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呆呆的看着朝朝, 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从前,很喜欢听朝朝说话,如今也是一样, 他想要听朝朝把话说清楚, 只是他越听, 越觉得和自己想象当中的, 很不一样。
原来, 有些事情当真是他的痴心妄想?
原来, 他喜欢的姑娘,是真的一丁点儿也不喜欢他啊。
李林默默的听着,将桌上的茶水尽数喝下, 一口又一口的猛灌,俨然是将这些,当成了酒水来灌。
他的模样,瞧着颓废极了。
朝朝有些不忍心去看。
但她依旧选择将自己心中的想法, 尽数的说出来, “李少爷,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我的缘故。”
朝朝一直都知道,李林是个很和善的人。
只是她不能因为李林和善, 就勉强自己接受。
这样做, 对李林很是不公平。
同样的,对她也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是。
桌上不过是一些糕点和茶水, 很快就见了底, 李林并不饿, 他只是想做一点什么事情,不会显得自己很无措。
但桌上的茶点有限, 很快桌上的茶点见了底,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到了尽头,直到这会儿,李林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但属于他们的时间,已经没有了。
酒楼里很是热闹,到处都是喧嚣的场景,他像是和这些热闹格格不入,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
耳朵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纱,什么都听不真切,什么都听不明白。
他只能看见朝朝,也只能听见朝朝的声音。
李林看着朝朝,欲言又止,他几次三番的想问,临到头来依旧选择放弃。
李林只想时间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无论他怎么逃避,该来的总会来。
徐云的丫鬟,找了过来。
徐云今日和朝朝一同出门,朝朝过来见李林,而徐云则去见了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不浪费任何时间。
徐云和对方早已经在接洽,只是天寒地冻的,他们会面也并不这么着急。
她今日外出,偶尔想起对方住在附近,便试探着送了拜帖过去,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曾想对方刚好有时间。
于是,他们就顺道的谈了生意。
一些细枝末节早已经沟通完,徐云和对方洽谈的非常愉快,顺利的签订契约之后,丫鬟过来禀告,朝朝哪儿还没有结束。
“这是有多少话好说的?”徐云只觉得莫名其妙,打发丫鬟去看一看。
丫鬟远远的瞧上了一眼,说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坐着。
这话听的徐云愈发疑惑,只是坐着?这还有什么好坐的?
朝朝又不喜欢李林,做什么勉强自己?
徐云又略略的等了半柱香时辰,实在等不及了,就让丫鬟去找人,“就和朝朝说,天寒地冻的,我伤还未好,让她送我回去,我们赶着回家。”
丫鬟很快领命而去,徐云开始收拾起东西来,顺道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李林这一回的举动出乎徐云的意料之外,但她却料到了裴铮的举动。
徐云想起裴铮如今在怀远县,不由的开始想,玖玖在不在怀远县。
虽然有些慌那高不可攀的裴大人,但徐云还是非常想念玖玖。
徐云的丫鬟去了酒楼,老远就瞧见朝朝,不卑不亢的走了过去,“朝朝小姐,大小姐在外头等您呢,说是她伤口疼,问您忙完了没有?”
这番话听在李林的耳朵里,他只觉得分外恍惚,心中有所觉察,看来,他不应该继续强求。
李林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对着朝朝拱了拱手,“柳姑娘,我先告辞了。”
李林仓皇失措的站起,避开了朝朝,只因为他不想让朝朝出声让他离开。
“李少爷路上小心。”朝朝并没有挽留的意思,李林听的分明,他点脚步微微一顿,冲着朝朝点了点头。
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那背影瞧着,当真有些失魂落魄。
瞧着着实让人鼻子发酸。
可朝朝却什么都不曾多言,她一点也不想打扰李林。
更不想给李林无谓的希望。
李林离开之后,朝朝便随着丫鬟一块儿去找徐云,“阿姐在何处?”
“大小姐在前头呢,说是太冷,不想动。”丫鬟浅笑着请朝朝往前走。
朝朝并不介意,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意外碰上了带着玖玖的裴铮。
父子俩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朝朝,两人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
“朝朝…”
“姨姨!”
父子俩一同出声,只可惜裴铮的声音比不过玖玖,被掩盖在其中。
等他再想说话的时候,已然失了先机。
玖玖兴奋的朝着朝朝跑了过来,“姨姨,你怎么在这里?”
朝朝看见玖玖,原本有些惆怅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好,她蹲下.身,握住了玖玖的小手,“你怎么在这里?冷不冷?”
“不冷,玖玖有手炉。”玖玖指了指裴铮,朝朝这才发现,那个手炉在裴铮的手中。
裴铮见朝朝看向她,下意识的开始解释起来,“因为他拿不住,我才帮他拿的,没有要抢他手炉。”
朝朝听罢,微微的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误会。”
裴铮略略的松了一口气,看着朝朝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他似乎想问朝朝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但到底没能问出来。
玖玖不懂父母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是拉着朝朝的手兴奋不已。原本父亲是告诉他,娘亲很忙很忙。玖玖早就歇了心思,还以为自己今日见不到母亲了。
如今看见,自然是喜出望外。
“姨姨,你怎么会在这里?”玖玖的模样很是欣喜,朝朝看得分明,笑着回应他。
“出来有些事情。”
裴铮却开始在心里计较,她外出究竟所为何事,朝朝拒绝他,裴铮其实心中早就有数,被拒绝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失落。
他原本是想打探朝朝的下落,抢占先机制造一场偶遇,但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就被裴铮自己放弃了。
他按耐住自己心中那些卑劣的想法和情绪,耐心十足的等待着朝朝。
本以为这些日子无缘相见。
没曾想竟然有这般造化。
裴铮自然是欣喜的,看着朝朝的时候,更多了一丝庆幸。
他在庆幸,幸好,他没有耍什么阴谋手段。
“玖玖为什么在这里?”朝朝软声问道,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再一次体会到了那句孩子一天一个样是什么意思。
才不过几日未见,玖玖又长大了一些。
“和爹爹一块儿去看宅子。”玖玖语气欢快的回答道,“爹爹说要在这里买个宅子。”
玖玖这话说的太过迅速,裴铮就算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但裴铮也只是稍稍的尴尬了一瞬。
很快就稳住心神,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朝朝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没有多问,这毕竟是裴铮的事情。
“是吗?”朝朝浅浅的笑了笑,问玖玖可有看到什么漂亮的宅子。
玖玖用力的点点头,“有一些宅子特别特别的漂亮。”
“有多漂亮呀?”朝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玖玖见今日朝朝同他说这么多话,心情更是兴奋的不得了。
“就是很漂亮很漂亮的。”玖玖本想说,姨姨一定会很喜欢,但是孩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纠结再三,还是没有告诉朝朝这些话。
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徐云也走了过来,她看见玖玖,没有朝朝的顾虑,直接跑过来将孩子抱起来转圈圈,“玖玖,你怎么来了?有没有想云姨姨。”
玖玖看着徐云,害羞的点了点头,他想让徐云把自己放下来,但徐云这会儿很兴奋,根本听不到玖玖的话。
玖玖也只能满脸无奈的让徐云抱着。
“玖玖饿没饿?云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
徐云二话不说的就要带着玖玖离开,因为彼此都太过于熟悉,玖玖并没有拒绝。
裴铮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朝朝倒是想要拦着,可面前的两个人早就勾肩搭背的走了,瞧着着宛如哥俩好。
也不知是何时发展起来的关系。
玖玖和徐云一离开,此处便只剩下了朝朝和裴铮,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别提有多尴尬了。
裴铮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朝朝,不知你现在,可有没有时间?”
徐云带着玖玖走了,朝朝这会儿其实是有时间的,她拒绝裴铮纯粹是不想见他,如今在闹市碰上,朝朝就连个借口都找不到了。
“你找我,可有什么事吗?”朝朝问的拘谨。
裴铮看着她,笑容逐渐变得苦涩起来,“非得是有事,才可以找你吗?”
朝朝安静的看着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中的情绪却显而易见,像是在说,不然呢?
除此之外,他们为何还要见面?
“朝朝,我这一次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裴铮郑重其事的开口。
可这样的话朝朝其实听到过很多次了。
他每一次都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朝朝每一次都听的云里雾里。
最终她会问自己,这些事情当真是重要的吗?
“不知朝朝可否赏脸,喝一顿薄酒。”裴铮瞧了眼此时天色,只觉得今日老天都在赏脸。
虽说离晚膳时间尚早,但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时间,等到酒过三巡,也到了晚膳时分。
若是有机会,大抵是可以用一顿便饭的。
裴铮只想和朝朝单独相处。
这一回的酒楼,是朝朝选的,她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过是随意的选了一家。
既然避无可避,索性就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一块儿落座,裴铮点了两坛子酒,是给自己的。
朝朝选了两壶酒,是从前没有尝过的。
他看着朝朝,眼中闪过一些笑意,“朝朝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
裴铮观察入微,早在先前就发现了这件事。
他瞧着有趣,但朝朝似乎不怎么想让旁人知道这些,所以他也不会提。
今日他会提及,是因为有些话想要和朝朝说。
他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好在朝朝并未拒绝。
裴铮的心情忽然就好上了许多。
朝朝听见这话,却是抬头看他,“怎么?裴大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喜欢喝酒这件事,只有徐云知道,她并没有和别人提及过。朝朝裴铮是如何知晓的。
她只当这人手眼通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不知做了什么。
“你误会了。”裴铮浅浅摇头,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让朝朝反感。
“荀烈每一年,都能够收到全国各地的美酒,并非是地方巴结他,而是他费尽心机花了极大的力气寻来的。”裴铮看着朝朝,轻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过是对酒有些偏好,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对此知之甚少,并不如荀烈。”裴铮说的简单。
他哪里是对酒有所偏好,他分明只喝烈酒,只不过这些酒水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裴铮根本就喝不醉。
“我说这话不是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喜欢,我一定会想法子替你寻来。”裴铮郑重的说道。
并非是他小气,不愿给朝朝惊喜,只是这些酒到底来自全国各地,无论是运输,还是促藏,都很费功夫。
裴铮的确是想要讨朝朝欢心,但又不想劳命伤财。
若是朝朝不喜欢,岂不是罪过?
朝朝听懂了他点话,可正因听懂了,才会觉得奇怪。
竟没有怪她吗?
朝朝面露诧异的看着裴铮,看的他都有些担忧起来,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但他仅仅只是提了这一句。
“朝朝可是不喜欢?”裴铮轻声问道,开始想着若朝朝真的不喜欢,他应该要怎么办?
朝朝摇了摇头,只是心中多少有些震撼,“你…为何会觉得,我喜欢?”
她自认为隐藏的极好,从没有什么人发现,徐云知道那是因为她亲口说的。
裴铮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像是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拿过酒杯,替朝朝满上一杯酒,“自然是,瞧着你喝酒时候的模样发现的。”
她那隐秘的喜悦,根本就隐瞒不住。
裴铮也是那时候发现,那些年朝朝的心情,似乎很糟糕。
而他从来都没有发现,只以为她过得很好。
如今再来说这些,瞧着到底有些可笑。
裴铮的心里有着诸多忐忑。
生怕她会想起什么来。
可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朝朝根本没有想起曾经,只是听着他的话,陷入沉思,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裴大人其实不必这般费心。”
“没有必要,也并不值得。”
这是自己的喜好,和裴铮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有必要?”裴铮看着朝朝,非常认真的开口,“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
“只要你高兴,那就什么都值得。”裴铮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温柔,他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唯有这一个目的。
“只要你喜欢,那就什么都成。”
这些话,朝朝其实听过很多回,她早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和自己说过,印象中裴铮也是说过的。只是那个时候,朝朝并不知他说这些话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都没有办法弄明白裴铮的心意。
他的真心,总是隐藏在背后,抽丝剥茧也寻觅不到。
朝朝只能感受到他隐隐约约的在意。
她并不知在裴铮的心目中,自己占据了怎样的位置。
朝朝日日夜夜的想着,直到伤痕累累,直到身心俱疲。
终于选择了放弃。
如今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了,裴铮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想要她高兴。
只想要她高兴而已。
他们之间,仿佛永远都在错过。
裴铮如今给她的,是她五年前才会期待的东西。
她现在要来,有什么用处呢?
“裴大人说笑了,我每日都是很高兴的。”朝朝浅浅的笑起来,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我在怀远县的日子,总是很愉快的。”朝朝见到裴铮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心拧巴的不行。
每一回看到他,心都会起伏波澜,久久都不能释怀,她备受影响,很是烦恼。
“不知裴大人今日,来寻我是想要说什么?”朝朝轻声道。
她问的直白,裴铮也没有丝毫的隐瞒,若是从前,他指不定要怎么寻找借口,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我听闻了一些事。”裴铮直白开口,并无半点迂回,“我心中焦急,所以迫不及待的来此处见你。”
朝朝的心猛然一颤,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抬头看裴铮。
他如今说的话,自己像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你…”
朝朝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这问题太过于执着,这天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需要答案?
“朝朝,我在害怕。”裴铮分外的坦然,他坦然自己的惶恐,自己的担忧。
所有的一切一切。
都**在朝朝面前,没有任何的隐瞒。
朝朝已然听不清裴铮的话,她恍惚抬眸,想要确认自己听到的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朝朝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裴铮的耐心早就已经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折磨的支离破碎。
他看着朝朝,坚强不覆,内心早已经摇摇欲坠。
“朝朝。”他出声喊她的名字。
朝朝抬起头,愣愣的看向他。
“可不可以,再等一等我?”裴铮自知自己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但他心中的惶恐就要溢满。
昔日,十个李林他也不会放在眼中。
如今,只这一个就让裴铮如临大敌。
恨不得朝朝永远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裴铮想告诉朝朝,有些事情,李林能够办到的,他也可以办到。
李林可以给她的。
他也可以。
所以,朝朝,能不能不要选择别人?
“父亲和母亲已经收到了我的书信,我已和他们说明了自己的心意。”裴铮看着朝朝,眼中是炽热的感情。
就如同他对父母说的话一样。
他虔诚的写下自己对朝朝所有的心意。
昔日种种,皆没有放下。
他错了许久,自要弥补。
原本,裴铮还想要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父母接受。
等到朝朝原谅他。
再说出这句话。
可如今,裴铮已经等不及,他心中害怕,再等下去一切就会变得无法挽回。
“朝朝,我们再成一次亲,好不好?”裴铮忐忑的问道。
朝朝却失手打破了酒杯。
她听到裴铮这番话,只觉得非常可笑,她这么想着,也当真笑出声来,“裴铮,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做,再成一次亲?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迎娶你为妻。”裴铮的眼中,是真挚的爱意,朝朝看的分明,此时此刻却觉得难以忍受。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每每遇上裴铮,她都能够变得非常不理智。
“够了!”
朝朝出言,呵止裴铮。
“你不要再说了。”朝朝打断裴铮的话。
朝朝的心情起伏,似有些无法忍受。
裴铮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软刃,狠狠的扎到她的心里。
眼前的这一幕,让朝朝恍惚间,想起了从前,她想起阿阳和自己表明心意的那一天。
他心思简单,从不隐藏自己直白的感情,他说要和她在一起。
本以为这就是一生。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阿阳,成亲要凤冠霞帔,那个傻子就当真去置办。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朝朝却都不清楚。
他说,别人有的,我的朝朝也要有。
那是阿阳给她的,最纯粹的真心。
可如今朝朝听到这话,只觉得难以忍受,“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她无法忍受,裴铮带着阿阳的记忆,说出这些话来。
这会让朝朝连自欺欺人都办不到。
“朝朝…”裴铮的眼中略过一些受伤的情绪,他看着朝朝,眉宇间泛起微微的苦涩,“为何他说得,我便说不得?”
“这不公平。”裴铮看着朝朝喃喃道,“你不能厚此薄彼。”
朝朝听到这番话,眼中的冷色更甚,“公平?”
“裴铮啊,自从你恢复记忆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公平了。”
镇南侯府从未给过她公平,裴铮又为何要来问她要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