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寧縣城, 清茗居。
二樓雅間,蕭煜端坐在半敞的窗前,眼見麵前人半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替他倒茶。
“六殿下, 請用茶。”
蕭煜瞥了眼杯中清澈的茶水, 卻是未動,隻淡淡道:“範大人如今乃是這瀝寧縣縣令, 而草民不過一介流放的罪人而已, 您不必這般稱呼草民。”
這位代替錢升新上認的瀝寧縣令範奕聞言麵露難色,他一身天青錦緞長襖, 長相周正,看年歲也不過二十有餘,他張了張嘴, 神色間頗有些悵惘,須臾,定定道:“在微臣心中,無論如何, 六殿下便是六殿下,是皇家血脈,陛下之子,與您是否獲罪毫無關係。”
見他這般堅持, 蕭煜也不再說什麽,隻捏起茶盞垂眸輕啜了一口。
對於這位少年得誌的範奕範大人,昔日在京城,蕭煜雖與他不過幾麵之緣,並無太大交集, 但想起上回在那書肆聽得的一些言論,他薄唇微抿, 佯作不知般問道:“範大人不是在翰林院嗎,怎的跑到這瀝寧來了?”
聽得此言,範奕掩在袖中的手驀然攥緊成拳,緊蹙的眉宇間浮現幾分憤懣,他沉默許久,方才強忍住心底欲噴薄而出的怒火,抬眼看去,“微臣,是以無故汙蔑上官的罪名被貶謫至此的……殿下可知,戶部崔侍郎有一子,年近而立,卻因整日縱情聲色不思進取而屢試不中,可今年科舉,他竟然一舉及第,最後列三甲第三十四位……”
蕭煜舉著杯盞的手微滯,對於那位崔公子,他印象倒是很深,範奕對此人的評價還算是客氣,那人滿臉橫肉,□□熏心,常年眠花宿柳,何止是不思進取,簡直蠢不可及。
那般人,居然能進三甲,的確是匪夷所思。
範奕頓了頓道:“雖不少人同微臣一樣心存疑竇,但也不敢隨意置喙,直到殿試後不久,微臣一位落榜的同鄉好友找到了微臣,告訴微臣說他懷疑這屆春闈或存舞弊,就因著前幾日夜裏,他在那花街遇著那位喝得醉醺醺被家仆架著的崔公子,那人不僅對他冷嘲熱諷,還告訴他,就他這般貧寒出身的學子,想一朝飛上枝頭不過是癡心妄想,到最後也隻是替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做嫁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