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帶來的混亂與痛苦, 並非難以承受,隻要時長日久,人心總會對此麻木。未央宮被焚毀, 宮城之外亦深受荼毒。在崔諒部將一次次用兵劫掠之後,在條條嚴酷禁令的禁錮下, 城中的民眾不得不領取被重新分配的糧食, 重拾舊業或再謀新路,一天一天地生活下去。而為了重新修建城牆,崔諒也利用小民求生的欲望, 以糧食作為交換條件,攤派大量徭役。
人禍之惡, 甚於天災。戰爭摧毀了每一個人行為的底線,紛亂的時局也去除了法律對道德的約束, 在無需為自己行為負責的大環境下,人心尚不如禽獸。惡狼撲食走兔, 或為求生,而人對同胞的殘害, 隻需要惡意的閃念。東市如今因上位者利益的需求尚可保持體麵, 但離宮城較為偏遠的角落早已不乏森森白骨,血肉不知去了何處。
宮外如此,宮內亦非安居之地。如今, 長安城千石以上的官僚家屬皆被集中扣押,而官員們則被統一入住進宮城,內外隔絕, 防止各家串通。崔諒以清君側之名攻入長安, 即便城破,從政治考量來看, 對於想要求生的人並非難以接受。然而也不乏有人韜光養晦,暗地聯絡部舊,等待來日的反攻。力未逮者為了留得一口氣,不得不屈從崔諒,與其部下有所媾和。
疾風雖知勁草,但無論草兒或立或依,在黑夜來臨時,也隻能默默承受一切晦暗。
然而時局之中也總有特例。
王嶠清晨用過飯食,依慣例仍派管事去省問長公主子女居住是否適宜,下人有無過失等語,隨後方才走到一處偏遠院落。院內侍從不乏進進出出,王安則命人將行裝一一整理,搬至車上。
王嶠笑著道:“昨夜家中宴飲,擾了定遠好夢吧,定遠不妨多住一日。”
王安一麵將王嶠迎入院中,一麵道:“實在是司州情急,渤海王似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