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 许嘉星看着红扑扑趴在**睡觉的圆哥儿,示意乳母为他盖上绒毯,转身走到外间, 雨兰正在此时笑着捧来一个匣子,“娘娘,这是桃桃差人刚送进来的。”
许嘉星兴致勃勃地打开,里面是一些京城时兴的新奇玩意儿,因其并不贵重所以进不了皇宫,可许嘉星喜欢这些巧思,捻起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她道:“让他们照着这个模子, 多做些,年节时赏给宫女们。”
一入秋宫女们就穿上了灰扑扑的宫装, 看着就压抑, 多点儿颜色也多点生气。
雨兰笑:“那她们可要高兴坏了。”
方嬷嬷见许嘉星挨个看完匣子里的东西, 这才侍在一边道:“前几日几位美人在园子里又闹了起来。”
许嘉星偏头拿起戏本,随意道:“这次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着些吃穿争执的小事, 就是里头有位有孕的妃嫔, 似乎是惊着了有些见红, 回去就传了太医, 娘娘可要去看看?”
许嘉星:“我又不会看病, 不去, 让太医好好守着。”
想了想,她道:“若是她们宫里让人去请皇上,别拦着。”
美人肚子疼, 想见的必然不是她,闹这么一出, 醉翁之意不在酒。
方嬷嬷应承下来,提了几件宫务,最后道:“许美人最近安分了许多。”
许嘉嫱被赶去了五延阁,宫苑偏僻,且不说皇帝会不会想起去她那儿,就是她想与妃嫔往来,也极不方便,常常是早早出发,到了别人宫门时,日头都快中上,坐不了多久就得拜别。
不过许嘉嫱从没放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试着叩山门,近日停下,多半是因为宫中妃嫔受纪妃的影响,纷纷自保蛰伏,而那些新宠们,更是没有与明显和淑贵妃不睦的小小美人交往的胆子。
她是找不到山门敲了。
许嘉星对许嘉嫱早已不在意,听嬷嬷讲哪些对许嘉嫱态度缓和,哪些坚决划清界限,又将新晋妃嫔的派系一一点明,把
宫内局势清晰分明地讲给许嘉星,方嬷嬷:“皇上朝政繁忙,上次她们闹了一场,好几位被皇上贬了位份,其他人也不敢再轻易折腾到皇上跟前儿。”
方嬷嬷知道自家娘娘不爱搭理这些琐事,直接给了她极大的权柄,许多小事由她处理,不必烦扰到许嘉星,她此次突然来禀告花园争执,是为了告诉娘娘,皇上的确不见小妃嫔们,可这些人也没歇心思,这不巴巴请了太医来探娘娘的风。
娘娘果然也如她们愿,并不阻拦。
若换做从前的纪妃谢妃,定然会严厉斥责冲撞的妃嫔,安抚受孕的美人,再罚没在场所有人的月俸,狠狠惩治这种因为拈酸吃醋而伤害皇嗣的风气。
娘娘性子散漫,自己就厌烦这宫规,更是懒得多管宫妃们,若是真闹的大些,转头就把麻烦丢给皇上,自己是不多操一份儿心的。
许嘉星:自己的女人自己管。
偏偏皇上也乐意让淑贵妃就这么把事儿都丢给他。
当然,皇上的处理方法就更直接了,降位迁宫,哪一个都能让妃嫔们瑟瑟发抖。
事后也不见皇帝责怪娘娘管治不严,反倒和娘娘更加恩爱,想到自己从进宫就没猜准过皇帝的心思,那些她认为的娘娘不甚规矩的行径,看在皇帝眼里那都是顶好的。
这叫方嬷嬷彻底绝了揣摩皇帝的念头。
不过有一样方嬷嬷能确认,花无百日红,现在浓情蜜意,自然愿意为娘娘撑腰,待日后烦了,男人翻起脸,娘娘瞬间能失了依仗。
方嬷嬷想让娘娘多多亲自出手,好好在后宫里立威,光凭借她这嬷嬷的身份,怎能永永远远地震慑这群心气高的主子。
四皇子总会长大,到那时,娘娘不凭借皇上宠爱也能稳稳地立在这位置上。
但想了又想,方嬷嬷还是艰难忍下在喉头的话,她望着眼前明艳的姑娘,早已经不是许府里那个天真的五小姐了。
往事种种,都在告诉方嬷嬷,主子天生就适应这宫中生活。
听完方嬷嬷的话,许嘉星轻抿一口雪茶,没做声,瞥见墙角的木头小马,忽地道:“皇后宫里可还好?”
方嬷嬷面色微凝,低声道:“......皇后娘娘是国母,自然一切都好。”
看她谨慎的模样,许嘉星摇摇头:“连你们都不敢提,那些宫人更不会待她好了。”
日头正好,许嘉星叫雨兰选上几块料子,颜色要雅致,道:“顺便带上库房里的紫檀木。”
这是圆哥儿周岁时送来的贺礼,整整一大根,未经雕刻,材质上佳。
凤鸾宫前,雨兰去叩门,眼下时节慢慢变冷,凤鸾宫前一片寂静,自从高位妃嫔一个接一个的寂静,皇后又照旧闭宫不出,宫里无人领头,从这批新进宫的妃嫔们开始,便都只向各宫主位娘娘请安,偌大的皇宫,也没人对此事有异议。
许嘉星望着凤鸾宫高大的宫匾,轻声道:“上回来这儿,桃桃还在呢。”
雨兰知道娘娘是想起当年被赵嫔雪中罚跪的事了,她当时虽不在场,回来却听明芙抱怨了许久,她道:“不知皇后娘娘此番是否愿意见咱们呢。”
凤鸾宫里,晴烟听见通传,快速迈步向正殿,语含诧异:“娘娘,淑贵妃娘娘求见。”
庄青青一愣,她这里已经很久无人造访了。
“淑贵妃是?”
晴烟低低提示:“是原先的许昭仪,也是宫外镇国寺里买了娘娘木雕的姑娘。”
庄青青瞬间想起那姑娘绝美的容颜,恍然道:“......她都做到贵妃了。”
晴烟小声道:“娘娘,现如今后宫众事务都由淑贵妃娘娘独揽,宫里最受宠的皇子便是四皇子。”
她眼里带着淡淡期许。
庄青青却缓缓摇头,道:“不见。”
晴烟心里着急,闻言只是慢慢挪动着双脚,一步步往外蹭,到门口时,庄青青开口,“罢了,让她进来吧。”
晴烟瞬间松了口气,平时她们安安静静地待在凤鸾宫无人注意倒还可行,如今风头最盛的淑贵妃来了,她们却不见,宫里那些个人精说不得就要揣测她们是不是得罪了淑贵妃,做出些动静。
看她这几个婢女害怕惶恐的模样,庄青青摇摇头,锉起了手中细小的零件。
许嘉星被晴烟恭恭敬敬地请进凤鸾宫内,前殿如旧,摆着十几把椅子,华丽辉煌,她迈入后殿,里面干干净净,陈设简朴,角落里摆着好几块木料,和前殿比,仿若两个世界。
石桌边上坐着个素色衣裳的女子,她头发用木簪挽起,身上衣着单薄,却不见她冷,手里照旧捏着把锉刀。
庄青青也抬眼望去,记忆里的美丽姑娘,如今姿容更甚,尤其是那双明眸还如往昔般光彩熠熠,让她有些诧异。
她放下手中的锉刀,问:“你见我,有何事?”
许嘉星微微挑眉,道:“我来谢谢皇后娘娘。”
庄青青笑了,宫里声势最大的淑贵妃来谢她?
是谢几年前自己让她免于罚跪?
真是不知是小姑娘确实心思纯正,还是又想的一出造势的把戏。
“若是只有此事,淑贵妃还是请回吧。”
她要送客,许嘉星却并不愿走。
许嘉星转身让雨兰把木马拿来,庄青青微怔,听着这位淑贵妃黄莺般娇俏的嗓子道:“皇后娘娘送给圆哥儿的生辰礼极好,只是圆哥儿爱玩,磕坏了这处机关,不知娘娘能否瞧瞧?”
因着晴烟常常多忧,每位皇子公主出生时她都会以凤鸾宫的名义送出几件皇后做的小玩意儿,以示她这个嫡母的关爱,庄青青阻止过几次,想来那些贵女也看不上,送去也是浪费,只是看到晴烟倔强的小脸时,又忍不住纵容了她。
庄青青终于站起身,她蹲下身,细细看了看明显被用过的小木马,为了摇晃时更平稳,她在木马后座处加了几处细小的转轮,当时手上东西不多,她是用木头做的,如今被频繁地玩耍,木头早已承受不起,里头或许碎了几个。
“晴烟,把我的箱子拿来。”
庄青青拿起前扁后圆状的小铁杵,熟练地拆开木马的外身,找到里面的转轮,果然坏了,她不自觉笑道:“当初没想着真有人会玩,便只放了木制的,若是换成铁,定不会这么轻易坏了。”
许嘉星从善如流:“娘娘能修?那便麻烦娘娘了。”
庄青青迟疑:“这铁制转轮要现做,做好最少需要五日,那边有现成新的木马,你不如带那个回去。”
许嘉星摇摇头,“圆哥儿念旧,只要这个小木马。”
晴烟在一旁大为感动,说实话她也可惜娘娘的木活,没想到四皇子真的喜欢,握住雨兰的手,有些哽咽,雨兰保持微笑,轻抚她的背,四皇子确实念旧,有了这个便再看不上旁的木马,就是皇上送来的,他也不屑一顾。
......只是玩坏了以后,四皇子已经看上其他玩具的事儿,还是不告诉她了。
既然不急着拿,庄青青便也坐在了许嘉星对面,这位滟丽的淑贵妃从进来就悠哉得很,说了几句话就自个儿坐在石凳上,还真有记忆里娇滴滴问自己买木雕的小性儿。
眼看许嘉星目光落在一块莲花木雕,完全不用吩咐,晴烟自个儿乐颠颠地捧了过去,任由淑贵妃把玩。
自己的小婢女这么巴结其他人,庄青青忍不住道:“你不是来谢我的?”
空手来的?
雨兰笑道:“谢礼在殿外呢,奴婢这就让他们拿进来。”
晴烟哪里肯让雨兰一个人去,两人结伴出去,后殿顿时只剩她们二人。
许嘉星细细地摩挲莲花木雕上的纹理,细腻精致,道:“没想到当年镇国寺一遇,我以为的普通商女竟是传闻里与平王琴瑟和鸣的王妃。”
庄青青哼道:“琴瑟和鸣?他在外面就是这么宣扬的?”
许嘉星笑道:“那时候人人都赞平王宁静淡泊,无意于官场,所以妻子也是工匠世家,两人志同道合,情比金坚。”
庄青青头也不抬,“那他们可想错了,他闷着劲儿想当皇上呢。”
许嘉星更乐,“娘娘说话很有趣。”
庄青青语气平淡,“过奖。”
许嘉星放下木雕,忍俊不禁:“做皇后,是什么感觉?”
庄青青随意道:“怎的?你想当当皇后?”
许嘉星展颜一笑,“若我说是呢?”
庄青青定定盯着她看了会儿,摆手道:“你没那个意思。”
她眼里没有野心,更没有她从前见过的妃嫔那对皇帝难以掩藏的向往与爱慕。
许嘉星笑意未散,轻声道:“皇后娘娘对皇上很失望?”
身边甚少有人提及此事,庄青青恍惚了一瞬,随即反问道:“你似乎深有体会?”
许嘉星不言,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出异样的情绪,庄青青不禁心道,许嘉星不是对皇上失望,她是眼里没有皇上。
最受皇上宠爱的女人,却视皇帝为无物。
在后宫里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女子,庄青青心中怪异地升腾起一丝奇妙的亲切感,她勾勾嘴角,直言道:“我恨他。”
整个大宴都知道,她一介七品官的女儿能嫁给王爷简直是满门荣耀,更何况,后来这位王爷成了皇帝,还没有贬弃身份低微的原配,让她做了皇后,自该感恩戴德,日日叩谢皇恩。
庄青青祖父是个木匠,手艺卓绝,收了无数弟子,她出生后,更是不顾父母阻拦,也要教她木活,祖父说,青青有灵气,你们不要埋没了她。
所以她自小就混在木材堆里,闻的是草木清香,什么诗书女红,她从来不感兴趣。
可是先帝一道圣旨选中了她,皇权威严,她被逼着放弃了木活,因为一名王妃,是不能满手伤痕老茧的。
起初庄青青也是期待过自己夫君的,自己放弃了一生爱好而嫁予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她已经甘愿相夫教子,全心全意和自己的夫君过一辈子。
但新婚后,王爷那人前和煦,人后冷淡的脸庞,让庄青青凉至肺腑。
后来她慢慢知道,这门婚事是付贵妃蛊惑先帝,强塞给王爷的,王爷本就看不上她,为了脸面,也为了迷惑付贵妃,才在外人面前演得一出恩爱夫妻的模样。
自己要仰赖一生的夫君,早就视自己为最厌恶的棋子。
只怪若是普通男子也罢,她拼一拼也能让自己脱离苦海,遇上皇上这种位高权重的凉薄男子,全家的性命都捏在他手上,除了忍下,还能有什么选择。
小小的王府,数不尽的应酬,王爷嫌她不够周全,却又离不开她,后面巴巴地娶了表妹,从此王府有了更稳妥的女主人,只是恩爱易消,如今也只剩冷宫里的怨怼。
萧宣晏登基之初朝中就有六皇子的遗.党散布他寡恩薄情,残害手足不敬太妃,他不会主动做出任何有损他声誉的事,可时间越久,皇帝就越是讨厌桎梏。
于是她这个被迫扶上的皇后,慢慢从一两个月出现一次,到如今长久地不出现在人前,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质疑。
庄青青抬头看了看四方的天,又望向许嘉星,眼里透出狡黠的光,“皇帝很盼着我消失,我偏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是皇后,族亲们在外面会过得很好很好,每个人都不容易,她已经是幸运的了。
说不定这萧宣晏死了,她还能熬个太后做做。
许嘉星笑了笑。
外头晴烟惊喜的声音愈来愈近,许嘉星起身,缓缓道:“我确来谢过故人。”
是故人,不是皇后。
是两辈子在这后宫里,唯一给予她帮助的人。
凤鸾宫里只有三个宫女,一个太监,还是听见她来,刚从偏房里钻出来的,一看就知是躲懒惯的,没有实权的皇后,待遇还不如一个小小才人。
皇后洒脱远超许嘉星料想,只冲这份自羁,有许嘉星在一日,她就担保皇后能锦衣玉食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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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嫔娘娘刚送了她新酿的秋日醉,娘娘可要一品?”
方嬷嬷接过雨兰手上的酒坛,不过巴掌大小,看着极为精巧,许嘉星点点头,“去拿我的酒盏。”
雨兰:“温嫔酿酒的手艺极高超,娘娘先前送去给桃桃,她现在都缠着还想要呢。”
许嘉星闭眼轻抿深红色的酒液,闻言笑道:“就知道她馋,就留这一坛,剩下的都送去给她吧。”
许嘉星口腹之欲一向浅淡,却偏爱看自己喜欢的人吃喝,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美食都堆到她跟前儿。
雨兰笑道:“娘娘这次多留几坛罢,温嫔送了许多来。”
“不是说她酿酒有定数吗?”
雨兰眨眨眼,讨巧道:“娘娘统管六宫,大家十分感沐。”
宫里一片欣欣向荣,许嘉星从凤鸾宫出来后,就以不敬中宫的名义,狠狠整治了一遍宫中各监各局。
哪怕如温嫔这种每月至少还能见一回皇上的妃嫔,都没少在太监宫女手上吃亏空,如今上下一洗,至少大家能拿到自己该得的,日子比起以往宽泛了许多。
唯有皇帝听到许嘉星以皇后的名义出头,亲自来问过,他当然不会在宠妃面前直言自己对皇后的厌恶,许嘉星也装作不知,只道宫中攀诬成性,大公主等皇子公主也没少受奴仆欺压,对于不受皇上关注的人,他们有的是手段折腾。
“圆哥儿那日与四公主玩,同一处送来的点心,竟也有分别。”
提及皇嗣,萧宣晏总算重视了几分,他摸摸许嘉星水灵的脸蛋,“星儿心善。”
方嬷嬷心里开心,总以为娘娘不懂宫务,谁知娘娘一出手,整个后宫肃清不少,妃嫔们被这声势吓了一跳,抱怨良多,但慢慢地,他们觉出宫女太监们更加尽心,得益的也是她们,于是宫里风气慢慢转变,无人跳出来对淑贵妃的行为置喙。
宫里拜高踩低是这些奴仆的趋性,可不该趋炎成性,不知收敛,许嘉星不是不管,只是反反复复总归麻烦,她以皇后为例,杀一儆百。
以往妃嫔们一旦落魄,这些人能从中得七分利,如今最多只能刮得三分。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许嘉星给底下人留口饭吃,他们既吃了教训,日后自然做事恭谨,也不会觉得一生无望,狗急跳墙。
宫里,谢妃听到墙外传来喜嚷嚷的声音,这已经是自她被禁足宫中后,第六个有孕的妃子了,没有阴毒的纪妃暗中下手,偏偏娇纵的淑贵妃也不拦,这宫里的孩子简直如雨后春笋,多得让她心惊。
她忽略不了宫门前宫女太监们喜悦的说话声,自家主子有喜,不怪他们高兴。
送来的饭菜只按着宫例,她背都背得出来,毫无新意,摆件上的灰尘擦了又落,角房的太监们每日找不见身影,不是睡觉便是溜出去想另觅高枝。
这宫里还有人记得她吗?
一开始谢妃还稳得住,认为自己操持后宫事宜多年,有功劳在身,皇上会需要她的,然而直到新秀女们都进宫了,她才陡然意识到,这宫里没有谁是不可缺少的。
因为纪妃做事和纪家勾连,宫里戒严,她花了大半的积蓄才把消息传给父亲,望他一救,久久等不到回信后,便明白父亲这是放弃她了,说不定已经因为她的失势,打量着再送几位姑娘。
谢妃苦笑,谢家教养女儿的本事,她不是亲身体验过吗?
现在她身边的待遇越来越差,满宫里无人问津,仿佛她会就这般安静老死在宫中。
她不要一辈子就活成这样!
想来想去,宫里会帮她的,能帮她的,竟只有淑贵妃。
她对淑贵妃从来只有袖手旁观,几次忍下推波助澜的心思,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她知道淑贵妃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自有人要下手,她等待这朵脆弱的娇花凋零即可。
现在这份等待给了她一线机会。
她要出去,至少,不能让皇帝真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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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星拿着细小的纸笺,“谢妃找我?”
宫里新人进的太多,她一时都快忘了这人,眼下看到纸笺上娟秀的小字,许嘉星晃神了一瞬,上辈子谢妃一身宫装站在她面前,眼里全是漠然,还有一丝蔑视。
许嘉星将纸笺撕掉,是啊,当初的她在谢妃眼里可不就是蠢货吗。
雨兰小声问:“娘娘,咱们去吗?”
“去。”
她也想知道,上辈子在冷宫里最后见过的人,对她有什么话。
谢妃宫里,许嘉星看着这个就算冷寂了大半年,此刻也依旧端庄稳重的女子,道:“你让我救你出去?”
“皇上并没有贬你位份。”
谢妃露出一丝苦笑,“纪妃不也还是纪妃?”
“贬与不贬有何区别?我这宫里如今和冷宫也无二了。”
许嘉星垂眸,并不言语。
谢妃等不到许嘉星主动递梯子,只好自己道:“皇上今年选秀,进了许多新人吧?”
“这些新人,皇上本就言明不论出身,而你,”谢妃苦笑,“你这位后宫第一人,又未曾多加阻拦,皇上今年这一次,进宫的人数,就抵得上先帝三次选秀。”
许嘉星不置可否,谢妃继续道,“但这样的事,我敢担保,只会有一次。”
许嘉星微微挑眉,上辈子确实如此。
“皇上登基两次选秀,一次是朝臣压着他,一次赶上太后薨逝,都不如皇上的意。”谢妃冷静道:“他这次大张旗鼓地选秀,是在警告朝臣,皇上已非从前那个临危登基,需要仰赖他们的皇上了。”
谢妃说完后,盯着许嘉星,“我们可以打赌。”
她在向许嘉星证明她的能力。
内室一片寂然,外头忽然传来的几道人声,明明是故意压低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楚,“......咱们主子和贺美人先后有孕,也不知谁能诞下龙子。”
“......定然是我们主子,贺美人时不时就传太医,哪有我们主子胎像稳固。”
谢妃心中刺痛,默默望着许嘉星,出声道:“宫里喜事很多。”
许嘉星:“皇上身体没问题。”
言下之意,无人暗害的情况下,后宫早该这么多孩子了。
谢妃黯然地抚上自己的肚子,纪妃虽狠毒,但她能确信纪妃的爪牙没爬进过她宫里,她自去年就开始喝药,到如今不得不承认,这辈子她恐怕与孩子无缘了。
谢妃深深吸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辈子既无法依靠皇上和孩子,那也不代表她就得在后宫这么悄无声息地认命,她自小拜师读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让她被关在宫里坐以待毙,摇尾乞怜?
她起身,宫服严整,端端正正地给许嘉星行了礼,“自你进宫起,我绝没有主动伤过你。”
许嘉星淡然点头。
谢妃怔然,随即起誓:“只要你救我出去,我谢婉殷这辈子绝不与你为敌,否则死后落入阿鼻地狱,日日不得超生。”
她以为许嘉星怎么也会多思考几日,先前她对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没想到许嘉星放下茶盏,竟直接应下。
这般果决。
事已了,许嘉星起身,淡淡道:“等着消息吧。”
谢妃恍若看到故人,明明是与许嘉星判若两人的寡淡长相,却让她想起了那名矜贵沉默的少女,如此相似。
谢妃神情复杂,“...原先我以你姐姐为对手,没想到,你......”
许嘉元没有入宫,这个让她以为是徒有其表的女人,如今却成了后宫里最尊贵的存在。
提起许嘉元,许嘉星手指微蜷,面上不变,默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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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妃的见面许嘉星没带其他人进去,雨兰也不知当时是何情形,见到娘娘自谢妃宫里回来竟有丝丝落寞,思量着上去询问,想了想,顾忌着身份,还是退了回去。
室内,许嘉星缩在床榻上,谢婉殷忽然提及姐姐,许嘉星心里难受,夜间又做起了梦,上辈子的景象又开始一幕幕在她眼前轮转。
皇帝冷漠的行径,四哥执着的奔波,只是这回,她看得更清了些,四哥身旁,那个开国来最年轻冷静的姜宰相,竟也为她说话。
这是为何?
是她忽略了什么吗?
许嘉星拼命想在梦里找出缘由,直到她眼花欲呕,乍然惊醒。
第二日起,许嘉星对外宣病,关闭了宫门。
雨兰懊悔不已,昨日她明明看出娘娘不对劲,夜里就该注意娘娘的动静,竟让娘娘受了风,要知道自娘娘再次和桃桃练起武,就没有生过病。
四皇子也不高兴,奶娘们不让他进去看娘亲,他环视一圈,没一个敢违逆许嘉星命令的,眼看是进不去了,他装作乖巧往外走,在宫女们放松警惕时,瞬间扭身冲到了房门口,一脚踹在门上。
房门纹丝不动。
四皇子呆呆站住,屋里许嘉星也听到了动静,忍不住笑了笑,轻咳两声,喝水压了压。
她在宫外病了就什么都不想吃,桃桃后来告诉她,病怕三分吃,能吃就好得快,所以此刻她再不适,面前也摆着份清粥小菜。
想着桃桃,许嘉星学着她的语气逗道:“圆哥儿力气再大点儿就能看到娘亲了。”
早朝后,萧宣晏来看望许嘉星,一进宫门就看到他的四皇子举着小木剑玩得一脸认真,萧宣晏纳闷,“圆哥儿怎么了?”
雨兰把上午发生的事儿说了,萧宣晏喜爱他这股机灵劲儿,抱起他哄道:“父皇帮你去看娘亲,圆哥儿乖。”
他进去,许嘉星靠在榻上,神情恹恹地翻着书。
萧宣晏:“身子不适怎得还看起书来?”
许嘉星一向是美得生机盎然,此刻病弱西子般,看着很是脆弱。
他走过去拿走书,“看书费神,别看了。”
“好好的,怎的突然病了。”
许嘉星抬眼看向他,温声道:“太医来过,只是累着了受了风。”
她支起身子想把书拿回来,“臣妾想找一副画。”
萧宣晏将书放在一旁,并不给她,耐心道:“找什么,跟朕说说。”
许嘉星迟疑了一瞬,随即描述起了在梦中姜宰相衣裳上时常所见的仙鹤纹样,仙鹤很常见,许嘉星却觉着这只别有不同,仿佛隐隐见过。
她醒来后更是忘不了那样式,翻书也找不得。
索性皇帝虽然凉薄无情,但的确广博多闻,她只不过提了几句,萧宣晏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那是云僧子的孤品,”萧宣晏道,“他的画很少见,就是朕,也只有拓本,明日便让人拿给你。”
他柔声道:“若是还感兴趣,朕便让人多去寻些。”
许嘉星仰头崇拜地看着皇帝,“多谢皇上!”
萧宣晏笑道:“这会儿有精神了,朕可先说好,云僧子落画只留一副,画风又不容于前朝世风,多是你们女子喜欢。”
“便是这仙鹤图,也是姜爱卿割爱献上,若找不着,可别跟朕急。”
许嘉星心头猛跳,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通明。
那画,她也在姐姐房中看到过。
压住心头的震惊,许嘉星露出一丝清浅的笑,“皇上待我的心意,臣妾明白,怎么会怪皇上。”
说着,她掩嘴咳了几声,望着皇帝,眼里流转出些些倦意与不舍,萧宣晏好笑地看着她,“刚刚不是还开心?”
许嘉星伸手抓住萧宣晏衣角,委屈道:“臣妾病了,累得皇上下朝就赶来。”
萧宣晏怜爱地摸摸她的脸:“星儿多虑了,好好养病,朕每日都来看你。”
许嘉星更委屈了,“皇上来合鸳宫,我却宫中琐事所累,真是本末倒置。”
萧宣晏失笑,“那你想如何?”
“臣妾实在不想管后宫这些事了。”
“皇上,您让谢妃出来吧,谢妃粗心,做事却公允。”
萧宣晏语气不变,“星儿与她何时这般亲近了?”
许嘉星撑着皇帝的肩膀,认真道:“才不亲呢,谢妃为人古板苛刻,臣妾与她话不投机。”
萧宣晏淡笑,一把揽过许嘉星,“那星儿何必帮她。”
许嘉星羞涩地埋进萧宣晏怀里闷声道,“都说管家三年,猫狗都嫌。”
“我不想皇上嫌我。”
“可我也不愿意皇上朝堂辛苦了还要回来解决后宫的小事。”
她声音哽咽,“皇上已经帮我好几次了。”
萧宣晏拍了拍许嘉星的背,哪怕有他在身后撑着,许嘉星也推三阻四,甚至为此累病。
这铱驊么长时间,他冷眼瞧着赵嫔柔嫔给她递了多少次橄榄枝,她也没想着找任何人结盟。
就算生了孩子,这性子也还是个小姑娘。
四皇子是他最喜欢的,虽然没想过储位之事,但他早已而立,星儿这里,确实是热灶,他没打算把许嘉星捧成后宫的磨刀石,既然她不愿......
萧宣晏记起朝堂上谢妃父亲那皱成**的脸,他贬斥谢妃也有一阵子了,老家伙竟真一句也没为自家女儿求情过,这次大选若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儿,谢家怕是也要跟着塞几个进来。
倒是够狠得下心。
像是没察觉到萧宣晏的试探,许嘉星喃喃道:“上回王爷大婚,我瞧见了母亲,看着也年轻许多......”
萧宣晏回想了下,许呈晋虽然退了,但他退得太合自己的心意,自己时常赏赐,听太监说,许呈晋常带着夫人去郊外庄子,端得是闲云野鹤。
“母亲不用管事,所以越发年轻,”许嘉星做结论道:“臣妾也想如母亲一般。”
萧宣晏:“胡话,若是真如此,朕岂非已如迟暮老人。”
许嘉星:“皇上有龙气庇佑,俊朗如旧。”
萧宣晏直白道:“就是想躲懒。”
许嘉星一本正经,“皇上不知道,桃桃曾经跟臣妾说过,人跟人的体质天生就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就算是日日去码头搬货,也是生龙活虎,有的人哪怕只是看看书,也很容易精神倦怠。”
萧宣晏一提起宫外头那两个更懒的夫妻就头疼,他道:“都是歪理。”
许嘉星听出他话里的松口,可怜巴巴看着皇帝。
萧宣晏只好道:“朕应了你,谢妃有错,几个月的禁足也够了。”
他若有所指,“希望她不会让你失望。”
许嘉星开心皇上终于答应,闻言随口道:“她若是不行,皇上再换贺贵妃柔嫔试试。”
萧宣晏只叹这就是个小傻子。
天下就没有自己把权柄拱手相让的。
他道:“......若是想你母亲了,召她进宫来看看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至少若她掌着权,皇帝绝不会容许她和宫外有联系。
许嘉星才不拒绝,她也不挑多,一年一次即可。
一个宫权,旁人看来千好万好,能换来与父母联络,许嘉星深觉更值。
他故意调笑道:“星儿不怕她将来欺负你?”
“有皇上护着呢。”
萧宣晏笑,“好,朕一定护着你。”
许嘉星心里翻白眼。
换个宫权都要操心是不是后妃勾连。
狗玩意儿。
萧宣晏在这用过午膳便回了承远殿,申时,解谢妃禁足的圣旨便传遍了后宫。
许嘉星望着皇上送来的云僧子的仙鹤图,神色不明。
就算谢婉殷不提,许嘉星也早思索着把宫权分出去。
曾经自己用圆哥儿刚出生分身乏术拒绝了宫权。
后面高位妃嫔接连落败,形势之下,她被迫接过后宫之责,尽管她已经对后宫大小事置之不理,外头人看着还是眼热,眼热则生怪,这宫权烫手,于她无益。
许嘉星缓缓收好画卷,当皇帝或许开始对你忌惮的时候,主动交出去,那份愧疚比什么权力都好用。
更何况,权柄要用的时候能用上,才是正道,否则占着它也只是撑撑摇摇欲坠的底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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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证据,但谢妃解了禁足,宫里传出是淑贵妃娘娘替她为皇帝求来的恩典。
宫里的老人不禁一抖,这两人是联手了吗?
然而谢妃并不亲近淑贵妃,日日去皇上殿前拜见,终于在皇帝在她宫里待了一夜后,皇上让她重新执掌后宫,给了温嫔协理之权。
但并没有收回许嘉星的宫权。
谢妃这边则是避着淑贵妃的风头,对其他人可不手软,她也不维持从前耐心宽厚的模样,宫中上下让她肃清一番,手腕铁血,引得无数宫女太监私下咒骂。
不过这效果也极好,各宫阴私之物都搜了个干干净净。
就这一月里,怀孕嫔妃竟没一个再传太医说小腹不适。
连皇上都私下里赞了句果厉。
谢妃不喜不怒,仿佛自己真是全心全意当皇宫的管家。
宫中局势慢慢稳定,冬月初,京城明显热闹了许多,去岁雪灾洪涝得以缓解,不少人都赶往京城,准备做完最后一笔生意回乡过年。
‘一只桃子’里,桃桃笑着把山六六拉着坐下,天气渐冷,她给他们师兄妹二人都准备了一身劲装,两人平日穿的都是周武现成买来的,山六六摸着贴身的衣裳,原地使了使招式,高兴道:“师嫂,这衣裳真好!”
桃桃叹道:“本该带你们好好玩玩的。”
他们师兄妹二人自到都城就没去过其他地方,可桃桃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京城人多眼杂,她连陈宅都轻易少回。
山六六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在京城这些日子里,山六六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萧沉晗不再只是简单的大师兄,他是王爷,跟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早就泾渭分明了。
况且师兄本就是冷漠的性子,哪怕是山中那段日日相见的岁月,师兄也并没有对他们有多亲热,像现在这样师兄给他们一处落脚的地方,在每日能练武的情况下还能赚到银子,就是他们下山前能预料的最好的情况了。
师嫂给的已经足够了,反倒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师嫂对她的好。
山六六私下悄悄问过明萱,明萱一脸胸有成竹,“桃桃最向往江湖之事,你不如多与她讲讲你们门派的事。”
山六六的门派隐居高山之上,没什么可讲,但她触类旁通,与桃桃一处时,多有提及他们一路上京所发生的事,桃桃果然十分感兴趣,
山六六道:“师嫂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桃桃出宫重掌‘一只桃子’后,商铺运营极好,加之有了皇家联名礼盒,生意更是一直火爆,再不用考虑客流。
从明萱到小杉,账册也清楚分明,桃桃只需要看总账,偶尔翻看古籍研究新品,完全不必多操心。
好事成双,明萱也有了孩子。
‘一只桃子’的姑娘们都将明萱当成易碎品,不许她再多操劳,小寻松了口气,“明萱姐姐终于有孩子了,你们不知道,当初我老家隔壁阿姐成亲后久久没有身孕,她夫家明明穷得揭不开锅,还是去外头纳了个小妾。”
其他小姑娘皆是连连点头,七嘴八舌地说起从前见过的负心男子,好在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一只桃子’也没人逼她们成亲。
小寻小声道:“还好阿羌掌柜人很好,从没有过二心。”
明萱瞧了眼在柜台前忙活的丈夫,心里却是对桃桃深深的感激。
刚成亲时,他们光是进城出城,都要很长的时辰,那时候有孩子,不仅照顾不好孩子,还会让她远离‘一只桃子’,窝在内宅,而当她真的变成一个深宅妇人,她就只有去赌夫君那看不见的心,再无依仗。
就算表哥再好,她能像现在这样安心坐在这里,也是因为桃桃。
碰上这样的姑娘,是她一辈子最大的幸事。
明萱摸着微微显怀的肚子,笑道:“你的生辰也要到了。”
桃桃眨眨眼。
她打算和小七好好玩一次,这次两人一起商量。
比起十六岁,桃桃还是对十八岁更有仪式感,更何况这次还有小七陪在身边,这回小七不用偷偷摸摸送及笄礼,她们可以一起商量十八岁怎么玩。
桃桃几次想抓住小七好好问问,只可惜小七最近格外的忙,常常清早没影儿,夜深才回,回来了两人躺在**,桃桃在被窝里借着月光看到他皎洁优越的脸,常常兽性大发,忍不住就扑上去。
什么生辰,下次再说!
浑身酸软地起身后,小七果然又不见了踪影,床榻边摆着晒好的柔软小衣,桃桃撑撑腰换好衣服出去,外面兰卿微笑着捧给桃桃几本册子,这都是她列好的几件要办的事宜。
桃桃熟练地把册子放在书桌上,“我觉得这个可以稍后再议。”
兰卿困惑。
桃桃一本正经:“最近小七早出晚归,我想给他做点吃的补一补。”
兰卿心领神会,转身吩咐厨房准备。
王府的厨子一向很寂寞,王爷手下有最好的酒楼翡翠阁,不论多忙都紧着王妃用,他就只能在府里看着灶台发呆,给王府里其他人做做饭。
所以王妃一开口,他立刻开口,“马上入冬,羊肉最适宜。”
考虑到王妃是个生手,厨子思索再三,说了个最简单的,“王妃做份羊肉汤吧,很是滋润。”
剩下的羊排羊腿,他可以好好准备,大展身手,做成炙烤,让王爷也见识见识他的手艺!
桃桃应下,结果在他们各种帮忙下,她只需要完成把羊肉丢进锅里这个步骤。
桃桃:......
把大象放进冰箱需要几步?
厨子苦哈哈,桃桃扫视一圈拍板,做烤羊排。
这回厨子老老实实一步步交代了步骤,桃桃认真学着一步步腌制,直到了烤的这步,草木难控火,羊肉不易熟,桃桃表示,烤肉是个技术活。
那头周武跟着萧沉晗回来,进了王府便看见缓缓升起的浅色黑烟。
萧沉晗飞身冲进后院,厨房里大家都冲出来站在院子里咳嗽,厨子震惊地看着他们王妃单手举着五十斤的半扇羊排。
桃桃讪笑:“好像烤过头了。”
从前在皇宫里,她多是动动嘴,实操技术还不及格。
知道桃桃是想给老大烤肉,险些烧了整个厨房,周武龇牙咧嘴地赞叹,女侠就是不一样。
小七笑了笑,洗净手,在王府众人震惊的目光下,道:“我给你做。”
桃桃不想再糟蹋粮食,老老实实把剩下的食材交给他。
萧沉晗接过刀,新鲜的羊肉在他手下翻飞,干净利落,奶白奶白的汤汁上飘着绿油油的小葱,喝一口全身都暖和了。
院子里架好的羊排,甘草果木点燃,每翻一面在上面划一道小口,刷上蜂蜜,甜气钻进肉里,带出异香。
桃桃眼睛亮了。
小七似乎有些松了口气,“还喜欢什么菜吗?”
桃桃吃得开心,这不会是小七想送她的生辰礼?其实不用啦,常常做饭小脸会黄的。
有小七万事足,桃桃每天乐滋滋的,到生辰那天,还是小七提醒她才想起来。
桃桃很是懊恼,她翻身坐起,“咱们出去玩吧。”
小七答应,却道:“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桃桃走遍了京城所有盛夏的铺子,镖局兵器行盐铺钱庄当铺酒楼,种类繁复,到最后一家时,已经到了城门口,此刻正值午时,街上人潮涌动,二人站在其中,几乎要被淹没。
萧沉晗牵着桃桃的手,缓步迈上城楼的楼梯。
他道:“桃桃,我知道你一直想向往江湖的世界。”
桃桃心里有了猜测,手心微微颤抖。
萧沉晗温柔道:“我们离开京城吧。”
桃桃望着萧沉晗,他俊美的脸蛋上一如往常惊艳,细看下,却不难发现他眉头染着丝丝疲惫。
她几乎瞬间明白,小七这么长时间的早出晚归,是去处理商号的事,他想把京城商号里各事宜处理妥帖。
就是为了能自在陪她。
身边再无旁人,桃桃与他站在城门之上,微微寒风吹动衣角,望着城楼前的官道,远远的如一条黑线,通往的是桃桃许多年都未踏足的地方。
“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小七是王爷也是商号老板,京城不是他说走就能走的,
“......很久。”
他们成亲以后,那些被他拒之门外的人调转方向找上了桃桃,无数琐事缠上桃桃,他想让桃桃别管,桃桃只是笑笑答应,转头还是会接过拜帖。
他从那时就知道,只要不离开京城,桃桃就会考虑以后在京城的处境,除非他们远离这里,脱离这个环境。
可桃桃有朋友在这里,更重要的,她才和父母兄长相聚。
他按捺着,在朝堂上越发冷脸,更多的人畏惧之下停了骚扰,桃桃终于不再每日埋在书房,她高高兴兴出去和朋友相聚,和父母相会。
可自上次回陈家后,桃桃明显情绪不好,脸上也是勉强的笑,后来也更是不再提及要回家看看。
既然她的父母已经不能让她快乐,那他们为何要委屈继续留在京城。
他娶桃桃,不是让她来应酬这些无趣之事的。
萧沉晗带她看自己所有家产,哪怕有一日山河倾覆,钱财散尽,他也有信心重新拥有一切。
可实际上他很紧张,他保证道:“我会照顾好你,哪怕身无仆人,金银,我也能为你做饭洗衣。”
桃桃眼眸微湿,扑哧笑,“咱们哪里会混那么惨。”
“我也要在其他地方开分店!”
萧沉晗擦擦她的泪,顺从应道:“好。”
桃桃不喜欢多愁善感,她右手握拳锤锤胸口,清清嗓子道:“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养你呀。”
“你小时候就是我养的。”
小七露出浅笑:“那,你喜欢这份生辰礼吗?”
他知道,桃桃爱自由。
他想让桃桃开心。
桃桃超大声,“最喜欢了。”
最喜欢小七了!
寒风已经有些凛冽,桃桃缩在小七怀里,含糊道:“那要不要新年过去了再走?”
萧沉晗:“你想离京吗?”
只要桃桃想走,何必考虑这么多。
桃桃点点头,她长这么大,只在苏城和京城好好玩过。
“那我们先去淮北,再去漠城。”
淮北有救了小七的师傅,漠城是桃桃最向往的长河大漠。
他们走后,提前赶来京城的外地商人越来越多,小小的‘一只桃子’被夹在中间,他们站着点评。
“这家店的位置妙啊。”
“依我看,这里迟早会被左右吞并。”
本地人看笑话一样觑他们。
她们把隔壁两家吃了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