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在與父親商議完事情後便去後院找耽書。這一日耽書的父母正去為幼子彭昌看京中宅院。自殿前事務分與左右衛將軍後, 原殿前值守的子弟也各有出路。陸衝如今任給事黃門侍郎,由禁軍轉為台閣近侍。給事黃門侍郎多作過渡官職,任事者在中樞等待, 派遣外用,地位較侍中更低一些。若侍中轉外任, 基本得掌大郡重鎮, 給事黃門侍郎則要弱一些。而彭昌已經調至領軍將軍馮諫麾下,任公車司馬尉,以後應是要走禁軍路線, 不會再轉投地方。
陸昭拜訪的時候,彭耽書正倚案閱讀文卷, 見陸昭來了,連忙起身將人迎了進屋內。陸昭見耽書居所內書卷摞得如山一般, 還有諸多筆稿分門別類地整理在書案一頭,便笑道:“這幾日宮內沒見到你, 還以為你躲懶,如今看來合該給你發兩份俸祿。”
彭耽書道:“皇帝下令要重修律法, 力求無循隱之情, 事事公斷。先前行台和江恒所著已算可觀,我本還得意的很,但如今入宮遍訪律學名家, 才知先前所想並非完全合乎時宜。如今情形,尚不知能否在皇帝規定期限內完成。”
陸昭道:“徇私舞弊,為尊者諱, 曆來都不現於法典之中, 卻總能超乎法典之外。誰不知道如何做最為正確,隻是自前朝來, 門閥執政已是積習生常,難卒改革。皇帝有此言,自然各方震動,”
自衣冠南渡以來,曆朝執法一向循禮循情,法與情常常混為一談,譬如禮法規定,父母喪子女需在家服喪三年,不得任官,而朝廷要求某位重臣在服喪其間任官,這叫“奪情”而非“奪法”。寬以待人、網漏吞舟的王導,時評就是要比庾亮這種刑名執政要好得多。至於這個時代所產生的酷吏,更多的時候隻是一種政治工具,用以打壓宗室、方鎮,甚至不惜用非法的手段來網羅罪名。整體執政寬鬆乃是因為大環境與上位者所造成的執法阻力。其實升鬥小民大多安於和平,觸犯律令的並不多,循禮於否,循情與否,到底也與他們的利益幹涉不大。但若有失公正,這些人很可能一輩子都要毀於其中。可是若法律苛刻,嚴刑以待,世家大族又會因侵犯利益而不滿。此時外患當前,也無異於將一部分力量送與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