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銷茶盡,隻剩一盤殘棋。
黑白子各占一角,如兩軍對壘。
徐澤跪在閃金青石的水磨磚上,腰腿的舊疾隱隱泛起酸痛。
但他卻不急著起來,依舊恭敬地跪著,且盡力把瘦削的脊背挺直。
門外腳步聲遠去,直到不聞。
有微風從簾底透入,吹在他蟹殼青的衣襟上。
衣襟簌簌,仿佛心跳起伏。
又過了片刻,徐澤方緩緩抬起頭,將胳膊搭在一旁的梅花小幾上。
運了幾次力,方才站起身來。
他的腿麻了,半個身子都倚在小幾上。
明亮的日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蒼老變形的手上。
那手傷痕斑駁,青筋疊暴,醜陋駭人。
十年流放,他的手指甲都被凍掉了,指尖上隻剩一個個醜陋扭曲的疤。
像老樹上的枯枝,嶙峋虯曲,飽經憂患風霜。
他微微閉了眼,悠長地籲了口氣。
這麽多年積壓在胸中的濁氣終於能吐出來一些了。
他從沒敢存任何奢望,以為這一生也就如此了。
沒想到……
真是沒想到……
院子裏空無人聲,徐澤知道,此時這裏除了自己已經沒有人了。
他緩了緩麻木的雙腿,捶了捶酸痛的腰,再看一眼桌上的棋局,確定這一切不是夢,方才緩緩邁步走出門去。
屋外日光灼灼,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他卻還是固執地抬起頭,去直視那掛在中天的太陽。
那太陽光耀萬丈,將他與萬物都籠罩起來。
直到眼睛被刺得流淚,徐澤還是不肯低頭。
望長安於日下,流放的年月裏,他不知多少次這樣仰望。
多少次他都眼含熱淚,再把那淚水咽下去。
隻因那太陽太遙遠,遠到融化不了塞外的堅冰。
然而今天,他真切體會到了日近長安更近。
過了許久,他才垂下頭,等眼前虛幻的光影消散,景物重新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