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是最舒服的。
夜風拂麵,帶著一種微微水氣的沁涼,柔和又舒展。
薑沃帶著曜初坐在院中海棠樹下,邊賞‘紅燭照紅妝’的燈下海棠,邊說著朝堂事。
其實從曜初懂事以後,隻要她感興趣,薑沃就從不避諱將朝堂上的盤根錯節掰開了揉碎了跟她說。
自泰山回來更是如此。
畢竟是曜初自己醒過來,說出‘哪怕是用這世間最好的錦繡與珠玉,她也絕不願意被關起來!’這句話當公主意識到她戴著的不是‘明珠黃金冠’,而是黃金枷鎖的時候——清醒伴隨的往往不是歡愉,而是看清後的觸目驚心、掙紮破局的艱難。
譬如從公主開幕府這件事上,從東宮看到的奏疏中,曜初就驚過甚至被大大刺痛過一回:平時所有聲音都在告訴她,她是大唐最尊貴的嫡出公主,所有人都會‘捧著她’,‘保護她’。
然她卻連庶出皇子,乃至皇孫(太子若有兒子便是郡王自能開府)理所當然有的‘開府’,都沒有。
縱然現在曜初已經如願如親王例置幕府,但她從沒忘記‘如願’之前發生的事情。
*
隻要曜初想學,薑沃自會傾盡所能教她。
畢竟,曜初將來的路,不會比她好走。
“以戴至德設局的人,實在選的巧妙。曜初說說看。”
而此時,薑沃看曜初的眼神,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期待——
十五歲的曜初,就如當年的她,才開始接觸朝堂許多事還想不透。當年她第一回 見王神玉,回頭還向師父抱怨‘那官員德不配位不幹正事’。
這一路走來,師父教她,許多人教她。
如今她又在教曜初。
讓她想起,當年在蜀地,她在袁師父墳塋之前,領略到的最重要的道理:傳承。
哪怕終她一生,是愚公移山,她之後,必亦有後人移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