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當日一早, 太子、陸昭以及百官出宮郊祀。偌大的皇宮內除了皇帝以外,唯有薑紹、吳淼二公、尚書仆射王謙並尚書、中書二省散員駐守禁中。以陸昭為首的殿中禁軍班底,陳霆、許平綱二人並未出行。
“王嶠在不在省中?”魏帝半臥在榻, 身著單衣,臉色略有潮紅, 但也不過是以酒入藥之功, 整個人依舊是浮腫病態。
自太子歸京、陸昭把持禁軍後,皇帝已甚少視朝,因此黃門亦沒有日日向台中討取官員出席情況以作備案。劉炳忙道:“奴婢這就遣人去問, 若王中書在,陛下可要召見?”
魏帝拭了拭鬢發間的汗水, 而後道:“若他在,便讓他過來。索性春困無事, 朕好久沒有下棋了。”
劉炳應下,旋即命人速去中書署衙。
魏帝起身, 獨坐窗前,春風溫潤, 讓他的汗熱略有緩和。不遠處的飛花樹影下, 一名身著輕衫藕裙、容色嬌俏的小宮女正倚在樹邊,似是在躲懶。如今宮中侍女也多有撤換,小宮女初入永寧殿這樣富麗堂皇之地, 對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或左顧右盼,或墊腳眺望。偶有戍衛或宮人經過, 也忙歸於道邊垂首默立。待這些人走過, 便繼續觀覽苑中春景,不乏憨態。
窗外春光明亮, 殿內雖然點了不少燭火仍不乏晦暗。那小宮女仰頭望向永寧殿,右手從下往上一點一點,似是在數飛簷上瑞獸的數目,絲毫不知殿內有人在窺探。隨後一個小內侍跑了過來,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忽然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但在小內侍繼續說了些什麽後,便順從地點了點頭,跟他離開了。
淺藕色的身影從花海中消失,似乎連花瓣也安靜下來,委頓在地上,魏帝的心情忽然一片蕭瑟,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正待轉身回去,卻聽外麵侍者來回事。
大門軋軋打開,那抹藕色的裙衫竟在燭火下一晃而過,如幻亦如夢的亮色讓屬於陳年老朽的寂滅再次點燃。魏帝就這麽望著她,曾經在禦座上執筆殺人、深謀險略的心腸隨著宮絛迤邐與煙視媚行化為一泓春水。這自與欲念無關,人生貴賤縱然有別,卻俱以難逃春秋偉力,這不過是對年輕如豆蔻的女孩最誠懇的讚賞與難以遮掩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