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昨晚睡得好, 江昭意比平日生物钟要早醒两个小时,简单洗漱后,她换了宽松的运动服, 调了一首轻缓的古典乐, 开始练瑜伽。
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江昭意瞟了眼,是逢兮打来的视频电话。
江昭意从丝带跳下,动作轻盈, 像只蹁跹的蝴蝶,走过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背靠着桌边,手臂举起, 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里的逢兮脸色略白,眼睛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没休息好, 江昭意看得担忧, 忍不住问:“兮兮,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昨晚熬大夜拍戏了, ”逢兮打了个哈欠, 语气正经起来,“昭昭, 你最好换个联姻对象。”
江昭意眼皮一跳, 问:“为什么?”
逢兮隐去和陆政屿之间的纠缠,把昨晚在皇城长安发生的事都和江昭意说了, 末了,补充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张曼吗?她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裴牧迎那群人,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江昭意敛眸沉思,须臾,笑着和逢兮道谢:“兮兮,谢谢你。”
“你甭跟我客气,我俩什么关系呢。”逢兮又打了一个哈欠,已然困得不行,就挂断了电话。
江昭意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简单的家居装,米色长T,冰丝阔腿裤,她把头发用抓夹随意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勾缠着纤细的雪颈。
从北院出来,江昭意去了主院,庭院里的小花园前不久才翻新松土,种上了当季鲜花,清风一吹,迎面都是香甜气息。
江昭意到时,主院饭厅的长桌上已经摆上早餐,江学名和江霁风坐在桌前,正在商洽祥汇最近新项目,她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安静坐下吃饭。
江学名和江霁风聊完,目光转向江昭意,开口:“阿昭,你今天和牧迎一起去青芜市,记得把我给你裴爷爷准备的那副画给带上。”
江昭意点头应好,想起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没忍住抬头看向江学名。
察觉她目光,江学名拧眉:“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阿公,”江昭意放下碗,抿唇犹豫须臾,还是试探着开口,“如果换一个联姻对象,会怎么样?”
江学名没立刻搭话,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接过权叔递来的手帕擦嘴,这一过程中,他半分余光都没分给江昭意,江昭意还是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
“阿昭。”江学名叫她。
江昭意低低嗯了一声,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透着紧张的苍白。
江学名这才抬眼看她,一双染满岁月痕迹的眼睛目光锐利,似能看穿江昭意此刻心中所想,她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这类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江学名移开眼,目光落在一旁的江霁风身上,语气看似和蔼,实际警告兄妹二人,“我为你们选择的人生,是最适合你们的路,知道吗?”
江昭意淡声说知道了,江霁风扯了扯唇角,冷淡嗯了一声。
一顿早饭在诡异气氛下结束,江学名起身上楼,江昭意和江霁风一前一后出了主院,她转身往北院走时,身后响起江霁风叫她的声音。
江昭意停了脚步,转头看去,江霁风走过来,低头看着她,语气很淡:“阿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哥。”江昭意内心一暖,和他道谢。
江霁风唇角小幅度扬了一下,很快消失,看着江昭意说:“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能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作为兄长——”
他顿了顿,看着江昭意眼神柔和:“阿昭,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江昭意一怔,愣然看着江霁风,风涌来,吹起他衣衫一角,男人身姿挺拔如松,常年凛冽的眉眼,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柔。
“我的人生注定是一潭死水,泛不起波澜。”江霁风说,“可你还有大好未来,所以阿昭,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回到江家的第十年,江昭意第一次被兄长亲昵地摸了摸脑袋,江霁风看着她说:“哥哥永远是你的靠山,你的底牌。”
江昭意眼眶湿热,鼻尖酸意难忍,她眨了眨眼,轻轻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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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霁风分别后,江昭意回到北院,快速整理好情绪,简单化妆,收拾了行李,手机也在此时显示有新消息进来。
江昭意拿起一看,是裴牧迎发来的消息:【阿昭,我已经到了,你可以慢点儿下来,不急的。】
简单回了一个好字,江昭意检查一遍行李,合上行李箱,推着它绕过悠长的风雨连廊,出了北院,来到主院,裴牧迎和江学名正在聊天。
江学名眼神示意裴牧迎,他转头看来,落在江昭意身上的目光,难掩惊艳。
江昭意推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的连廊里,她今天穿了件黑色雪纺衫,白色刺绣鱼尾裙,栗棕色卷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露出一截雪白纤瘦的颈。
她化了淡妆,白边平光镜下的眼眸盈盈,唇色浅红,往那一站,像是一株暗自盛放的亭亭幽兰,清冷安静,让人移不开眼。
江昭意避开裴牧迎目光,推着行李箱走过来,和他打了招呼,站在裴牧迎身边,静静听他和江学名聊天。
江学名叫权叔把给裴家人的礼物拿过来,要递给江昭意,裴牧迎抢先一步接过,温声笑道:“阿公,交给我就好,别让阿昭累着了。”
“你别惯着她,”江学名眯眼笑,很是满意裴牧迎对江昭意的体贴,叮嘱江昭意,“阿昭,和牧迎好好相处,知道吗?”
江昭意牵了牵嘴角,敷衍应了一声。
裴牧迎掠过她冷淡的脸,眸底冷色飞快闪过,看着江学名笑:“阿公,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昭的。”
和江学名告别后,江昭意和裴牧迎前后离开了江家,那辆黑色的红旗L5停在路边,司机和两人打了招呼,帮江昭意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司机为江昭意拉开车座后门,她淡声道谢,坐上车后,一直盯着窗外风景,没和裴牧迎说一句话。
裴牧迎以为江昭意是因为昨晚他说错话而置气,缓和了语气,出声说:“阿昭,昨晚是我过界了,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没事。”江昭意语气淡淡。
裴牧迎压下不耐,耐着性子去哄江昭意:“阿昭,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你也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一时情难自已,所以昨晚才会说出过界的话,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再跟你道一次歉。”
“对不起。”裴牧迎把姿态放低,不怕江昭意不给面子。
江昭意目光转向裴牧迎,她生了一双极为清澈的杏眼,黑白分明,能看穿这世间所有肮脏,一时间,裴牧迎有点儿不敢看她的眼睛。
“裴先生,既是家族联姻,有些话,我便挑明和您说了。”江昭意一转眸,又看向窗外,神色清淡,“江、裴两家这辈能联姻的人选,不止你我,所以裴先生在外怎么样,我也没兴趣。”
裴牧迎眼皮一跳,内心泛起一阵慌乱。
和江家联姻一事,是爷爷定下的继承人准则里最重要一条,如果不能完成,那么裴家未来掌舵人、华太集团最后都不会属于他。
“订婚消息还没正式对外公布——”江昭意缓缓转眸,看着裴牧迎,撂出一句话,“所以换一个联姻对象,也无伤大雅。”
说完这句话,江昭意闭目休憩,徒留裴牧迎沉着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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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匀速向前行驶,从二环开出,道路两边的CBD高楼直耸入云,阳光从枝桠繁茂的梧桐树缝隙落下来,一地金黄的绿。
四十来分钟后,车子在西郊机场外停下,司机下车,为两人拉开车门,裴牧迎率先下车,江昭意随后。
西郊机场是私人机场,行李有专人帮忙运送。
江昭意和裴牧迎在工作人员带领下确认了身份,前往贵宾候机室。推开虚掩的门进去,江昭意立马受到来自裴家一众人的打量。
圈内宴会,江昭意或多或少和眼前一众人打过照面。
坐在首位的两位老人是裴老爷子和裴奶奶,左手下方两位中年夫妇就是裴牧迎名义上的父母裴清石和周岚。
紧挨老人而坐的女生,穿着一条小黑裙,头戴一顶贝雷帽,齐刘海,眼睛很大,五官精致又漂亮,是裴家孙辈唯一的女儿裴晚薇。
除了裴家大房一家三口,裴家嫡系基本都在这了。
江昭意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每一个人,大家都笑着接下,奶奶简从恩还夸她乖巧又懂事。
直到江昭意把礼物递到裴晚薇手里,大小姐都没拿正眼看她,江昭意还是微笑开口:“晚薇,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裴晚薇看眼江昭意递来的礼物,精心包装过的礼物盒印着品牌Logo,是她最喜欢的高珠当季新品。
大小姐内心挣扎,还是没接过礼物,别过脸,扬起下巴,骄矜轻哼:“你别以为送点儿礼物,就可以收买人心了,我才不会把你当自家人。”
江昭意不理解这位大小姐对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敌意,转念一想,高中时,裴晚薇和江枝意关系还算不错,便也理解裴晚薇为什么讨厌自己。
“裴晚薇——!”裴瀚之拢眉,语气肃然,“这便是你待客之道?快点和你昭意姐道歉!”
裴晚薇眼睛一下就红了,咬着唇,说什么也不愿和江昭意道歉。
眼瞧裴瀚之脸色越来越冷,裴清石连忙打圆场,接过江昭意手里的礼物盒,笑着说:“阿昭,薇薇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昭意若得理不饶人,便成了她的罪过。
江昭意不是什么软柿子,四两拨千斤地回:“没关系,我能理解。”
裴清石唇角笑意一僵,正要说话,一直沉默当背景板的周岚,淡着嗓音开口:“晚薇,且不说江小姐即将和你二哥订婚,是你嫂子,即便她只是裴家客人,你也不该这般无礼,所以——”
“——立刻道歉!”这几个字,周岚说得格外重,向来冷淡的眉眼,也微微蹙起。
裴晚薇不情不愿地和江昭意道了歉,这事算翻篇而过。
离登机还有段时间,江昭意和简从恩聊着天,余光不着痕迹扫过裴家众人,短暂相处,她便了解裴家在场这几位的脾性。
裴瀚之戎马半生,在裴家说一不二,地位超然,简从恩是裴家主母,亦是闻名平京权贵圈的名媛翘楚,对待小辈慈和温柔。
裴清石是裴家二房如今的掌权人,也是华太集团的董事长,从刚才她和裴晚薇那段小插曲来看,这位长辈并没有传闻里那样的斯文有礼。
最令江昭意看不透的是周岚,她是裴牧迎名义上的母亲,亦是国宝级舞蹈演员,与裴清石虽是商业联姻,但婚后育有一女,据说两人也甚是恩爱,乃圈内模范夫妻。
可刚才,周岚当着众人的面,没给裴清石好脸,但言语中透着大家的风骨教养,犹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裴家一众人中,最好摸透脾性的应该是大小姐裴晚薇,典型被宠坏的小孩子,喜怒哀乐全部摆在了脸上,这样的人最让人羡慕。
因为是被爱包围长大的小孩。
很快到了登机时间,江昭意和裴家一众人前后上了飞机,约是为了让她和裴牧迎培养感情,简从恩让他两人坐在一起。
裴牧迎记挂着车上江昭意说的话,坐下后,打算找她聊聊,江昭意以自己晕机为由,找乘务员要了眼罩,戴上耳机,闭目休息。
完全不给裴牧迎一点儿搭话的机会。
裴牧迎暗自咬牙,又碍于裴家长辈在场,拿江昭意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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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京到青芜市,历程两个多小时,在下午一点,飞机降落在青芜南郊机场,舱门打开,新鲜空气涌进来,江昭意困倦之意散去不少。
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众人出机场后,便乘车前往裴公馆,江昭意和裴晚薇一辆车。
江昭意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倒退而过的残影,红墙青瓦,圆拱石桥,阳光之下,临丹江江面波光粼粼,飘浮的乌蓬小船熙熙攘攘。
“喂——!”耳边响起裴晚薇声音。
江昭意敛去眸底怀念,转头看向裴晚薇,一双眼清清淡淡,“有事?”
“没事儿不能叫你吗?”大小姐撇嘴,语气扭捏,“刚才对不起呢,你…你送的礼物,我其实很喜欢,但是吧…哎呀,算了,不说了。”
江昭意牵了牵嘴角,又把目光看向窗外。
裴晚薇顺着她目光看去,嘟囔一句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忍不住拽了拽江昭意衣角,像个说悄悄话的小朋友一样问道:“你是真喜欢我二哥?”
江昭意没理她,裴晚薇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言自语地说:“我二哥虽然和我大哥长得像,但是他一点儿也比不上我大哥。”
一路上,裴晚薇碎碎念不停,江昭意只看着窗外,完全没去细听她说了什么。
很快,车稳稳停在裴公馆门口,住在这里多年的管家青姨带着裴公馆一众佣人过来迎接,殷勤接过江昭意等人手中的行李。
裴家先祖自南北朝时期就是名将,裴延曾祖父曾在青芜市创立了华太集团前身的华太纺织厂,并任民国时期的青芜市市长。
裴公馆早在十八世纪初就在裴家旧时老宅故址上建立而成,后又在民国年间翻修重装,占地面积更广,引自当时流行的西式风格,中西合璧,建筑别具一格。
简从恩为江昭意安排的房间在主楼的三楼左手第二间房,她道谢接过青姨手里的行李,关上门,打开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里。
收拾好一切后,门被敲响,江昭意开门,是青姨为她拿来了洗漱用品,含笑告诉她,晚上八点在一楼的主饭厅用餐。
晚上七点三十,江昭意从房间出来,还未下楼,就能听见一楼传来的嬉笑谈话声,她撑着扶手,往一楼望了眼。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从上往下望,满是晃动的人影,除了裴家嫡系一支,旁系的人今晚基本也来了。
江昭意调动脸部肌肉,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笑容,缓步下楼。
正和裴家旁系一老太太说话的简从恩不经意一瞥,看见江昭意从楼上下来,笑眯眯地和她招手:“阿昭,快过来。”
一时间,客厅众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江昭意身上,她生得漂亮,气质恬静又清冷,令人看一眼,便想再看第二眼。
面对众人目光,江昭意神情未变,走到简从恩身边,唤了句奶奶好,安静站在原地,任由众人打量。
简从恩拉着江昭意手,和众人介绍道:“这是老江家的孙女,名叫昭意,人生得漂亮,又优秀,我可喜欢了。”
裴、江两家联姻一事,旁系的族人也有耳闻,本来他们还瞧不上江家,可见简从恩对江昭意态度和蔼,一众人立马围上来,拉着江昭意问东问西,很是热情。
“江老的外孙女吗?我和你外婆还是同学呢,你长得和你外婆一样漂亮。”
“阿昭是吧?我去过你的演奏会,小姑娘和你妈妈一样优秀,年纪轻轻就在大提琴上颇有造诣。”
“这会来裴家参加家祭,是打算什么时候完婚呢?你们小两口见家长没?”
“……”
江昭意被一众长辈拉着问个不停,她耐心回答,很快就赢得在场长辈们的好感,纷纷对简从恩说,你这个孙媳妇儿是找对了。
简从恩看江昭意目光愈发和蔼,到晚饭开始,都没松开江昭意的手。
饭桌上,江昭意见到了裴家大房的裴中石和冯雪华,裴中石如今任青芜市军区陆军司令员,年逾五十,眉眼凌厉,周身气质骇人。
冯雪华一身暗纹旗袍,肩搭披风,头发用玉簪挽成髻,背脊笔直,眼角隐有岁月痕迹,但气韵犹存,美艳又动人。
江昭意和他们打过招呼,冯雪华含笑看着她,语气和蔼:“阿昭是吧?”
“嗯。”江昭意点点头。
冯雪华离桌,来到江昭意身边,拉起她手不停打量,眼神极为满意,江昭意却有些不知所措,便听冯雪华朝裴牧迎说:
“阿珩啊,你和阿昭真配,妈妈看着真的很开心。”
一句话落地,江昭意瞠目,去看桌上他人,以裴瀚之为首的众人面色微变,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简从恩到底是陪裴瀚之经历过风雨的人,面不改色让裴中石带冯雪华上楼,然后对江昭意说:“阿昭,别害怕,你冯伯母是因为阿珩去世,这几年精神不好,所以把牧迎当成阿珩了。”
江昭意体贴地笑:“没事,我能理解。”
气氛恢复如初,江昭意却心不在焉,想起一些不曾在意的圈内传闻,裴牧迎是裴清石私生子,是凭着一张和裴珩像的脸才能认祖归宗。
饭过三巡,裴瀚之扫过桌上空着的位置,眉心紧皱,问裴中石:“裴延那小子今年是不是又不回来?他眼里还有这个家没?”
听见他的名字,江昭意心一跳,端起手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掩饰慌乱心绪。
裴中石对裴延这个儿子也是恨铁不成钢,见老爷子责问,作为父亲,他到底要帮儿子遮掩一二,正要开口时,一道懒洋洋带笑的声音响起:
“爷爷,我是为您准备礼物去了,所以才来晚了。”
江昭意几乎是机械抬头,朝门口看去,裴延跟在青姨身后进来,他鲜少穿得这么正式,黑色西装,白衬衫,领扣解开两粒,脖颈线条修长。
裴延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笔挺西装穿在他身上,满身痞匪之气,只让人想到四个字——
西装暴徒。
裴延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青姨,眼锋掠过裴牧迎,懒散开口:“青姨,这是我给爷爷的礼物,一定要保管好。”
从裴延出现那一刻起,裴牧迎就坐如针毡,在看见他把文件递给青姨后,裴牧迎脸上温和面具都快挂不住了。
裴瀚之没发现两个孙子间的暗流涌动,给裴延介绍江昭意:“这是江老的孙女昭意,也即将和你二哥订婚,论辈分,你唤声嫂子就好。”
裴延从进门起,目光就一直紧跟江昭意,她下楼前换了衣服,蓝底白纹织花旗袍,栗棕卷发披肩,眉眼盈盈,很是漂亮。
江昭意攥紧手中玻璃杯,深呼吸几次,才调整好情绪,抬头看向裴延。
裴延微微眯眼,一双狭长的黑眸捎着意味不明的笑,侵略目光,毫无遮拦地当着众人面着江昭意,令她心口一滞。
江昭意觉得裴延目光像是一把凛冽的刃,撕裂她好不容易拼凑的伪装,让她毫无保留的、赤.裸.裸的暴露在人前。
过了须臾,裴延懒散勾回眸。
江昭意松了口气,在她以为裴延会放过她时,裴延单手插兜,朝她走了过来,随着男人走近,江昭意几乎心跳如雷。
裴延在她身旁站定,那道挺拔的黑影就强势地将她圈进自己领地,江昭意抬眸,猝不及防的,撞进裴延漆黑的眼,心跳在这一刻慌了一瞬。
裴延低头看着她,薄唇勾起,拖拽着腔调,半是玩味半是嘲弄地笑:“——啧,小嫂子好。”
江昭意:“……”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江昭意咬紧唇角,不着痕迹瞪裴延一眼,笑盈盈地回:“小叔子好。”
裴延扬眉,这姑娘真是本事见长了,他舌尖抵住槽牙,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很沉,带点儿磁性,一双狭长黑眸眼底兴味正浓。
江昭意别开脸,低头夹菜吃,心却忐忑提起,她刚这么怼回去,按照裴延向来睚眦必报的性格,指不定待会要怎么报复回来。
“阿延,赶紧回你位置坐下吃饭了。”裴中石出声唤他。
“不用这么麻烦,”裴延转身拍了拍裴牧迎的肩,盯着他,眼神压迫感十足,一副混不吝的语气,“哥,换个位置,让我和嫂子叙叙旧。”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多言,裴延这人散漫惯了,能同你好好说话是给你面子,不同你多言一句,那便是下秒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也让众人把目光放在江昭意身上,纷纷猜想江昭意三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江昭意垂下漆黑的长睫,只低头吃自己的菜,不管旁人用何目光看自己。
裴牧迎想到青姨手中那份文件袋,即使心中不甘,也准备起身让位给裴延。
此时,简从恩开口:“青姨,搬张椅子到阿昭身边,让阿延和她聊聊,两孩子从高中毕业就没见过了,老同学也该叙叙旧。”
一句话,既化解尴尬局面,也点明江昭意和裴延的关系,不让旁人多猜。
青姨叫人搬来椅子,裴延道谢在江昭意左手边坐下,江昭意闻见裴延身上清冽的雪松木气息,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裴延靠着椅背,长腿大喇喇地敞开,西裤柔软面料,不轻不重地擦过江昭意小腿,酥麻触感,瞬间从四肢百骸蔓开。
江昭意往旁挪腿,小声开口叫裴延:“你…能不能往旁边坐点儿?”
裴延扬眉,语气无赖到了极致:“不能。”
“……”
因为裴延到来,简从恩又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他喜欢吃的菜,菜上桌之前,是裴家历来清明家祭的习俗,只要阖家团圆,就要吃五福饺子。
青姨带着佣人把饺子端上桌,白色瓷盘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饺子,个个圆滚滚的,白烟四散,空气里都是诱人的香味。
江昭意刚吃了不少菜,没动筷的欲望,就端着水杯喝水,不时和裴家长辈聊上两句。
忽然,视野里出现一双筷子,江昭意一怔,裴延给她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她面前的瓷盘里。
江昭意懵然看向裴延,裴延夹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视线勾缠着她,语气戏谑:“这饺子挺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