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儿因被这女子吸引, 便侧头看沈祇反应,他倒是面儿上瞧不出来什么特别。
“哪里来的小少年?”
这声音和这面容又有些不相称,面容瞧着清秀, 周身风韵也让人为之驻足, 这声音却低哑, 算不上好听。
沈祇细细说明了来意,这女子便开了院门请了两人进去,走在一侧说道:“唤我三娘便好, 我家相公估摸再过半个时辰才回,等他回来我们再开饭。”
“那便叨扰了。”
“算不得叨扰, 我和相公自打搬到这处来, 他时常下山,我倒是许久都未见到活人了。更别说是如你两人一般的, 遇上也是缘分,我可开心的紧呢。”
眉儿没言语,只是觉着稀奇,怎么这声音这语调多听两句就教她听着又这般舒服了。
“两位是兄妹么?还不知名姓。”
“嗯, 我唤做沈祇, 家妹唤做沈眉。”
“哎呀, 瞧着你俩一点不相像的, 我一开始还当着是乱世里头无家可归私奔的小夫妻呐。”
肖三娘说罢这句, 眼尾扫了一眼眉儿, 见这小丫头一脸不知所以的瞧着自己, 憋了笑意没再说什么了。
进了堂屋,屋内便是寻常人家的布置, 堂屋带东西两屋,虽什么都有但住家还是简陋了些, 不过简陋归简陋,能瞧出处处干净整齐,有些细节,如那窗边的陶器透着古朴雅致,一枯枝放置其中罢了却生意境。
三娘则起身给二人倒了些白水。
眉儿坐在板凳上,看着三娘荆钗布裙,鬓角的碎发就那么随意落下,不过起身的动作,那腰肢却让人生怜,那手腕提起茶壶,恰到好处的弯手,这双手细腻柔软,有些茧子,没来由的就让眉儿心里生了许多怜惜,感觉不该让她做着如此事情。
眉儿看得入迷,等三娘含笑瞧着她的时候,眉儿就有些脸红。
“怎的就看我入了神?”三娘笑道。
“只是觉得很好看。”眉儿听她说话听得心里舒服,没忍住把心内好奇说了出来:“三娘你瞧着也比我大不了两岁,是刚成亲吗?我不知道为何看了你一眼还想再看,看不够似的,是刚成亲的女子都是如此的吗?”
这话问得一旁喝水的沈祇都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只因眉儿这话问得实在是...直白到浅显。
三娘倒没因这眉儿这直白显得有些呆蠢的话而有什么不适,也无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将面前的茶盏放置到了眉儿面前,随即轻轻坐下,那眼神含笑多了几丝柔情:“我只是瞧着年轻罢了,小丫头你估摸十四五吧,仔细算算,我可整整比你大了二十岁呐。”
眉儿一愣,沈祇如是。
两人都当着面前这女子最大也就二十出头,没成想已经是三十有余了么。
“我不信,你一定是玩笑话。”
三娘这会儿倒是真有些开怀了,实在是这小丫头眼神里的笃定让人发笑:“你这丫头,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既然三十多,你的娃娃呢?”
沈祇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眉儿,眉儿平时挺聪明的,这会儿就跟傻了似的,侧头冲着沈祇道:“你踢我作甚?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只见沈祇面无表情的喝了一杯水,也不看三娘反应,耳朵则红了。
这回三娘是当真被逗乐到,笑出了声:“我确实三十有五,也确实无子无女。”三娘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面前这二人也想起了自己二八年华时候。
那会儿她在做甚?似也忙着在这世道好好活下去,只可惜命运多舛,那点子心高气傲都被世道磨了个干净,也钻进牛角尖儿做了不少错事儿,烂事儿,更辜负了不少人...
可,能怎么办呢?再来一次她估摸自己的性子还是会那么走一遭,没有那些过往,也无当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只能说,如此也好。
桌上一时无话,眉儿这会儿是有些懊恼了,别人好心收留,自己偏偏去刨根问底,管三娘说得是真的假的,她较真儿做什么,自己那话想必是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心里懊恼,手里端着茶杯就将杯中白水一饮而尽,咬着嘴唇还想说什么,桌子底下沈祇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肘。
一室沉默终是被院门传来的动静打破,三娘回神:“我相公回来了。”
三娘起身去迎,沈祇和眉儿也起了身站在门口,此时黑夜,离着些距离瞧不清面容,只能瞧着来人身量很高,待走近能瞧清面容之时,眉儿和沈祇又是一愣。
并也明白了,这唤做三娘的女子和她相公应当不是寻常百姓。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腰窄,两腿修长,手执一柄长剑,该是冷然却因剑柄上头挂着一绑好的酱肘子,显了不合时宜来。至于那面容...
如果没有那些交织相错的疤痕,那面容的原本模样应该是男生女相,惊人的好看吧。
只见三娘当着眉儿与沈祇不存在似的,迎上去直接扎入了来人怀里头,还很是娇俏道:“这小丫头前头说我瞧着十七八我还挺高兴,后头就问我为何没娃娃了。”
这话说得让站在门口的眉儿很是尴尬一下子,连忙摆手,张嘴愣是没憋出个解释的话。
却听三娘相公道:“下次再有人这般问,你便说是因我不举。”
三娘哧哧发笑,沈祇和眉儿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懂这对夫妻怎的说话这般的不讲究,不举这话是能当着外人随便乱说的么。
等四人坐在桌子上开始吃食的时候,沈祇和眉儿就更加局促,眉儿甚至开始后悔还不如在山上随意休憩了一晚,也好过眼下这般的熬人。
“这俩还是小孩子呐,你看你嘴巴没个把门儿的把两孩子吓到了吧。”三娘说罢,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到了眉儿碗里:“你二人唤他顾大哥便是,不用拘谨。”
“好。”沈祇与眉儿乖乖称是。
这反应就让三娘更发笑:“我俩是年岁大了吧,我与你这般年纪的时候瞧着也这般的呆傻的么?”
“不记得了。”
“昂,我还记得的,那会儿似是我聪慧,你呆傻,不然你也不会直接把我掳走就是了。”
“那不叫掳,那只是见不着你的下下之策,哪像姓谢的孙子,直接给你下毒。”
沈祇干咳了一声,眉儿呛了一口,那筷子想夹一下酱肘子都给缩了回来。
“哪能是下毒呢,就是让我晕了一会儿,这用药的还是没你这会武的厉害。”
顾潇点点头:“确实,到了如今,谢孙子应该也懊悔,为何没学武,不然乱世他也不至于不敢下山。”
三娘摇头:“你明知道的,何苦调侃,他那身子能下山么。”
“他还是长命百岁些好。”
“估摸是不成了,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你俩。”
顾潇不爱听这话,筷子一搁,盯着她:“三娘。”
眉儿甚至都从这声三娘里头听出来了委屈,也不知是委屈什么。这两人嘴巴里说的谢孙子又是谁?往事这般多的么?让人好奇,好奇归好奇,却是一句不敢问。
三娘又笑,话头子就又赚到了眉儿与沈祇身上。
“你二人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沈祇回道:“从暨龙州过来,准备前往岙州地界儿,再去东山域上的东山镇里头。”
“东山镇?”
沈祇点点头:“顾大哥是知道这处地方吗?”
“嗯,多年前走过一遭。不过你们眼下去东山域应该是去不得了。”
“为何?”
沈祇和眉儿齐刷刷的盯着顾潇。
“东山域被瘟疫牵连一片,如今那块儿是座死城。域内州县村落无一幸免且不说,只要是从东山域方向逃出来的难民,不论有无病症,都会被活活烧死。城,镇,乡,军队,没人会冒险。”顾潇说着这话,观察沈祇与眉儿反应,又道:“暨龙州如今到处都是关外异族,汉人难以生存,且从暨龙州到这处,一路被各方兵马占据,更有山匪横行,你二人小小年纪是如何走到这处的?又为何非要去了东山镇?”
来不及细细去想顾潇说的境况,沈祇知道自己正在被盘问,也没什么好隐瞒,便从东山镇被洗城,到水灾,再如何到了暨龙州,再到眼下的前因后果都一一细说了。
连被俘那一段都无隐瞒。
沈祇与眉儿一路谨慎,也并不是防人之心,这回遇到三娘与顾潇为何毫无隐瞒,不过是因着直觉。且沈祇隐隐觉得,自己日后的路或许会因这两人有什么机遇也说不准。
东山域若真如顾潇所说境况,那确实回不得,不但回不得,连说自己是这处来的都不行。那娘亲到底如何了,有没有活下来...
眉儿心中想法与沈祇差不多,听闻消息,也只想着,自己的阿爹阿娘弟弟,如今到底是死是活,身处何方。天下之大,又到底怎么去寻。
“遇到博尔扎能活不稀奇,遇到索拉能活...”顾潇搁下筷子:“你小子算是有些本事。”
“被逼急了罢了。”
“会武功吗?”
沈祇摇头:“只是在镇上的时候和师父学过几招防身之术。”
三娘敲了敲桌子:“怎的了你这是,收徒那心思还没歇?”