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舟

第39章 、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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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说完从妆台旁起身往榻边走去, 目光无意间扫过案上的托盘。

萧铮把随身的玉佩,香囊等物都解了,随手与她的饰物放在一处。

云舟随即想到萧铮那块令牌还未归还, 于是赶紧拿了出来,放到萧铮玉佩的旁边算做还回。

那沉甸甸的令牌放在托盘红色缎子的中央,左右一边是云舟今日随身装饰的一串鎏金宝络, 一边是萧铮随身的那枚白色双鱼玉佩。

这枚玉佩曾在她那里保管了三年。

几样物什放在一处, 各有各的来头, 也似乎都沾了些主人的气韵,不知怎的,云舟看着那几样物件搭在一起, 看出一种别样的意味来, 竟然不知不觉的脸红了。

萧铮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问道:“浴房里还备着水吗?”

宫中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居所,别的小殿阁都是几处一起在主灶上领热水的, 除了定点时辰,哪个宫的妃子要自用热水须在自己宫里的灶上烧。

云舟今日回来的晚了, 又一心想打发萧铮走, 不曾吩咐过外头, 里头没话递出来, 不知道什么情况, 外头宫人也不敢轻易打扰。

云舟叹了口气:“这里不比承天殿, 若吩咐人现烧得等好一会, 如今天气也冷了, 殿下不如明天早上回去再晨沐不迟。”

萧铮听了, 自顾自往浴房走, 嘴里说道:“你当我像你那样身娇体弱, 连个冷水澡也洗不得?行军打仗,莫说冷水,泡在泥水里也是常事,难道还带着几个丫鬟,一个烧水,一个奉巾的不成?”

云舟听着浴房传来的水声,心里想,自夸也罢了,干嘛连带着贬她一番?当人人都是他,时而像人时而像野兽呢?

云舟又想起,做宫女时服侍萧铮更衣,隔着薄薄的寝衣,手指触摸过他的胸膛背脊,都坚硬如铁打似的,着实令人心悸。

云舟心中烦乱,口中敷衍道:“殿下神威,是军中战神,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能相比。”

谁知萧铮居然很认真的说道:“或许真该带你去学学骑射,锻炼的硬朗些,我母亲年轻时很多男儿骑马都没她快,就是现在若你们俩打起来,十个你也不够她砍上一刀的。”

云舟敷衍他一句,本来已经躺下了,萧铮说了这番话,生生将云舟气得坐了起来,她冲着后头不忿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喝多了酒,这都是在胡说些什么?大妃再恨我,也不至于与我在宫中决斗,说什么骑马射箭,我最远都未离过魏都十里,和谁去学骑马射箭?”

浴房里水声停了,静了一会,接着传来萧铮的笑声。

摆明了是嘲笑。

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是他穿了衣裳走回来,一边系衣带子,一边饶有趣味地看云舟气鼓鼓的样子。

他带着一点沐浴过的潮气走近云舟,问道:

“学会了骑射便可以纵马弯弓,驰骋草原,你想学不想学?”

云舟红润饱满的嘴唇动了两下,眼中还有余怒,嘴里诚实道:

“想。”

这一个想字,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张嘴云舟就有些后悔了。

答应的太快,贝齿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云舟闲暇时,爱看书,而晨霜胆子大,给宫人使钱,偷带宫外的闲书进来,云舟尤爱看游记,看世间风物。

当时能猜出在慈航殿里看守她们的人是乌鹊营,也是因为看过常往北燕通商的商人游记里有一些对乌鹊营传言的记载。

她的少女岁月,便是在书本的纸页里猜测宫外的样子,想象着山岳草原,江河湖海。

燕山脚下,不止北燕,在大魏一侧亦有丰美广袤的草场,供养着大魏一半的骏马和牛羊。

云舟曾经在梦中梦见过,夕阳下,在碧绿的青草间扬鞭的快乐,但她也只能在梦里梦见,第二日一睁眼,看见的又是日复一日,相同的宫墙。

所以萧铮的那句纵马弯弓,驰骋草原对云舟来说,是一种与梦境相连的蛊惑,她很难拒绝。

萧铮其实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愿意学。

那双盛满清水的眸子里,愠怒散去,慢慢呈现出一种期待的神态。

他忍不住逗她道:“学骑射很累的,小心累的哭鼻子。”说着手指在云舟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云舟哼了一声,别扭地摸了摸鼻尖道:

“我曾看史书,百年前,大魏边境有一个逐风郡,常受山中流寇的骚扰,一日流寇攻进城中,闯进郡守的宅子,把郡守那些美妾都杀了,唯有夫人逃出,因为那夫人是监马官的女儿,是内宅女眷里唯一会骑马的人,因此才能逃得一命,她逃出府后,骑马奔去临郡求援,最后才使得流寇被援军剿灭。”

云舟手指轻轻划着榻上矮屏边缘雕刻的花纹,声音有些闷闷的,继续说道:

“我的皇兄们,不管自身爱好如何,天资如何,父皇都会叫他们去学骑射,因为学会了之后可以带兵,实在不行还可以用来逃命,但从来不叫女儿们学这些,所有人只让我们学绣花,学品茶,学打理内宅,我们就这么绣着花,等来了皇城倾覆,把自己等成了比宫里的摆件强不了多少的东西。”

萧铮发现她说话时的神色逐渐黯然,怕她联想到自己将她送给萧锐的事,又升起怨气来,出声止住云舟的话头,说道:

“登基大典之后,按北燕的传统,新帝要到燕山脚下皇家围场去围猎,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让你亲眼看看草原,我亲自教你骑马。”

“真的?”他把计划安排的太快,云舟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只是……”萧铮眉头微凛,似有为难。

“怎么?”云舟有些紧张,忍不住探身向前追问。

“我亲自教你,就是你的师傅……”萧铮说。

“你得先给我些拜师礼才行……”

待云舟在他的眼神里瞧出不对,已经来不及。

萧铮已经凑过来啄住她的樱唇,顺势将她推倒在了榻上。

萧铮自认为吻过她,适应她甘芳的味道,可以浅尝辄止逗一逗她。

然而转瞬就有些后悔了。

他没有分清之前的情况与现在的区别。

此前自己妒火攻心,云舟剑拔弩张,两人呈水火不容之势,云舟几乎立刻就咬了他,他尝到的是满口血的腥甜。

后来她给他尝点心也是在青天白日里。

而现在,她答应试试做他的皇后,与他乘上了一条船,而且他帮忙救她的姐姐出了苦海。

他们之间的了解逐渐深入。

这导致云舟此刻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没有立刻产生反抗他的情绪。

云舟这种无意识的纵容,加上夜晚暧昧的烛火,紧闭的门窗,安静的氛围,种种条件无一不成为一种蛊惑。

萧铮意识到,游刃有余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

天下人都将魏都比喻为绝世尤物。

当时兵临魏都城下,他尚能淡定勒马,但面对此刻的这一点**,他几乎定力全失。

明知她反应过来后必然与他又有一番争执,但同时心中也有一只魔鬼在催促他及时行乐。

萧铮的手原本落在云舟腰侧,隔着一层布料,只觉温软如水。

他的手不知不觉循着男人的本能上移……

云舟原本因晕眩而迟滞的脑子里忽然轰的一下,然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屈起膝盖猛踹了萧铮一脚。

萧铮猝不及防,登时闷哼一声滚下榻去。

云舟坐起身,抱臂捂住自己的胸口,口中怒道:

“你……你竟然……”

话没有说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萧铮被踢中要害,单膝半跪在地上,额间凝出了冷汗。

他又想起云舟之前在湖边怒气冲冲地扔小石子,自言自语放狠话,表示他敢越雷池就要阉了他。

没想到这狠心的小东西居然真的言出必行。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无声一笑,这个笑,疼痛之下颇有些苦意。

云舟瞪着萧铮,利落地放下帐帘,将他隔绝在外,守着床榻像坚守一座城池。

萧铮不退也不行了。

好在房中除了睡榻还有一处用来临窗赏花的小榻。

他还不至于到真睡地板的地步。

云舟在帐中,看不见外头,听萧铮良久没有动静,好奇心驱使之下,掀开一点帘子边缘边偷偷向外探看。

发现萧铮躺在窗下的小榻上,枕着胳膊,看着倒惬意。

她这点小动作也没逃过萧铮的眼睛:

“怎么?出来打探敌情?”

云舟被发现了,干脆将帘子掀开一些,问道:

“你如此欺负我,怎么一点悔意也无?不与我道歉赔罪吗?”

萧铮眼睛从她那边挪开,望着头上的雕梁,道:

“错是错了,但是遵从本心,无有悔意。”

云舟看他那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样子,气结:“无耻。”

说完刚要将帘子一甩放下,萧铮忽然又开口了,他问道:

“你真的生气吗?”

云舟手上一迟,反问:“你这样问,是我那一脚踢的不够重?”

萧铮沉默。

云舟这回将帘子放了,躺下翻了个身。

安静了一会,外头复响起萧铮低沉的声线:“你生气是因为觉得不是时候,身份不对,是礼教所致,但你的本心它生气了吗?”

云舟在帘中的黑暗里垂眸,指甲不自觉地抠住枕头上的绣花。

作者有话说:

来人呐,登徒子耍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