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梆子敲了幾聲。
天如墨潑了般黑,雪還在下著,地上積了厚厚一層。
上房燈火通明,門敞開著,從裏頭投出來片溫暖的橘黃。
春願讓人往門口搬了張椅子,她穿著鬥篷,懷裏抱個湯婆子,腿上蓋著厚絨毯,從縣衙回來後,她一口飯都沒吃,就坐在外頭等,已經等了唐大人很久了。
她朝前掃了眼,那位小侯爺周予安打著傘,就站在不遠處,他穿著白貂皮領的大氅,在這雪夜裏越發顯得清貴出挑。
她坐了多久,周予安就陪了多久。
真討厭。
春願搓著發涼的手,強咧出個笑:“侯爺請回吧,仔細著涼。”
周予安傾斜了下傘,將積雪抖落掉,不冷不熱地笑道:“一切以小姐的安全為上,等表哥回來,我就離開。”
春願沒言語。
若是放在平時,能得到與周予安單獨相處的機會,她肯定要套問幾句的,可如今正是報仇雪恨的關鍵時候,決不能再惹唐慎鈺生氣,忍,一定要忍。
哎,程家的孫女怎麽會忽然封德妃,真他娘的晦氣!
楊朝臨死定了,那程冰姿呢?就這麽放過她?
今兒下午唐大人讓她放心,說他有後手,到底是什麽!
春願簡直心亂如麻,就在此時,她看見周予安朝這邊走來,停在了她三步之外。
“你下午就沒吃一口。”周予安把傘收起來,立在門邊,輕聲勸:“在下曉得小姐心裏恨,隻是事可不是急就能解決得了的,我待會兒讓人給你做個補氣血的藥膳。”
“多謝侯爺,妾身並不餓。”春願頷首,離得近,她更能看清這位周侯爺的樣貌,俊美中帶了幾分邪氣,手指潔白修長,手背上的青色筋脈清晰可見。
周予安也沒勉強,用鐵筷子從藤筐中夾了幾塊發香煤,扔進炭盆裏,蹲在地上,背對著春願烤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最近一直忙亂,都沒有機會好好同小姐說幾句話,我是真的心裏記掛著遠在京城的祖母,她肺上有病,每年冬天都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