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英等了几天, 不见刘金枝来还手套,去大队长一打听才知道,刘金枝不在家, 上她姥家串门子去了。
手套肯定是给带走了,韩小英这个气呀, 这什么人啊, 借给她东西不知道还。
“你当初就不该借给她,管她冻不冻手!”谭雅婷愤愤的道。
“我不是寻思,人家死冷寒天的跑她来给我传话儿,手冻得通红的, 就借她戴一小会儿,后来我回来时, 忘了要了。”她当时真没想太多。
一副手套而已,刘金枝脸再大还能赖着不还?她根本没当回事儿, 结果刘金枝一拖这么多天,还带着出门了。
刘金枝一去大个月,回来时都快过年了,手套是拿回来了, 可脏的已经不能看了,左只手套指尖处还烧了个黑洞洞的窟窿, 已经没法戴了。
刘金枝一脸讪讪的, 她也知道自己过分了, 把人家新手□□成这样。
“韩小英对不起哈, 手套被我表妹给弄坏了,我把这条鱼陪给你行吗?”
韩小英本来不想理她了, 见她手上拎着一条冰冻得硬邦邦的鲤鱼, 就问:“这鱼是你妈让你拿来的?”
“不是, 这鱼是我管我老舅要的,谁叫他闺女把你手□□坏了,这弄坏了东西就得赔!”刘金枝一脸理所应当说道:“不过,我妈也知道。”
知道就好,韩小英不待见她,看在她带鱼来赔罪的诚意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行吧,这鱼我收下了。”一双手套不值一条鱼,当然她绝不会承认是馋了,好久没吃过这么大的鱼了。
刘金枝拿来的这条鱼有二斤多重,纯野生的,正好留着过年吃。
见韩小英肯收下了,刘金枝松了口气,讨好的说道:“你不生气就好,我表妹她小不懂事儿,也不是故意的。”她没说自己不该还这么晚,有错都是别人的。
“你们要是喜欢吃鱼,我叫老舅再给你们抓,我姥家那边有条大河,里面有好多鱼。”
“行,我不跟你客气,以后想吃鱼就找你,你姥家离咱们这儿远吗?”韩小英接过用草绳缠着的大鲤鱼,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不远,就在咱们公社东边,有二十多里地,我每年都要去好几趟的。”她姥家那边河水深,村子里全是水田,比宋家堡富裕。
韩小英只是随口一问,她还能不知道于桂香娘家在哪儿?在村里住过多辈子。
永安公社东边那一带的村落,被一条松江支流环绕,水田种出的大米非常好吃,刘金枝前世就是嫁到那边去了,婆家条件很不错。
韩小英没去过那边几次。
刘金枝这人吧,跟她相处两辈子都亲近不起来,可能是前世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坏了,仗着有个当大队长的爹,整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横行霸道的,没少惹事儿。
在大队长两口子的用心教导下,现在改了不少,可已经长在骨子的东西,怕是改也很难彻底改掉。
说不上啥时候,被隐藏起来的劣习就犯了,韩小英收了鱼就不理会她了。
刘金枝也不怎么喜欢跟她玩,进屋找谭雅婷去了。
鱼放到仓房大缸里,韩小英回屋把手套洗了,等晾干之后把破洞的地方用线补上还能将就戴。
洗完手套,她把黄豆找出来了,她们四个今年总共也没分多少。
留了几斤,剩下她打算都做成大酱,在乡下,酱这东西必不可少尤其青黄不接的季节,全指望它下饭。
“小英,你要做酱吗?”谭雅婷几句话把刘金枝哄走了,见她拎着袋子进来,赶紧过来帮忙。
“今儿个腊月二十八了,再不做就得等过了年了。”
“你问过三婶没?”谭雅婷不知道她会做酱,“学会了吗?”
“早上问过了,三婶教了我半天,我感觉已经会了,想做些试试,不行再去问三婶呗。”今天早上她去找宋三婶学做酱,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其实她会做的,又不难。
说着,她把豆子倒进笸箩里,准备把发霉,虫子咬的残破豆子挑出来,这是慢工细活,郑家和跟李明伟也一块过来帮忙。
人多干活快,不到晌午挑完了。
把豆子洗干净,然后用清水泡上一宿,吃过午饭,韩小英就一个人出了门,她准备去知青点溜达溜达。
从打搬出来,她一直没去过。
出门没走多远,就碰见张建设了,他背着他妈。
葛玉莲趴在张建设背上,“哎呦哎呦”不停的叫唤着。
看这样是病了。
大过年的,咋还病了呢?
韩小英用力抿了下唇,憋不住很想笑呢。
这节骨眼上笑可不好,被人家看见容易挨骂,她赶紧把脸扭过去,当没看见他们母子。
张建设也没功夫注意她,直接背着葛玉芝往前趟房去了。
葛玉莲趴在儿子背上,视线高,远远的就看见韩小英了。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就是这死丫头,上次因为几句玩笑话,就找大队长告状,害得大芳被大队长好一顿数落,还把大芳送公社,真不是个东西,心肠烂透了。
“呸!”葛玉莲啐了一口,然后她“哎呦”了一声,哀嚎起来,“我的腰啊,要折了!”
无故被呸了一口的韩小英,愣了一下,然后嘎嘎乐起来。
听葛玉莲哀嚎,不像是病了,倒像是摔了,伤筋动骨的且得慢慢养着呢,这下老张家有的闹腾了。
葛玉莲伤成这样,肯定不能干活了,大过年的,她不干就只得叫贾大芳干。
贾大芳那样的,不说家务活干得好不好,她最喜欢偷奸耍滑了,让她干活,肯定找各种借口躲懒。
“妈,你可别动了,我快背不动你了,我大哥也是,这时候不在家,跟我嫂子上哪儿去了?亏了我回来了,不地你不定要在地上躺到啥时候呢!”才十九岁的张建设,体力是不行,他背着葛玉芝从七队到三队,走了半个村子,累出一脑门子汗。
好几次差点把葛玉莲摔了。
“还不是贾大芳那妖精,天天勾着你大哥出去躲懒,这会儿谁知道死哪儿去了!”提起来贾大芳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葛玉莲就破口大骂。
大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被贾大芳勾搭得跟她没以前那么亲近了,有儿媳妇跟没有没两样,啥活都不干!
她现在这个后悔,只图意贾大芳好生养,彩礼要的也不多,忽略她是个惫懒货了,这要是个能干的,她今天至于摔了!
“建设你再受累一会儿,前面马上到了。”她家男人也不在家,不然是不是能换着建设背她。
关键时候一个也指望不上。
韩小英没继续听她们母子嘀嘀咕咕的说话,顶着风到了知青点。
肖兰正在炕上缝被子呢,她前两天洗的被子,被单才晾干。
见是她来了,便打趣道:“小英来了,是股风把你吹来的?”
“东北风啊。”韩小英笑道,讨人厌的人嫁出去了,她早想来知青点串门了。
“呵呵,东北风好。”肖兰笑起来,柳玉洁她们几个跟着咯咯乐。
陶永芳嫁人后,知青点还有五个女知青,男知青那边也是五个。
这做饭排班儿就出了单数,肖兰带着周文静,让柳玉洁跟廖俊杰一组,这样安排倒没人有意见。
韩小英脱鞋上了南炕。
炕上挺热乎的。
在北炕上的周文静看了她一眼,韩小英没主动和她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先吱声,她们的关系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熟悉的陌生人。
“点长,你们做大酱了吗?”韩小英帮忙扯着被单。
“还没有呢,我想做又担心做不好,你们做了吗?”小英既然问,肯定是有打算。
肖兰也学着做过,但她做出来的酱不是太好吃,万一再做不好吃,不是白瞎了豆子。
“我们已经把豆子泡上了,我过来就想问问你们做不做,要做的话赶紧吧,再两天过年了。”正月也能做,可不如腊月里做的酱好吃,主要是发酵的时间太短,酱里有豆腥味。
肖兰还有些犹豫,北炕上同样在做针线活的柳玉洁干脆,她说道:“不行就做个十斤二十斤的,就算做不好还能不好到哪儿去?”她想学着做,怕这怕那的永远都不会,“小英你会,你教我吧。”
“那就做二十斤,文静你去叫廖知青他们把豆子挑出来。”肖兰对周文静说道。
周文静点点头出去了。
柳玉洁也收起针线去帮忙。
韩小英在炕上坐着没动,知青点人多,挑个豆子不差她一个。
“小英,你们年货都准备完了吗?”肖兰边缝被单边问道。
大红碎花的被面,白色细棉布的被里,这床被子还是她下乡时,她妈拿出来的压箱底儿,平时舍不得盖,她下乡用了四年了,里面棉胎都有些打结了,但还是挺保暖的。
韩小英没好意思说,她们前些天包了六七百个冻饺子。
知青点分的肉加在一起,也没他们四个准备的肉多,平时很少有机会吃肉,一年到头也就大年三十跟正月初一能吃两顿肉多菜少的饺子。
说出来不是故意馋人吗?招人恨,“我们也没啥准备的。”
肖兰一脸不信,但也没继续问,小英她们几个伙食肯定比知青点要好,瞅小英这小脸上都圆润了。
“小英,你看着好像还白了?”
听肖兰这么说,韩小英抬手摸了摸脸,滑滑软软的,宋大夫配的药膏子擦了近一个月,她脸上的皮肤就明显改善了许多。
摸起来光滑细腻不说,也没以前黑了,她每天都照镜子看半天。
“点长,你今过年不回家了?”肖兰家是省城的,离得比较近,按理她应该回家过年的,但看她这意思,是不想回去了。
“不了,回去也住不了几天,还得来回折腾,天怪冷的,遭罪。”她去年过年回去的。
可她家住房紧张,回去还不如在知青点住得宽松,家里人多有时候难免磕绊的,她还是不回去了。
韩小英坐在炕上,低声跟肖兰说着话儿,外屋一帮人在挑豆子,说话声有些大,清晰的传进来。
“都要过年了,点长怎么想起做大酱了?”这声音一听就是那个讨人厌的马卫国的。
让他干点儿活就叽叽歪歪的,有吃东西吃保准第一个抢上去。
“有豆子就试着做点儿呗,不然老买着吃,多不划算。”廖俊杰在跟他解释。
“试着做?谁试啊?万一做不好怎么办?浪费了这么多豆子,咱们要少吃多少油。”他们平时吃的油都是黄豆炸的,马卫国这么说也没错。
“我想试着做怎么了?你担心做坏了你别吃!这些豆子算我们几个的,没你份!”柳玉洁呲哒了马卫国一句,“你烦不烦人,整天事儿事儿的,比老太太还嘴碎!
马卫国不吱声了,他怕酱做好以后真没他的份。
“一个酱而已做不坏的,只有好吃不好吃。”这个声音是杨知青的。
韩小英听出来了,他对肖兰做酱也不太看好,但他不会像马卫国那么讨人厌,直白的说出来。
“点长,少做几斤吧,省得大家对你有意见。”她可不想多事儿。
她来就是问问,他们爱做不做,怕这怕那的,当她愿意搭理他们似的。
她是看在肖兰还有柳玉洁她们的情面上,才好心说一嘴。
不然她现在不说,等她把酱做好了,有些人又该厚着脸皮去要了,你说她们给是不给?
尤其马卫国,没少在背地里煽风点火的,还想带人去她们那蹭吃蹭喝,烦透他了。
“不用,我相信你,既然特意过来,肯定是有把握教我把酱做好。”肖兰朝她眨眨眼睛,眼神里全是信任。
韩小英脸颊微微一红,被肖兰信任的眼神看得心里暖呼呼的,就冲肖兰着句号,她今天就没白来这一趟,别人怎么说不必在乎。
“我以前在家和我妈学过,我教你们做出来的酱一定好吃,我还跟宋三婶学了半天呢。”宋三婶做酱出了名的好吃。
而她的手艺确实是跟她妈学的,她妈那人别看有时挺能作的,做家务活可是把好手,只是不想辛苦,平时很少做罢了。
“咱们小英最是心灵手巧的。”肖兰笑着夸赞了一句。
韩小英摇摇头,“我不行,我姐比我厉害。”她姐干活麻利。
“你们姐妹都厉害。”小英她姐上次来肖兰见过,是个爽利开朗的,嘴巴比小英会说多了。
韩小英谦虚的笑了笑,跟肖兰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回去了。
肖兰被单也缝完了,下炕送她出门,轻声说道:“小英很优秀。”优秀得不像十五岁。
“生活所迫而已,点长,豆子泡上一宿明天煮烂捣碎就行。”韩小英还不忘叮嘱道。
做酱的基本步骤肖兰知道,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快回去吧,不然那几个孩子一会儿饿了又该找过来了。”她说的那几个孩子是谭雅婷她们,小英跟他们住在一起,就像带孩子,什么事都要操心。
其实韩小英不觉得自己有多操心,大家互相帮衬,郑家和他们几个又好相处,比知青点这帮人厚道多了。
北风呼呼吹着,天边阴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韩小英围严实围巾出了知青点,冷不丁从屋里出来身上有些冷,她狠狠的缩了下脖子,一个人往回走。
村道上看不见几个人,偶尔见到一个还火急火燎的往三队去了。
韩小英直觉是出事了,赶紧往回跑,老远就听宋大夫家里闹哄哄的,听着像是打起来了。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
谭雅婷她们几个都在门口站着呢,还有好多村里人围着看热闹,一个个伸着脖子正往院子里瞅,也不嫌冷。
有的人出来看热闹连个围巾帽子都没不戴,冻得拿手捂着耳朵,也不肯回去。
“小英,你回来啦?快过来。”谭雅婷回头看见她,过来把她拉到身边。
“这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儿了?”韩小英一边问,一边往院子里张望,可她个子太矮,被前面的人群挡住了视线,即使踮起脚尖也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况。
谭雅婷贴到她耳边说道:“那个贾大芳她婆婆,在家摔了腰,她儿子把她背过来找宋大夫,结果宋大夫一看,直接叫他们去医院,公社医院都不行,必须得去县医院,说是腰骨折了,挺严重的。”
“那就去呗,有什么好吵的。”韩小英纳闷。
说道:“我刚才去知青点时,看见张建设背着他妈往宋大夫家去。”
“你看见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送医院,刚才还打起来了。”
“谁打谁呀?”韩小英一脸疑惑,要送医院不抓紧送,在人家宋大夫家打什么,故意挑事儿吧。
谭雅婷来得早,前因后果她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的,“不是因为去医院闹,贾大芳后来的,她婆婆埋怨她出去躲懒,大过年不在家干活,不然她也不会自己踩凳子扫棚顶灰,从凳子上摔下来,把腰摔坏了,这马上要过年了,多晦气,她骂了半天了,张家来了不少人,也跟着她骂。”
韩小英有些明白了,葛玉莲这是拿贾大芳撒邪火呢,大过年的腰摔坏了,她心里憋屈。
“老贾家来人了吗?”二队三对这么近,葛玉莲来看病,贾家肯定会听说了,听说了还不来看看。
“小英你真厉害,被你猜对了,贾大芳她妈还有她嫂子都来了,刚进去,听贾大芳被她婆家骂,就干起来了。”谭雅婷语气里带着兴奋,她就没见过这么多人打架的。
两人正低声议论着,就听“哗啦”一声!
“玻璃碎了!宋大夫家玻璃碎了!”前面人喊了一嗓子。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一大帮人,立马涌进院子里去了,全都是宋氏族人。
老贾家老张家,加一起几十号人,不管不顾的在宋大夫家里闹吵,把人家玻璃给碎了。
这寒冬腊月的,玻璃碎了屋里还咋住人?两家人全被宋家人给围住了。
嚷嚷让他们赔偿,不赔偿今天一个都不许走,这老宋家人是真齐心,最先挤进去的全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有人还拿着棒子,看着就叫人怵得慌。
大队长来了,还有村里其他村干部也全到了。
韩小英没跟着往院子里挤,只往前凑了凑,宋大夫家院子里此时乌央乌央的能有几十号人,她一眼就瞧见贾大芳了。
贾大芳脖子上搭着条红围巾,鲜鲜亮亮的,在人群里特别显眼,想看不到她都难。
她两边脸颊红肿,上面清楚两个大巴掌印子,是被婆家人扇的,打得不轻。
贾大芳她妈跟抱窝的老母鸡炸毛了似的,脸红脖子粗的,插着水桶腰,挡在她身前护着。
阮荷花被挤一边去了,根本上不去跟前。
大队长来了还在骂呢,污言碎语的不堪入耳,人体器官都带上了,张家尤其是葛玉莲,那大嗓门子又尖又刺耳,两人对着骂,场面那叫个精彩。
韩小英啧啧两声,心里这个遗憾呀,早知道她就晚一会儿去知青点了,没看到贾大芳挨揍,感觉错失好几个亿。
旁边一些人已经议论上了。
“宋大夫家今天可够倒霉的,给人看个病玻璃叫人碎了。”
“不能白碎,赶紧赔偿,别放他们走!”院子里有人叫嚷着。
“对,都把门口堵严实了,一个也别想走了!”说这话的这些人都是三队的,他们堵着大门一点不嫌事儿大。
郑家和就在韩小英她们身后站着,他个子高,院子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大队长一来,基本都安静了,看来他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
刘清福沉着脸,“都瞎吵吵什么,还不赶紧送医院,一会儿黑天了!宋老哥,这玻璃两块钱你看成不?”他征求得问道。
宋博古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了。
张建业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满脸陪笑着递过去,可宋博古板着脸没接,大队长伸手接下了,转身给了宋家大儿子。
葛玉莲也不骂了,被张家几个年轻有力气的抬了出来。
马车套好等半天了,人多惊得马一直不安的抛蹄子,不过赶马车的可不是老赶叔,是张家人。
车上铺了稻草,垫着被子,葛玉莲还在哎呦哎呦的,不住的□□,看样子不像是装的,她腰伤的不轻,张建业兄弟俩忙前忙后的,把她抬上车。
贾大芳在后头跟着,她妈还不依不饶的,不过只小声嘟囔,没再骂。
“小英,你说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到县城还不得半夜啊?”马车不像汽车,宋家堡到庆阳县城可小百里路呢。
“肯定得半夜,那也没招,谁叫他们有闲功夫在这儿闹吵,不赶紧上医院。”不然这会儿都到公社了,或者去邻村找个拖拉机。
老张家人也没个章程,只知道瞎闹腾,葛玉莲还是腰伤得轻,还有力气打骂儿媳妇呢!
贾大芳也跟着上了车,家里就她一个儿媳妇,她肯定要跟着去伺候葛玉莲。
至于葛玉莲她闺女,闹成这样连个影儿都没看见,指望不上。
“这腰折了,葛玉莲以后不会瘫了吧?”
“谁知道呢,瞅着可挺严重的,估计就是不瘫以后也干不了啥重活了,家里还有个儿子没结婚呢,以后有的愁了。”
“你说这大过年的,好好的人瘫了,他们家真够晦气的。”
“贾大芳也是,不在家干活跑出去躲懒,不怪她婆婆揍她。”
“她一直不就那样嘛,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张家打眼了,订婚前没打听清楚,这都娶进门了,啥样不得受着。”
“刚才瞅张家大儿子,还护着呢,啧啧……”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马车渐渐走远了,消失在视线里。
“都赶紧散了吧,人都走还在这儿望啥景呢,不嫌呼冷啊!”刘清福一嗓子,还在看热闹闲说话的立马全散了,各回各家。
宋大夫家院子里乱糟糟的,跟被土匪扫**了似的,一院子狼藉。
宋大夫始终板着脸,暗恨就不该接张家婆子的诊,早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教训儿媳妇,在他们家教训,连个场合都不分。
是打给他看呢?还是不满意他诊断的结果?若不是现下不对,依他以前的脾气,早放话以后再不接张家人的诊,不给他们看病了。
刘清福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想留下劝几句。
“老哥,你宽宽心,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等他们从县城回来,我叫他们过来赔罪。”
“我可用不着他们赔罪,以后甭来就行了,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再来拆一次家可受不了!”宋博古比刘清福大十来岁,但是同辈,说话自然不客气。
刘清福呵呵笑着,“老哥,咱俩喝两盅?”这是说气话呢,宋老哥最好的一个人,今天给气狠了。
也是张家能主事儿的人没来得及赶过来,不然不能闹成这样。
宋博古脸上略缓和了些,对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让他回去。
不过大队长没急着走。
东厢诊疗室碎掉的玻璃,暂时没办法换上,张家是赔了钱,可这大过年的,上哪儿买玻璃去?
宋大夫息事宁人,没太计较,不然今天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的揭过去。
看着宋家人只能把别处不住人的屋子里的玻璃拆下来,换到东厢上了,大队长这才放心走了。
宋博古医术了得,在宋家堡地位举足轻重,刘清福可不想因为张家那几个混蛋玩意得罪了,人吃五谷杂粮的,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得罪大夫能有啥好处。
韩小英他们几个一直在帮着收拾院子,大队长走了,他们也散了。
老赶叔留在最后,看自家大哥脸色不怎么对,担心他有气憋在心里,给气出个好歹来。
提议陪他喝两杯,疏解一下心中闷气。
“不用,老三你回去歇着吧,不过几只小屎壳郎滚出来恶心人罢了,我没事。”宋博古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老赶叔又劝慰几句才背着手走了
白氏也出来了,刚才家里闹哄,她在屋里看着几个小孙子孙女来着。
她有四个儿子,家里孙女孙子一大帮,外头有儿子儿媳妇撑场面,不用她一个老婆子出去。
老胳膊老腿的,再给磕碰着,看热闹的人散了,她才出来。
“老头子,那个葛氏腰真折了?”
“折了,没个三五个月好不了,放心吧。”宋博古相信自己的诊断,不会有错的。
“我放啥心,她就是瘫了也跟咱们家刮扯不着。”白氏跟葛玉莲不算多熟悉,以前也打过交道。
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外头当众掌掴自己儿媳妇。
蠢得要命的,明知自己腰折了,不好好拢着儿媳妇伺候她,反倒羞辱打骂,要立威也不是在这儿个节骨眼上,那贾大芳能好好伺候她才怪。
“那你这老婆子还打听啥?赶紧张罗饭去,弄点好的,孩子们都饿了。”家里他老婆子管家,好东西都锁着。
白氏哼了他一声,不跟他吵,张罗饭去了……
韩小英她们吃三顿饭,把饭做好天已经黑了,吃饭的时候还在议论。
谭雅婷议论得最欢了,“贾大芳脸本来就胖,打完肿得跟红萝卜似的。”
“你就是少见多怪了,乡下妇人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多着呢。”韩小英扒拉着碗里的饭,贾大芳今天受到的,跟她前世比差远了。
葛玉莲心里憋屈,这快过年了摔骨折了,加上家里没什么钱,去医院肯定要拉饥荒。
贾大芳手里没多少钱的,她这么闹,出气的同时,也能贾家人身上撕下一口肉来,不然葛玉莲不会这么闹腾,可惜呀,贾大芳她妈也不是个容易吃亏的,护着闺女不假,想要钱是绝无可能。
“小英,你去跟点长说做酱的事儿了?”谭雅婷出声打断了韩小英的思绪。
她回道:“说了,我回来时点长他们在挑豆子呢。”
“就没人反对?”谭雅婷脸上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怎么会没人反对,不过我可没非让他们做。”给人以鱼不如以渔,能教会一两个,省得以后来找他们打秋风,不够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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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张家才有消息传回来。
葛玉莲腰骨果真骨折了,必须要住院治疗,没个半月二十天的回不来了,拼拼凑凑的钱听说没够。
张建设回来找大队长借了一百,说是以后用工分还,家里已经乱套了,鸡飞狗跳的没人管,这年也不用过了。
别看张家人多,真到需要用钱出力的时候,全眯着不出头,不然张建设也不用找大队长借钱,张家那么一大家子,怎么还不凑个医药费出来。
听着张家的八卦,韩小英把泡好的豆子煮烂捣碎,放凉之后,借宋三婶家的酱块子模子,做好了酱块子,然后用纸包裹起来,放一边发酵着,要等过了年四月份才能下到缸里做成酱。
弄完了洗洗手,去三婶家还了酱块模子,其实就是个没盖子的长盒子,不用这个也可行,只是形状不好看,大雪沸沸扬扬的,下了两天才停。
大年三十这天到了。
知青点那边有男知青私下找到郑家和,提议今天晚上大家一起过年,说是人多热闹。
郑家和回来跟她们商量。
谭雅婷一听第一个反对,她可不想去凑热闹,“咱们好吃的这么多,干嘛要跟他们凑热闹!”
郑家和没答应,那些人揣着什么心思他知道,说是一起过年,还不是想占便宜,蹭吃蹭喝。
“我没答应,我傻了才答应他们。”知青点顶数马卫国最厚脸皮,所有事情都是他在背后上蹿下跳的。
走了陶永芳,把他给剩下了,不行回头给他也找个好人家?郑家和摇摇头,马卫国好像才十八,娶媳妇不行,太早了。
没错,陶永芳被媒婆盯上,这事儿有郑家和的影子,当然不止他一个人,他只是个知青没那么大的本事,说动宋家堡周边所有媒婆。
还有张家人跟贾家人也都参与了,他不过是小小的推了一把。
这事儿别人也不知道。
韩小英能猜到一些,却怎么也想不他头上。
“不想去,回头就跟他们直说,当初咱们搬出来的时候,他们可没一个人好言挽留,现在也用不着在乎他们的感受!”有好吃的谁想拿出来,平白给别人分享。
韩小英早上就把刘金枝送来的大鲤鱼拿屋来,解了冻收拾干净,用大锅炖上了。
今天还有红烧肉,炸丸子,小鸡炖蘑菇,糖醋里脊,一桌子全是肉菜。
鱼最后出锅的,满屋飘着鱼香,谭雅婷吸溜着口水,“这么香的鱼,可不能让他们蹭去,咱们这就吃吧。”她已经等不及了。
结果鱼炖好刚端上桌,他们还没吃几口呢,外头就有人敲大门。
郑家和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
是马卫国,他满脸堆笑的缩着脖子在门口,“郑知青,你们年夜饭这就好了,闻着怪香的。”他闻到肉香味儿了。
“好了,我们正吃着呢,吃完一会儿再过去,你回去吧。”郑家和堵在门口,像一面墙,挡住了马卫国滴流乱转的眼神。
马卫国馋得直吐口水,“不是说好晚上一起过年吗?你们怎么先吃上了?”
“我们饿了就先吃了,你快回去吧,知青点也要快开饭了,东北这边年夜饭都是下午吃。”郑家和冷着脸,一点待客的意思都没有。
“下午吃?我就说嘛,怎么来的一路都没几个人,感情都在家吃过年饭呢!行行,我回去了,不耽误你们吃饭了。”马卫国有心想留下,可郑家和挡在门口,根本不让他进门。
他没办法,只好打消了蹭吃的念头,还借口不知道这边的习俗,脸皮厚得也是没谁了。
他说完转身刚要回去。
身后的郑家和就砰的关上了大门。
声音大的震得马卫国小心肝直颤,他心道,这是生气了?小气吧啦的,大过年的,他都到门口了,也不说请他进去,以前郑家和可没这么不讲情面,肯定被两个女知青带坏了。
马卫国想着,加快了脚步,知青点也要吃饭了,他要是回去晚了,肉要被那帮家伙给抢没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