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星坐在玲珑园一颗大树下的石凳上, 老远就瞧见桃桃深一脚浅一脚地溜达回来,身上的粉红泡泡噗噗地往外冒。
“娘娘!”桃桃蹿到许嘉星身边,脸上笑意不减, “谢谢娘娘!”
许嘉星了然:“与王爷说清了?”
桃桃点点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像是在回味什么,“还好有娘娘提醒,不然小七该急坏了。”
她缩着不出去,小七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些天日日一个人孤零零等在秘密基地,她现在一想就觉得心疼。
许嘉星被她溢于言表的快乐感染到, 心情也甚好,不过她还是道:“此事要我告诉皇上吗?”
上回皇帝便跟自己说过, 七王爷喜欢宫里的一个宫女, 若不是怕王爷转身跑了, 恐怕早就大张旗鼓地找人了,如今他们二人既一说开, 让皇上知道也好。
桃桃也问过小七, 摇头把小七的意思说出来:“娘娘装不知道就好。”
小七似乎被皇上骚扰得烦了, 既然桃桃暂时不想出宫, 维持现状才是最便利的。
许嘉星悄悄松了口气, 这事儿她思索后, 觉得还是该王爷自己告诉皇帝,自己提了,皇帝反倒可能会多思起疑。
朝野内外人人都清楚成安帝待这位亲弟弟宽厚, 不过王爷回京也一年了,独有亲王位份, 身上没有任何差事,再尊贵也是个花瓶,焉知不是皇帝心中也忌惮这位弟弟。
许嘉星重生回来,所有她能保下的,她都要保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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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时,在边疆驻扎了近七年的大军终于班师回朝,皇上亲自在城外迎接,朝堂的官员望着城门外浩浩汤汤的军马,皆有些不是滋味,这群人身上背满战功,朝堂的格局怕是也要变了。
大军行至城门,众人皆跪地大声恭贺皇帝,为首之人乃贺将军,头发都有些花白,他翻身下马,萧宣晏没等他跪下去便扶起了这位年迈的老将,叹道:“将军辛苦,此番战胜多亏有你,何必多礼。”
贺将军立刻眼带泪花,嘴里连声道着谢皇上隆恩,“皇上仁德,臣已老迈,是陛下派遣良将,决策于千里之外!”
贺将军在先帝时便驻扎在边疆,他的话也并不作假,背后几个将士们个个英姿勃发,如同他登基后欣欣向荣的世道,萧宣晏看了便朗声大笑,“将军夺回陵峪关,朕自有重赏。”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过问一句军队后那辆华盖马车。
今年京城天气炎热,萧宣晏在行宫里住的很舒适,想到回去热得汗流浃背的日子,拍板年后再回皇宫,示意城门剩下的人先回家安顿后,皇帝亲自带着贺将军回了天下归心,大有和贺将军好好聊上一番的意思。
大军已回,不过几日的时间,很多消息也跟长腿似的往外扩散开,尤其是传闻中的边疆公主,在行宫里很是惹起了一阵动**。
映雪台里坐着几位妃嫔,孟嫔坐在主位,摇着扇子道:“各位妹妹别急,谢妃娘娘已经让女官们记了条子,后日一块去宫里,我也会派人去盯着,必不会遗漏了什么。”
周才人应承道:“有孟嫔娘娘疼我们,我们自然安心。”
皇上突然发话要留在行宫过年,有宠的妃嫔自然不必担心没有冬衣炭火,她们这些一月也见不着皇上一面的妃嫔,只带了夏装,若是不回宫拿,那就只有花银子现做,她们的月例哪儿够。
其他妃嫔也赶紧奉承,她们可不想被宫人阴奉阳违,使坏漏下东西,在年宴上冻得瑟瑟发抖,孟嫔听得笑意盈盈,抬手让宫女们送上瓜果,又引的她们连声称赞。
郑贵人看着孟嫔手里一小碗剥好的粒粒石榴,忽地酸道,“淑妃娘娘也就下月便要生了吧。”
虽说皇上是言宫中酷暑,她们心里却都认为皇上多半也是为着淑妃娘娘的胎才不肯回去,她月份已大,皇上担心她挪动中多有不便,最近这些日子连宣召都免了,常常自己亲去玲珑园看望。
孟嫔嘴角的笑淡了些,有人眼尖看见了,立刻岔开话题,“说起来,那边疆公主竟一直住在驿站吗?”
郑贵人也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是,嫔妾也听闻此事,塔兰族不过蛮荒之辈,就算是他们的公主,在皇上看来和那些村妇也没什么两样,哪里瞧得上。”
孟嫔淡淡道:“塔兰族人人好战,这是他们战败后第一次送人进京,意义非凡,皇上是定会留下的。”
她们再在背后瞧不起边塔兰,但公主就是公主,身份在此,小妃嫔们不禁担心起来,皇上本就不爱到她们这儿来,若是边疆公主进了后宫,她们的情况只会雪上加霜。
“依嫔妾看,边疆公主也不一定会入宫。”周才人为孟嫔奉上一杯茶,意有所指道,“皇亲国戚里,不正好有一位没成亲的吗。”
“是啊,七王爷至今没有成亲,好歹也是边疆公主,皇上说不定正有联姻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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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公主的事在后宫前朝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嘉星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的注意力全留在了四哥许恒虞身上,许嘉星从不打听前朝之事,行宫里也无人敢传话,大军回朝都快半月了,她还不知道许恒虞如今的情况。
这辈子许家安安稳稳的,她也好好活着,许恒虞还能达到从前的地位吗?
这些担忧许嘉星深深地埋在心底,没和任何人透露,桃桃虽发现许嘉星用膳都少了分量,常常心不在焉,却也看不出什么,以为她担忧生产一事,安慰道:“娘娘别怕,大太太不是已经准备着进宫了吗。”
许嘉星自知多思伤身,扶着桃桃站起身,问雨兰,“偏阁都收拾好了吗?”
雨兰:“娘娘放心,一切都备妥了。”
许嘉星心稍稍放下,总归也就这一两日,她担心也没用,转身带着桃桃在玲珑园里散步,郑太医说她此胎养的很好,临近生产,最好也依旧保持走动,顺其自然。
大太太进宫只在天下归心外磕了个头,皇上忙着,没空见她一个命妇。
她一进到玲珑园便被满园的景色惊艳,行宫里草木深深,水清灵秀,已是风景卓美,没想到女儿所住之地竟还要更美上几分,这不禁让她对外界盛传的淑妃受宠更深信了些。
“母亲!”
看见一身诰命服的母亲,许嘉星泪水情不自禁地往上涌,梦里母亲疲倦地躺在**去世的痛苦印象,终于在此刻消减了。
“参见淑妃娘娘。”
女儿一身华服,本就美艳的脸蛋并未因为有孕侵损,反倒衬得整个人高贵清丽,大太太吊着的心落下许多,规规矩矩地朝女儿行礼。
许嘉星连忙让桃桃扶母亲起来,桃桃依言过去,“大太太好。”
一路跟着的太监不等拿赏,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转身离开,淑妃娘娘想家里人想久了,他留在这儿只会碍着娘娘眼,早早识相离开回禀皇上才是。
不过,这淑妃娘娘也真是被皇上宠坏了,连让他给皇上回话谢恩都忘了,太监鼻子一哼,他忠心皇上,皇上问起来,他可只有如实说来。
回到天下归心时,萧宣晏正好也休息了,打头看到小太监,把人招呼过来问道,“淑妃那里如何?”
小太监把淑妃眼泪汪汪的模样依样说来,别的没有再提。
萧宣晏听完一时感叹,淑妃比他幸运,还能与母亲相见,自己去了也是多有拘束,便给她们母女留下时间,明日再去看望吧。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母后临终前给了他和七弟一人一块,心念一动,“去库房把易南送来的和田玉送去玲珑园。”
玲珑园里,没了皇帝跟前的人,大太太悄悄松了口气,瞧着明显长高了的桃桃,不禁道:“桃桃大了。”
从前在府里,她一个名义上的丫鬟,实际是跟着星儿一起养大的姑娘,在月江阁里混得比谁都自在,规矩礼仪只能算学的七七八八,和星儿一样糟糕。
许嘉星也迅速走过来扶在另一边,大太太本顾忌着如今身份有别,对淑妃毕恭毕敬,谁料一看到女儿大着肚子还无所顾忌的样子,当下便自然道:“走慢些!”
许嘉星脸上带笑,“是,母亲,走吧,咱们进屋说话。”
大太太的拘束被这两人如同在府里一般无二的态度磨的消散的差不多,外头人多眼杂,只好跟着俩人一块进屋。
刚一落座,许嘉星就道:“母亲在外面可好?家里呢?”
大太太倒没想女儿竟先关心起家里的事了,她原想着女儿除了气度长了,那娇滴滴的模样和府中根本毫无区别,甚至她的娇气还要更上一层楼,看看着玲珑园的摆设,一看便是全由着女儿自己的心意,丝毫不在乎宫规制度。
女儿懂事,她心情更好了几分,把家里的情况一一道来,说到许恒虞时,她表情不变,“皇上赞他屡有奇功,又一人单枪匹马活捉了塔兰王子,封了他三品的辅国将军,赐为镇北伯爵。”
一个庶子,能凭着战功封爵封将,已经将她的嫡子卓哥儿压的死死了。
许嘉星心中一紧,果然,上辈子许恒虞明明封的是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这辈子皇上想着宫里还有个有孕的淑妃,连带着许恒虞的阶品也降了。
大太太不清楚女儿的想法,只道她还是跟在闺中一般不喜这个庶子哥哥,摇头道:“虞哥儿骁勇,皇上明显是要重用,他如今有了爵位,你千万别在皇上面前露出对他的不满。”
朝堂后宫牵扯不清,依她看,最好是不要告诉女儿任何有关朝堂的事,可这回老爷并不同意她的意思,反倒是要求她把所有情况告知女儿。
许嘉星忘不了为她奔走伸冤的哥哥,哪里会嫉妒他,但这话不能告诉母亲,“四哥得封伯爵,女儿自然恭贺,贺礼早早就备下了。”
大太太很满意女儿的周到,又与她说了许多,最后喝了口茶,幽幽道,“你父亲的意思,是这两年找个机会便要上呈陛下乞骸骨了。”
许嘉星陡然不语,皇上不是个喜欢把人捧的过高的,父亲身为宰相,家里如今父子三人入朝为官,烈火烹油,再不自己先退,皇上也要看不顺眼了。
只是父亲一生坎坷,被贬被流放,好不容易升至高位,若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儿女,哪儿至于这个年岁就退了。
桃桃在一边听得八卦听得很过瘾,京城一切安好,就说明她的‘一只桃子’也很好,她在宫里赚着月例赏赐,宫外小金库也在源源不断地为她创收,等她出宫了,绝对也能算作京中小富婆!
大太太为了宽松女儿的心情,便转头对桃桃道:“你父亲也回京了,三天前封了六品参将,过些日子就搬出府去了。”
陈家从许府的平民侍卫做到如今的官位,说是鱼跃龙门也不为过,现在连京城的房子也能买的起,不得不说这一家人都很是幸运。
桃桃高兴不到三秒,便听大太太又言,“你哥哥已经定亲,你母亲拜托我告诉你,她也在为你相看了。”
秦娘子随夫出征,顾不上两个儿女的终身大事,这次一回来,便抓着媒人问了个遍,给他家都二十几的儿子定了亲。
桃桃:!!!
桃桃大震惊,求助般地看向许嘉星,雍容的淑妃只愣了一秒,便道:“母亲,桃桃出宫还早,不必麻烦桃桃父母,我亲自去挑,找个合桃桃心意的,绝对比他们挑的好。”
大太太很是赞同许嘉星的做法,虽说陈青云是许恒虞的伴读,可桃桃也是跟着星儿一起长大的,陈家受的是许府的恩,可不能仅仅只记着许恒虞一人。
况且,她瞥了眼桃桃,小姑娘显然过得很滋润,小脸蛋白白嫩嫩,水汪汪的杏眼看了就灵动——听老爷说,虞哥儿似乎对她有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