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了白月光

第52章 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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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如同他的身躯,摔得粉碎

没有预想中的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向来恪尽职守的禁军统领程大人蹿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抱起苏婉容就地一滚, 险险避开马蹄。

苏婉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

沈禹州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瞧着底下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凤眸中杀气渐涨, 可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去计较,临走时, 意味深长地看了程英一眼,然后收起刀策马狂奔出宫。

程英跟在沈禹州身边多年,很清楚方才那一眼已经存了杀心, 他推开苏婉容, 忙不迭起身追去,将满场的唏嘘甩在脑后。

苏婉容伏在地上, 撑着青石板地面的手一点点攒成拳。

正巧进宫探望女儿的沁阳长公主与靖安侯都停住脚步, 站在不远处观察着, 沁阳长公主心细如发,只一眼便看出端倪, “那个皇后,不是我们的宝珠。”

靖安侯以为自己听错了, 左看右看,“夫人何出此言?”

上回宝珠跳河, 把他们二老急得连夜入宫找沈禹州算账, 不曾想他竟一病不起, 最后帐也没算成, 而程英还记恨上回沈禹州到侯府负荆请罪, 他们对沈禹州下死手之事,是以警惕着他们,派禁军包围侯府,直到林宝珠死而复生回宫,他们还在禁足。

但依着宝珠的性子,她定然会回来探望。

可是没有。

他们不得已,往宫里递折子求见自己女儿一面,那时沈禹州清醒着,允了此事,他们可算能进宫一趟,却大失所望。

沁阳长公主眼神逐渐冰冷,“身形不似宝珠,最重要的是……宝珠不会有那样的表情。”

二老悄无声息的来,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走了,苏婉容最后只来得及看见两道背影一闪而过,她未多想,在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良久,唇边漾起一抹得逞的笑。

站在苏婉容身边的云画云棋莫名有些不寒而栗,面面相觑后,各自低下了头。

月色如水,洒在巍峨庄严的宫墙之上,万物寂静,只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苏海道得了传信,又一次进宫,陛下不在,皇宫守卫散乱得不成样,几乎无需什么口舌,几个金珠打点好后,苏海道便直奔昭阳殿,怀里还捂着来自北境的密信。

是了,自罢官后,他苏家就不再奢望能从当今陛下沈禹州的手中讨得便宜。

但他知道当今陛下自负,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陛下不懂。

既如此,这皇位换个人坐坐,又何妨。

苏海道自认天衣无缝,当苏婉容手捧南阳王军虎符走向他时,苏海道的心都在颤抖,仿佛捧着王朝的未来,亲手接过了那枚虎符,却不知皇城内最高处,一道黑色身影早将一切尽收眼底。

南阳王军的虎符么……沈禹州这辈子,注定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林宝珠不知昏迷了多久,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人在马车上,春桃也被丢在角落里昏睡,两人手脚皆被缚着,除此之外,居然还有沈念如,只是此时的她虽醒着,却眼神呆滞,一眨不眨。

马车正中央坐着那个着装怪异的巫师,他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醒了?”

林宝珠的神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她缓缓坐直身子,“放了春桃,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巫师仍是笑,“娘娘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不就是一张脸吗?”林宝珠面无表情,“把春桃放了,脸拿去。”

“不急,先随我去个地方。”巫师说着,伸手一抓,将她和沈念如一并带走,只剩一辆马车载着春桃不知驶向何处,林宝珠再次脚尖落地时,眼前景物变换了模样,居然是一座地宫,借着熹微的月色,她看清了匾额上“皇陵”两个大字。

皇陵……

他为什么要来皇陵?

林宝珠没来得及问,又被硬拽着往里走,里头一片漆黑,可随着巫师走近,甬道两旁的灯柱一盏盏亮起,林宝珠看到最里头停放的棺墓,似乎是曾经某个皇帝的陪葬妃嫔。

巫师一改阴森的语气,他跪在那樽棺材前,望着里头的人,目光缱绻,“阿莺,我又找到一张漂亮人皮了,你不是总嫌自己不够貌美么?这次的,你一定满意。”

这人疯了。

林宝珠停在不远处,不敢再近一步,四处张望企图寻一丝生机。

然而巫师的动作丝毫不迟疑,从那什么阿莺脸上剥下一张薄薄的人皮,瞧着五官还有些熟悉,似乎与她有几分相似,她忍不住定眸去看,待看清后,胃里一阵翻涌。

她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居然是褚清兰的脸!

林宝珠再忍不住,跑到一边扶着石壁干呕,只有神情呆滞的沈念如还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巫师。

巫师取下那张人皮,露出棺中人真实的面容,准确的说,棺中人压根没有脸,只剩一个干枯发灰的骷髅头,显然是死了许多年,巫师一手那张属于褚清兰的脸,一手拿着薄刃,一步步走向林宝珠。

“放心,不会有多大的痛苦。”巫师循循善诱,掂了下手中的人皮,“我的手法练了很多次了,没有一个人说痛,这个姑娘,也说不疼呢。”

“你把她怎么样了?”坠崖后,林宝珠没再见过褚清兰,但沈家的事她知道一些,知道褚清兰把沈家利用干净后卷钱跑了,没想到居然落在巫师手里。

“她?”巫师脚步微顿,脖颈拧了下,似乎在思考,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你说的是,这张脸么?应该是……死了吧,不过你放心,她不是被我杀的,我下手很轻,从来不取人性命,她是……被自己吓死的。”

废话,任谁看着镜中没有脸的自己还能心平气和?

林宝珠扶着石壁,出言讥讽,“疯子,就算你给棺材里的那个人换再多张脸,她也活不过来了。”

此话无疑刺中了他的痛点,巫师当即沉了脸,“找死!”右手薄刃高举直冲林宝珠,林宝珠瞅准时机,长袖一挥,白色粉末飘散于空中,巫师心中警铃大作,收手朝后退去,忙着替棺中人散去毒粉。

林宝珠趁着白雾弥漫之际转身跑了,心中感慨,幸好有李青松给的毒粉,能暂且控制住巫师,否则今天小命不保。

可她到底是身娇体弱的女子,跑再快也不是巫师的对手,很快后头就传来急促的破风声。

是夹在巫师手中的薄刃,而林宝珠也逃至死路,避无可避,恍惚间,一道青色身影闪过,搂着她就地摔去,骨碌碌滚了两圈,才勉强躲开。

林宝珠压着那人,略显惊讶,“李青松?”他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躲开。”李青松顾不得压在身上的软玉温香,起身拔剑而去,与巫师缠斗在一处,可那巫师功法诡谲,防不胜防,一记掌风拍响李青松肩头,手中剑再握不住掉落,指间薄刃再度袭来,将要割破李青松喉咙时,整个地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阿莺……”巫师反应过来,收手往地宫深处跑去,他心爱的女人还在里面,他不能弃之不顾。

林宝珠也管不了究竟是什么动静,小跑过去扶起李青松,“地宫要塌了,快跑!”

“跑不动了……”李青松吐出一口淤血,半边身子挂在林宝珠身上,“你跑吧,我跑一路,真跑不动了……”

地动山摇之感越发强烈,地宫上方的灯珠纷纷掉落,头顶石壁开始龟裂,碎石纷纷落下,林宝珠急哭了,瘦小的肩硬是抗起他,“别废话了,你快起来!”

两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往外跑,偶有碎石落下砸到李青松背上,他疼得闷哼出声,林宝珠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身后还有巫师撕心裂肺的哭声。

快出地宫,林宝珠猛然想起,里头还有个沈念如,下意识回头,就见巫师提着什么东西破顶而出,尽管头破血流,他仍抱着一副由衣裙勾连才勉强完整的人骨。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巫师咆哮着。

林宝珠顾不上什么沈念如了,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无比,可是不能停啊,她死了没关系,不能连累李青松,她只能凭着本能麻木地跑。

巫师身影犹如鹰隼急掠而下,两只锋利的爪攻向林宝珠,不止何处忽然蹿出一道黑影,剑芒一挑硬生生削去对方一只手,那浑身的黑,比起巫师显得更阴暗冷酷。

尽管看不清来人的真面目,可那熟悉的身影,早烙印在林宝珠脑海中挥之不去,“怀安哥……”尾音尚未说出,地宫又一次摇摇晃晃,头顶石壁四分五裂,纷纷往下掉落。

“宝珠!”

沈禹州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他踏着马背飞身上前,林宝珠泪眼模糊地看着身前的黑色身影,全然没在意头顶即将压下的巨石,也忽略了危机时刻护在她身后的沈禹州。

直到几滴鲜血飞溅到她脸上。

直到,一声声急切的“陛下”唤醒了她。

一直靠在她身上的李青松扭过头,此时此刻,他与沈禹州离得最近,从沈禹州出现,到以身挡住巨石,他全看在眼里。

尽管不对付,可对视后,只一个眼神便意会,李青松二话不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挟着林宝珠急速后撤。

沈禹州用后背硬抗巨石,短短一息时间,耗尽他所有力气,直到林宝珠从他身下彻底逃离,身子便如同破碎的风筝自空中落下,随之而下的还有扛在背上的巨石,落地瞬间,激起漫天尘埃。

他再次被砸中,胸腔翻涌吐出大口鲜血,血色模糊了整张脸,他死死瞪着眼,不肯合下。

林宝珠终于看清楚了,她看清了突然出现的沈禹州,与此同时,她更看清了他身边同样置于险境的黑衣人。

与巫师缠斗时,覆在黑衣人脸上的鬼脸面具打落,露出一张与满身阴暗格格不入的脸庞,皎皎如月,芝兰玉树。

冷风凄凄,风沙迷眼,泛红的眼眶顷刻间蓄满泪水。

“怀安哥哥……”林宝珠挣脱李青松的怀抱,毫不犹豫冲上前,在皇陵彻底坍塌之际一把握住楚怀安的手,将人拉出来。

轰隆一声巨响震破天际,整个大地为之震颤嘶鸣。

几乎所有重压全落在沈禹州一人身上,因为疼痛而攥紧的手陡然松开了,他压在废墟之中,一颗心骤然凉下,毫无预兆地沉入谷底,如同他此刻的身躯,摔得粉碎。

沈禹州眼睫颤抖着,终是颓然垂下,眸色空空。

原来,不被选择的感觉,是这样的。

意识逐渐涣散,耳畔充斥着禁军的呼喊声,混乱中,眼前数只鞋履穿过,最后落在他身边的,是一截青灰染血的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