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厉雪怀要带孩子来。
所以，中午时候，全家人特意坐在一起吃饭。
因为沈曼青在，所以厉东庭、程雪晴、厉南程也都在。
不过，他们像隐形人一样，努力降低存在感。
吃饭的时候，厉雪怀的孩子被佣人带到房间里去玩耍。
厉雪怀很少回家，所以爷爷奶奶对她格外照顾，吃饭的时候，不时地给她夹菜。
厉雪怀道：“爷爷奶奶，你们也吃。”
“诶，我们都有吃的，你看你都瘦了。”厉奶奶说道。
虽然厉雪怀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但因为是个脑瘫，所以见一次这个孩子，他们就伤感一次。
平时没见到，就还好。
但见到了，心就很刺痛。
不过，大家都尽量不提孩子的问题。
但是。
餐厅里的平静，还是被神色急切闯进来的佣人给打破了。
“纪小少爷要把所有蛋糕给吃了，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佣人急急地说道。
她脸上头发上还沾了蛋糕，形容狼狈，快哭了。
厉雪怀几乎是一瞬间起身，因为太着急，膝盖撞到凳子上，发出“哐”的一声。
这种骨头撞到硬物上的疼痛。
在场的人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但是厉雪怀却像是没感觉到，直奔楼上。
厉北骁也立即起身跟上去。
苏星河也马上跟上厉北骁的脚步。
剩下的人也全都跟着起身了。
楼上。
儿童玩乐房。
五岁的纪朔瘫坐在地上，尖叫，双手乱挥，像是要抓人，地上湿了一滩——他尿裤子了。
佣人则端着蛋糕，紧张地站在一边。
见厉雪怀进来，佣人解释道：“纪小少爷已经吃下两块蛋糕，我们担心他再吃下去会被撑到，就准备将剩下的蛋糕拿走，然后……然后……”
他就这样了。
纪朔已经看到厉雪怀了，但还是瘫坐在那里尖叫。
声音很刺耳。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再这样尖叫下去，嗓子会坏掉。
儿童玩乐房内，虽然有尖锐的叫声，但是苏星河置身其中，却感受到无边的绝望。
她早上就和厉北骁说过了：“这种基因就带出来的问题，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只有做康复训练。”
但是厉北骁说：“试试无妨。”
现在，苏星河看着厉雪怀。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纪朔小朋友。
她神色平静，好像面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以后送什么东西给他，只送一份即可。如果遇到他喜欢的东西，哪怕有一盆子，他也要一次性吃完。你们之前不知道，不怪你们。”厉雪怀说道，语气淡淡，并没有怪佣人的意思。
小孩子长得特别漂亮，五官很精致，皮肤很白皙。
厉雪怀蹲下来，抱住孩子。
轻轻拍孩子的后背。
“怪妈妈，妈妈没有交代好阿姨们，怎么照顾好你，让我的宝贝受委屈了。”厉雪怀轻声说道。
苏星河发现，厉雪怀没有哭，脸色相当平静。
她的心微微痛。
一个母亲，得经历过多少次这种绝望的时刻，才能像厉雪怀此时这样平静啊？
她现在也是一个母亲，很能理解孩子有问题的心痛。
只要想到如果她的孩子也这样，她就觉得痛到无法呼吸。
更何况，她只是想到这种情况而已，还没有真正地经历过。
如果真的经历了……
那简直让她痛不欲生。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厉北骁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愿意让她试一试。
任何人看到一点点希望，哪怕这希望是千万分之一，不，哪怕是亿万分之一，也会忍不住想试试。
厉雪怀带孩子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超大行李箱。
她安抚好孩子之后，就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
“宝宝，我们的衣服湿湿了，一直穿着会感冒，也会不舒服的，现在让妈妈给你换上干干的衣服好不好呀？”
厉雪怀非常有耐心。
哪怕孩子根本不回应她，她也还是把要做的事情，和孩子说一遍。
苏星河上前帮忙，给孩子换了衣服。
佣人打来温水，厉雪怀又给他擦干净脸和手。
“宝宝，想尿尿我们要尿去马桶里。但因为你尿在地上，阿姨们还要清理，她们很辛苦，你这样，妈妈也生气。答应妈妈，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厉雪怀说道。
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在不高兴的时候，就故意尿裤子。
然而。
纪朔小朋友忽然抬手，在厉雪怀的脸上抓了一下。
厉雪怀躲闪不及。
苏星河想要阻止，也慢了一步。
厉雪怀直接闭上眼睛，任由孩子抓。
当孩子的手拿开，她的脸上直接出现一道血痕。
苏星河看到，厉雪怀依旧闭着眼睛。
整个房间，安静至极。
苏星河觉得，厉雪怀一定在努力消化被孩子伤害的伤心。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那十个月里，她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忍着一月一体检的疲乏，夜晚频繁起夜的疲累，水肿的不方便，以及生产的痛苦。
生下来的一年里，更是对孩子用心照顾，深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感冒了发烧了，还深怕他打疫苗有什么不良反应……
但是，现在却换来孩子的什么也不知道。
换来孩子的伤害。
苏星河屏息凝神，呼吸都不敢太大，只能静默着。
约莫过了十秒钟，厉雪怀睁开了眼睛。
“宝宝，妈妈能够理解你，吃不到喜欢的东西的心情，但是这不是你伤害妈妈的理由，你抓伤妈妈，妈妈也很伤心。”厉雪怀说道。
但语气还是平静，完全就是教育孩子的语气。
并没有歇斯底里。
没有恨不得将孩子打一顿泄愤的感觉。
然而，孩子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厉雪怀抓住他胖嘟嘟白嫩嫩的小手，贴在自己受伤的脸上。
“妈妈伤心了，你摸一摸妈妈的脸，让妈妈知道你知道错了，妈妈就原谅你。”厉雪怀轻声说道。
但是孩子将脸转到别处。
他看玩具，看吃的。
就是不看厉雪怀。
“宝宝……”厉雪怀轻轻喊了一声。
结果，纪朔小朋友“啊”地尖叫一声，又在厉雪怀脸上抓了一把。
血痕比刚才还深。
厉北骁大步上前，将纪朔小朋友提溜起来，作势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