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尚未修好, 宮裏空閑的殿宇著實不多,遠的元澈又嫌太遠,兩人兜兜轉轉, 最後還是去了殿中尚書府。昨夜端端下的那些雨,到現在也沒有幹透, 灰色的石板上有一層微微的銀光, 把原本清剛的月色灑得單薄了,圓融了。
“薛貴嬪的乳母和北府軍的將領是你派人殺的麽?”元澈問得坦然,又多加了一句, “和你的手腕很像。”這似乎是任性地將她的嫌疑排除了。
“不是。”陸昭的回答也帶著一絲天經地義的神情。
到了值房前,陸昭先下了鎖, 推門而入。元澈倒是頭一次來這裏,這間院子原是南軍在長樂宮的一處值所, 主間開闊敞亮。屋內的擺設素雅且潔淨,瓷器多用青白亮色, 桌椅亦著暗色,裝飾金銀不施, 全無一般武將所愛的富貴輝煌之氣。但仔細觀察, 仍能發現一些屬於陸昭自己特色的私物。譬如那架山水屏風,筆法和留白都與他在莊園內見到的幾個畫軸多有相似。而鋪在地上的織毯則是如古老紙本一樣的暗黃色,踩上去又暖又軟, 邊角有朦朦的暗紋,仔細一看是福祿紋,正中繡的竟是個“壽”字。
元澈轟然見到, 而後笑開:“你好庸俗啊。”
陸昭則搬出一張翹頭案來, 慢慢推到那個“壽”字上,一邊推一邊笑。元澈隻覺得整個盛夏他不曾見到的櫻花, 都開在了她的眉眼中。那種不自知的嫵媚,飄在紗帳垂帷中,滴在水磨金磚間,反倒讓四麵八方的青白素淨都化為了風情。
隻是在她推幾案的那一霎那,元澈亦瞟到織毯上那三個較為醒目的圓印子。聯想到來時路上微濕的地麵,他便知道昨日下了怎樣的一場大雨,在那場風雨中,她立了有多麽的久,她的手有多麽的冷,而在這樣的深宮裏,她又是以怎樣的姿態,獨自一人守著銅爐來獲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