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對上一雙極度陌生且冷漠的眼睛, 正常人都會嚇得三魂七魄亂飛,表情管理失效。空瀲不是正常人,他遇到過比這個更加恐怖的事情, 也幹過比這個更加恐怖的事情。
他的內心本應該毫無波動才是。
然而,他本該毫無波動的心卻在對上這雙眼睛的時候劇烈跳動了起來,比他的大腦更快的是他的心和靈魂。
——就是他!
——這就是他的愛人!
有那麽一瞬間, 空瀲很想不管不顧地就這樣抱上去, 但是不行, 他的愛人現在是分裂狀態,記憶是不共通的,也就是說……
在這個世界, 在接下來的每一個世界, 他們都是陌生人。
而他的反常行為都有可能被變數得知,從而加劇世界的混亂, 使得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更有甚者, 會讓他愛人的處境越發的艱難。
所以——
不行。
‘靈魂是相同且共通的……’
‘愛您這件事已經刻進了靈魂裏……’
‘每一枚靈魂碎片……成為了本能。’
途安說的那些話再一次在他腦海裏想起來, 空瀲可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患得患失的一天,且還是在感情這方麵。
不過……
空瀲眨了眨眼睛,飛快地斂去不曾泄露半分的複雜情緒, 臉上浮現出溫柔、疑惑, 又不失禮貌的表情:“您好,先生,我是得舟的朋友,請問您是……”
這樣也不錯,隻要這個人還是他的愛人, 每個世界都來一次你不記得我記得的扮演遊戲又有何妨, 他十分樂意配合。
嗯……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
真好看……
這是柳境見到青年轉身後, 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早上柳得舟開著車哼著歌出去的時候,管家就把小少爺要去接朋友回來住的事情如實告訴了還在國外的柳境。
當時,柳境對侄子的這個朋友毫不在意,隻要侄子喜歡,帶回來就帶回來,家裏又不缺一個住所。
但是現在……
別墅裏已經沒有傭人了,所有人都入睡了,管家也不例外。柳境本來是和管家說的明天一早回來,可是他下了飛機後再一次想起了那個讓自己侄子高興得不得了的朋友,鬼使神差間,他就在半夜這個時候回來了。
明明是回自己的家,柳境卻在進門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步聲。
客廳裏一片黑暗,隻有廚房的位置還有一點光亮,有人在廚房裏。
侄子打了一晚上的遊戲,這會兒一定已經睡著了,管家和傭人們是不在別墅過夜的,所以現在還在廚房的就是……
侄子的朋友。
柳境靜悄悄地來到了廚房外,當他看到廚房裏正在製作簡單三明治的背影時,他那顆古井無波了許久許久的心髒就這樣陡然快速地跳動了起來,情感比理智更加迅速地大聲叫囂著——
就是他!
就是他!
他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
當眼前的青年轉過身來,驚訝又疑惑地看著他時,柳境忽然聽不見剛剛那陣鼓噪的聲音了,他隻聽得見青年悅耳的聲音,隻看見青年好看的臉龐。
真好聽……
真好看……
怎麽會有人的聲音這麽好聽呢?每一個音調都命中了自己的心髒。
怎麽會有人這麽好看呢?每一處都長在了自己的心上。
這個人就應該是他的。
這個人必須是他的!
極黑的眼眸在瞬息間變得危險又深沉,柳境輕輕向後退了一步,他將自己隱沒在黑暗裏,眼中隻有這個在暖光裏顯得尤為身長如玉的青年。
他聽見自己用有些低啞的聲音回答:“我是柳境,得舟的叔叔。”
青年剛剛叫自己什麽?
……啊,是“先生”。
柳境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這個稱謂很好,如果能換一個更現代的同等稱謂就更好了。
好看的青年恍然大悟般地睜大了眼睛,有些局促,也有些惶恐地將手裏的三明治往身後藏了藏,臉頰上漸漸染上了一抹羞澀的紅暈:“啊……柳、柳先生,您好!我是……我是得舟的朋友,我叫祝鳴西,很抱歉,我這個……呃……我……”
真可愛。
隱沒在黑暗裏的柳境這樣想著,手指微微有些癢,他很想摸摸這個青年的一看就很好摸的頭發,如果能親一親就更好了。
……這樣會不會太過親昵了?會把青年嚇到嗎?
“是餓了嗎?”柳境收了收心裏越想越心動的念頭,將目光放在青年背在身後的手臂上,“隻吃這個能吃飽嗎?”
青年結結巴巴地點頭說:“能、能的……”
柳境的眼神越發柔軟了:“鳴西是嗎?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青年受寵若驚地看著自己,目光都有些閃爍起來:“可、可以,當然可以。”
“正巧我也餓了,你介意這個時候吃麵嗎?”柳境像是在誘·拐小朋友一樣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聲音,讓自己顯得不那麽難以接近。
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上位者做久了,有些地方就很難改變。好在鳴西是第一次見到他,還不知道他具體是一個怎樣的人,他還有改變的機會。
隻在這一個人麵前改變。
空瀲有點驚訝,這可不是祝鳴西有的待遇啊。
對柳得舟照顧有加的柳境在回來之前就把祝鳴西查了個遍,回來後更是在看到祝鳴西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這個人的真麵目,從頭到尾都視祝鳴西為無物,對他的各種討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後麵下手處理他的時候更是冷酷無情到了極點。
可現在……
是他的錯覺嗎?
他怎麽覺得柳境是在……
怎麽說呢?就像是在誘·拐他一樣。
即使被束縛在這具普通的身軀裏,空瀲的五感以及身體素質都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的,黑暗無法阻擋他的視線,他毫無阻礙地望進了柳境的眼睛裏。
這不是看祝鳴西的眼神,而是……
熟悉的、久違的——愛人的眼神。
啊……
是真的。
空瀲連忙垂下眼簾,擋住了眼眶中開始彌漫的水色,麵上卻糅合了害羞、受寵若驚等多種恰到好處的表情,活靈活現地演繹著祝鳴西這個身份。
他看著柳境脫下外套挽起袖子,熟練地燒水調味下麵,中途還時不時和他說話,一點兒都沒有柳家家主一貫高傲又冷漠的模樣。
空瀲一邊用著祝鳴西的語氣回答他的話,一邊盡可能不那麽灼熱地看著他的背影,淡色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他原本是不怎麽相信的……
都已經是靈魂碎片了,又如何做到每一枚都相通呢?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從頭來過的準備,可他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原來……他的愛人真的把愛他這件事刻進了每一枚靈魂碎片裏。
隻要他們相遇了,哪怕他們還是陌生人,哪怕他的愛人還沒有記憶,他也能在第一時間想起他們是愛人。
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成為本能,真的可以。
空瀲無聲地笑了,他抹去眼中滑落的淚珠,瞬間恢複平靜,隻不過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實燦爛了。
柳境一回頭,就看見了青年笑得耀眼的樣子,這讓本來就心動的他越發的沉迷了。他忘了手裏還握著一把麵,也忘了鍋裏的水已經滾起來了,他現在滿腦子就隻有眼前的這個人。
怎麽就有人能讓他這麽心動呢?
怎麽就有人能笑得這麽好看呢?
空瀲抿了抿嘴唇,裝作沒有發現柳境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間火熱得不正常,他指了指沸騰的鍋,小聲地說:“柳先生,水開了……”
柳境:……
柳境若無其事地轉回去,很自然地把手裏的麵放進鍋裏,很自然地問:“鳴西,你想吃多少?”
空瀲看著他漸漸染紅的耳尖,眼中笑意更濃:“半碗就好了,謝謝柳先生。”
他做的三明治已經被柳境“沒收”了,其實沒有必要,但……
空瀲挑起碗裏香氣四溢的蔥油麵,仔細吹了吹,在柳境緊張的眼神中放進嘴裏……看不出來,柳家的家主居然還會做飯,而且味道很不錯。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這個人的胃。
空瀲低頭假裝專心吃麵,實際上是怕柳境看見他已經藏不住的情感。
還抓什麽胃啊,不是早就被抓住心了嗎?
柳境第一次給除自己以外的人做飯,他很緊張,但他必須裝出一副不是特別在意的樣子:“鳴西,味道還可以嗎?如果味道淡了,我給你再調一下。”
埋頭吃麵的青年立刻抬起頭看自己:“沒有沒有,味道特別好!”
像是反應過來剛剛的話說得有點急切了,青年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視線飄忽,又一次小聲地道謝:“謝謝柳先生。”
廚藝被肯定,柳境簡直心花怒放,然而嚴肅久了,他的笑容委實有點不自然。想要和青年多說一會兒話,又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而且這麽晚了還拉著人說話的確不合適。
況且,鳴西一直很局促拘束,想來是他的身份給了鳴西很大的壓力。
為了不嚇到青年,柳境隻能不停安慰自己:慢慢來,不能嚇到他。不要急,還有時間。
心裏是這麽安慰自己的,但柳境還是舍不得就這麽結束和空瀲的初見,兩個人一起吃了一頓宵夜,他還親自把人送到了客房門口。
走廊裏有夜燈,光線雖然有些暗,但柳境還是不得不收斂一下自己越發火熱深沉的眼神,他克製著內心的躁動,對握著門把手低著頭的青年輕聲說:“晚安,鳴西。”
空瀲抬頭,深棕色的眼睛裏有著粼粼的光點,也有高大的能夠把自己攏進懷裏的他。
好看的青年對自己露出一個溫柔又羞澀的笑容,清亮的聲音裏仿佛摻了蜜一樣,又甜又軟:“您也晚安,柳先生。”
*
作者有話要說:
柳境:開始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