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必中

第0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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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弦不动声色照常洗漱, 吃早餐,选了套低调轻便的休闲裤装,与葛柔一起上游览车摆渡。

她撩开车帘, 看着榆宁金碧辉煌的建筑, 难怪整体风格为东南亚与欧式结合, 混杂宗教元素。

柬埔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信奉佛教。有名的佛学大国,也是声名狼藉的法外之地, 罪恶之都, 而西港经济特区以中资出名, 由于缺乏政府管理,被称为犯罪集团的温床。

江枭肄竟然在那里呆了十二年, 还......

且不论顾檠的资料是否可信, 绝无可能空穴来风, 玩游戏哪有小命重要, 果然得信直觉, 不能招惹江枭肄,幸好他现在没回。

顾檠那边来日方长暂时搁置,得先去GHG把窦丽姝的事情解决,再出国避风头。

身体陡然往前倾, 顾意弦想的出神,坐在对面的葛柔扶住。

车像遇到紧急禁制, 停刹。她蹙了下眉,抬眼看葛柔。

葛柔打开寻呼机问驾驶位情况,半响没得到回答, 她起身, “我下去看看。”

悄声无息的一分钟。

顾意弦按开滑门下车,没看到人, 想了想从车后绕到左边驾驶位。

葛柔手肘抬起,保持敲车窗的姿势一动不动。

“葛柔?”

“别过来。”葛柔的声音很轻,发颤。

顾意弦没动,好奇心害死猫,她不会做蠢事。

不能向前,她往旁边挪动几步,面色微变——榆宁正门的铝合金路障从地面棘突,电网亮起红灯,哨塔两边四个巨型高压水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他们这辆车的驾驶位,而半空有六条极细的红外线。

榆宁家宅处于全面警戒状态。

顾意弦想到什么,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

她攥了攥手心,朝前方迈步,葛柔小声让她别过去,她没听,当看到红外线的终点分别标记司机与葛柔的太阳穴和前额,她再次看了眼摄像头,试探伸出手挡在葛柔前额的位置,红外线消失,然而当她收手,红外线又立刻射向葛柔的前额。

所有警戒唯独对顾意弦失效。

不知该无语还是庆幸江枭肄把她设定成绿色通行那一类。榆宁为什么突然进入备战状态无从知晓,既然畅通无阻,正合她意。

她安抚葛柔告知她安静等待,之后回车里拿包走向榆宁大门,电网红灯灭,铝合金路障缩回地面。

通荫山庄除提前预约或警车,所有外车一律严禁通行,顾意弦试着约了几辆抬高价格至五倍都没人愿意接单,她看向望不到尽头的林荫道重重叹气,幸好没穿高跟鞋。

灌木树篱郁郁葱葱,日光被枝桠打碎,地面光斑浮动。

静谧的绿,她想起那双眼睛,以及许多对视的画面,正当心中升腾怅然与不舍时,视野尽头出现纯黑,并以极速朝她驶来。

不到一分钟车在身边停下,乌尼莫克的车厢门缓缓打开。

“弦弦。”

江枭肄低磁嗓音穿透摇晃的树影直击耳膜。

顾意弦低着头缄默不语,甚至没心思想称呼改变的理由。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往后退,一只手扶上肩。

就是这只手吗?

她不自觉抖了下,那只手抚上她的腮颊,用指节摩挲她的皮肤,温柔的,带着热意的,她侧头抗拒触碰。

“你在怕我。”没情绪的声音,陈述句。

江枭肄还是这么敏锐,一眼就能洞悉。

顾意弦咬唇摇头。她的下巴被他用两指捏住,向上抬,他逼迫她直视他。

江枭肄的五官在明暗交接处。左边眼眶深陷阴影,右边迎光亮,瞳膜透彻像碧绿色的玻璃。

他垂睨她,轻描淡写地问:“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依然穿着整洁熨帖的西装,领口的温莎结雅致,每处一丝不苟。

谁能想象邮件内容描述的竟是面前这个人。

【江枭肄在柬埔寨是西港闼帕集团的小公子,十二岁弑母。】

【以前的闼帕集团在柬埔寨势力极大,控制西港.黑.色产业链,不止涉及情.色、赌博行业,在腐败官员保护伞下为金三角缅北一带提供毒品中转站,军火交易,现在洗白从事合法行业、进入高端领域改名为隆远集团,是柬埔寨娱乐产业的龙头企业,其首目李致远被授予勋爵......】

【江枭肄其母Tabitha Leyva(泰贝莎莱瓦)墨西哥人,据说是墨西哥贩毒集团送去的联姻对象,她是李致远第四位夫人,李致远与江坚秉关系好如亲兄弟,江枭肄从小被李致远以接班人培养,十二岁在西港一家娱乐会所用一把刺刀插入莎莱瓦心脏,后被江坚秉带回国......】

顾意弦自认道德观念不强,信奉睚眦必报那套行事准则,但弑母这种事绝不会做。

禽兽披上外皮伪装成人,她怎么能相信残忍杀死生育自己母亲的“人”,怎么能相信他的巧舌如簧,亦或他表现的偏爱与感情,她甚至怀疑若一切暴露,他会毫不留情将她除掉。

“弦弦,”江枭肄依然有耐心,执起她的手,“先跟我回榆宁。”

顾意弦仿佛被满是血污的手沾染,她一惊,猛地甩开,“别碰我!也别这么叫我!”

他也不恼,目光沉静,缓慢而稳定地说:“万女士,我这两天的心情不太好,不想在外面因未知的事争执,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上车和我回家,第二,我把你扛上车回家。”

“结果都一样的叫什么选择?”她反驳。

江枭肄再次捞起顾意弦的手,不容反抗的力道,“万女士向来聪慧,懂得如何审时度势,通荫山庄你走不出去。”

他的口吻温和,“现在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好吗?”

死男人不装了是吧,顾意弦想骂人,但她确实跑不出去也打不过他,而且她怂了。

非常致命的问题,若邮件为真,那么她与江枭肄完全不在同一量级,柬埔寨因贫富差距大,无序混乱,充满暴力危险,她旅游都从不考虑,他却在犯罪集团出生。

“四哥,”得争取主动权,顾意弦挽上他的臂,“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碰见条疯狗。”他拉着她到车门,抬了抬下巴。

“......”

顾意弦乖乖跟江枭肄回到榆宁主楼,他将她带到音响室,说听听歌放松心情。

江枭肄脱掉西装外套与马甲随手挂在衣架,两指扯住领带结拉下来一并扔过去。

他抽出根卷烟含在唇间,缓步走到木架,“想听什么?”

顾意弦站在门口,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跑掉,“随便。”

他取出一张印有张曼玉和梁朝伟的纸盒,慢条斯理打开包装,将紫色胶片放置于唱片机。

小提琴拨弦,悠扬乐声滑动。

电影花样年华的曲目《Yumeji’s Theme》。

江枭肄拎了一瓶酒,走到沙发坐下,繁复米白花纹称得他衣裤更加浓黑。

吞吐间,烟圈变成白雾弥散开。

“过来。”他懒倚在靠背,见她无动于衷,轻轻拍旁边的位置,眼神锐利。

无言的威胁,顾意弦不情不愿坐过去,离他远远的,靠在右边。

他的余光在她脸上逗留半秒,持起酒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偶尔啜口烟。

灯光醺黄,烟草味辛辣强烈,过了许久,他摁灭烟头问她,“有没有看过这个电影?”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里面有句台词,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顾意弦有预感江枭肄会说哪一句,他果然说了那一句。

“‘后来我真的去了吴哥窟,却没有找到可以让我倾诉秘密的树洞。’”江枭肄的嗓音听起来很遥远,“‘那里湿热的空气使我心思混沌与浮躁,欢声笑语的游人仿佛嘲笑着我的幼稚。当我准备离开时,我才知道,所谓树洞其实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只不过我永远也找不到能将它封存的东西了。’”

他一字不差复述后,转头看向她,目光沉沉,“其实我无法理解这句台词和电影里的情感。”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见识过丑陋就不会被美丽的外表欺骗,吴哥窟下面埋着地雷阵,街上乞讨的残疾人都是不小心被地雷阵炸伤,侥幸存活下来的。”

“这是其一,”他喝了口酒,继续道:“其二,我无法领会他们有了爱的人还会爱上另外一个人。”

有种躁动不安的情绪,让顾意弦不得不捏住手心克制,小声问:“为什么?”

江枭肄侧头,两人对视。

她想到电影拥有爱人的男女主本是好奇扮演情侣,无法自拔地相爱,因道德他们之间的暧昧变得复杂不可捉摸,感情可望却不可及。

而她与江枭肄之间仿佛也隔了层缱绻升腾的烟雾。

他轻飘飘地笑了下,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管不住自己感情还找借口的人很没品。”

大概那支烟头灭得彻底,白濛濛的雾静悄悄散了。

江枭肄的目光僭越过来,顾意弦被烫到,心尖从最上一层开始融化,再多一秒就要不成型状,她迅速偏过头,“你多有品似的。”

不能被迷惑,她提醒自己务必记得邮件的内容,他丧尽道义,穷凶极恶,真正的法外狂徒。

江枭肄深刻地注视她的背影,想说一些话,最终隐忍于喉间。

他小心翼翼撩起她一绺柔顺的卷发,力道极轻极轻,轻到她毫无察觉,低头快速吻了下,将头发归还原位,拿起酒瓶喝了半瓶止住焦渴。

本想开口引出最终目的,好好解释那封邮件的内容。

手机震动。

裴瑞:【同一家酒店。】

江枭肄眸底浮现暴戾又抑下去,他扶着额聚神思忖,起身大步走向唱片机,抬起唱臂,音乐戛然而止。

话锋一转,“飞牧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顾意弦蹙眉,最后一步的计策本想让江枭肄帮忙。

他靠桌,抱臂,“想让我帮你吗?”

她的眼睛像坏掉的钨丝灯,闪烁又黯淡,“不想。”

“行,”江枭肄没强求,利落穿好西装,转身拉开音响室的门,“那你慢慢来。”

迫在眉睫怎么慢慢来,顾意弦叫住他,“四哥!”

江枭肄无声地笑,回身,唇角平直。他继续叠领结,语气冷淡,“怎么。”

她犹豫片刻,“要是你帮忙需要几天?”

“三天,”他双眼微眯,慢慢说:“也许只要一天,看我心情。”

“......”

只要一天为什么耽误到现在!

她深呼轻吐,崇拜地看着他,“这么快呀!”抿出一个含蓄的笑,“那?”

“可惜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江枭肄遗憾地解释。

心中暗骂,顾意弦小跑过去,“那要怎么心情好?”

他微微耸肩,“不知道,再说,我要去公司了。”

“现在还早,要不然你坐着好好想想?”

“也行。”

于是两人又坐了回去。

安静半响,顾意弦扯了扯江枭肄的袖子,他往后靠,指滑着手机屏幕,没搭理。

死男人真难搞,她满目愁容,要不然亲他一下?反正又不是没亲过。

江枭肄将口袋蓝牙耳机带在右耳,大剌剌敞开腿,“坐上来。”

顾意弦不解,“什么?”

“一分钟。”他给出一个微妙的时间,取下怀表放在沙发扶手。

她看着他的蓝牙耳机懂了,咬了下牙,起身坐到他大腿靠近膝盖处,脚尖点地,没怎么挨着。

江枭肄垂睫,调出微信联系人,顺口说:“我排行最低没有弟弟妹妹,从来没有人叫我哥哥,人总想尝试新奇的东西。”

无需刻意说明,顾意弦会过他的暗示,心里骂了句变态。

他抬眼,神色厌倦,“下去。”

窦丽姝被打到充血肿胀的眼眶在脑海闪过,顾意弦憋屈,满脸通红,挤出两个字,“哥、哥。”

江枭肄唇角勾出微妙弧度,指尖蓄满力度按下拨通键,放到方几,拨开怀表盖,点了下耳朵,“听力不好。”

他懒懒睨着,她咬唇慢慢俯身,视野被阔满,耳畔传来她的声音,“哥哥。”

“嗯,”他抬手一节一节按压她的颈椎,“昨天选了几条裙子?”

顾意弦身体随江枭肄的动作僵硬,又渐渐酥软,“不记得了。”

“叫我什么?”

他妈的,喜欢玩角色扮演,她忍气吞声,“哥哥。”

“嗯,去了几家店。”

“......也不记得了。”

电话接通。

江枭肄压住顾意弦的后颈往前,让她的重心完全倚盖他的肩头,“弦弦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不乖的孩子要受惩罚。”

咬字断句藕断丝连。

他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掐了下,力道不轻不重。猝不及防,顾意弦没忍住咛了声,她欲言又止,嗓音蕴满娇气,“我错了。”

她吐出来地字带着潮热,扑满耳廓,江枭肄含混地应了声,“跟谁说。”

姿势太亲昵暧昧,顾意弦叫不出那个充满禁忌感的称呼,况且她还有哥哥。

江枭肄吃透她,将面色的不虞敛去,偏过脸与她眉骨相抵,手指梳理她齐腰的卷发,从发根到发梢,“我是不是告诉过弦弦记住自己是谁的人,短短一日便全抛掷脑后了,问题也不好好回答,你说该怎么惩罚不乖的孩子?”

顾意弦长睫扑簌几下,神情闪过不知所措,“你别弄了,好痒。”

“目无尊长。”他口吻严厉,扼住她纤长的脖颈,手背的血管偾起,“最后一次机会。”

哥字还没完整隐没在微张的唇,化作一声惊呼,顾意弦瞪大双眼,满目愕然,她的脖颈被他咬住,尖尖的牙齿陷进皮肤,往下就是动脉,她呼吸紊乱,双手推他挣扎起来,“痛......”

他更用力,牙齿,唇,手,每一处都紧,奇异而热绒绒的感觉涌出来,她急了,嗓音起伏,“哥,哥哥,我错了,别咬了。”

“乖孩子。”类似嘉奖的称呼更加刺激神经。

脖颈一小块软腻的皮肤被他啜吮起,能感觉到湿热的舌尖往前挤压,她抑不住吟了声,情热旖旎。

耳机回响嘟嘟嘟的电子音让江枭肄的理智回归了些,恋恋不舍松口,看着脖颈的红印他的眸色浓稠一片,舔了下上颚红烫牙龈,新鲜香甜的气息溶在味蕾,他愉悦地挑眉。

圈住顾意弦的细腰把她放到沙发,他将她散乱的发丝整理,嗓音嘶哑,“行了,超额完成。”

顾意弦往旁边挪,捂住脖子瞪江枭肄,想骂他又不敢骂,憋屈得要死。

畜生!天理难容的畜生!她总有天要亲手弄死他。

怒意让顾意弦漂亮的眼睛鲜活湿润,江枭肄只敢看一眼,侧过头,双腿交叠,抚平西装西裤的褶皱,拿过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简短吩咐:“飞牧那边可以开始了。”

他熄灭屏幕,等待膨胀的血管平歇,指骨反屈轻叩扶手,“下午准备做什么?”

意思是又让她出去了?顾意弦擦掉皮肤残留地津液,试探道:“挑裙子?”

“可以。”

她盯着他指节浮凸的青筋,狐疑,“真的?”

“真的。”

顾意弦立刻开始琢磨怎么溜之大吉。

“我这几天脾气不太好,”江枭肄低头将怀表挂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次长点记性。”

·

华森董事长办公室。

满地狼藉,四分五裂的手机。

顾檠站在落地窗前,面色差到极点,手指掐着根雪茄。

沉香烟丝已无法纾解喉间一簇悲伤愤懑的冷火,既不能囫囵吞咽又吐不出来,壅塞着,不上不下。

两声哥哥,两声嘤咛。

在他脑子里回**,每**一下划出血口。

顾意弦叫过无数声哥哥,没有一次是这样带情谷欠的。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潮红的脸颊,微张的唇是怎么吐出来这两个字。

江枭肄这个贱男。

办公室门被敲响,“是我。”

顾檠将疲乏倦怠,疼痛苦楚咽下去,“进。”

顾沭将门关好,扫了眼,“江坚秉那边还没来消息。”

“嗯。”

他默几秒,还是决定再劝阻,“阿檠,小弦既然知道江枭肄是怎样的人,还没回来,说明她压根就不愿意回来,而她是你的亲妹妹,你这是——”

“闭嘴!”顾檠冷声呵斥,他现在听不得江枭肄这三个字,他只恨不能拿把刀捅死他,“我他妈的让你忘了那晚的事,你听不懂?”

“你真的疯了,真的疯了。”顾沭呢喃。

顾檠没再搭腔,黑眸晦暗不明。

忽然顾沭的手机响动,他按开一看,说:“是小弦。”

“你去联系仇祺福,我要与他见个面。”

顾檠接过手机,听了几秒,笑容在唇角扩大。

他温柔地答复道:“放心,我会准备好,不会让你和江枭肄订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