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峰。
凌时初正倚在窗边, 面无表情的环抱着胸口,眼眸微耷着,他处在阴影下, 像是完全和黑暗中融成一体。
身后的桌上是他收拾好的行李, 一个轻便的包袱, 一把剑。
前几日, 宁如来到南竹峰,把要去历练的事告诉了凌时初。
凌时初眸色沉沉,明明什么都一样,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一道邪气的男声不爽的响起, “你什么时候去落霞林?”
是焚心又擅自变回了人型。
凌时初神色淡淡,声音冷漠:“那日我与师尊的对话, 你听到了。”
“我是剑,但又不聋。”
焚心大大咧咧地坐到桌边,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所以你什么时候出发?”
“不知道,大概就是这几天。”
焚心一脸嫌弃道:“落霞林,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要去你自己去。”
焚心说的没错,落霞林灵气充沛,生了无数精怪,又创造了万千幻境,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幻境中,难以逃脱。
并且,落霞林中生长着一颗万年神树, 神树护佑神物精怪,将妖邪拒之门外。像焚心这类的魔剑, 进入到落霞林受到压制,威力全无,甚至还不如一把铁剑有用。
凌时初转过了身,没理会他的问题,瞥了他一眼:“谁又允许你擅自变成人形。”
“也不是我想变的啊?”
焚心狂妄一笑,露出唇边的尖牙,双腿交叠,“这不是你身上源源不断的邪意?我不想精力充沛都难。”
少年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焚心就是个你强他弱,你弱他强的魔物,看到凌时初沉默不语,邪恶的兴致生了出来,“话说啊,我也很好奇,单凭你身上的力量,还用在这清心宗学习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
焚心笑得更狂妄了,讽刺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而且你称作是师尊的人,你和她真的是师徒吗?我好歹也活了几千年,别人的师父可是三天两头就来教导,你呢,你们连传信珠都没有吧?寄信都没你们交流慢,跟独守空闺似……”
少年偏过了头,漆黑如墨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这眼神,明明看着是混搅着浓重的死寂,却从中看到了阴森森的冷酷和杀意。
焚心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凌时初只是不发一眼地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说。”
焚心嘴贱,但见风使舵,他可是尝过凌时初的厉害,“那鬼地方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在那陨落。”
急忙抛下这句话,便迅速消失了。
凌时初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抚上额头,似在沉思,眸色沉沉,浑身透着阴沉的戾气。
*
宁如是在早饭时,告知了宴止川说要出行的事,少年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假装随意地问:“你说去哪?”
“去不远处一座山林。”
“去做什么?”
宁如含糊答道:“打下手呗。”
宴止川喝了口粥,冷淡道:“哦?看来不是一个人,和谁一起?”
“一个同门。”
宴止川抬眸,漆黑眸子透着几分敌意,“……是过生辰、练剑的那位同门?”
经系统提醒后,宁如不敢再在宴止川面前提凌时初,从而增加男主的存在感,连忙改了口,“不、不是,另一位。”
顿时,宴止川紧绷的情绪像是松弛了下来,转而换了个话题,“去几天?”
“不出意外应该两天。”
“哦。”
这如同炮珠的问题总算停了下来,宁如松了口气,问:“那,你就在这好好养伤?”
“嗯。”
少年应了声,站起身时顺便把盘子收了去,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他不用去?”
“谁?”
“过生辰的同门。”
……怎么又扯上他了。
宁如:“他啊,不去。”
“为何不去?没资格?”
宴止川不是个掩饰情绪的人,因此话语中的鄙夷直白地显了出来。
宁如只能装傻:“不知道,我也不是很了解。”
宴止川轻笑一声,但他听到宁如说不了解时,心情着实变愉悦了些。
宁如打量着问:“你看上去对他很感兴趣?”
宴止川沉默几秒,“没有,随口一问。”
“……哦。”
两人陷入一片沉默,宴止川起身,熟练地清理桌面,而宁如害怕再谈起凌时初的话题,索性离开。
她走入院子,随意地往门边一瞅,这一瞅便被吓了一跳。
少年站在虚掩着的门外,对上了视线的他视线仓皇,“师、师尊……”
“你怎么来了?”
宁如看到屋外的凌时初,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到他面前。
凌时初脸色苍白,一脸为难:“本不想擅自拜访师尊……其实是……”
宁如环顾了一周小院,好在宴止川还在屋内收拾,也没看到凌时初。
她得速战速决,下一秒便不着痕迹地把院门带上了。
轻咳两声,“什么事?”
凌时初薄唇抿起,“……是徒儿遇到焚心的剑灵了。”
“什么!”
宁如瞪大眼眸,该说不愧是男主,这么快就孕育出剑灵,“他、他没有怎么你吧?”
焚心是魔剑,拥有一切魔物的卑劣、恶毒,拥有独立的人格,也会**主人。
凌时初听到宁如关心自己,水润的眸子一亮,薄而优美的唇弯出弧度,“没有,只是现身几秒,话都没说,之后就消失了。”
宁如应了声,“这样。”
持剑人的灵力影响剑灵的现形,看来只是男主进步飞快,所以剑灵显身,但凌时初功力尚浅,焚心应该还不能够完整地维持人形。
目前不需太担心。
“徒儿来此只是为了告诉师尊此事,若有新情况时初会马上告知师尊。”
凌时初轻轻抿起唇,看了眼紧闭的院门,“那徒儿便告退了。”
宁如抬眸看他,发现他发梢上落着些微露,他大抵是徒步而来。
之后她需要时刻关心剑灵的变化,让凌时初往返告知也不算方便。
“等一下。”
凌时初:“师尊还有何吩咐?”
“这是传信珠。”
宁如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递给他,“有什么情况可用传信珠及时联系我。”
“……是!”
凌时初目露喜色,情不自禁地弯起眼,收下传信珠,“时初感恩师尊挂念!”
“不用。”
宁如想了想,客套地说,“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在传信珠上询问我。”
少年俊逸的脸庞满是喜悦,“……是!”
“你先回去吧,对了,三日后前往落霞林,万事小心。”
“时初明白了。”
凌时初眸子弯弯,闪着异样的光彩。
凌时初离开后,宁如正松口气,转身回到院中,便看到宴止川环抱着胸,倚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宁如吓得退后一步,“你、你干嘛?都看到了?”
“我可不像你,喜欢偷看别人。”
宴止川目光冷冷,“他又是谁?是不是那位过生辰的同门?”
为什么总在强调过生辰。
宁如觉得还是不要让凌时初存在感太高。
“另一位同门,他来问一些实情。”
“平日见你在清心宗无事可做,没想到挺忙的。”
宁如没理解:“嗯、嗯?”
怎么扯到忙这上了。
“与人彻夜聊术法,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起床指导我剑法。现在空闲时间,还与人用传信珠交流,精力难道不充沛么。”
拐弯抹角一大通,宁如总算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被他看到给出了传信珠。
“说起这个啊……”
宁如也从怀中拿出一颗传信珠,递给宴止川,“这个给你。”
“给我做什么?”
少年眉头一蹙,语气扬起地反问,在气急败坏地在极力撇清什么,“我可没说我想要。”
“不是啦。”
宁如解释,“我不是要出去几日么?用这个,可以随时找到我。”
“……”
宴止川盯着她,沉默几秒,看上去更气了,“我看上去很弱?在这能发生什么事?”
“不是……”
“那是什么?与别人便是讨论交流,与我,便是方便我向你求救?”
宴止川冷笑一声,向她逼近了些,眉宇间隐隐有些不服输的怒气,“宁如,我不弱,别小看我。”
这宴止川的自尊心跟神州第一高山一样高啊?
“……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什么?”
宴止川直勾勾地看着她,等待着解释。
他很不爽,尤其对比过别人后,更是不爽。
宁如无奈地说,“外出几日,我总想跟你说说话行吧?”
宴止川瞪大了眼眸,愣在原地,想说说话?
原来跟自己只是想说说话?
他声音干涩地问:“只是……这种理由?”
“嗯,随便聊聊。”
宁如苦笑了一下,她也没指望宴止川能像凌时初那样,天天缠着问问题。
那只能自己主动出击,讲一些有的没的,提升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句,央求似的问:“当、当然,我也不会一闲下来就打扰你,嗯……所以可以收下吗。”
“……”
宴止川咬了咬下唇,似乎想隐瞒什么,突然转身离去。
几步后,生硬的声音才传来,“……你爱说就说,但我可没什么话跟你说。”
宁如一顿,随即唇角弯起,这话的意思就是收下了。
“好——”
“为这种无聊的事这么高兴,真是无聊。”
宴止川听到宁如含带喜意的声音,低低吐了句。
他微微垂下头,从衣服领口露出漂亮的脖颈曲线,那股微红一直未散去,反而更深了。
*
凌时初回到南竹峰需要走过一段山路,他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树丛中,并不似刚修炼之人。
突地他想到什么,抽出焚心,随手往身边一斩。
古树几近被砍断,树丛发出狂乱的悲鸣声,在落叶飞舞之中,一个男子便现身在面前,正是焚心。
焚心表情明显带着痛苦,也难怪,凌时初召唤他的方式十分粗暴。
焚心:“叫我做什么?”
凌时初冲他伸出手,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焚心的视线落到他展开的掌心,哑声道:“传信珠?”
“师尊予我的。”
焚心一脸无语:“……你叫我只是为了说这事?我刚才听到了啊。”
凌时初抬眸,一动不动地看他。
又是这种眼神,焚心被盯得有些发毛,问:“怎么?”
凌时初挽起修长的手指,将传信珠收了起来,笑容和声音都无比柔和,“那你说,我们是师徒么?”
焚心瞪大了血色双眸,一脸不可置信,“哈?竟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把我叫出来?”
凌时初置若罔闻,只是盯着他,唇角的弧度不变,“那你说,我们是师徒么?”
明明少年表情未变,甚至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焚心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冷意,这股冷意,挟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他被盯着发毛,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是、是师徒。”
凌时初只是安静地听,也不发一言,只是漆黑的眸子未从他身上移去几分。
偌大的树林寂静极了,鸟雀的声音都像被吞噬,这般光景,凌时初无声的目光更令人发冷。
焚心被这氛围压迫得难受,想了想,又急忙补充了句,“是我早晨失言。”
凌时初听完后,垂下眼帘,终于转身离去。
焚心:“……”
这日子不是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