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如鐵, 鼓入袖中,削開了裏麵的棉絮與羊絨,即便是身著裘服, 亦覺有刻骨之寒。漆黑的天幕下,木質地板上吱吱呀呀的腳步聲穿過前堂的屏風、庭院的白梅、回廊的雕畫。院中有夜梟啼, 似是聞得召喚, 崔敬忽然抬起頭,細細聽著有如嗚咽的叫聲。最終腳步聲再次響起,與內室的珠簾合映, 化作一片靜謐。
居室內,侍婢已奉上茶點, 正坐於主人位的乃是薛琬。崔諒入都後,薛琬仍任大長秋, 他也是為數不多可以居住在自己宅邸的官員之一。然而即便如此,由於薛家仍擔任著運輸糧草的重任, 崔諒也派重兵入駐薛琬的府邸,監察與扣質之意兼具。
崔敬此次前來仍為催促糧草。雖然陳霆的弟弟陳震已返回荊州運籌糧草一事, 但是荊州送往長安多走武關, 這條陸路與山路構成的糧道實在太過靡費。他不得不倚仗薛琬這一條補給線。
如今王子卿等人從洛陽出發西進,渤海王元洸提前駐紮於河水畔的金墉城,將河東送輸長安這條水道完全控扼住了。如今渤海王麾下實力派是以河東豪族薛氏為主, 而王叡雖然為國相,但是帶兵不多,實力上與本土派無法抗衡。此外, 崔氏族人在渤海王處也有所滲透, 隻不過此次沒有隨行。
這一行人一路浩浩****開向函穀關,打的是“勤王”的旗號, 但這個旗號卻頗為曖昧。如果以長安的崔諒的角度來看,元丕、陸歸等人未受詔或矯詔南下攻打長安,本質上與崔諒當年殺入長安無異,那麽渤海王自然能以澆滅這股力量為由,打出勤王的口號。但如果這一批人都是衝著長安來的,那麽情況不可謂不危急。
崔敬此次前來除了催促糧草之外,也是想經由此事探一探薛家是否有異動。
薛琬夜間聽聞城東城北俱有攻城的聲音,不過片刻,崔敬便攜親衛到達府邸,致使府上多騷亂。薛琬也曾目睹崔諒進京那一日,城郭內外諸多亂象,世家門庭鮮血橫流,心中到底難以淡然,遂請求道:“久仰崔小將軍治軍嚴明,小將軍帶兵進駐我家,我等幸得庇護,隻是妻子抱恙,還望能得寬容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