延黑沉的眼睛紧盯着她,低沉嗓音蛊惑:“我要,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地对待你。”
裴延的手落在了那儿,江昭意一颤,所有期待都被满足,她从梦里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鸟雀叽喳,响不过她如鼓心跳。
江昭意小腹传来一阵熟悉疼意,一阵热流涌过,她恍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理期。
进浴室换下脏掉的**,江昭意发现上面除了鲜红的血渍,还有一丝透明的**,那一瞬间,除了小腹**的疼意,梦里的湿润感又袭来了。
江昭意把**洗干晾好,拿出手机点开百度搜索,百度告诉她,这叫性.高.潮,她记起梦里画面,苍白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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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上午的第三节 课是体育课,因为今天下雨,原定在露天操场的课改到综合大楼顶层的室内体育馆。
江昭意还在生理期,脸色惨白,本来打算请假不去上课,哪想准备给老师发消息时,看见同桌晏珂风风火火跑进来,问她:“江昭意,江昭意,你带口红了吗?”
转来平京一中快两个月,江昭意能说得上话的同学,屈指可数,晏珂就算其中之一。
江昭意在书包夹层摸索好一会儿,找出一只带色唇膏递给晏珂,语气抱歉:“我没有口红,只有这只唇膏,你要用吗?”
晏珂说了谢谢,拧开唇膏,对镜涂抹起来,还顺便整理了下头发。
“谢谢你的唇膏。”晏珂再次和江昭意道谢。
江昭意浅笑说不客气,好奇地问晏珂:“你怎么突然要涂口红啊?”
晏珂环顾班上一圈,挨着江昭意脑袋,小声和她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别告诉别人。”
江昭意乖乖点头。
“——我听十班的朋友说,他们周四的体育课换到了今天,这样说来,我就可以和裴延一起上课了,想想就开心!”
晏珂说完,打量眼江昭意,发现她脸色苍白,担忧开口:“江昭意,你来那个了吗?我看你脸色这么差,要不我帮你跟老师请假吧?”
江昭意垂睫,轻声:“不用,我吃止疼药就好了。”
“你别硬撑啊,”晏珂说,转念想到江昭意转学来的第一天裴延说的话,脸色冷下,别扭着试探问她,“你不会是为了裴延去上课的吧?”
江昭意心一跳,害怕被晏珂发现自己的秘密,低头,反驳她:“不是,我是觉得缺课不好,毕竟体育期末也要考试的。”
晏珂没想太多,挽着江昭意手一起去更衣室换运动服。
江昭意吃了止痛药,小腹**的痛意消退不少,她换好衣服出来,发现一整个更衣室的女孩都在打扮自己,你问我借口红,我问你借粉底,吵吵闹闹,活像菜市场。
“她们是……?”江昭意看向晏珂。
晏珂鼓了鼓脸颊,语气不高兴:“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把裴延班要和我们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消息发到了论坛上,这下好了,好几个班的女生都在打扮自己呢。”
江昭意低头沉默,那一晚的烦躁感又缠绕上她,像一根细细的麻线,拉扯着她的心脏,令她喘不过来气。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
江昭意站在十八班队伍中,旁边站着的就是十班,她不敢往那边看,只能佯装不经意地问身边的晏珂:“旁边是十班吗?”
“对啊——,”晏珂敷衍回答,伸长脑袋往十班的方向看,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个遍,就是没看见裴延,她有些失落,“裴延居然又没来上课?”
裴延不来学校上课是常事,反正他学或不学,成绩永远是第一,所以学校的老师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校长甚至给他特批不用来上课,只需要来考试就好。
江昭意发现,不止是晏珂脸上满是失落,刚才那些精心打扮的女孩们,脸上也满是遗憾。
她看得心惊,忍不住想,裴延也太厉害了,居然能主宰这么多人的喜怒哀乐。
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你可以喜欢裴延,但不能被他左右心情,你首先是江昭意,其次才是喜欢裴延的江昭意。
日常活动结束后,体育老师让他们两两组队练习期末考试的排球,然后叫几个男生去器械室搬运排球,其他人在原地站着等待。
江昭意痛经毛病很厉害,即使吃了止痛药,刚才剧烈运动后,痛意如潮水涌来,她脸色惨白,看得一旁的晏珂担忧不已。
“江昭意,你没事吧?”晏珂扶着她,眼神担心,“要不和老师请个假吧?”
江昭意点头同意,晏珂帮她跟老师请了假,扶着她走到一边的看台上坐下,又叫冯蕊帮忙去楼下开水房给江昭意接杯热水。
见为自己跑前跑后的晏珂,江昭意内心涌上一阵愧疚,晏珂把她当朋友,她却连和对方坦诚自己喜欢裴延都做不到。
也太没良心了。
江昭意在心底骂自己。
冯蕊接来热水给江昭意,她道谢接过,那边老师在催促她们过去练球,晏珂嘱咐江昭意坐在这里休息,待会下课,她和冯蕊扶她回教室,江昭意笑着应好。
外面下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光线在这一刻变得明朗,正在打球的卓昊,一抬头,眼神跟着光看向江昭意。
女生手捧着一杯热水,安静坐在椅子上,光落在她身上,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被镀上一层金纱,肤白,唇红,很是漂亮。
旁边的人搭上卓昊肩膀,笑嘻嘻地问:“那是十八班的转学生吧,听说还是你女神江枝意的双胞胎姐姐,怎么,你不喜欢江枝意了?对她姐姐有兴趣了?”
卓昊没说话,一双眼紧盯着江昭意,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江枝意离卓昊不远,听见他旁边男生的话,心中怒意升起,手指抓紧排球,瞪着看台上的江昭意。
趁着大家都在练球,没人注意她这边,江枝意手臂一扬,手里排球直接砸向江昭意。
江昭意正看着球场上练球的同学们,没注意到从天而降的排球,等她看见时,排球已经距离她很近了,她连忙起身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江昭意惊魂未定抬眼,裴延伸手,稳稳接住了那只排球,回头朝她看来。
男生眼眸漆黑且深邃,眸色是铅灰色的冷淡,江昭意心一悸,裴延握着排球,淡淡看她:“不会打,也不会躲吗?”
江昭意正想说话,裴延拿着排球,从她身边走过,男生背影修长,行过之处,外面的光都紧跟着他,点亮了江昭意的眼。
这边闹剧没引起其他人注意,只有江枝意愤愤不平瞪了一眼江昭意,又转身跑去找裴延了。
裴延的忽然出现在体育馆,像是一汪平静的湖,突然扔进一块小石子,顿时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往他身边凑。
江昭意坐在看台上,看着那些女生争先恐后地向裴延身边跑,有人给他递水,有人羞怯地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上课。
裴延把玩着手里的排球,任谁前来,也不搭理,永远是一副拽得没边,任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冷酷脸。
下课铃声响起,晏珂两人如先前所说,跑来看台扶江昭意回教室,卓昊和一群男生跟在她们身后,对走在前面的江昭意三人评头论足。
“你别说,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就江昭意这气质、身材,也太绝了。”
“她拉大提琴的吧?我记得她手很好看,也不知道那五指姑娘软不软。”说话的是刚和卓昊勾肩搭背的男生,一脸的下流。
卓昊看着江昭意,宽大的运动服遮不住女生发育姣好的身材,身高,腿长,又长着一张清冷的脸,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软不软?”卓昊笑道,“玩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玩呗,你别看她长得一脸清纯样儿,说不定私下多骚。”
“晏珂那身材也不错吧,找机会往她们抽屉放两个避.孕.套,看看这群女生是什么反应。”
“操,你这也太缺德了吧。”
他们一行人正嬉笑对江昭意三人开着黄腔,忽然,一只排球从远处砸了过来,正好落在笑得灿烂地卓昊脸上,痛的他发出惊呼声。
“操——!谁啊?!”
他们叫嚣着要找砸球的人算账,扭头看去,瞬间噤声。
江昭意三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裴延懒散插兜走过来,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很冷,漫不经心地扫过卓昊一行人,他们嚣张气焰全无,低头不敢说话。
裴延弯腰捡起地上的排球,指尖顶着球体转了一圈,单手插兜,冷淡睨着卓昊等人,语气警告:“吐不出象牙,就闭嘴。”
卓昊一行人脸色不好,但又碍于裴延不好惹,敷衍应了一声,快速跑走了。
江昭意站在原地看着裴延,男生依旧是那一脸的散漫,但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
裴延这人看似吊儿郎当,实际稳重成熟,在同龄男生开女孩黄腔时,他会出手帮助,但处事周全,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只会令人为他心动。
晏珂和裴延道谢,提出要请他喝奶茶。
裴延眼锋掠过一旁安静的江昭意,她从始至终都低头不看他,他挑了下唇角,拒绝晏珂:“甭客气,没事儿,我先走了。”
男生玩着排球从江昭意面前走过,身上清冽气息侵袭她的感官,她又记起了那晚的旖旎梦境。
风吹来,心狂跳,江昭意脸红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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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八年的十月二十七号,这天是裴延的生日。
早在两周前,江昭意就托在外留学的江霁风帮忙,拿到了裴延最喜欢的NBA篮球明星迈克尔·乔丹的签名篮球,精心包装好,准备带去学校送给他。
江学名为江昭意新配的司机姓董,董叔开车把她送到学校,江昭意礼貌和他道谢,抱着为裴延准备的生日礼物下车。
早上七点的平京天还未亮,光线雾蒙蒙的,道路两边的灯都还亮着,学校门口停满了接送学生的车,校门两边是售卖早餐的小摊。
清晨的风一吹过,空气里都是诱人的食物香味。
江昭意走进校门,正好遇见从车上下来的江枝意,江舒慧跟在她身后,拎着她的书包,满脸温柔地叮嘱江枝意在学校要乖乖听话。
江枝意一边和江舒慧撒娇,一边用余光朝江昭意抛去挑衅的眼神。
江昭意连余光都不给她,径直走过。
江舒慧看见了江昭意,想叫住她,江枝意挽住江舒慧胳膊,冲她撒娇说舍不得妈妈,江舒慧注意力又被分走。
江昭意先去了一趟更衣室,把礼物锁进柜子,确定没人看见,她才去了教室上课。
走进教室,还没开始上课,同学们都在各做各的事,男生找人抄作业,女生围在一起讨论该怎么把礼物送给裴延,让他记住自己。
江昭意戴着耳机,耳机里放着五月天的《忘词》,翻开语文书,复习老师上节课勾画的月考重点,她文化知识薄弱,只有更努力,才能稳住成绩。
中午放学,等教学楼里所有人都走了,江昭意才去了更衣室,把给裴延准备的礼物偷偷放在他课桌下,然后从十班离开。
江昭意吃完午饭,准备去音乐教室练琴,路过篮球场时,她停下脚步,借着树荫遮挡,鼓起勇气,正大光明去看球场上的裴延。
男生穿着白色15号球衣,握着篮球的手指节分明,一圈白色腕带缠住削瘦好看的腕骨,他小腿肌肉绷起,青筋明显,向上一跳,一个帅气的三分球落地。
塑胶跑道上站着一群女生,其中一个没穿一中校服,是外校学生,女生一头黑色长发及腰,马甲衬衫,黑色百褶裙,裙下一双长腿笔直,模样生得明艳漂亮。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来,江昭意清晰听见女孩和同伴的对话。
同伴把手里的矿泉水塞给女生,推搡她,“秋映雪,你别害羞啊,裴延球都打完了,你就趁着送水,去跟他表白吧!”
秋映雪小跑到裴延身边,把矿泉水递过去,脸红却大胆地看着裴延:“裴…裴延,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裴延还没开腔,旁边一众男生就起哄道:“哇喔——!现场表白啊!延哥,你要不答应了呗?这妹妹生得那么好看,做你女朋友也不亏啊!”
江昭意身侧的手攥紧裙摆,指尖发白,她觉得自己该是一个误闯这场风月局的旁观者,可这会儿,却身在局内。
风轻轻吹着,她在等一场风月结局。
裴延低头,神情懒散,一直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篮球,从始至终都没分给秋映雪一个眼神,拒绝意味明显。
秋映雪的脸从红变白,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扬起下巴,故作高傲的扭头离开。
江昭意看着秋映雪转头就红了的眼,忽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喜欢上裴延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难过多余喜悦的。
一群男生又开始打球,有人看见站在银杏树后的江昭意,拍裴延肩膀,示意他往这边看:“延哥,你看那不是你上次说喜欢类型的妹子吗?”
裴延转头看了过来。
江昭意匆忙挪开眼,转身要走,哪想不小心踩到了草坪里的碎石,一个趔趄,幸而她反应快,扶住银杏树树身才没摔倒。
也是此时,江昭意抬睫,正好和裴延的眼神对上,男生眼眸狭长,瞳仁漆黑,眼底是漫不经心的散漫。
江昭意心一颤,迅速别开脸,加快脚步离开。
没去音乐教室练琴,江昭意来到早已废弃的教学楼天台,空旷的场地,让她紧张的心瞬间落地。
一侧墙面涂着一颗巨大的星星,上面写满了字,这张墙是平京一中出名的暗恋墙,江昭意第一次来这时,在墙上看见了众多女生写下的暗恋裴延的话。
她也不例外。
江昭意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摸出手机,登上今天注册的微博,在编辑框里打字,发送了第一条微博。
@1027同学观察日记:【在你面前,我变得很笨拙,像个提线木偶,喜怒哀乐,都由你掌控,我挣扎过,自我厌弃过,最后选择沉沦。】
因为我明白,暗恋是带着一腔孤勇,闯进你的世界。
未知的冒险,晦涩的旅途。
一切都只我一人,而你永不回头。
偏我奋不顾身,甘愿沉沦。
发完微博,江昭意撑脸盯着辽阔无际的蓝天发呆,想起裴延刚看过来的眼神,她没理由觉得烦闷,从校服兜里翻找出烟和打火机,打算抽一根烟。
这盒沉香,江昭意从半月前抽到现在,几乎没动过,她没什么烟瘾,只有在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会抽一根解闷。
江昭意点燃烟,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抬手解开衬衫纽扣,露出一对弯如月牙的锁骨,她正抽着烟,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去,来人身穿一中的藏蓝色校服,个子高挑,很瘦,五官很有攻击型,骨相优越,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把眉眼的侵略感冲淡不少。
气质更显儒雅。
“裴珩?”江昭意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连忙要掐灭烟。
裴更拦住她,笑意温和:“不用掐,你抽吧,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
江昭意说了声抱歉,低头抽烟,问起裴珩为什么来这,裴珩看着她,眼神温柔,语气如四月春风,抚平了江昭意内心所有烦闷:
“我去十八班找你,你不在,我猜你就会来这里。”
一支烟抽完,江昭意手惯性伸向衣兜去摸糖,裴珩先她一步,给她递来一颗亮黄色彩纸包裹的橘子糖。
江昭意冲裴珩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
“不客气。”裴珩避开她的眼,耳尖微红。
裴珩陪江昭意在天台坐到下午预备铃响起,两人才起身回教室,楼道里堆放了不少杂物,裴珩温声提醒她:“江昭意,下楼慢点。”
江昭意轻颔首,裴珩总是这样,处处照顾她,就真应了他名字里的“珩”字,君子如玉,温润知礼。
裴珩走在前面,江昭意和他聊着十二月艺术节的合作表演,脚下忽地踩到一个硬物,差点让她摔倒。
江昭意挪开腿,低头看去,一枚金色长方形铭牌静静躺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风吹过,光照过来,她看清铭牌上的字——平京一中高二(十)班裴延。
前面的裴珩见她停下脚步,扭头问:“怎么了,江昭意?”
“没事。”江昭意应了一声,弯腰捡起铭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
然后,珍藏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