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夏天長,九月底仍似火爐,惹人心情躁動。
銷假後,郝思加似乎中邪,壞脾氣暴漲,阿康找他幹活處處碰壁,多封投訴郵件雪花般飛到CD那裏,CD轉發給老總,喬蓓批複已閱,轉頭飛去瑞士避暑。
A組幸運些,凡是涉及和郝思加的溝通,全部二轉手,讓丁昭負責,畢竟他是如今唯一不會被對方罵回來的阿康,自然物盡其用。
丹斐的TVC比稿在即,丁昭與郝思加形影不離,天天盯著對方寫拍攝腳本,事情一多,工位也不回了,幹脆將筆記本搬去創意組,在郝思加隔壁的位置辦公。
兩人頭靠頭,創意同事經過,調侃丁昭是陪公子讀書,郝思加聽見,一個眼刀甩過去,誰接誰死。
丁昭忍不住打個噴嚏,眼前滿園春色:今天送來的是朱麗葉玫瑰,橙色花瓣,淡粉花心,開得正正好。
“不是說了讓你扔掉嗎。”
郝思加滿臉嫌棄,丁昭揉揉鼻子,說那麽貴的花,又漂亮,扔了太可惜。
可惜個屁,郝思加眼珠上翻。近兩個月,他身邊冒出一位不知名的追求者,浪漫不計成本,各類鮮花不斷。好事者暗中按計算機,以這把朱麗葉玫瑰為標準,鮮切花,二十支包紮成型,知名花藝店出品,保守也要一千一束,每周三次,周一、三、五準時送到,一月四周,至少計一萬二。
追求者不僅浪漫,背後身家也相當可觀——有錢人!一眾人羨慕不已,煩的隻有郝思加,他起先拒收,對來送花的快遞員說以後再接到給他的鮮花訂單,不用送進公司,門口找個濕垃圾桶扔掉即可。
快遞員義正言辭,說那可不行,仍是風雨無阻送貨上門。每次送到,前台都十分興奮,捧著鮮花橫穿辦公室,說思加哥,你的花來啦!隨後拿出隨花的卡片問郝思加,到底是哪位神秘嘉賓,如此鍥而不舍想獲取汝之芳心?
送花人堅持手寫卡片,郝思加最見不得這個,全部用剪刀攔腰剪斷,讓它們在垃圾桶相見。丁昭瞄過一眼,字跡秀氣,想起司內流言,說郝思加肯定是被富婆包養,有人在恒光樓下撞見他上了一輛豪華轎跑,車主是位氣質超群的貴婦,ps,還是個外國人。
他與郝思加分享這則滑稽的謠言,原是開玩笑,沒想到郝思加聽後,不說話,用力咬著全糖飲料的吸管,神色陰鬱。
總之,被纏上是一定的。壞心情影響了郝思加的創作,腳本第一版差點寫成倫敦恐怖故事,丁昭看完哭笑不得,說劇情很精彩,但丹斐請影帝來做代言人,總不好讓人家在廣告片裏演屍體吧。
沒心情改,明天再說,郝思加收拾東西,“你什麽時候回去?”
“九點吧,怎麽了?”
郝思加將他椅子轉個圈,“我問你什麽時候回客戶組。”
來創意這邊辦公兩個禮拜,原來的工位空著, 都積出一層灰。
“你想坐哪裏我無所謂,但Nate很煩的,我不想被他煩。”
不是不想回,得知丹斐全球代言人的身份後,丁昭驚訝之餘,生出期待——品牌簽下的影帝去年成功四封,拿的還是國際大獎,業已飛升超一線。
更重要一點,對方曾經代言佲仕,當年程諾文經手的那支廣告片,他正是主角。
與佲仕約滿之後,影帝極少接其他商業代言。丹斐公關有點造化,居然請動天尊下凡,也難怪說想和CO2合作,估計是希望程諾文梅開二度,再出一支牛逼轟轟的片子。
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如果能和程諾文一起做成這個項目……丁昭心潮澎湃,願廣告之神保佑。
他對待這次比稿格外認真,連續幾天重煲影帝舊作與各類采訪。影帝年輕時默默無聞,三十過後厚積薄發,溫習過他的多部電影,丁昭佩服不已,在家和程諾文吃宵夜,也抓緊學習,架個手機看對方的得獎訪談。
影帝低調謙遜,談吐極有深度。丁昭看得津津有味,與程諾文感慨對方演技好性格佳,業界典範,男性楷模,好想見見真人blablabla。
“有什麽好見的,都裝的。”
程諾文潑來冷水。他對合作多次的影帝無甚好評,丁昭在家看電影,也不屑一顧,摁著遙控器說有空看黃鼠狼演戲,不如給叉燒看動畫片。
丁昭認為他是同類相斥,alpha男看alpha男,容易產生競爭心理,覺得好笑,嘴角也勾起來。
程諾文抓到他小動作,“你工作很閑?每天花時間研究這種人。”
“我研究他就是工作啊,不是你教的嗎?‘阿康是活的不是死的,比稿要多做功課,才能給創意提供有針對性的建議’,這幾天郝思加的腳本寫得不順利,我看這些是想幫他拓展思路。”
“他寫不出是他的事情,你天天坐他旁邊看他幹活,工位不回,人也叫不到,這麽想去創意組,早點申請調崗,我給你批。”
“哪裏做事不是做事……你不也在小會議室辦公?”
程諾文被他嗆到,拉下臉:“你看清楚你和誰說話。”
硬邦邦一句,聽得丁昭很不是滋味。這個月的確花了太多時間和郝思加在一起,但這麽做是有原因。他感到委屈,將訪談關了,低頭吃兩口小餛飩,食不知味,對程諾文咕噥我不吃了,去洗碗。
剛開水,聞到身後傳來煙味,回過頭,程諾文點了火,仰頭在抽煙。
他回家沒換襯衫,嫌熱,解開兩枚紐扣。
洗潔精太滑,丁昭手裏的碗沒拿住,摔進水槽哐啷一聲。
“造反啊你。”
程諾文偏過頭,“拿個煙灰缸過來。”
他擦幹手,取過煙灰缸放到程諾文麵前。程諾文合著眼,閉目養神,他的喉結突出,襯衫扣子全部係緊時,正好會卡在下麵,現在打開,隨呼吸一起一伏。
丁昭站著不動,悄悄看,逐漸口幹舌燥。那天之後,程諾文像是找到新的娛樂方式,陸續替他解決過幾次個人問題。起初他不好意思,無奈真的很舒服,後來半推半就,隻要程諾文向他勾勾手,就乖乖坐下。
我臉上有什麽?程諾文突然問,丁昭嚇一跳,想拉開兩人距離,但程諾文動作更快,他滅掉煙,順勢將丁昭困在自己與桌子中間。
小會議室直對丁昭工位,不拉百葉窗時,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趴著睡覺,聊天傻笑,吃零食,做什麽都盡收眼底。
那麽大個人,這個月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程諾文給郝思加發過信息,請他學會獨立,不要總找人陪。
郝思加回複:腦癱吧你,再發拉黑。
丹斐這次拍片的比稿,程諾文不感興趣,純是答應喬蓓比下來給公司賺錢。要能選,他是不想再和那個姓江的合作。隻有丁昭,看個訪談電影都能被對方膚淺的表象騙到,功課做得那麽認真,提到那人名字,眼睛也跟著發光。
還是要做規矩。他用膝蓋分開丁昭兩條腿,問記不記得之前我怎麽給你做的示範?
丁昭渾身軟,含糊問哪一個?你做過的示範太多了。
真的笨。他伸進丁昭穿得鬆垮的家居長褲,說我再做一次,你記清楚,別待會不會做。
程諾文的教育向來出色。結束之後,丁昭伏在他肩膀上喘氣,一雙眼睛很濕,兩人貼著溫度高,又出了很多汗,所以哪裏都很濕。
他扯過紙巾遞給丁昭,讓他擦幹淨。丁昭擦兩下,發出怪叫,隨即臉紅了,比剛才喊他程諾文我不行了的時候還紅。
低頭看,教學時是麵對麵的姿勢,丁昭把學習成果一股股全弄到他襯衫上,摸上去黏黏糊糊,是沒法再穿了。
衣領也有一塊斑駁,射得還蠻遠。
“我會洗的,或者我賠給你……”
怕他生氣,丁昭耳朵垂下來,偷偷觀察程諾文表情。
最能牽動他情緒的還是自己,這個認知讓程諾文的心情暢快一些。他突然想起那些催淚的寵物電影總喜歡反複強調,最好的狗,一輩子隻認一個主人,哪怕死去,輪回轉世也要找到對方。
程諾文無神論者,以前看,覺得純粹瞎講,現在想一想,要是真的,擁有一件隻屬於自己的東西,好像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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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沒有原型,隻是一個後期會讓程諾文很不爽的角色(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