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

第41章 夜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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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蘅在原地站立了许久, 觉得酒意分明醒了,却又希望着自己还醉着。

房内女子的哭泣几乎一刻未停,让人听着抓心挠肺。而闻澈却只有方才低低的那一声, 之后便再无声息。若不是格外熟悉,元蘅几乎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 停在了门前。

纤细如葱白的手轻抚上门框, 单单是站在这里,便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克制和心力。半晌, 她正欲施力推门, 却发觉这门被锁上了。

是从外面锁上的的。

那种铺天盖地的震惊情绪缓缓退去, 元蘅捏着这枚铜锁, 恍然清醒过来。

正逢上漱玉找了过来。

在漱玉看来她只是静站了片刻, 随即两步走了过去, 将漱玉腰间的佩刀一把抽了出来, 不待漱玉反应过来,便一把劈开了门栓。门坏了, 铜锁如同虚设一般坠在了地上,滚在了元蘅的脚边。

她将刀扔回给漱玉, 双手推开了门。

房内的熏香暧昧呛人, 是有人刻意调制的情香。元蘅下意识用衣袖捂了口鼻。

轻纱帷帐中躺着方才低泣的女子, 一瞧见有人闯了进来,这女子怔愣片刻, 以锦被掩面痛哭了起来。

元蘅认得她,是裴江知的二女儿。

拔步**只有这个裴二姑娘。

没有闻澈。

元蘅回神看了一圈, 才在角落里看到扶额而坐的闻澈。

他一身宝蓝广袖长袍严整, 人看起来却似有病容一般。在元蘅进来之前,他正费力地揉按着自己酸痛的鬓角, 面上的疲倦烦闷根本遮掩不住。

闻澈初始听到人推门也很震惊,直至看到是元蘅,那种情绪便更浓烈了。

他起身想要走过来,脚步却虚软无力,几乎是踉跄着过来将元蘅拥进了怀里。

元蘅没推开,也没出声。

他想解释,又不知眼前的乱象该从何解释说起。他只是想抱住元蘅,说一句:“我,我没有……”

漱玉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拥在一处的两人,当即红了耳侧背过身去不看。

若是仔细去看,元蘅的眼尾还带着红痕,像是方才劈门而入,已经是她压抑了许久的冷静。

她推开闻澈,微微仰面看他,迟钝许久才轻声道:“待会儿再说你。”

说罢,她走向拔步**哭泣的女子,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裹在女子身上,轻手抚掉她眼角的泪痕,声音放得比方才还轻柔:“裴二姑娘是么?别哭,没有旁人来,你且安心跟我讲一讲发生了什么。”

裴二姑娘哭得断续,根本不能停下来好好说话。元蘅知道闺阁女子尚未嫁人,结果被人与外男锁在一间房中,内心有多恐惧。

元蘅抚了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我……”

裴二姑娘将元蘅的安抚听进去了,才抽泣着出声:“我是爱慕殿下,但……”

闻澈在一旁听得心中慌乱,担心被元蘅误解,想要凑过来解释。谁知元蘅只是回眸冷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过来了。

元蘅抚着裴二姑娘的肩,声音又低了:“但是怎么?”

“但不是我让人锁的,也不是我让人搁的情香,不是我……”

她只是在房中歇息,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时便瞧见了误闯入房中的闻澈。惊惧之余那情香便被人从外吹了进来。

早就听闻裴府的千金生得一副好姿容,如今眼眸含着水色更是楚楚动人,细嫩柔滑的肩颈上铺着如瀑青丝。想来是这浓郁的情香的缘故,烛火一映,她的颊边尽是艳丽的霞色。

元蘅小心地给她裹紧衣裳,回头交待漱玉去请郎中,还嘱咐一定要避开府中宾客,不要此事外传。

元蘅扶起这裴二姑娘,道:“先离开这间房。我若再来迟片刻,只怕推开门的就不是我了。”

再来迟片刻,只怕闻澈与裴二姑娘同处一室之事就能传遍启都。那时为着姑娘的名节,可不是要即刻完婚,谁还听辩解之言呢。

照顾裴二姑娘一直到深夜,元蘅才空闲出功夫去见了裴江知。有人想要暗害下手,冲的就是裴府和凌王,自然没有瞒着裴江知的道理。

裴江知震惊之余是自责,竟不知自己忙碌儿子的婚事,没有注意到女儿出了这样的事。

宾客尽散,而裴江知却一脸沉色地端坐堂中,审问着今日看顾裴二姑娘的下人。

在家宅中险些出了这样的事,甚至还攀扯到了凌王,就算是裴江知盛怒,此时也要连连向闻澈赔罪,摆明这一切并非是自己所为。

原本裴二姑娘心仪凌王之事就在启都不算秘闻,谢女檀郎也算相配,只是闻澈却一直没有什么回应,每每听及都只是浅笑而过。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定会有不少人觉得,是裴江知想要攀附皇家,不惜做出这种无耻之事。那时女儿和裴府的声名将尽然扫地。

像是这些事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元蘅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中的吵嚷,以及那些下人的哭诉。余光能看见闻澈总是望向她,而她始终没有看回去。

裴江知顾及女儿的名声,不愿当众处理这些事,只道让他们各自回府去,来日定要查清是哪些人做下的浑事,给王府一个交待。

才说罢,元蘅起身便走了。

被浓烈的情香浸染那般久,加之酒意未散,闻澈想要快步追上元蘅,却实在是脚步泛酸虚浮,没挪动两步便头痛欲裂。他扯了束发的玉冠,头发松散开后便觉得好受许多,继续快步追过去。

元蘅上了马车之后,马车并没有走。

漱玉和徐舒都自觉地退避了。

一把掀开车帘,闻澈这才真正对上元蘅的目光。今夜杂乱事多,元蘅一则是顾不上他,二则是心中闷着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此刻看向闻澈的时候,才终于后知后觉出几分不高兴来。

闻澈掀袍上了马车,就坐在她的跟前。

方才在房中嗅到那样的香气,元蘅只是觉得浓烈。现在闻澈靠得近了,那丝丝缕缕的香暧昧缠绕,氤氲在逼仄的车厢中,翻腾着令她觉得心浮气躁。她抬手将车帘掀了起来,任由外面的清风吹进来。

闻澈声音压得很低,听着有几分可怜:“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别闷着不理人。”

“没有生气,被人所害又不怪你。”元蘅的眼神落在车外的海棠树上,声音又缓又轻,却搔得他心间一片柔软蜜意。

闻澈仍品出她几分别扭而生硬的情绪来。

他将染了香的外衣解了下来,只余单薄的里衣,顺手将元蘅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方才元大人一刀将门劈了,看起来可不像没生气。”

劈门……

元蘅气糊涂了,竟将这件事给忘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元蘅露出一双眼睛看他,冷笑道:“又不是门惹的我。”

跟猫一样,已经落进人怀中了还要伸着爪子示威。这猫似乎不喜人抱,两下便挣了出来,将自己被抱乱了的衣襟理好,游刃有余道:“是我来早了,殿下险些就要有王妃了。坏了好事,殿下莫生下官的气就好。”

“我没王妃。”

闻澈的手滑向了她的腰际,顺着曼妙的曲线轻抚了一下,趁她不经意便将她重新箍紧了,两人再度贴合在一处。附在她耳边的吐息已经发烫,像是被火灼了一般。

“有的人若始终不给正经回应,那我宁可永不要王妃。我与裴二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而那人,睡了我,亲了我,转头就走,什么都不认!”

他的吻落在元蘅的耳垂上,流连曲回:“你说她这是何意啊?”

闻澈的手炙热,所触及的每一寸肌肤都烫得异常,那仍存的香气又浅浅浮了起来,萦绕在两人的吐息之间。

若是摸准了闻澈的脾性,其实这人好对付得很。元蘅使坏一般凑了上去,两人的唇就隔着一丝缝隙。忽如其来的举动惊着了这人,他心中一慌,往后退了些许。

果真。

元蘅道:“闻澈,我不高兴。”

这般直白地表露情绪,闻澈呼吸一紧,再难掩欣悦之色,一手将车帘放了下来,另一只手则稳稳地将元蘅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如同抓住了梦中久候不开的桃花树。

闻澈贴着她冰凉的脖颈,像是宋景养的那一只黏人的狸猫一般,小心又谨慎地瞧了她一眼,试探地问:“那怎样才能哄你高兴?”

那日在凌王府的喉间轻吻,间隔了这好些日子,闻澈也没咂摸出个什么滋味来。如今两人车厢中残存着情香的味道,那种恍惚又再次传遍了四肢百骸。

一个不慎,衣带在纠缠中成了一个死结。

元蘅终于笑了,眉眼间带着灵动狡黠。

闻澈按捺着,笑叹:“你故意的?”

元蘅则捡起地上掉落的闻澈的外衫,不容推拒地裹住他,音调带着难得的愉悦:“凌王殿下,这里是当街……”

***

烧热的水落入浴桶中,凌王府中的下人送上干净衣物之后,便都低眉敛目地退了出去。

屏风之后,两个人影几乎重叠。

元蘅不由分说地将闻澈外边的衣裳给褪了,连推带搡地催他沐浴:“你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一路上她都想说这句话,但是斟酌再三还是说不出口。直到眼下屋中只剩下了两人,那种隐秘的不快才再次侵袭了她。

就是不好闻。

闻澈的外衫带子还没扯开,他却笑言:“马上就洗掉。蘅儿,让我抱一会儿……”

太腻人了。

但是这一句“蘅儿”却将她的心弦骤然拉紧绷直,如同符咒般令她浑身僵硬。闻澈没有这般唤过她,但是容与会。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此刻的甜软的氛围尽数撕裂。

元蘅忽然撇开了距离。

“怎么了?”

元蘅不知道。

她看向闻澈时,心里是乱的。这段时日她沉溺于闻澈的情意里,使刀劈开那门时心里也是闻澈这个人。

大抵是在意的。

就是在意,别无解释。

她微踮起脚尖,在他湿润的眼睫上落下细密的吻,试图将自己拉进如今无端的欲海之中,再也想不起曾经那些所放不下。

元蘅想从镜花水月中出来,她希望递给她手的人是闻澈。

元蘅的声音发颤:“不好听,别叫我蘅儿。”

闻澈不懂,但是应了。

“今夜还要回侯府么?”

他被吻得呼吸乱了。

元蘅蹙眉:“闻澈!”

闻澈却忽然笑出声来,道:“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明晨与你一同用早膳。暖阁收拾好了,不会有旁人知晓,今夜歇在这里,好不好?”

被人倒打一耙的滋味不怎么样,但元蘅羞愤之余将他的衣带再次缠成一个死结,微微发怒:“滚去沐浴。”

***

夜间落了场雨,晨时便已停了。

元蘅踩着长了青苔的石阶回雪苑时,天际已经露了一抹白。尽管她步子轻,还是惊动了一夜没睡的漱玉。

漱玉瞧见她回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小厨房,端出一小碗温了许久的汤。元蘅将领口的衣料拢紧,接了汤。

“姑娘如今什么事都不跟我讲了,若非昨夜瞧见,还要瞒我几时?”

也许是觉得自己一大早就兴师问罪太冲,漱玉终于让自己的问话软和了一些。

捧着热汤啜饮一口后,元蘅温声道:“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漱玉道:“那就从昨夜说起,姑娘竟不回来,想来是那温柔乡绊人啊!”

元蘅:“……”

她觉得漱玉大概是误解了什么,但这一时半刻也不是解释这种事的时候,便只得转而问,“对了,那人呢?”

“捆了扔柴房了。这人闹了一夜,幸亏后来我将他劈晕了,不然肯定要惊动侯爷。”

元蘅点点头,将汤碗搁回托盘上,朝着柴房去了。

雪苑本就清净冷寂,素日里侯府下人都知晓不过来打扰,柴房更是少有人来,即使是上了一夜锁,也没有人发现端倪。

元蘅推门而入,看着被捆缚了手脚躺在地上的那人,转身去舀了一瓢水,兜头泼给了他。

呛了水,这人连声咳嗽着转醒。

醒后他愣神许久,旋即又怒起来,大声嚷道:“我是裴大人府上的人!你竟敢私自用刑!”

元蘅淡淡地纠正:“还没开始用。但要不要用,要看你嘴实不实诚。”

那人浑身被冷水泼得僵硬,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粗绳捆出血痕。他忍着疼痛,颤声斥责:“我是裴大人的亲信,你一个小小侍读,凭甚囚我在此!”

元蘅厌倦他这般嘴硬,霜雪般清冷的眸子轻淡扫过他身上的伤痕,伸手摩挲着短刀的刀尖。就着清晨熹微的光,这刀刃映出一片寒芒。

“谁指使你做的?交待清楚。”

那人不言,铁了心要耗着。

元蘅将短刀抛还给漱玉,神情倦怠不耐:“他不说,断他一指,断到他说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